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肌膚相貼的溫熱,他埋在她的頸窩裏,他不再恨她。她討好地在他光裸的肩背上摩挲,微長的指尖劃過他的腰。

垂在地板上的床單反複在地上拖動著。

許久,當沉重的身軀從身上離開後,她拉住了他。

結果卻是手砸到了**,翻了個身,閉著眼回想方才的激**。春夢了無痕,溫暖被窩裏敏感的身體似乎殘留著顫栗感的餘韻,輕柔的被子搭在光裸的肩頭,仿佛有他方才的重量。

年少貪歡,魯莽卻有無數好奇心加以實踐。半夢半醒的時刻,她不願分清真假。

清醒之後,她還是歎了口氣。為什麽每一次夢見他,都在喊他不要走。

一個成年女性,做這種夢不足為奇。

欲望產生於大腦,大腦被激素影響。隨著生理周期,雌性激素增強時,大腦被欲望接管,產生性衝動。

讀書時,趙婷罵她說你這是什麽封建思想,人家說不定在美國天天date,那裏性很自由,做個愛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你至於為他守身如玉,連個男朋友都不交嗎?等他回來,用你的清白之身證明你的純潔、渴望他的垂憐嗎?

寧清反嘲她說,你這是中文係待久了,思想怎麽這麽進步了。可個人的自由意誌,是要在你的一切先進理念之前的。

趙婷說你的自由意誌,是被陳腐落後的理念影響的。

若不是多年好友,寧清早懶得說,她隻問趙婷,難道你認為一個成年人無法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需要思想進步者來幫人做決定嗎?如果是為了別人好,那我分不清,這跟七大姑八大姨說你需要結婚有幸福家庭的為你好,有什麽區別?

這一場辯論脫離了事情本身,趙婷一反常態,說這能是一回事嗎?性觀念的解放是解放自我,你的身體自己做主,而婚姻是束縛個體自由的。

寧清從沒覺得重逢的戲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更沒想到在他人看來自己是在用清白來證明自己的真心與癡情。

當時她很生氣,毫不客氣地說,從性的生理機製上說,自己解決和與男人完成,是一樣能得到**的。那為什麽要否認前一種,覺得後一種才是性。如果要講思想進步,那你的性觀念還停留在與男性一同完成的地步,算不算一種落後?

趙婷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隻說了句,你知道的,這不一樣。跟你們保守人士講不通。

人一旦牽扯到理念之爭,就如孔雀開屏,有強烈的展現自我知識體係的勝負欲。

這個世界上有不同的種族與族群,產生了不同的製度、文化和思想。互聯網的出現,都不能將族群間差異的填平。族群由人組成,即使是同一個族群,試圖填充人與人思想上的溝壑,簡直是精衛填海。

這一場爭論後,兩人到底情商在線,對各自的人品與底線放心。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再也沒提過。

有人覺得這事是吃飯喝水,全然遵從生理感受。有人覺得這是飯後甜點,熱量配額有限,不吃不會餓死,要吃一定要挑個口味上佳的對得起熱量。

寧清思想到底傳統,沒辦法接受這個事,肯定要找一個愛的人吧。

大三時,她有嚐試過去約會。結果剛跟人在食堂吃完飯,趁著夜色,那人問她,能不能抱她。她說不可以,指著路燈說,你可以去抱電線杆子。對方覺得她在開玩笑,還特幽默,說我就想抱你,她又提供了個備選方案,說那兒還有棵樹呢。本對土木女的刻板印象是思維清奇,這下對方徹底覺得她是個神經病。她回頭也氣得要死,氣自己,浪費了時間,什麽玩意。

手機鬧鍾聲響起,寧清掀開了被子去衝澡,真是閑得慌,才能一大早在考慮這個問題。

她今早特地調早了鬧鍾,要跟師傅去出差,去驗收一個地下室。雖然這事最主要的還是質量檢查中心的人幹,但他們也要去。一般就先看個工地,查看問題,再開個會總結問題讓施工整改。這個階段隻要施工不太過分,像裂縫、露筋或者該留的洞口沒留,這些問題一般都能補救。

這個行業的水準是良莠不齊的,剛入行出去開會,聽了個地產建築師說柱子配25含鋼量太大,要改成18。她當場就被嚇到了,直接舉手說你這樣不行。跟人辯論完,人家差不多都直接跟她說,雖然你說的對,但是你要考慮實際,不能盯著書麵的專業知識吧。

