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套路2

這是?素末疑惑地站起身,朝那細小聲音的發源地看去,就見離江玄謙不遠的地方,一隻小小的生物正站在擱睡袍的那把椅子上,它大約二三十厘米長,除了橘紅色的可愛四肢外,罕見的雪白色絨毛幾乎遍布了它全身,一雙無辜的黑色大眼睛轉呀轉,圓溜溜的,兩隻耳朵豎起來,小小的身子也一整個地豎立起來,很委屈,一副被主人嫌棄之後的可憐樣兒。

這是……“鬆鼠嗎?”素末好奇地走近了些。

哪知這聲音一出來,矜貴的小東西就被驚擾了,細細地叫了一聲後,受了驚似的往床頭櫃上一跳,圓溜溜的眼裏寫滿了又蠢又萌的防備。這表情……哎呀,這表情看著怎麽就那麽眼熟呢?又嬌又憨又萌的,像誰來著?她一時間想不起,卻還是用最友好的口氣朝它打了個招呼:“Hi~”一邊招呼著,一邊朝著床那邊靠近。

房間裏此時正詭異地呈現著三點一線的畫麵:靠門這邊的女子一步一步地往中間走去,中間的小鬆鼠又憨又萌地站著,一雙圓溜溜的眼兒防備地盯著陌生女子,而最裏頭,是江玄謙那張白得找不出一絲異色的床。

白色的被子被毫無預兆地掀開,**的男人走下來。

“啊!”眼前一片白掀起,素末連忙條件反射地背過身去,“你……暴露狂!你幹什麽?”

可恨,他不是聲稱自己**的嗎?怎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掀被子?可這不打招呼的家夥就像是覺得她問了個蠢問題,連回也懶得回一下。倒是身後那小鬆鼠細細地叫了兩聲,跳下床頭櫃,一溜煙跑到浴室門口,就像以前一樣,做出一副恭送男主人進浴室的樣子。毛茸茸的尾巴往上翹起,在浴室門上掃呀掃,“唰——唰——唰——”。

原本素末還沒在意,隻是氣惱地背對著他站著。站久了,沒聽到他回應,倒是聽到浴室大門被推開的聲音,男人開始洗漱了,然後,是某個奇怪的聲音,“唰——唰——唰——”。

素末一驚,瞪大眼。這聲音……這聲音可不就是昨晚困擾了她一夜的聲音嗎?那種粗壯的柔軟生物輕掃房門的聲音,燈一開聲音就消失,燈一滅聲音又繼續——就發生在她的房門前!前半夜!一模一樣!

驀地,素末轉過身,驚悚地瞪著那隻看上去無辜到了極點的小東西。粗壯的柔軟的尾巴,在門上掃啊掃,掃啊掃……

素末簡直欲哭無淚:“江玄謙,你混蛋!”

浴室裏的男人正在刷牙,從鏡子裏看到素末氣惱地闖進來,估計是猜到了她在氣什麽,也不理人,繼續做著手上的事。

“昨晚不停發出聲音的就是那隻小鬆鼠嗎?你明明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隻不告訴她,甚至還故意打著“鬼城”的旗號來引她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得連“四點鍾計劃”都耽擱了——不,不對,這家夥會想出這麽幼稚的把戲,根本就是存心要她耽擱原計劃的吧?

江玄謙用一次性毛巾擦幹臉後,又轉向淋浴室:“因為你沒問。”走進去,準備脫下睡袍時,回頭好笑地瞥她一眼,“不是擔心長針眼嗎?怎麽,現在倒是反悔了?想和我一起衝涼了?”

“你!”她真是瘋了才會闖進來想找他討個理!

素末憤怒地衝出了浴室,一路衝回房。還好昨晚下決心要離開後便沒有收行李,這下也省得再整理了。匆匆到浴室裏洗漱,打點好自己後,她便拖起行李,穿鞋,穿衣,走出房間。

樓下已經有人在了,無須多想,素末也知道站在開放式廚房前的挺拔身軀屬於誰。可她熟視無睹,隻拖著自己的行李朝門口走去。

端著紅茶和熱牛奶出來的男人就像是不知她意圖,隻將熱飲擱到餐桌上:“過來吃早餐。”

素末沒理他,繞過餐桌走向大門口。隻不過還沒走到門口,她的手就被他扣住了。江玄謙輕而易舉地一手控製住她,一手奪過她的行李,在素末還沒來得及搶回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行李拖到了最近的房間,然後關門,落鎖,將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他在做什麽?為什麽要把她的行李鎖起來?

