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周奎送女選王妃

因為信王留在宮中礙眼,客魏巴不得他盡早搬出宮中居住,不僅不加阻攔,反而盡心協助,用不著周後親自監督,舊惠王府不久也已經修飾一新。

倒是選妃一事進展緩慢,這自然不能怪張後不夠盡心盡力,而是因為明太祖朱元璋的那條“凡我子孫,娶妻嫁夫,務須平民家之處子,勳貴及官員子女一概不得入選。”的祖訓。

因為這條祖訓,明王朝擇選後妃與別個王朝不同,通常必需要五個步驟。

第一步,由皇上作出決定,確定經辦人員。經辦人員多由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後或德高望重的嬪妃擔任,負責按照成例製定標準,選定參與人員,並對之進行培訓。

第二步,出皇榜,令北京城區所轄宛平、大興兩縣年齡在13—16歲的平民處女,由父母陪同參選,親王妃一般選定2000名,太子妃則由多個縣選定5000名。

第三步,由經過培訓的太監和宮女負責挑選:第一天,檢視參選淑女的高矮胖瘦,淘汰1000名;第二天,檢視餘下淑女的耳、目、口、鼻、發、膚、腰及臀部,再淘汰500名;第三天,由入選淑女逐個自報姓名住地,檢視聲音,再淘汰250名;第四天,細量手足,檢視行走,選定100名。

第四步,引選定的100名淑女進宮,由專職的老宮女逐一捫胸部、嗅腋窩、捶摩全身的肌肉,留下五十名,讓她們在宮裏生活一個月,觀察她們的性情脾氣及言論,選中25名,詳細查看她們的隱秘處,最後確定10名,送交經辦人。

第五步,選擇“宜行聘”之吉日,辰時,十人列坐於坤寧宮大殿,由劉太妃出題,測試書法、算術、作詩、畫畫、弈棋與操琴。午時,測試畢,張後蒞臨,降旨賜飯,借以觀察她們的吃相,最後確定人選。

祖訓規定的步驟雖說耗去了不少時間,其實,進展緩慢裏麵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便是張後的心太急。向天啟帝請過旨後,她的心思全部都用到了這上麵,每天必要無數次地過問,不想竟欲速則不達。

再說周奎,雖說仍不肯放棄,失望卻越來越重:京城畢竟不同於蘇州鄉下,他的小手藝所賺取的銀子原就不過夠他一家三口勉強度日。待京城人的新鮮感一過,連度日都難了,若是再見不到陳仁鍚,他實在想不出他們一家人還怎麽過下去。

這日,周奎轉悠了一天,累得腰酸腿疼,居然毫無所獲,再念及一家人目前的境況,兩腿愈發跟灌了鉛一樣沉重。驀然,見城門牆腳下圍了不少的人,正往牆上指指點點說著什麽。

“啥稀奇玩意兒呢?”周奎自問著,好奇地也跟著過來看,未到近前,已從圍觀者的議論中聽了明白:朝廷為信王出皇榜選妃,宛平、大興兩縣平民13—16歲的處子均可報名參選。

周奎不由一愣:“小娘年方十五,豈不正合要求?難道她竟會有這樣的福分?她若真有這樣的福分,可要比做那個沒了影兒的陳仁鍚的小兒媳要強過百倍千倍。”

