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伏龍猛虎撲寒蟬

見那女子嫣然一笑,宛若桃花盛開。唇紅齒白,明眸皓齒,穿青色錦衣,衣襟旁用銀線繡飛葉三四片。一頭青絲結成七八小辮,散在臉頰兩旁,愈發襯的皮膚白嫩。再細細看來,原來正是前日在叢劍山下茅草屋中,扮作男裝與洛白衣交手之人。未曾想到,竟是那楚雲山的女兒,一葉劍門的小姐,楚輕安。那楚輕安自小娘親去世,由楚雲山一手養大。因而楚雲山更加寵愛,視若掌上明珠,凡所要求,莫不應許。加之全門派師兄師姐師弟師妹無不關愛敬重她,故而性格活潑不羈,有時甚至有些任性乖張。

因生在武學大家,自小不好讀書亦不好女紅,隻喜習武練功,扮作男裝,行俠義之事。但是其人又好新鮮,萬事皆不長久,故而隻學得其父武功皮毛,那一葉劍門聞名江湖的招式飛花殘葉祭一劍,練了十幾年,如今已然一十八歲,卻還隻習得第一劍第一式。不過好在一葉劍門俠名遠播,楚雲山亦在江湖上備受尊重,加之雖隻學得一劍卻威力不小,故而在楚輕安扮作男裝闖**江湖之時,對手看出其一葉劍門的身份,心有顧忌,便不糾纏招惹,她也闖出個“一劍”的名號。凡是隻出一劍,素有詩號“一劍襲雨濕飛葉,輕笑長安歎落花”。她亦自詡女俠,更加驕傲不羈。其父也無可奈何,卻從不強逼,隻是溺愛。

“安兒,又跑到何處胡鬧去了。”見女兒來到,楚雲山難得露出笑來。楚輕安輕輕坐在一旁,緊挨著楚雲山:“爹你怎麽能這麽說啊?我那哪是胡鬧,我是在替您打探各門派的實力呀!”楚輕安歪著腦袋,便吃著糕點邊回答楚雲山。

楚雲山隻覺好笑,摸著楚輕安的頭說道:“哦?你為何要替為父打探各門派實力啊?又是如何打探的呀?”楚輕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糕點殘渣,邊來回走邊一臉狡黠的說道:“我扮作男裝混入各門派內部打探,必要之時再試探試探他們的武功。如此一來,便可報知爹爹,好有準備。這樣一來,這玉佛會我一葉劍門的勝算不就更大的嗎!”

楚雲山撫須大笑:“你啊你,鬼靈精怪!真是胡鬧。萬一被人發現,暴露身份,人家飛但會來質問爹爹教女無方,甚至還可能誤傷你啊。況且我劍門舉辦玉佛會,自是要憑借真刀真槍爭奪這玉佛,又何必暗地打聽他人虛實。那你可有甚麽收獲?”楚輕安若有所思,良久才答道:“各門派的底我都探得差不多了,隻有那十鬼堂......”

“那十鬼堂又如何?”楚輕安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他們的武功很奇怪。而且...而且...”

“而且甚麽?”楚輕安慚愧的撓了撓頭:“而且我使出了飛花殘葉祭一劍,我能感受到他們不是破了我的劍招,而是用一種很奇怪的內力把劍氣壓了下去。”楚雲山聞言一驚,麵色大變。楚輕安忙問道:“爹爹是否是生氣了,怪女兒不該使出那一劍?”

楚雲山搖了搖頭歎氣道:“你使出那一劍時,蕭無痕定然能識出你的身份,所以亦不會追趕與你。況且十鬼堂十鬼各有神通,武功奇怪也不足為奇。那蕭無痕可曾傷到你否?”楚輕安笑道:“我並未與蕭無痕直接交手,而是和他座下兩人交了手。也未曾受傷。緊要關頭我便按照爹爹教我的防身之法,打那致命的三穴,必可脫身!”