“江玄謙,把行李還給我!”

“吃飯。”

“我的行李!”

他微微笑了一下,看上去那麽優雅:“別想了,不會還你的。”

“你!”

餐點不及鍾先生做的那般繁複多樣,不過是紅茶、牛奶、點心,可誘人的香氣還是一分分鑽入了她鼻腔。很快,餓了一夜的胃開始不爭氣,又要發出那種丟人的咕咕的叫聲了。在更丟人的場麵發生之前,素末轉過身:“先是裝神弄鬼,再扣留我的行李,江玄謙,現在的你到底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男人自顧自地坐到餐桌旁,根本連應都不打算應她一下。

“既然如此,”素末諷刺地勾了下唇角,“既然這麽喜歡我的行李,那就送你吧,我不要了。”

是,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大門就在眼前,不過幾步遠,可當素末的手剛碰到門把,原本已經端起熱茶的男人竟來到了她身後,溫熱的氣息罩上來,在素末拉開門想跑出去時,江玄謙快速截住她:“夠了。”

“江玄……”

“鬧了一早上還不消停嗎?”

是她在鬧嗎?分明是他想方設法地捉弄她,又裝神弄鬼來嚇她,她什麽也沒做,現在怎麽就變成她在鬧了?

可所有掙紮如螳臂當車,她整個人被牢牢禁錮在他懷裏,越掙紮他就扣得越緊。素末手腳並用,使勁想逃離,最後惹得江玄謙不耐煩了,幹脆一隻手扣住她雙腕,將她一整個按到了牆壁上。

溫熱的氣息罩上她,在素末抵達倫敦的第一個白晝,她那麽努力想逃離的人,幾經輾轉,卻終究還是來到了她身旁。

熟悉的手機鈴聲就在這時候響起,就來自她的包包。直到此時素末才想起自己自從上了飛機後就沒有和小冉聯係過了,會不會是她?她心頭一急:“放開我!”

可這惡劣的男人竟搶先一步拉開她的包,拿起手機。屏幕上赫然浮現著來電人的名字,不是付冉。亮起的屏幕上清清楚楚地閃動著“關競風”三個字,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江玄謙唇角勾起了抹諷刺的弧度,這下終於鬆開她:“接嗎?”

醒目的文字在屏幕上持續滾動著:關競風的來電是否接聽?

“關競風的來電是否接聽?”他學著那屏幕上的字問了一句,涼涼的口氣,涼涼的目光。

素末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一點兒心虛,可事實上她該心虛什麽?明明坦**清白問心無愧,她心虛什麽?該心虛的,難道不是眼前這個毫無愧疚之意的人嗎?

她恨恨地瞪著這個人:“不關你的事,還給我!”

“好,自己來拿。”江混蛋攤開手,往後退了兩步,一副樂於奉還的模樣。

手機就在眼前,擾人的鈴聲持續地響著。素末也沒有多想,上前兩步就要奪過那手機。可誰知,她人才剛撲過來,這不講信用的混蛋竟又將手往上一伸。

太過分了!她結結實實地撲了個空,欲退開身時,這混蛋竟又伸起另一隻手,將她牢牢地按入了懷裏。

久違的溫暖的懷抱,盈滿了大西洋杉木堅定的氣息。素末驚慌地抬起頭,正好碰到了他剛俯下來的臉。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一個摩擦,他眼中卻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來不及後退了,也來不及拒絕了,背後的那隻手已經伸到了前麵,狠狠地扣住她下巴。

“江——”

極英俊危險的麵孔俯下來:“張嘴!”

她心頭一凜:“不……”那薄唇已經惡狠狠地罩下來,徹底覆住了她唇瓣。

素末驚呆了。

第二次了。

上一次,在江海市,在萬花莊園裏,他就是這樣,一聲令下便不由人抗拒地掠奪一切,可奪到一半時,又莫名其妙地停止,留給她一句“對不起,我越軌了”。

越軌了?這軌可真好越啊!然後現在,現在,他又準備隨隨便便地越軌,再隨隨便便地道歉嗎?想得美!