暗想著,周奎又記起了小娘跟陳仁鍚的巧遇,心裏問著“這難道就不是上天的有意安排?”,願望開始變得灼熱起來,讓他不敢再相信圍觀者的話,忙抬頭親自來看。

無奈他所處的位置隔得太遠看不真切,周奎奮力地分開眾人擠到最前麵,看了再看。果然是。

周奎的心仿佛要跳了出來,不知所措了好一陣子,才記起自己必須要趕回家去。因為剛擠進去又要擠出去,惹得圍觀者一陣噓聲,也顧不得了。

家裏,周小娘在跟她媽媽丁小女學紡紗。周奎賺的越來越少,兩個不得不置辦了紡車多少賺點兒,以補貼家用。正忙,見周奎急匆匆回來,兩個不由一齊起了身。

周奎卻不說話,上來牽了周小娘的手就往外趕。

沒辦法,今兒是報名參選的最後期限,而且天色已經不早。若是再有耽擱,周小娘將失去機會,周奎再次燃起的希望也必將破滅。對於這樣的結局,周奎連想都不敢去想。

周小娘不明所以,但見她爹爹如此火燒火燎,還是跟著他疾走。

虧得他們的住處離縣衙並不遠,饒是如此,待他們趕到時,負責報名登記的衙役們也已準備收工,周奎忙喊了一聲“且慢——”。

衙役們沒少收了打點費,心裏美滋滋的,衙役頭兒聞聲笑道:“且慢?你有事兒嗎?”

周奎唯恐衙役難為,忙上前討好道:“官人們辛苦了,小老兒攜小女周小娘前來報名登記,還望列位官人幫著周旋。”說罷,把身後的周小娘往前一推。

周小娘天生麗質,再加上這一陣疾走,氣喘籲籲,端的豔麗不可方物。

衙役們不覺直了眼。衙役們直了眼,倒不僅因為周小娘的豔麗,還有,通過他們報名登記的女子若能中選王妃,日後自也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不過,他們還沒有喪失理智,日後的好處自比不了到手的打點費更實在,他們不能白白浪費了收打點費的機會,而且越在關鍵的時候越容易收。

因此,衙役頭兒回頭看了一眼另外的幾個衙役,幹笑道:“對不起啦,時辰到了,報名登記已經結束,快請回吧。”

“時辰到了?”周奎不敢相信地反問了一聲,一臉的頹廢。

衙役頭兒見他居然沒聽懂自己的意思,心有不甘,又道:“你閨女雖說有幾分姿色,也有中選的可能,無奈報名的實在太多,單咱們大興縣就報了差不多兩千多,宛平縣據說比咱們還要多。

你知道的,皇榜已經說了,咱們兩個縣統共才定了兩千,唉,也怪了,之前不這樣的,這次競爭太激烈了,即便報上了名,恐怕也希望不大哪。”

“聽他這話的意思,也不是不能給小娘報名登記。對了,咱不妨再求求他們。”

暗想著,周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希望不大終究也是個希望,總強過沒有希望吧。幾位官人就幫幫忙吧,小女若有這福分,必忘不了幾位的大恩大德,若是沒有,也不枉了小老兒的一片心意。”

說著,已把揣在懷裏的十兩紋銀掏出來,悄悄塞了過去。

這可是周奎家僅有的銀子了,周奎便是這樣的秉性,為達目的寧肯不惜一切。

顯然地,十兩紋銀,不僅對周奎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對衙役們收到的打點費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衙役頭兒暗自掂了掂,有了數,心裏道了句“早有這個還說那麽多屁話幹嗎?”,已喜笑顏開起來,道:“看在你這份兒真誠的份兒上,就給你報了吧。”

說完,衝正在收拾筆墨的那個衙役擠了擠眼,道:“兄弟,再麻煩一下,給寫上吧。”

那衙役應了聲,佯作為難地重又把筆墨擺開,寫了起來。

周奎害怕出錯,親自過來看他寫上了周小娘的名字,免不了要再三地千恩萬謝。

衙役頭兒道:“你就不要再客氣了,快回去幫你閨女整飾整飾,明天參選吧。”

周奎忙應了聲回家,不敢怠慢,又去求爺爺告奶奶高利貸了三十兩銀子,連夜為周小娘置辦了新衣女紅之類。

人靠衣物馬靠鞍,一通整飾之後,周小娘竟跟剛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周奎的希望免不了愈發熾烈。周小娘和丁小女沒有周奎那麽多的想法,自然也就比他平靜了許多。

周小娘當然也希望自己能夠中選,倒不是因為這個從未謀麵的信王就一定能是自己夢中的如意郎君,她認為這是自身價值的體現。不過,自己若是比不過別人,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婚姻這事兒原就是老天定的。

丁小女認為,對於女人來說,這畢竟是一份榮耀。因此,她既暗暗地巴望著,又舍不得周小娘離開她。應該說,她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