“你啊你。我教你打那命門是讓你在外遇到宵小之徒,保命時所用,誰讓你拿這種招數去惹是生非了?”蕭無痕略帶責怪,楚輕安也隻是笑笑:“沒關係的爹,我也沒傷到人。關鍵之時,蕭無痕出手用內功將我的石子震碎了。”“該當如此。”楚雲山點點頭。

此時演武台下,十鬼堂眾人中,洛白衣正閑的四處張望,忽然看到台上楚雲山身邊女子,忽覺眼熟,便叫眾人同看:“那個女子好生麵熟。”封展搖扇調笑道:“這話你對多少姑娘說過?”洛白衣懶得搭理封展,刀雪客亦說道:“卻是眼熟。好似那日茅草屋中,男扮女裝的女子。”眾人聞言皆向楚輕安望去。蕭無痕撫須道:“當日見她行事風格,劍招路數,便猜測她是江湖傳言中的一劍女俠,楚雲山的女兒,楚輕安。”

“定時來探我虛實。”封展若有所思。

眾人皆各自準備之時,遊晉文又上高台,高聲喊道:“第二場即將開始,十鬼堂,對,伏龍寺。”

“南枝,交給你了。”十鬼堂眾人皆為文南枝捏了一把汗。想那伏龍寺雖是出家之人,確是一群武僧,平日裏皆以挑水爬山為鍛煉。那滿缸的水,幾百斤的重量便往肩背上扛。其武功造詣由以內功和拳法腿法著稱。卻是個強大的敵手。

又休息片刻,雙方各自出陣。文南枝緩步來到演武場中央,對麵一群僧侶之中亦走出一位身形高大者。看那和尚,體壯如牛,高出文南枝一頭。橫眉立目,好似怒目金剛在世,身強體壯,如同托座力士臨凡。手持玄鐵虎頭禪杖一張八,身穿鵝黃袈裟,露出那一半臂膊。想來二人必有一場惡戰。其身旁有一老僧,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空武,乃伏龍寺住持。此僧是我寺中護院武僧元成。我等出家之人本不該參與江湖爭鬥,隻是近年來江湖紛爭,恩怨情仇,殺戮太重。若是得此玉佛可令江湖一心,平息禍亂,減少罪孽,實屬大幸。故而此次我寺必然全力以赴,望施主見諒。”

文南枝聞言隻是拱手道:“有禮。”說罷,住持僧退下。

“文老哥還真是沉默寡言呐,時至今日還是如此說話風格,令人費解啊。”洛白衣抱著手笑道,見眾人不答,仿佛受了冷落,撇著嘴灰頭土臉的繼續看向演武場。眾人皆不知,唯蕭無痕深解文南枝心結。

文南枝原名已然不知,隻知他曾是一落第秀才,自小飽讀詩書,散盡家財進京趕考,連考數年不第,後無意中發現自己的試卷竟被富家子弟賄賂考官將名字調換,借他之才加官進爵。憤怒之餘,便要報官申訴,誰知官員官官相護沆瀣一氣,竟將他打斷雙手雙腳丟到荒郊野嶺等死。可憐文南枝一夜白發,悲戚萬分,恨不得殺盡天下貪官汙吏。必是老天憐他命不該絕,竟被山中一老人所救。竟將他四肢經脈醫治完好,並傳授劍法武功。待身體康健,武功純熟,便向老人辭行下山。後遇蕭無痕,遂加入十鬼堂,等待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便有了今日江湖上號稱“枯木寒蟬”的文南枝。

“枯木生白發,寒蟬喪南枝。”乃十鬼堂第五號殺手。

場上旌旗無風自動,一片肅靜。似有枯葉緩緩飄落,濃重的肅殺之氣如同晚秋,充斥全場不散。

元成和尚一步踏開,單手提起禪杖,往那地上一戳,便震動這腳下地麵。和尚大喝一聲道:“且亮出兵器!”

