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寧清第二次見到趙昕遠,是在高二。

高一期末麵臨文理分科,寧清家中沒一個人讀過高中,沒人能給她意見。

寧國濤跟她說,我去了家長會,聽你們老師意思是,語文好的就去選文科,數學沒那麽好的別選理科。我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但有時候老師的意見,也不一定是對你好的,所以你自己想想好做決定。

倒是她姨夫不請自來,說你一個女生,當然選文科

了。到了高二,你數理化不一定跟得上。

當時寧清已經想好了選理科,糾結是物生,還是物化。聽了姨夫那句話,她就做了決定,選了熱門且競爭最激烈的物化。

高一暑假,家裏人都很忙。

蔣月辭了工作,跟孫英一起去自家養雞棚養雞。寧國濤白天開著渣土車,晚上與蔣月睡在養雞棚裏看門。

賣雞那一天,全家人出動,還請了寧國梅一早來幫忙,把所有的雞都抓到塑料籠子裏,寧國濤開車送去批發處賣掉。回來時又買了一車的小雞來養,吃激素的雞,三個月就能養大。

那個夏天,寧國濤給一家地產公司拖黃沙水泥。這些原材料都是他墊付的。拖了三個月,結束了錢都沒給。打電話催了好幾次,都沒下文。寧國濤便直接上門找了開發商老板,老板一臉愁容,資金暫時周轉不過來,多少人催著要賬,便跟寧國濤說,要不你貼點錢,我賣你一套房吧?這個欠款就這麽了結了,不然我就得欠著過年給。

寧國濤回來跟老婆商量了,蔣月沒主意,她從沒考慮過在城裏買房,這個錢家裏是拿得出的,但不是個小數目,有點猶豫。

寧國濤還是拒絕了,理由倒是幹脆利索,生的是女兒。兒子才需要城裏買房給娶媳婦,我們鄉下人也不習慣住到城裏。錢欠個半年也不是事,畢竟這一行的,都是上遊欠下遊,過年才是要債的日子。

命運總有垂青普通人之時,轉瞬即逝,錯過了毫無情麵可講。

寧清覺得自己更努力了些,暑假每天都學習半天,下午才開始看電視。那時家裏有了台式機,宏基的。網上電視劇資源很多,沒有盜版的概念,就是每次關掉彈窗很煩,還是帶顏色的。她並沒有點開的念頭,畢竟毫無美感。這些場景都能在美劇裏看到,看多了不就那麽回事。

有次蔣月下午回家洗澡,進房間時發現女兒一邊看電視,一邊在關跳出來的廣告彈窗,她再一看片名《聞香識女人》,繃著臉問她,你到底在看什麽東西?再看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允許上網了。

高二八月中旬就開學了,是下午兩點到教室報道。

寧國濤早上先拖完了一車回來,再開著皮卡載著寧清,露天的後備箱裏放了由蛇皮袋裝著的衣物。車子大剌剌地開到了宿舍樓下,幫著她把東西拿到了宿舍,再給了她一千塊當生活費。她生活費原本是六百一個月,但開學第一個月多給點以防萬一。

收拾了床鋪和衣櫃,寧清拿了六百塊錢去充飯卡,學校裏的食堂、小店和書店都能刷飯卡。

吃完飯就往教學樓走,新教室在五樓,寧清正要走到樓梯口時,樓梯口正對的連廊處也走來了同學。

“我們的數學還是老趙教,隻有他才能帶得起物化班的數學。”一個女生步伐略快的跟在長腿輕邁的男生旁。

女生的出現為沉悶的教學樓增添了色彩,鵝黃色的連衣裙配了雙帆布鞋。而男生穿了條黑色短褲,T恤和球鞋是白色的,十分休閑。

這個天,寧清從食堂出來才走了五分鍾,都快熱暈了。手中的冰可樂在“冒冷汗”,要是沒人,她就直接把可樂瓶貼到臉上降溫了。

她往旁看了眼,呦,這麽巧。雖然不記得他的名字,但這張臉,還是很容易認出來。

那個男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向她看了過來。

寧清想,他有認出我嗎?我需要先打招呼嗎?

正想著時,趙昕遠的眼神收回,走到了她前邊,先上了樓梯。

寧清內心翻了個白眼,把可樂給擰開了,跟在他們屁股後麵走著。

一個暑假沒爬過樓梯,等到她爬到三樓時,已經累得喘氣了。停下來喝口可樂時,被人從後麵拍了一掌,她差點噴出來,嗆得直咳嗽。

“寧姐,咱倆一個班!”

