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花殘葉迷心魄

邊塞烈馬幫,伏龍寺皆铩羽而歸,見識了他們的武功之後,其餘各派亦議論紛紛,生怕碰見自己不想遇見的對手。

各門各派大顯身手,將平生所學盡皆展露。以精研迅猛多變的刀法著稱,自稱刀劈風雲的麒麟山莊,任他長刀揮舞,風卷殘雲,卻輸給那擺弄蠱蟲,迷惑人心,遮蔽人眼,施展幻術大法的南疆紫衣神教;向來自詡劍術發源之地的東方劍派,雖劍氣縱橫,被對一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的錦繡閣束手無策;同樣時常盛氣淩人自以為傲視江湖的西方劍派,也被研究花草擺弄毒蛇的青蟒盤山觀打的落花流水;隻來了一人的朝海宮片刻之間,便叫平日裏行事低調,這次連家底都抖出來的影門毫無還手之力;天義營散兵遊將於沙場習得的精妙槍法,如暴風驟雨一般叫從海外千裏,劈波斬浪而來的鯨雲島見識了厲害;於琴弦之間隻玉指波動,一曲完畢,無求宮便讓南方劍派甘拜下風;北方劍派的一劍千裏,虎嘯龍吟,卻沒能發揮出威力,敗給了愛耍小聰明的乾坤派。

一天鏖戰,西山日已漸沉,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楚雲山盛情挽留,邀請戰敗門派依舊留在山門之中觀看比武,一同見證最終的奪魁大典,不必如此早的下山離去。眾派便留下觀戰。

此時十鬼堂一行人正在廂房中用晚餐,日頭已落,一朗明月棲在枝頭。今日比武尚未完畢,還有一場,決定進入第二輪比武的最後一個名額。

“真是笑煞我也,平日裏一個個傲到天上去,自詡名門正派武學大家的四方劍派全都落敗。日後傳揚出去,怕是再難已在江湖上立足了。”洛白衣邊扒著飯邊笑道,嘴邊還沾著些許飯粒。“這些人平日裏裝出義薄雲天,淡泊名利的模樣,實際上野心勃勃,個個妄圖一統江湖。沒想到卻在這第一輪比武就敗下陣來,真是可笑。”封展也深有同感。“今夜還有一場比武,正是一葉劍門對那諸葛家。”刀雪客放下飯碗,若有所思,“今日在演武場高台上的那位姑娘若正是楚雲山的女兒,難保楚雲山不會偏袒。”

蕭無痕擺手皺眉道:“還不至於如此。一葉劍門所派何人尚且不知,未必是那位姑娘。況且楚雲山自視公正,必然不會偏袒。”“隻是,那楚雲山行事雖大度果決,頗有大家之風,我隱約之間,卻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是為何。其人城府極深,絕不是表麵看來如此簡單。”封展如是說道。

“比武即將開始,還請各位到演武場共同觀看裁決。”門外一葉劍門弟子躬身請道。眾人晚飯用必,便動身前往演武場。

此時楚雲山屋內,楚輕安正纏著楚雲山撒嬌道:“爹爹,你就讓我上場吧。”楚雲山麵色沉重,皺眉答道:“不可!萬事皆可應允,唯獨此時絕不可依你!”楚輕安扯住楚雲山衣袖,略帶哭腔:“爹,我一直想要和真正的高手一戰,證明自己。這次比武如此好的機會,女兒怎能錯過!況且不是說點到為止嗎,女兒未必會輸啊。”“絕對不行!證明自己的方法有很多種,你又何必非要參加比武不可?況且雖說比武是點到即止,可那諸葛家也絕非等閑之輩。難免不會誤傷於你。爹爹已經決定,這一輪讓你師兄晉文去比,你且在台下給我坐好。休得再胡鬧。”任那楚輕安如何撒嬌哀求,楚雲山仍不肯後退一步。

演武場上,月色如水,薄霧如紗。大殿,場內皆已高掛燈籠,便於照明。眾門派魁首皆入座觀看,唯楚雲山高坐於上。遊晉文立於其身旁。至於那楚輕安,則尚在與楚雲山賭氣之中,不肯前來,楚雲山亦對這任性的女兒無可奈何。