素末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可他的懷抱更炙熱也更凶猛,一整個地罩住她細瘦的身子。

頭頂的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大廳裏頭一片安靜,隻有男人親吻著姑娘時曖昧的聲音。漸漸地,她沒有力氣了,隻覺得親密的擁吻越來越深,帶著某種連她也理解不來的懲罰意味……

可突然,手機鈴又響起來!驚天動地地振醒了兩人的理智。她神誌頓清,他動作一頓。

兩人還是挨得那麽近,近得素末可以清楚地看到這男人眼底突然又添進了某種讓人害怕的東西——那是屬於獸類的掠奪目光,她心中漫過了無邊的恐懼,然後,看到江玄謙毫無預兆地笑了一下。輕柔地,卻嚇人地,笑了一下。

手機鈴聲還在響,屏幕上的名字依舊清晰。他將手機移到了兩人之間,按下接聽鍵,打開擴音。

不!素末驚恐地瞪大眼。手機那頭已經傳來了男人著急的聲音,“末末?末末?”

末末?什麽時候竟熟成了“末末”?江玄謙諷刺地開口:“叫你呢,‘末末’。”

生硬的陰沉的話語,恰到好處地揉進了某種曖昧,就那麽傳入手機裏。素末隻覺得整張臉都丟到太平洋了。可這混蛋竟然還不罷休:“怎麽,不說話嗎?好好和你們家關先生解釋解釋,說說一大早的,咱們孤男寡女在這兒做什麽?”

素末整張臉都紅透了,曖昧的氣息撲在她臉上,而千裏之外的關先生根本就和這事沒關係,卻因為自己被拖入了這種低俗的戲碼裏!

素末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唇瓣咬白了,眼眶熬紅了,也不肯吭一聲。

不吭聲嗎?嗬,江玄謙冷冷笑了下,突然,壞心眼地吮上了她敏感的耳垂。瞬時間,素末如同被電了一下:“不要……”

那麽細,那麽惱,卻也那麽丟人的柔媚。

“寶貝兒,你的話真是沒有說服力呢。”

曖昧的聲音一五一十全淌入了手機裏,終於,他滿意了,關了機,直起身,鬆開緊抱著她的手:“不好意思,你和那姓關的,看來是沒機會了。”

數不盡的羞恥熬紅了素末的眼,她這輩子所有的怨氣和仇恨,已經全都用到這個眼神裏了:“江玄謙,你這個變態!”

“是啊,我是變態,可昨晚我麵前這個小變態還拚命地想鑽進我房間呢。你說,是你變態,還是我變態?”

“住嘴!”她真是要瘋了!雙手忍無可忍地握成拳,狠狠地捶打他胸口,“你這個王八蛋!王八蛋!”

“夠了!”胡亂拍打的雙手被他毫無難度地扣住,江玄謙冷下聲,“不要以為現在有姓關的給你當靠山你就能為所欲為,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想都別想踏出這房子一步!”

“你混蛋!”

“還有沒有其他詞?沒創意的東西。”

他還嫌她罵得沒創意?那一瞬間素末幾乎就要由怒轉笑——是,被氣笑的!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遲鈍的甚至還有點兒蠢的人,口才不佳,詞匯量不大,可這輩子學過的所有的好的壞的形容詞,她幾乎全在這人身上用過一遍了。可這個人,在對她做出了那麽多禽獸不如的事情後,竟然還能厚著臉皮數落她罵得沒創意!

沒創意是嗎?對,沒創意——

“你這個小偷!”對,就是這個詞,“小偷!”

江玄謙本來已經走到餐桌前準備吃飯了,結果又聽她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我偷什麽了?”

“偷我的作品!”

他不以為意地“哦”了聲:“這事你晚點兒就會明白了。”

“不用晚點兒,我早就明白了!”素末的聲音別提有多諷刺,她紅著眼,也緊跟著來到餐桌前,“真是沒想到,偷了我一個作品還不算,還想偷其他的!這麽大一個人了竟然還會偷東西!”

她義憤填膺,可江玄謙明顯沒當一回事:“什麽‘其他’?我還偷你什麽了?”

“還想裝成什麽都沒發生嗎?”

