第25章 消失的凶器(7)

“我向徐聰確認過了,你頭上戴著的那個深紅色的金屬發卡,沒有被仔細檢查過。如果警方當時想到了對那個發卡噴灑魯米諾試劑的話,一定會發現上麵沾有被害人的血跡。”黃粱說道,“是為了掩蓋血跡,所以發卡才是深紅色的嗎?”

“......你的故事很有趣。”張洋開口說道,她的語氣異常的平靜,就仿佛現在談論的話題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黃粱先生,但是這些都隻是你個人的推論而已,你無法證明什麽。”

“是啊...”黃粱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她,“你成功的把所有人都瞞在鼓裏。那個發卡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是吧。”

“......”

張洋輕輕點了下頭。

“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隻要你一直不鬆口,警方就無法起訴你。”黃粱說,“即使所有人都清楚你就是殺害李大路的凶手。”

“你的故事講完了,可以聽聽我的故事嗎?”

“願聞其詳。”

“故事的主人公就叫阿麗和阿美吧,雖然她們來都不是美麗的姑娘...”在張洋淚中帶笑的微笑中,她向黃粱講述了一個淒美的故事。

阿麗和阿美在大學寢室中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兩個人都是如此。經過四年的朝夕相處,兩個女孩從室友、朋友、閨蜜一路走來,最終成為了彼此相愛情侶,她們深愛著對方。

阿麗和阿美從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第三個人。

大學畢業後,阿麗和阿美選擇留在京陽市,兩個人合租了一間公寓,開始了幸福的二人生活。阿麗個性務實,雖然有些內向,但是和性格開朗的阿美可以完美互補。她外出工作,養著有一個作家夢的阿美。

阿美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創作中,雖然一直很不順利,但是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她的生活中仍然充滿了希望。

後來阿美的書出版了。

這件事讓阿麗開心了好久,看到自己的摯愛能夠實現理想,她簡直比阿美還要興奮。

過了許久阿麗才知道,當時的她確實比阿美要開心。

突然有一天,留下一份言辭決絕的信,阿美不告而別。阿麗不知道阿美去了何處。好長一段時間裏,她都過的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一般麻木的生活。

許久之後,她終於接到了有關阿美的消息,但她等到的卻是天人兩隔,阿美自殺了。

前去參加阿美葬禮的時候,阿美的母親把阿美生前寫下的一份遺書交給了阿麗。在這份遺書中,她知曉了當初阿美不告而別的原因:阿美承受不住她的愛,她破碎的心無法被愈合。

阿麗這才知道,阿美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最終自費出版了那本文集。一個男人玷汙了阿美的身體和靈魂。阿美因為對阿麗的愧疚、對自己的厭惡,才最終選擇自我了結。

愛有多深,狠就有多強烈。

阿麗幾經調查,最終確認了那個該死的男人的身份。她開始了屬於自己的複仇計劃。

那個該死的男人沒有對阿麗的主動接近有過絲毫的懷疑,類似為了作家夢想不顧一切的年輕女孩,他經曆過太多了。所以當阿麗約他私下見麵的時候,男人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落入了阿麗為他精心編製的陷阱中。

在那間封閉的包房中,阿麗按照計劃中的步驟,冷靜的實施打暈、割喉、布置現場等環節。她頭腦冷靜的連她自己事先都沒有想到。

或許是阿美在冥冥之中守護者她,讓她幾乎完美的完成了預定計劃。

當親手結果掉憎惡的仇人時,阿麗除了平靜,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情感,仿佛她不是親手實施了殺人計劃,而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阿麗而言,殺了男人並不能帶給她任何的觸動,她的靈魂早已經在阿美的葬禮上隨她而去了。

“——阿麗已經了無牽掛,她隻剩下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張洋的講述戛然而止。

黃粱沉浸在這個悲傷的故事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當他的意識重新回到現實世界中時,張洋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他隱約中看到了一個在晚風中瑟瑟發抖的瘦弱身影,獨孤的行走在陰影中。

懷著複雜的心情,黃粱開車回到了事務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辛雨竟然還沒走。

“你幹嘛去了?”黃粱一進屋,辛雨立刻起身問道,“你都快急死我了!打你手機你也不接!”