文南枝依舊麵無表情,雙腳同肩寬,緩緩抬起左手中寒蟬寶劍,右手抽出寒蟬劍,將劍鞘扔在一旁。長劍橫在眼前,細長的手指在泛著寒光的劍身上輕輕一彈,劍身顫動,發出“嗡嗡”之聲,似寒蟬振翅,又似低聲哭泣。

“有劍,寒蟬。”

隻聞狂風作響,一股勁氣逼來,那僧早將禪杖飛出。那禪杖自是玄鐵所造,重七十二斤,非力大無窮者不可揮舞如常。文南枝卻不後退,側身而立,寒蟬劍便向前一挑,鎖住那禪杖,在手中作一周回旋,一腳踏出,又複將禪杖擲出。元成和尚雙手去接那禪杖,便覺虎口一陣,已然酥麻,連退數步方才停下。

“借力打力。”楚雲山說道,“年少有為啊。”

“淒切孤月去,寒涼薄翅歸。”文南枝脫下烏紗冠,滿頭白發如飛雪散開。和尚見文南枝隻顧呆立在原地,不與他交手,便有些怒氣,複又揮舞禪杖,殺將而來。“定教你見識我躍虎伏龍杖法!”說罷,一杖照頭打來。文南枝便用劍一擋,照和尚小腹便是一掌。向上撐開禪杖壓迫,又俯身而下轉身一劍,向上刺去。元成和尚慌忙抬頭,劍刃擦著鼻尖而過,連退數步,用禪杖穩住自身,複又一杖掃向文南枝下盤。文南枝飛身而起,沿著禪杖直走而上,一劍刺去被那和尚躲過。元成忙舉起禪杖,要將文南枝掀翻在地。文南枝順勢轉身,使一個肘擊正中元成右肩。元成也趁此機會,右肩向前頂去,文南枝未曾提防,元成扯住文南枝衣領,向後一摜。又舉起手中禪杖,朝文南枝打去。文跌坐在地,連連後退。大和尚連錘數杖,將那石製的地麵鑿出七八個大窟窿來,可見力道之狠。

文南枝連連後退躲閃,卻不見那禪杖已在頭上,忙用劍去擋。和尚好不容易方才壓製住文南枝,豈可放過此等良機,暗中使力,那手臂額頭,皆爆出青筋。文南枝如泰山在頂,雖能抵擋,身下地麵皆已開裂。

“這和尚力大如牛,恐南枝有失。”封展擔心道。“南枝劍法在巧,非蠻力可以敵也。”蕭無痕答道。

和尚意欲發力,遂舉杖飛身而起,文南枝看準機會便翻身躲開,反手一劍,元成便舉杖來迎。兵器相碰,各退數步。文南枝反手持劍,橫劍在前。和尚一杖飛來,扯住杖尾,作橫掃之勢。寒蟬劍回旋於手中,與那玄鐵禪杖相碰摩擦,文南枝用劍將禪杖勢頭撥開,飛身而起,連出數腿,正踢那和尚胸口。元成連退數步,文南枝緊逼不舍,一劍刺小腹,被和尚用禪杖擋住,劍鋒擦著禪杖劃過,反手一劍左臂皮肉。又一腳踹到腹上,向反方向飛去,身至半空,又轉身刺來,打一個措手不及。

元成和尚大驚,忙用禪杖去擋。禪杖揮舞之間,已展開內力。帶動周遭狂風,如同虎嘯龍吟。文南枝遭此內力,劍欲脫手,連番後退。和尚一個空翻,起身將禪杖砸來,如猛虎撲食,當頭一擊。一股雄厚內力壓頂,文南枝躲閃不及,胸口正中一杖,雙目瞪圓,口吐鮮血,單膝跪地,手中尚緊握寒蟬劍。

場下十鬼堂眾人皆驚,皆替文南枝擔憂。唯蕭無痕尤為淡然。

文南枝披頭散發,看向手中長劍,已有點點血跡,如同綻放梅花,竟大笑起來。和尚自認占了上風便將禪杖立下,緩緩說道:“你已受內傷,若不加以療養,恐有性命之憂。”文南枝一掌拍地翻身而起,手腕翻轉,寒蟬劍或直刺,或橫劈,或回旋,或直走攻上,或轉身下刺。身形變換,若振翅寒蟬。元成忙揮舞禪杖招架,奈何文南枝招式漸快,氣息也逐漸加快。文南枝飛身而起,仰天而落,一劍從天刺下。元成舉杖去擋,卻沒曾想到文南枝隻是虛晃一劍,便掉轉身子,輕盈落地,雙腿劈開一劍刺出。和尚側腰中劍,站立不穩,幾步踉蹌。文南枝卻不給他喘息之機,又將寒蟬劍刺去,劍破長風,不隻是狂風獵獵還是長劍振動,似蟬鳴又似哭訴。長劍變換十二道,直走不同方位,這邊是文南枝所學劍法精妙,名喚寒蟬飲露十二劍。和尚招架不及,仿的了一處防不了另一處,接連被刺傷。狂風平息,文南枝白發無風自動。