江玄謙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素末被這態度激怒了,像隻小貓咪一樣張牙舞爪,可在大老虎眼裏,這點兒怒氣卻根本都不夠看:“國王十字站那邊的C&J早就在賣我的香水了是不是?你敢說寫的不是尹娉婷的名字?這還不夠,你還打算在接下來的六款香水上全寫上尹娉婷的名字!江玄謙,你別想再瞞我,這些計劃我全都知道了!”

這下子,他端起紅茶的手一僵:“你說什麽?”

“小偷!”

可笑的表情在男人臉上維持了一秒,一秒之後,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腦袋裏過了一遍:“這就是你突然讓人把香水全都撤掉的原因?”

他就說,這小東西究竟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

“砰”的一聲擱下了茶杯,江玄謙厲聲問:“誰和你這麽說的?”

“還有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己莫為?很好,我等等就讓你看看什麽叫‘己莫為’!現在,馬上給我坐過來,把東西全吃掉!”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突然就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明明是做了虧心事的人,可你看他那表情,哪裏有一點點虧心的模樣?

幾乎是強迫性地按著素末的後頸,過分地將她推到了早餐前。素末原本是不配合的,可這混蛋在強迫她坐下後,又似笑非笑地添了句:“我有一百種喂你的方法,你要自己來,還是讓我動手?哦,或者是——動口?”

瞬時間,發燒那夜被喂水喂藥的場景闖入她腦海裏,十分鍾不到,素末已經將麵前的餐點全解決了。其實,也是因為她餓了,很餓很餓了。

江玄謙不是看不出來,看她連最後一顆焗豆也吃入肚子後,他將自己的煎蛋也叉到了她的碟子裏。可素末不領情,推開餐具:“我吃飽了。”

“那就走吧。”

“去哪兒?”

“國王十字站,你這趟來的目的地,不是嗎?”

沿途風景她已無心欣賞,盡管中英的文化差異那麽大,滿街皆是令人欣喜的異域風情,可此時,素末已不是普通的旅人了。

國王十字站附近的商店正銷售著她親手調製出來的香水,說不定,這個城市裏的好多好多門店,已經都擺上了她的香水,可據說,寫的全是尹娉婷的名字。

車子很快就停在了C&J門店外,冬日的陽光慘慘淡淡,灰撲撲地灑在寫著“C&J”的牌匾上,十一點不到,門店前竟已排起了一條長龍,不知多少顧客已經候在了門口。

他們一下車,店內便有金發員工熱情地迎了上來,同老板打過招呼後,金發美人兒將目光落到了素末身上。看了一眼,瞪大眼,再看一眼,然後——欣喜地打招呼:“Sumor?”

還不等素末反應過來,美人兒已經激動地握住她的手:“Hi,Sumor!Dear Sumor,I love your fragrance so so so so much!(你好,素末,親愛的素末,我簡直太太太太喜歡你的香水了!)”

江玄謙唇角噙著一抹笑,看著姑娘茫然又錯愕地看看金發店員,再看向自己,又蠢又萌又疑惑的樣子,真真像極了他家那隻蠢鬆鼠。

“怎麽,這麽簡單的英文都聽不懂嗎?四級怎麽過的?”

不不不,這麽簡單的話怎麽可能聽不懂,隻是:“她說喜歡我的香水?‘我的’?”

話落,不待江玄謙回答,金發美人兒已經熱情地將她拉進了店裏:“Look,your fragrance!(看,你的香水!)”

門店最中央,臨時搭建出來的香水櫃台上,醒目地架起了一個名字:SUMOR。

素末震驚了!在那醒目的標誌下,更醒目的是一張她手機裏也存有的照片:年輕的女子站在萬花莊園的調香室門前,轉過頭來,略帶羞澀地微笑著。

那是兩年前,她在萬花莊園的調香室裏研製出第一款香水時,男人為她拍攝的照片。那時素末剛剛得到他的讚美——你知道的,這人若是願意哄你讚你,真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的。那時候他說了什麽呢?他說:“我們末末真是人美心善手又巧,對了,還才華橫溢呢。”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揉著她的發絲。

素末被這**裸的盛讚誇紅了臉,心中不知有多歡喜,就連腳步都輕盈了,踏著小碎步回到調香室時,他就跟在她身後,忽而叫住她:“末末。”