遊晉文邁步向前,來到高台中央:“今日玉佛大會比武第一輪最後一場,由我一葉劍門對陣江南諸葛家。”

想那江南諸葛原是官家,後厭倦浮華,隱退於江湖,四代家主以仁善聞名江湖,在江南一帶,布施藥草,替窮苦百姓免費出診治病已曆百年。潛心鑽研醫道武學,精研人體穴道命門,擅使一杆判官筆,懲奸除惡,確是稱得上一個俠字。一黃衣少女,約莫十七八歲,麵容姣好,出陣行禮:“小女乃江南諸葛鳶,特來請教。”楚雲山答道:“原來是諸葛兄的長女,果真巾幗不讓須眉。晉文,你且出陣,小心從事。”遊晉文領命下台,來到演武場中央,與那諸葛家傳人相對而立。

“遊師兄在上,小女有禮了。”諸葛鳶又拱手行禮,遊晉文趕忙回禮道:“姑娘有禮,足下請教了!”說罷,便橫劍在前,側身而立。

洛白衣倒是略感意外:“那楚雲山當真沒讓那楚家大小姐出戰。”“愛女心切,亦可理解。隻是楚雲山派遊晉文對那女子,比武自然難以避免肌膚觸碰,遊晉文必然有所顧忌,恐非明策。”刀雪客答道。“哎——”洛白衣長歎一口氣,滿臉失望,“卻看不了兩女相鬥,真乃平生一大遺憾啊。”此言之處,卻引來周遭無數白眼,洛白衣心覺尷尬,也隻是幹笑兩聲。

“小女子得罪了!”諸葛鳶,袖中甩出一杆銀質判官筆,握在手中,疾步飛身而起,直奔那遊晉文麵門百會穴而去,那百會穴乃兩耳尖連線與麵部中線所交會之穴,為手足三陽、督脈之會,擊之則必倒,倒則昏迷不醒。遊晉文當然深知其要害,長劍出鞘,劍尖擋住判官筆去勢,又手腕一轉搭在諸葛鳶臂上,向下壓去,反手一劍便順勢向那雪白的脖頸上抹去。諸葛鳶未曾想到遊晉文下手如此老練狠辣,忙俯身掃出一腿,一掌打在遊晉文小腹,卻好似打入泥濘之中,毫無著力之處。諸葛鳶甚為驚異,遊晉文年紀輕輕便有此等內功著實罕見,又一筆往那平臍中旁開一點五寸的天樞穴點去。遊晉文翻騰半周,長劍刺入地麵,濺起點點火花,又激起一陣旋風,將那諸葛鳶彈出數丈。

諸葛鳶連退數步,內力回轉數周,方才平息,雪白的臉頰已泛紅暈,額頭滲出汗珠:“遊師兄的飛花殘葉劍果然精妙。”“客氣!”遊晉文一腳將長劍踢到空中,又飛身而起接住長劍,旋轉數周,一劍憑空刺出。諸葛鳶頓覺一股勁氣撲麵而來,便向後翻去。勁氣橫掃,在地麵上留下三寸深的劍痕。遊晉文飛身複又刺出一劍,長劍貼麵而過,諸葛鳶下腰躲過,一手撐地,一腳踢在遊晉文小腹。判官筆點出,往右側十二肋骨下緣的血囊穴而去。方碰到衣衫,卻又何方才感覺的有所不同,隻覺有一股極強粘力,一時間難以收手抽回。遊晉文劍尖刺地,劍身已被壓彎,複將自己彈起,又一劍掃去,竟削去諸葛鳶長發大半。青絲如柳絮,飄散在每個角落。

諸葛鳶跌坐在地,隻覺恍惚。遊晉文忙躬身致歉道:“晉文失手,得罪姑娘,切莫怪罪。”諸葛鳶晃過神來,趕忙起身,目光中滿是疑惑與不解。她自小便與穴道經脈,內力調息打交道,自身武功雖遠不及家父,可也算對此研究頗深:“敢問遊師兄所練,卻是飛花殘葉劍?”遊晉文微笑道:“我自是一葉劍門首座大弟子,自然需要精研本門武學。”