元成和尚已然無力抵擋,隻顧站著喘氣,身上袈裟已破,多出劍傷皆在滲血。文南枝亦嘴角尚有血跡,看來胸口那一錘著實不輕。輕彈長劍入鞘,橫劍負手側立。那和尚喘息一陣,將禪杖戳在一旁,雙手合十道:“足下劍法精妙,元成自愧不如。”

文南枝仍不搭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伏龍寺畢竟是出家人,既然所選出戰之人技不如人,便不糾纏,隨即向楚雲山辭行下山。

“空武大師何不多住幾日,共同見證奪魁盛況,老夫也好盡地主之誼。”楚雲山客套道。空武住持謝道:“阿彌陀佛,楚門主的好意,老僧心領了。隻是既然已經落敗,便不便繼續叨擾,還是隨即下山去罷。”一番客套推辭,楚雲山便不再堅持,伏龍寺一行亦下山離去。

文南枝走下高台,又一口鮮血噴出,身體失去意識向前倒去。十鬼堂眾人忙將他扶到一旁,蕭無痕把脈道:“內力已進入體內,經脈受損,需要立刻運功調養。青孟,一閣,阿烈和我一同將南枝抬回廂房救治。”眾人便忙活起來,隻留刀雪客,饒夢璃,洛白衣,封展和傘中妖在演武場邊。

“沒想到那莽和尚也如此厲害,竟然能把文老哥傷成這樣。看來我們雖然進入了下一輪,這競爭也必然不會簡單啊!”洛白衣煞有介事的分析道。刀雪客看了看手中的竹刀,又目視前方,眼神中露出一絲他人難以察覺的異樣光芒:“下一輪,由我去吧。”

饒夢璃有些擔心:“可是我們尚不知道下一輪的對手是誰。”封展也附和道:“小璃說的不錯,不可輕易做出決斷。待到本輪比武皆畢,下一輪抽簽結束之後,再行商議。”

此時的客房之內,蕭無痕與文南枝盤腿坐在**,蕭無痕正在為他運功調息。淩一閣,段青孟,仇烈三人在門外守候。一周天內力運行完畢,蕭無痕正調息之間,房門被人推開。

“蕭兄座下真是人才輩出,年紀輕輕便可擊敗伏龍寺的護院武僧,老夫今日是開眼了。特此送來調理良藥,供文少俠使用。”來人拱手道。蕭無痕睜開眼睛,隨即下床收下藥品,對那人回禮道:“老朽代南枝多謝楚門主。”

楚雲山若想進來,淩一閣三人自是攔不住。況且本身住在別人家中,豈有攔住別人之理。楚雲山說道:“蕭堂主切莫多禮,今日得見蕭堂主堂中有如此高手,想來玉佛必然為十鬼堂所得。”蕭無痕當然知道楚雲山隻是客套之詞,卻又不知他此行何意,但畢竟對方前來送藥,便是有恩於十鬼堂:“楚門主寬宏大量,俠名遠播,武功蓋世。想必門中也是豪傑輩出。令愛武功深得門主真傳,想必將來定有所作為,奪得玉佛。”

聞聽蕭無痕談及楚輕安,楚雲山先是一愣,臉色微變卻又笑了起來,賠禮道:“小女性情頑劣,前日對蕭堂主貿然出手,實屬大不敬。老夫代小女在此賠罪,還望蕭堂主不要計較。”

二人寒暄一番,並無他言,楚雲山便告辭,蕭無痕亦回到房中替文南枝運功。

楚雲山回到演武場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雖臉上還帶著些許笑意,但心裏不知為何有些不悅。“蕭無痕,若是下一輪你十鬼堂碰上我一葉劍門,就休怪老夫無禮了。”楚雲山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