“嗯?”素末不明所以,回過頭去,就聽得一聲“哢”,男人的手機裏已有了她的照片。

“真好看,”那時候他說,“以後我們末末成名了,名人簡介裏就放這張照片吧。”他開玩笑道。

如今,兩年之後的今日,在國王十字站附近的門店裏,在這一大早便有人排著隊想進來選購香水的地方,那張曾被他讚美過的照片被放大,裱在了最醒目的櫃台上。

SUMOR——新生代東方調香師,素末。

“截至昨天上午十點鍾,全世界已經有一百三十家門店進駐了‘SUMOR’櫃台,當然,不僅僅是C&J,歐洲每一間高端的彩妝連鎖店都進駐了‘SUMOR’。”他走過來,一直走到她身邊,用中文輕聲地說,“這就是屬於你的品牌,‘素末’。”

不是新生代調香師尹娉婷,是新生代東方調香師尹素末,獨屬於她的,完整而完美的品牌:SUMOR。

身旁無數高挑的櫃哥櫃姐全都圍著她,白皮膚的,黑皮膚的,黃皮膚的,他們的臉上掛著友善的笑,他們的左手和右手相互碰撞著,拍出質地清脆的掌聲。

Hi,Sumor. Dear Sumor,I love your fragrance,SUMOR.

“為什麽?”

許久許久,素末才像是完全理解了眼前這一切,理解了,吸收了,卻怎麽也無法弄明白他這麽做的初衷:“為什麽要安排這一出?你不是已經把香水送給尹娉婷了嗎?可你又用我的名字來上市,你做了這麽多事,你……”

“忘了嗎,我一早就說過的,會捧紅你。”

初遇的那個春天,萬花盛開,氤氳撩人,手中捧著《孫子兵法》的男人對女子說:“好好遵守約定的話,三年後,我會讓你成為調香界最耀眼的新星。”

原來他沒有忘記,兜兜轉轉,發生了那麽多事後,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忘記。

“快三年了,你遵守了你的約定,我也得實現我的諾言,不是嗎?”

“可是尹娉婷她……”她已經亂了,徹底地亂了,“你不是已經把我的香水送給她了嗎?還讓她在‘愛麗莎’的總決賽上和我爭名次,你……”

“那都是策劃而已,總而言之,目的還是要捧你。”他看著她混亂又疑惑的表情,輕笑了下,“回國之後你就知道了。”

“可Joe不是這麽說的啊!”

“Joe?”

“對啊,他說你在香水介紹上寫的調香人是尹娉婷,他還說接下來C&J生產的香水全會寫上尹娉婷的名字!而且他都讓我看過香水瓶的設計照片了,上麵寫的是‘娉婷’呀!”

江玄謙的瞳仁急速收縮,所以說,今天早上他問這丫頭那些荒唐的鬼話是誰告訴她的,這丫頭袒護的,就是他那好搭檔嗎?Joe?陸喬久?

看來,這事有意思了——陸喬久!

“冤枉啊大小姐,哥這不是為了幫你嗎?要不是這招激將法,你這死心眼又薄臉皮的,能自投羅網投到我哥懷裏嗎?你看看現在多好,一舉兩得,香水疑案水落石出了,你和我哥也有了突破性進展……”

“停,什麽叫‘突破性進展’?”

“不是又親上了嗎?這還不算突破啊?”

素末:“……”

簡直氣到無語,氣到她都沒心思去懷疑這家夥怎麽會知道她和江玄謙又親上了,隻滿腦子想著她這個蠢蛋被他這個混蛋花言巧語地一騙,就像個神經病似的,急匆匆地飛到倫敦,緊接著又要急匆匆地飛回去,可偏偏這姓陸的一點兒愧意都沒有,還在那兒大言不慚地說什麽“一舉兩得”。一舉兩得?敢情老祖宗的成語就是這麽用的嗎?

別墅二樓的房間裏,素末怒目瞪著視頻另一端的男女。而千裏之外,大洋對岸,在視頻另一端散漫又溫馨地相依偎著的,正是那給她製造出驚天奇案的陸姓混蛋,還有她的好閨密付冉!

一切簡直不可忍:“還有你,Joe亂來也就算了,怎麽連你也一起?”