她坐下後,師傅劉明看著她說你真單純。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眼神是覺得她傻,年輕人特有的傻被善意稱之為單純。

荒謬的事太多了,比如圖紙還沒出,樓都開始蓋了。監理都是自己人,誰會不識相提質量問題?樓不塌就行。

寧清也養成了習慣,一般情況下都不議論同業者。

早起是為了喝水,工地的廁所環境太糟糕,她都早起先喝個兩杯水先補充半天的水分,上了廁所再出門。

驗收地在隔壁城市,照例是她開車,劉明懶得開車。

當初第一次帶徒弟出差,問她會不會開車,她說有駕駛證的。他當時很困,直接把車鑰匙給了她,說你來開,我中途跟你換。

上了高速後寧清開了五分鍾就進了中間那條道。他睡了一覺醒來後,車都在最內道了。車速很快,她表情輕鬆,還挺穩的。他隨口問了句,你這車開得不錯,讀研時跟導師跑工地也開車嗎?

這個徒弟來了句,這是拿證後第一次開。

當時劉明就差點給嚇尿了,第一次就上高速,還跑到了最內道,這個女孩子也太大膽了吧。但他愣是什麽都不敢說,到了下個服務區換了人開。但一來二去,也完全放心讓她開車了。

“下周老板牽頭,所裏請了林總吃飯,就希望把這關係打好啊。”劉明人很瘦,縮在副駕駛座上,就跟律師就靠幾個大老板的業務活著一樣,設計院也得搞業務搞關係,“哎,小寧你專業能力是行的,就是不會喝酒。要做到總設計師或專業負責人,還是要酒量好的。”

這種級別的飯局是輪不到她一個小嘍囉去的,在剛工作時,寧國濤跟她說,有飯局你要多參加,多認識人,適當時候給人送個禮。你姑父做了半輩子的包工頭,業務就是喝酒送禮搞出來的。

寧清從沒瞧不起飯局,不論對錯隻看邏輯,這就是文化與社會運行機製中的一環。她不會天真到說這是糟粕,她沒資格評價。

見識過在飯局上馬屁段子張口就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知識儲備豐富還能跟人撒嬌的,這種場麵放網上肯定要被人罵這女的不是個好東西,靠賣弄風情為生。但人家背後是千萬業績壓身的,沒有人能靠賣弄風情做到這個地步的。

寧清不會喝酒,很辣很難喝,何必折騰自己。聽了師傅這話,她問,“這種場合,沒人敢勸林總喝酒吧。”

“你就不知道了,她酒量很好。聽說之前有個不識相的敢壓她喝酒,她竟然沒拒絕,把人喝到胃出血送醫院搶救了。她是甲方,我們隻會敬酒,可不敢勸酒。其實林總老公手裏的項目才厲害。”

才開到半路,知道徒弟嘴巴嚴從不八卦,劉明說起了閑話,“林總雖然是個女的,是個人物。別看著平易近人,手段厲害著呢。她有個哥哥,都能被她逼到離開公司,最後出了國。”

寧清心中倒對那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女子多了分敬佩,“這不是挺好。如果內鬥都鬥不贏,怎麽跟外人鬥?”

趙昕遠的團隊全部遠程辦公,能進入這個團隊的,都是經驗豐富的從業者,於這份工作而言,完全沒有坐班考勤的必要。

租個辦公地也的確有必要,比如團隊裏的UI/UX設計師,履曆優秀,專業能力強,同時是個三歲孩子的媽媽。她就希望能有辦公室,在家就算有保姆和老公,孩子有事永遠是來喊她。

她手裏有很多好的offer,結婚生子要還房貸,似乎還是選個大公司靠譜,而不是一個初創公司。除了這份工作本身很有吸引力,個人發揮空間很大,做對事跟對人,麵試時聊了很長時間,彼此都在反複考察提問對方,她覺得這個老板值得跟,還有就是這份工作有辦公地且有靈活的工作時間,最終選擇了這一份offer。

趙昕遠一反常態,工作很拚。首先是真忙,所有事情都要等著他來推進。一個創業團隊,初期領頭人一定要是最好的,不然無法成功。等到度過創業期走上成長發展階段,創始人才要退下,請比自己更好的人。

他顯然正處於第一階段,為了保持精力,每天早起鍛煉,查收美國團隊的進度,再把國內的任務布置下去,再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晚上再根據這邊的內容給出那邊團隊的計劃。下午睡一會,晚上熬得晚些,這樣時間會變多,兩邊都能兼顧。

其次就是,忙碌也許會讓人抑製衝動與情感。工作全然理性,筋疲力盡之後,毫無感性的生存空間。

他不可能再去主動找她,每一次,主動拒絕的,都是她。就算他還喜歡她,為什麽要主動去找她?而不是她來求他?