“哦,我調成靜音了。”

黃粱脫下皮夾克,隨手扔在了沙發上。他疲憊不堪的做在沙發上,整個人向後仰,出神的盯著天花板看。即使眼睛被頭上的日光燈晃得直流眼淚,他仍舊倔強的睜著眼睛。

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黃粱?!怎麽了?”由於擔憂,辛雨的嗓音都有些發顫了,“你可別嚇我啊!你、你沒事哭什麽啊?”

“沒什麽...”

“這還能沒什麽?”辛雨急的直想罵人,“黃粱,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倒是說話啊!真是的,我現在給你家王玥打電話,讓她過來——”

“真的沒什麽。”黃粱伸手按住了辛雨正在撥號的手,“隻是有點難過。”

“難過?你家死人了?”

“......還能不能做朋友?”

“那你就別賣關子了,說話啊!真是急死我了!”辛雨抓狂的說道,“一個大老爺們,哭什麽啊!”

十五分鍾後,聽完黃粱講述的張洋和王玉茹的故事,辛雨哭的稀裏嘩啦。放在茶幾上的紙抽,愣是被她一個人用掉了半盒。

“這兩個姑娘的命真、真是太苦、苦了。”辛雨哽咽著說道,不時的還響亮的擤下鼻涕,“可、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走、走上犯罪的道路啊。”

“是啊...”

從聽完張洋的講述後,黃粱的情緒就一直非常低落。他也有心愛的人,所以他能對張洋的遭遇感同身受。

捫心自問,如果這件事發生在黃粱的身上,他是否也會像張洋一樣,選擇最極端的方式進行複仇呢?

黃粱不敢直麵這個問題。

辛雨歎了口氣,說:“這個案子該怎麽辦呢。”

“不知道。”黃粱搖了搖頭,“即使知道了這些事情,隻要張洋不鬆口,徐聰就拿她沒辦法。”

在黃粱和辛雨為張洋的事情感慨不已的時候,歐陽倩來到了事務所。

“誒,你在啊,辛姐。怎麽了?黃粱欺負你了嗎?”注意到辛雨臉上的淚痕,歐陽倩趕緊快步走到辛雨的身旁,挽住了她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是個臭流氓!”她對黃粱怒目而視。

“......別亂說。”

“歐陽,和黃粱沒關係。是因為張洋的事情。”辛雨把眼眶中的淚水擦幹,擠出了一個微笑。

“張洋?她怎麽了?對了,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歐陽倩突然神秘兮兮的問到。

“別賣關子。”

“切,黃粱,你這個人真討厭。”歐陽倩嘟著嘴,不情不願的揭開謎底,“今天是王玉茹的生日。”

“王玉茹的生日?”

黃粱猛然回想起歐陽倩給他看過的王玉茹的個人信息。沒錯,換算一下日子,今天的確是她的陰曆生日!

阿麗已經了無牽掛,她隻剩下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

黃粱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張洋說出的這句話,當時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淒美微笑,就浮現在黃粱的眼前。

“不好!”

黃粱大喊一聲,拔腿就跑,風一般的衝出了事務所。這次辛雨早有準備,她立刻跟在黃粱的身後,一同跑出了門口。兩個人匆忙的連鞋都沒有換,穿著室內拖鞋就衝了出去。

“什麽啊?”

歐陽倩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客廳中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在小區的停車場裏,辛雨追上了黃粱。

“黃粱!等等我!我和你一塊去!”

“上車!”