“別冤枉我啊喂!”那端付冉一聽她數落,趕忙從Joe身上坐開來,撇清關係,“第一,我是直到你出國了才知道這賤人的把戲的,他連我也瞞呢。”說到這裏,她恨恨地往陸喬久身上捶了一記,可捶完後,付冉又笑眯眯地湊上前去,親了Joe一口,“第二,其實我覺得Joe做得很對呀,要不是他,你和江BOSS哪能那麽快又親到一起?做得好做得妙,來,再親一口,MUA!”

瞧這神經病愛侶!

“還妙?你不知道我昨晚差點兒就被他給捏死了!”

“放心,他捏不死你的,他哪裏舍得捏死你?”Joe還是笑眯眯的,在視頻那邊賤賤地朝她眨了下眼睛,“而且你不覺得這次再見麵,那家夥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嗎?”

的確,那家夥的態度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原本說好的不想再見她,可這回再見時,這人說“反悔了”,不僅反悔了,還手段用盡地阻止她離開,別說鎖她的行李箱,就連讓Mini——那隻又萌又蠢的小鬆鼠裝神弄鬼的幼稚招數也都使出來了。

“知道為什麽嗎?你一定以為是為了那幾瓶香水吧?”Joe得意揚揚的,“然而事實是,因為本帥告訴他‘你們家那小東西啊,千裏迢迢地訂了機票去倫敦,就為了跑到名流們最愛辦婚禮的教堂裏,去和關競風結婚呢’!”

“你說什麽?”素末驚了,這家夥是瘋了嗎?她要結婚?而且還是和她壓根就沒多熟的關競風?

“你把關先生拉進來做什麽?”還嫌那晚在小冉樓下時她的臉丟得不夠多嗎?“他對關先生根本就不在意!”

“錯,他在意,在意得都快瘋了。”

“怎麽可能?”

素末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當關先生的車停在小冉家樓下,她在車廂裏看到他頎長的身影時的場景。幾乎就像是個瘋子,她從車上下來,她拉著關競風陪她一起做戲,她死死瞪著他無動於衷的背影,可這個男人,最終也不過留給她一句“怎麽了”。

她還能說什麽?除了沒什麽之外,還能再說什麽?

“Joe,他對關競風不在意的,說穿了,他對我、對我所有的事、對我這一整個人,他都是不在意的。”

“可如果不在意,今天早上看到關競風的電話時,他又為什麽會那麽抓狂?”

“我不知道。”素末笑了下,飄忽的大眼慢慢看向了床頭櫃上的照片:男人親昵地撫著女子發絲,在眾目睽睽下,俯下去說話的唇幾乎要吻上她耳骨。可事實上,她和他之間,又怎麽會是這樣親密的關係呢?他和她之間——“就你媽媽和我父親那種關係,和你在一起我嫌惡心”,這就是他的話,原原本本,不是嗎?

她放棄般地笑了一下:“或許我從來都不了解他吧,那人從頭到尾都言行不一。”

“是啊,你也知道他言行不一。可他言行不一的原因你不是不知道的啊,末末,你好好想一想,就你媽和他爸那種關係,他能言行一致嗎?他能毫無芥蒂地和你在一起嗎?那還不得被他媽從棺材裏跳起來掐死啊?”

“可我都說過一百遍了,我媽媽和他爸爸不可能……”

“行,現在的重點不是你說過幾遍,甚至也不是他爸跟你媽到底有沒有一腿,你先聽我說完——末末,我就說一次,一次性全部說完吧,從頭到尾全都告訴你。”

Joe終於不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欠扁樣了,認識他那麽久以來,第一次,素末看到他這麽認真的樣子,他說:“你知道我哥他當時為什麽會同意讓你到萬花莊園裏調香水嗎?”