曾經以為是同類,她多了份溫情,實則反了。

有過一天,他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午睡。又夢到了那間書店。

那個冬天,依舊下了雪,書店裏很暖,當時不知因為什麽事跟她生了氣,但他還是來找她了。與她離得很遠,低頭看書。她晾了他一個小時,才過來找他。說我錯了,你跟我說句話行不?

他知道自己冷著一張臉時很嚴肅,但視線依舊沒離開書本。他覺得她沒那麽喜歡他,不然怎麽能夠看著他這麽生氣卻置之不理,還能淡然地先看書,再理他。

她卻直接搶了他的書,他驚訝地抬頭時,她捧著他的臉,粗暴地把他的腦袋壓在書架上,強行覆上了他的唇。親完低著聲威脅他說,你要再不理我,我就把你嘴巴咬出血,看你怎麽跟人解釋。

他依舊是冷著臉問她,你確定嗎?

沒等她的回答,他就吻上了她,掠奪她的所有呼吸,手放在她的脖頸處取暖又讓她無法逃離,當她喘不過氣捶打他的胸膛時,他咬了她。

他報複心強,又斤斤計較。她讓他不舒服了,他就要還回去。

聽著她悶哼的呼痛,放開她時,這人竟然還識好壞,不敢罵他,還跟他撒嬌說,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午睡醒來,頭很疼,藥就在辦公桌上,他連起身拿藥的心情都沒有,任由神經抽痛牽引著耳部的刺痛感。

疼痛是能讓人清醒的。

趙澤誠來京州開會,順道見兒子。

秘書幫忙定了餐廳。那家餐廳曾是著名會議的舉辦地,建國初期也接待過各國元首,據說這個餐廳容易謀成事。

秘書跟了他多年,還提醒他說,您要是跟兒子謀劃個工作或生活的事,以後準成。

趙澤誠笑了笑說這次隻吃飯,不談事,讓他先自己折騰兩年。

城府深沉、不苟言笑的趙澤誠,隻有提到兒子,才有點人情味。兒子聰明,從小各方麵都很優秀,走過岔路,也被糾回來了。他也樂於給兒子很大的自由度,因為信任。

兒子的獨立能力是他刻意培養的,當年去讀書,他隻出學費和當地平均水平的生活費,一個學期一給。兒子一向矜貴,吃穿用度都把最好的給他,從不用為錢考慮。結果,去了才一個月,就把生活費全花光了。

寧真去看兒子時,快哭著跟他說,兒子住在一個離學校很遠的公寓裏,跟人合租,他的房間還特別小。大學不就是學習的嗎?你至於讓他吃這種苦嗎?

趙澤誠嚴厲地關照她,不允許打錢給他,美國學費這麽貴,我已經很對得起他了。他想要大手大腳花錢,就去自己賺錢,反正生活費我當初是給夠了。

大一時兒子都過得很拮據,忙著課業和打工。大二參加了比賽,拿了獎金才換了公寓。大三時折騰著創業,忙得夠嗆,暑假都沒回家。估計賺到了點錢,買了輛二手車開。大四時忙著搞申請,很巧,在元宵那天,收到了MIT的錄取。

教育上,一向是寧真唱白臉,他唱紅臉。他唯一嚴厲的一次,也是他最後悔的一次。

是趙昕遠在讀研時,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在考慮退學。他當即不由分說地罵了他一通,你難道沒用到連一個博士都讀不下來嗎?這個苦都吃不了就要半途而廢嗎?

新三屆出身的趙澤誠,當年恢複高考,他沒複習多久就能考上大學,考得還很不錯。兒子也一向擅長讀書,讀個博士有那麽難嗎?

結果一周後,兒子就出了車禍。原來那一周,他基本沒怎麽睡覺。發生車禍前,他在車上打了通電話。

寧真打過那個號碼,是個空號。他動了關係去查,並沒有意外。

真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