開著這輛甲殼蟲,黃粱駛出小區,拐進空曠的車道上,今天晚上第二次向張洋居住的小區駛去。

“見過張洋後,有一個問題開始困擾我。”黃粱自言自語道,“為什麽她要偽裝殺人現場。答案顯而易見,她想要逃脫法律的製裁。但是在和她推心置腹的談過後,我能夠確定,這一定不是她製定如此周密計劃的理由。”

“她不想活了,是嗎?”辛雨說。

“沒錯,哀莫大於心死。張洋的眼睛裏,已經沒有活著的欲望了。或許她無法左右李大路和她見麵的具體日期,但是她想在王玉茹生日之前完成她的複仇計劃。”

辛雨沉吟道:“所以她一定要在王玉茹生日到來之前對李大路下手...”

“沒錯。張洋應該是不想在監獄中迎接王玉茹的生日,她要在自己和王玉茹的‘家’中等待這一時刻的來臨。”

“她要在今天自殺...”

辛雨的聲音在顫抖。

“沒錯。”黃粱說,“是我的錯,辛雨,是我‘逼’她下定了決心...”

“黃粱,你——”

“是我的緣故。”黃粱聲音沙啞的說道,“她還沒有真正下定決心,在今天自殺。警方仍舊對她的殺人手法一籌莫展,這讓她產生了‘或許可以真的逃過製裁’的僥幸。人的求生欲是本能,因為這種僥幸,她在遲疑,所以直到今天晚上,她仍沒有殉情。”

“......”

“但是我的出現擊碎了她的僥幸。當確信我推理出她的殺人手法後,張洋應該就已經下定了自殺的決心。該死,我當時應該能看出她的心境變化的,隻是、隻是我不知道今天是王玉茹的生日啊......”

黃粱的聲音中充滿了強烈的自責和悲傷,他當時已經看出張洋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但是他隻是任憑她一個人離開了。

一個人。

在絕望中,回到充滿逝去愛人氣味的地方。

該死......

在等紅燈的時候,黃粱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盤。

“你別急,黃粱,我已經通知徐聰了,讓他立刻派人去張洋家看看。或許隻是你想多了...”即使辛雨自己,也聽出她安慰黃粱話語的蒼白無力。

當黃粱開車趕到的時候,他看到的是警車和救護車閃爍的燈光。

擔架上躺著一個人,蒙在她身上的純白被單顯現出一個身材瘦弱的輪廓。黃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勉強控製住身軀,走到了擔架旁。

“誒?你是什麽人?”

抬擔架的一名工作人員試圖製止黃粱掀開床單的手,被徐聰嗬斥了一句。

用顫抖的手,黃粱掀開了被單,映入眼簾的是張洋那張平和的麵容,像是睡著了一樣。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正在做著一個美好的夢。

把床單重新蓋在張洋的臉上,黃粱轉過身,分開圍觀的人們,步履蹣跚的走向自己停在一旁的甲殼蟲。

辛雨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她沒有上車,而是依靠在黃粱關閉的車門上,眺望著布滿烏雲的昏暗天空。

隱約中,她聽到了黃粱撕心裂肺的哭泣......

......,......

辛雨說:“張洋的哥哥已經把她的骨灰領走了。”

“嗯。”黃粱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的街景。

“張洋在割腕自殺前,錄了一份口供,對她殺害李大路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辛雨說,“徐聰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哦。”

“在張洋的家中,警方找到了那個深紅色的金屬發卡。”

“什麽?她竟然沒有把它銷毀?”黃粱詫異的望向辛雨。

“沒有。”辛雨說,“或許張洋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向警方坦白的打算了吧。”

“哦。”黃粱把視線再次投向窗外。

今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湛藍的天空中,飄動著潔白的雲朵。看著那些形狀各異的雲,黃粱的心感到一陣安寧。

“從張洋家中的電腦裏,警方發現了她創作的隨筆。我打算把這些隨筆散文和王玉茹之前創作的文章收錄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出版。”辛雨說,“我的一位叔叔在出版界。”

“哦。”

“黃粱,你來給這本文集起個名字吧。”

“嗯...”沉思了一會兒,黃粱開口說道,“就叫《美麗的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