諸葛鳶不顧那四散的長發,拱手道:“方才交手之間隻覺遊師兄體內內力,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此時雖不見其害,但時日一久,必然各自不容,內力相衝,恐傷及自身。”遊晉文拱手微笑:“姑娘好心,晉文銘感五內。隻是本門武學便是如此,非晉文所能改也。”其意便是叫那諸葛鳶休得多管閑事。且看那遊晉文雖劍眉星目,身形如鬆,溫文爾雅,但眉宇之間卻似有一團雲霧,目光閃爍,不知為何。“不需多言,若姑娘還想一爭玉佛,便請出招。”

“得罪了!”諸葛鳶輕踏地麵,身若輕雲飛燕,從懷中取出銀針數枚,飛將而出。那銀針在月光之下,若點點星芒閃爍,直逼遊晉文。隻是此等小伎,也奈何不得這首座大弟子。遊晉文長劍輕挑,將銀針一一撥開,卻不防那判官筆已到麵前,側臉去躲,判官筆劃破那冷峻的臉頰,滲出鮮血來。遊晉文麵露怒色,大喝一聲,又一劍拄地飛身而起,旋轉數周。場上颶風頓起,兩旁些許宵小已然身形晃動,忙用手去抵擋那撲麵而來的勁風。飛沙狂舞,地上堆積的落葉,花園中盛放的鮮花,皆被狂風卷起。諸葛鳶連退數步,已然睜不開眼。沒想到破了相,能激起遊晉文如此之大的反應。

遊晉文叱怒一聲,一劍殺出。劍氣四射卷起飛花殘葉,內力縱橫,撼動肝膽心魄。無論場上對手或是兩旁各門各派,觀之無不大為驚詫。“這遊晉文果真深得楚雲山真傳,年紀輕輕有如此修為,真是可怕。”封展用扇子遮擋勁風,所乘輪椅已有微微後退。十鬼堂眾人皆運功抵抗,唯蕭無痕屹立不動,且麵色沉重,目光中滿是驚異和疑惑:這絕不僅僅是飛花殘葉劍所能造成的,其招式確有其表,隻是絕不僅僅這般簡單。可是蕭無痕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隻有高坐在台上的楚雲山露出一絲笑容。

諸葛鳶難以招架,忙運功去擋。可那一縷內力卻如同泥牛入海,頃刻之間便被飛花殘葉劍的勁氣化解。劍氣逼迫,慌忙之間,諸葛鳶隻得用雙手去擋,卻被勁風掃出,連退數丈,正撞在那演武場旗杆之上。口中連吐數口鮮血,將那地麵與衣衫染紅,頓時跌坐在地昏死過去。手中判官筆滾落,霎時間化為齏粉。劍氣散盡,風平浪靜。遊晉文輕盈落地,收劍入鞘。隻見台下搶出一人,飛身而出落在台上,正乃諸葛家家主諸葛朗。見女兒重傷不醒,已是怒不可遏。諸葛家門徒忙上台將小姐救下,加急救治。諸葛朗怒火中燒,大叱一聲道:“遊晉文!比武規則點到即止,你一葉劍門竟仗勢欺人,下此毒手將我女兒打成重傷!這筆賬,老夫定教你來償還!”說罷,疾步向前,一股磅礴的內力壓向遊晉文。諸葛朗一把扼住遊晉文的脖頸,竟將他整個提起,眼中已露殺意。遊晉文麵色時而紅時而白,已難以喘息,雙腳不停掙紮跺著空氣,手已鬆開,長劍滾落在地。

台上一人拍桌而起,飛身下了演武場。眾人定睛一看,乃是楚雲山。楚雲山一掌大向諸葛朗遮住遊晉文咽喉的手腕,諸葛朗手腕中了一掌隻得鬆開遊晉文。遊晉文跌坐在地,臉色已然煞白,隻顧坐著大口喘氣幹咳。諸葛朗見楚雲山來救,便也一掌打去,二人皆未動內力,已然一拳打來一掌截下,一腿橫掃一腿勾攔。便在這一拳一掌方寸之間鬥了數十回合。二人見皆不能勝對方,便欲催動能力,皆雙掌拍去。四掌相接,二人皆馬步穩紮,隻在暗中以內力較勁,僵持之間,眾人欲阻攔卻皆不能近。片刻功夫,皆身形略有晃動,額頭已滲出豆大的汗珠。二人斷喝一聲,白煙頓起,“彭——”的一聲,場上爆炸起來。楚雲山與諸葛朗皆連退數步,忙暗自運功,調戲內力數個小周天才站立下來。