“因為這個行業有利可圖。”這是江玄謙當時的原話。

Joe卻搖頭:“不,末末,那是因為當時的他想著,‘也好,就讓這蠢丫頭來替她媽媽還債吧,所謂母債女還’。很惡俗的劇情,對不對?可末末,這就是他的初衷。我哥把你留下來,真的就是想著日後變著法子折磨你,替他媽媽出一口氣的。

“可後來呢?他做了什麽?末末你想想,自己用腦袋認真地想一想,從頭到尾,他折磨過你沒有?給過你臉色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沒有?沒有,都沒有。末末,為什麽呢?因為他喜歡上你了,他下意識地就想疼你護你,他根本就下不了手去折磨你。

“因為喜歡你,他不計代價,滿世界給你找調香原料,哄你高

興——OK,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要說他和尹娉婷那點兒事對不對?可是末末,我可以百分之兩百地向你保證,他會和尹娉婷走得那麽近,除了他本身有相關的策劃案之外,最重要的目的,還是借尹娉婷來捧你。”

“因為喜歡你,看到你被尹娉婷母女趕出家門時,他就讓睿睿和鍾先生把你留在萬花莊園。明明是因為不忍心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麵,可你知道他當時是怎麽自欺欺人的嗎?”Joe學著江玄謙的樣子,沉了沉嗓音,做出一副優雅又氣定神閑的樣子,“‘小姑娘她媽和我爸爸有染,這會兒她住進來了,不是正好能給她點兒苦頭吃嗎’,當時那表情,別提多自以為是了,可後來呢?後來他都做了什麽?

“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大小姐你心情不明媚了,我哥他就帶著你滿世界逛;你被人欺負了,我哥他就親自出馬把欺負你的人給趕下台。更可笑的是,這回明明都受了刺激,下定決心和你分道揚鑣了,可一聽說你準備和人私奔,本來米蘭時裝周那邊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他去談呢,可他呢?現在米蘭也不去了,就待在倫敦等著你。”

江大神啊江大神,看上去最酷最牛最不可一世的江大神!

“末末,我哥對你,那可真是明知不可為,而徹徹底底地為之!”

素末有一瞬間失神,Joe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從遙遠的大洋彼岸傳過來,一字一句地撞入她心口。所以說,之前她的直覺全都是對的。他對她,真的是很喜歡很喜歡的,對不對?

手機鈴聲又響起,素末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關競風。怎麽又是他?認識了大半年基本通不到兩回電話的人,為什麽這兩天不停地給她打電話?

視頻裏的Joe說:“接電話,末末。”

“嗯?”

“是我。”

“什麽?”她錯愕地瞪著手機,可上麵明明寫了關競風啊。不,不對,不對勁極了!最初她存關競風的電話時,和他完全不熟悉,為了不讓自己在接電話時犯尷尬,她特意存了“豪朗關競風”幾個字。可看這名字……“豪朗”兩個字呢?

手機鈴聲持續不斷地響著,終於,素末按下了接聽鍵。

“這個電話其實是我的另一個號碼,前陣子讓睿睿趁你不注意時存進去的。當時就想著,也許能在某些關鍵時刻起一點兒推波助瀾的作用呢,沒想到還真發揮作用了。”

那頭傳來的竟是陸喬久的聲音,而且所指之事,是她和江玄謙今早剛發生的那一場鬧劇!

素末還來不及問他突然是怎麽一回事,Joe又開口:“你一定在想,為什麽我要整這麽一大堆事出來吧?可末末,如果你知道他前陣子剛做的決定,你就會明白了。知道嗎,其實他原本的計劃,是幫你推出香水品牌,實現了當年的承諾之後,就和你分道揚鑣的,是真正意義上的分道揚鑣,是永遠都不再見麵的那種分道揚鑣,明白嗎?可我知道那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離她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能天天掛在身上捧在掌心最好,無法捧在掌心,每天早晨一起吃鍾先生的早餐也好。

可這麽肉麻的話Joe說不出來,他隻是說:“所以我故意誤導你,讓你將事情鬧得這麽大,其實也是在幫我哥找借口。他現在真的是需要給自己找一個借口,才能說服自己去見你。末末,那借口他可以找一次,可以找兩次,甚至三次四次五次,可他找不了一輩子。所以,末末,剩下的,就靠你了。”

他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剩下最關鍵的那一步,靠你了。

遲遲邁不出去的一步,末末,隻能由你來走。

素末走出房間時,已經是晚飯時間。

她一個人,關了視頻後在房間裏躺了許久,直到江玄謙的微信傳進來:下樓吃飯。

她才滿腹心思地起身,朝樓下走去。

晚餐是簡單的意麵和牛排。原來他的手藝這麽好,她不過是走到樓梯口,就被濃鬱的香氣撲了滿臉,那是屬於食材本身的實實在在的香。江玄謙將餐點全都端上桌,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特意給她配了一杯熱紅茶一杯熱可可,再給自己配了一杯酒。剔透的酒杯在燈光下泛著完美的色澤,素末看著看著,不知不覺中,竟入了迷。

“傻愣在那兒幹嗎?過來吃東西。”

她這才將目光自紅酒杯上移開:“Joe是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為什麽會來英國了?”