走在前邊的李慧聽到後邊的動靜,往後看了眼。趙昕遠自然也聽到了聲音,在樓梯的拐角處向下掃了那兩人一眼。

寧清看到了徐晨,三字國罵卡在了嗓子眼說不出,把可樂蓋給擰上了防漏氣,“哦。”

徐晨是寧清的高一同學,性格豪爽。當初她給他講了兩道數學題後,徐晨就叫她寧姐。

“你暑假QQ怎麽沒上線?咱班一群人開學前組織去了KTV呢,你不來可惜了。”

“我沒手機,怎麽上QQ?”

徐晨一臉震驚,“你家沒有電腦嗎?”

寧清懶得搭理他,謊話隨口就來,“沒有,隻能用我媽的手機上網。”

徐晨啞然,不知該說什麽,怕說了不該說的傷了寧姐的自尊心。

沉默間,就爬到了五樓,寧清看了前邊兩人進的教室,再抬頭看了眼銘牌。

“看什麽看,這不就三班嗎?”

寧清才發現,跟他在同一個畢業班。

班主任是教英語的,叫夏丹。人長得好看,還很會化妝。眼尾微微上翹,挑出的眼線稍長於眼尾更顯得嬌媚。這是她第一次做班主任,還是畢業班。

剛剛與趙昕遠說話的女生似乎與夏丹關係很好,夏丹倒先跟她打了招呼,佯怒著說,李慧,你怎麽才來,快來幫我填寫名冊。

座位是隨機分配的,三組雙人座,被夾在其中的兩排是單人獨座。寧清是後者,沒有同桌。巧的是,徐晨坐在了她後邊。

教室門口牆上有張學生名冊,聽說是根據高一期末考的分數排名生成的,寧清扔完垃圾回來時看了眼,她在第十五名。再往上看了眼,排名第一的是叫“趙昕遠”的。

“哎,我都在二十名開外了,物化班大神好多啊。”徐晨的頭從後麵竄到名冊前,這個分數在高一班級裏排名十二,結果到了物化班,直接往後移了十多位。

寧清手指著第一個名字,“中間這個字讀什麽?‘晰’嗎?”

“寧清你語文怎麽學的?”徐晨鄙夷她的沒文化,“不過趙昕遠你都不知道?高一年級排名穩居前五的大神。就期末那麽變態的數學卷子,他好像是滿分吧。”

“哦,我為什麽要知道?”寧清興致缺缺,反正她也考不了第一。

徐晨一回頭就看到了趙昕遠在後麵站著,手中拿著課表和膠帶,估計是要貼到前邊的牆上,他熱絡地打招呼,“趙哥好!”

徐晨隨即扯了寧清,“給人讓個位置。”

寧清被拉扯著回了頭,才發現後邊站了個男生,就剛剛在樓梯口見到的。他還長得挺高,她連他肩頭都夠不到。她一米六七,在女生中個子算高的了。

在講台上的李慧從夏丹手中拿了張表走了過來,“趙昕遠,幫我貼下衛生值日表。”

不覺得自己沒文化的寧清從左邊的縫隙中鑽了出來,原來他叫趙昕遠,不得不承認,剛剛近距離看了下,還蠻帥的。

身為學渣的她,對學霸學神不由得敬而遠之。

其實呢,剛進校的時候挺有落差的。她在鄉下初中都是第一第二的,踩著分數線上了一中。那個分數,在高一班級裏是墊底的。在高手如林的一中裏,她再也不能考到第一了。

不過寧清心大,認清了自己在天賦、專注力、耐力和體力與別人的差距後,挫敗感也消失了。她也從未把同學當過對手,生出一定要超過誰、考第幾的比較心。

她跟蔣月說過,你們倆都不是學習的料。我不是不努力,但在讀書考試上,我極大可能是平庸的,你們要接受這個事實,不要對我有過高的要求。

蔣月被她噎住,想說我小時候哪有你這麽好的條件讀書,但好像也是,她初中時學習就跟不上了,讀書太難了。也坐不住好好寫作業,天天晚上跑鄰居家偷看《雪山飛狐》。隻對女兒說,你別給我糊弄,好好學習別鬆懈。

寧國濤想得更開,他的重點在,高中不是隻用來學習的,你也多交點朋友啊。人家學習好,或者家裏有資源,以後在社會上混得開,你認識人家,那就是你的人脈啊。這個社會,是要拚人脈的。還有,要好好鍛煉,每天去操場跑幾圈,身體不好學習好有屁用。

但交朋友這事,寧清也可能不擅長。

物化班女生不多,開學一周,女生們迅速找到了一對一的玩伴,一起吃飯、上廁所和去小店。她們與班主任相處得似乎也不錯,課間夏丹常在講台旁的小桌子前坐著,與女生們聊天說笑。特別是李慧,夏丹很喜歡她。李慧性格很好,與班上同學關係都不錯,遇到誰都能聊兩句。

不知是不是寧清的錯覺,夏丹對她很冷淡,從沒主動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