楚雲山看著諸葛朗,目光有些閃爍,又轉過身來看著已然起身站在一旁的遊晉文,照頭便是一記耳光:“跪下!”遊晉文忽然之間挨了一耳光,大為驚詫,忙跪下認錯:“師父!徒兒知錯!”楚雲山麵露怒色,斥責道:“你這孽徒!為師千叮嚀萬囑咐,教你不要妄動殺機。你怎可為了勝出對諸葛姑娘下如此重手!今日若不罰你,為師怎有臉麵再麵對諸葛兄!”說罷,便又要抬手去打。

諸葛朗見此畫麵,更是臉色大變,但自知僵持下去也無事於補,雖怒氣衝天卻隻得強壓怒火,抱拳道:“楚兄既然已作出決斷,我諸葛家自知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即日便下山離去,永不複來。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告辭”說罷,領著門徒揚長而去,連夜下山趕回江南。

楚雲山複飛回高台之上,大聲道:“今日比武皆已完畢,雖稍顯匆忙,略有風波,但好在並無大礙。共有十個門派勝出,進入下一輪比武。請各位各回廂房,休整一夜。為了讓各門派有所準備調養,明日暫停一日,以供各位自行安排。後日卯時將進行第二輪比武,抽簽再戰。”各勝出門派皆或多或少皆有所損傷,獲一日自行修正,斟酌下來,卻也極好,故不多言,各自回房歇息。

“沒想到那小子的武功如此了得,比前日與我們交手的那個楚家大小姐要高出不少。”洛白衣一口便幹完了一杯茶,抹了抹嘴說道。封展乘著輪椅,邊來回踱步邊說道:“單從招式上來看,二者並無多大差別。隻是這遊晉文的內力高出許多,到如此程度,卻也令人意外。”蕭無痕亦深感奇怪:“他的招式劍法確是飛花殘葉劍,不過其內力不純,似千絲萬縷糾葛在一起,這不該是飛花殘葉心法所造成的。況且楚雲山雖怒斥重罰遊晉文,實則並不責怪之意。隻是做做樣子,已塞悠悠眾口罷了”

刀雪客靠在門邊,環抱雙臂,看著天邊那輪孤寂的月亮,一言不發。饒夢璃見狀,關切問道:“雪哥哥所思何事?莫不是也在想那楚雲山和遊晉文麽。”刀雪客聞言回過神來:“那楚雲山與遊晉文似有蹊蹺,何不訪之,探其口風。”“不可輕動,以免又生枝節。”蕭無痕阻止道。刀雪客以眼神視之,蕭無痕心領神會,二人便出門來到走廊。

“阿雪,你在擔心什麽。”蕭無痕看著近幾日刀雪客的神態,略有擔心。

“堂主,我懇求您前去探探楚雲山的口風。我想知道他是如何輾轉得到那玉佛的。”刀雪客躬身懇請道。

“哎,阿雪,若你師姐知道我又把你卷入這件事。必會怪罪於我。也罷,如此一來,我便去找那楚雲山一堂。”刀雪客單膝跪地拱手謝道:“多謝堂主,若師姐怪罪皆我一肩承擔。隻是滅門之仇,我必須知道實情。”蕭無痕無奈,隻得歎氣道:“你這是何故?十年來我視你如子,況且我與你父親乃是莫逆之交。你有所求,老朽自當竭力為之。叫上白衣,你我三人一起去試探那楚雲山一番。”刀雪客又謝過,便回屋叫上洛白衣。蕭無痕便攜兩人一同前往一葉劍門大殿之內。

楚雲山方在大殿內休息,楚輕安仍坐在一旁,隻是仍將那俏臉扭向一邊,賭氣不看楚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