這是陸喬久教她說的話——“照著我的劇本演下去,一直演,直到把那家夥逼瘋為止”。

隻不過江玄謙看上去並沒有Joe描述的那麽在意:“什麽目的?和關競風結婚?”他不以為意地啜了口酒,“說實話末末,有時我真的很懷疑你那顆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

素末隻靜靜地坐在他對麵,看著他。

“你以為那姓關的是什麽好東西?就今年,他換了兩個女朋友,加上你,三個。去年也換過好幾個,別更提前年、大前年。尹素末,你千裏迢迢跑來和這種人結婚?”

“那是我的自由,”她很認真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說,“再說,關先生他承諾過的,會一直對我好。”

“嗬,真擔心你那點可憐的智商夠不夠讓人耍!”諷刺的,微厭的,事實上帶著淡淡不悅的口氣。

素末微微地笑了,他是不高興的。既然他不高興,那麽,她就高興了。

手機在不久後響起,他的。看來電顯示,是Joe打過來的電話。

江玄謙接起電話時,似乎又突然愉快了,按下接聽鍵:“說。”

電話那頭是Joe聽起來同樣很愉快的聲音:“大功告成!那姓關的在機場被成功地攔下了!”

“理由呢?”

“簽證過期。”

“很好。”江玄謙掛了電話,微笑地看著素末,心情看上去比之前上菜時更好了,“很遺憾地通知你,寶貝兒,你的準未婚夫關先生,這回恐怕是來不了了。”

“什麽?”

“哈哈哈!太痛快,太痛快了!”

這世上還有比成功戲耍大神更讓人心情愉悅的事嗎?

“你們看看我哥這小人得誌的表情,還當全世界都被他耍得團團轉呢,結果卻是他被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哈哈哈……”

遠在國外的江策劃,無端地打了個噴嚏。

而萬花莊園的大廳裏,從老到小四口人正排排坐著,圍著一台電腦看倫敦那邊的直播。

鍾老頭兒優雅地微笑,陸喬久痛快地狂笑,付冉酷酷地讚了一聲“好”,而江睿小朋友雙手托著腮,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肯錯過直播裏的爹地和媽咪一分一秒:“所以,媽咪快要回家了是嗎?”

“是的呢,寶貝兒,”老管家在寶貝兒臉上響亮地啵了下,“多虧了睿睿在媽咪的手機裏輸入關叔叔的名字,這一回,我們睿睿可是最大的功臣呢!”

小朋友這下開心了,一雙可愛的大眼睛笑得彎彎的:“那媽咪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呀?”

“這個,”陸喬久掐指一算,“大概,就這兩天吧。”

萬花莊園裏一派其樂融融,老頭兒和小朋友一聽說兩人快回來了,竟屁顛屁顛地上樓,還沒得到準信兒呢,便開始替“潔癖江”收拾起房間。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你男朋友膽大又心細?機智又有愛?”樓下大廳裏,Joe與付冉愉悅地碰了個杯。

“是啊,不止有愛,還特別仗義。”

付冉漫不經心的,語氣裏不知為何添入了一絲凝重的味道,可Joe沒聽出來,還自顧自地樂著:“沒錯吧?我也覺得我特別仗義。”

“隻是,這仗義隻對江老板吧?”

“我昨天在你的房間裏發現那一款香了,”她啜了一口酒,把聲音壓得很低,“就是導致方宛被開除,最近又頻頻出現在江大的那一款怪香。”

陸喬久手中的杯子一頓,然後,聽到她凝重的聲音:“我之前其實還挺奇怪,明明方宛已經被學校開除,為什麽江大裏還會頻頻出現那款香的味道?Joe,現在想一想,你和江老板,該不會就是想借由這款香,來實現你們的四個策劃吧?”

“你……”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四個策劃,你們現在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