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距上次回家,他們倆在學校僅止於打招呼,寧清在書店看到他還挺開心的,不知如何形容這種心情。

她的快樂大多數時候都來自一個人待著,但與他做朋友,跟他待著聊天也能帶來同等程度的愉悅。

其實她對時間是斤斤計較到精明的,學習繁重,個人時間就那麽點。也許是很了解自己,也許是固執,她不想做出任何合群、多交朋友的嚐試。

被人指責孤僻、不合群甚至是奇怪,也隻是從高二換了班開始。她為此苦惱了很長一段時間,頓悟是一念之間的:別人眼中的正常,在她看來可能就是boring to death.

爸爸曾跟她說,人的嘴,長出來就是用來說人的。要怕別人說,還不如活在真空中。八卦就是人的天性,如果能讓流言為你所用,那才是本事。

寧清不想懂後一點,她自認在班級裏老實本分、人跟成績一樣平平無奇,夏丹、李慧和周冰,她到底冒犯了他們什麽呢?

她不想知道原因了。她在大多數事情上能不與人計較一笑而過,但這件事,她心裏就是過不去。

姑父說的對,沒有氣量就不要裝大方。

看著站著的趙昕遠,淺色牛仔褲配灰色衛衣,總是一幅幹幹淨淨的氣質。他是她在一中的第三個朋友,寧清珍惜這樣的友誼。

但也不免藏著陰暗心理,她知道李慧喜歡他,跟他成了好朋友,李慧是不是要氣瘋。

如果都是朋友,那李慧與他的關係,和跟她比,哪一個更好些?

寧清及時阻止了這個念頭,友情是不該比較的,她才不會幼稚的認為你跟她玩,就不能跟我玩。

趙昕遠看她倒是愜意,穿著寬大的校服,席地而坐,手邊是一杯奶茶,“偶然間發現的,你經常來這嗎?”

“對,這家藏書很多,老板人也很好,在這看一下午都沒事。”寧清嚼著Q彈的珍珠點頭,壓低了聲音說,“你如果要買書,可以來這挑,這兒生意不是很好。”

寧清每次來,走時都會買一兩本帶走,她又補充了句,“不過沒有教輔用書。”

趙昕遠從書架上挑了本,“你要不要往旁邊挪一下?”

“啊?”寧清還以為他是來挑參考書,找不到就要走呢,“你要坐在這看書?”

趙昕遠看著她,怎麽這麽呆,“嗯,反正下午也沒事。”

寧清捧著奶茶挪了屁股給他讓了一小塊地,原本她一個人呆的正正好,可以躺靠著後邊的書架,將腳頂在前邊的書櫃上,再把書放膝蓋上。

趙昕遠這一坐,奈何腿太長,隻得盤了起來,他十分注重分寸,身體完全沒有觸碰到她,“奶茶這麽好喝嗎?”

“對啊,這個超好喝。紅茶味濃,奶味正,一點都不膩,珍珠很有嚼頭。可惜現在不是夏天,我不能喝冰的。”寧清說著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那家店位置有點偏,我可以下次給你買。”

他沒想到,隨口一問,還能討人一杯奶茶,雖然他不愛喝甜的玩意,“好啊。”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書,“你在看什麽?”

她將書封麵給他看,《綠化樹》。

“哦,我看過他的書。”他爸書房裏就有張賢亮的書,他翻過兩本。

“你看了哪一本?”在同齡人中算得上冷門的作者,竟然他也在讀,她倒是有種莫名的攀比心了。

這個問題難倒趙昕遠了,他在想,張賢亮的哪一本,不那麽......

“《靈與肉》”

“這是他很早期的作品,他後期作品你有看過嗎?”

“他的大部分作品我都看過。”趙昕遠索性坦率說了,文藝作品中有點少兒不宜內容很正常,在心懷坦**的她麵前,他也用不著裝什麽懵懂,“你很喜歡他的書嗎?”

寧清反而搖頭,“我第一次看他的書,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說到這,她看著他強裝鎮定,她自己反而忍不住笑了。喂,你一個女生怎麽好意思在男生麵前說看過這個。

“後來就按照時間順序看了他的早期作品,短篇《靈與肉》,現在再回頭看他創作上算得上是成熟的《綠化樹》。但是,我越看,其實是越不喜歡的。”

趙昕遠看著寧清,真是極其聰慧,“是不是之後幾乎作品的結局,仍然逃脫不了《靈與肉》的基調。”

寧清心中一動,從沒想到,他能跟她有一樣的想法,“是的。我總覺得,結局不該是這樣,這不是他想寫的。”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一舉成名後,放棄了寫作,成了商人。”趙昕遠反問她,“於個人,名利雙收,哪裏不好?”

“你覺得這是他想要的嗎?”

“他的選擇,就是他想要的。至於他有多少後悔,誰都不知道。”

他看著執拗著沉默的她,可真單純,她某些程度上,是個理想主義者。現代人隻嫌錢不夠多,就算是高中生,都一心往著前程奔,與前途無關之物皆可拋。

哪裏還會問一句,是他想要的嗎?

昏沉的午後,密不透光的二手書店裏,老板看著少男少女坐在角落的地上。嘖,明明適合接吻的角落,這些個好學生們就知道看書,以後多得是時間看書呢。老板難得發了善心,把屋子裏的燈給開了。

實則兩人都不敢跟對方聊太多,怕對方覺得是打擾,便索性悶頭專心看書。

這個下午,時間過得格外快,當寧清把這本書看完時,已經四點了。

趙昕遠看她合上書,想起她周五的被訓,“你這次英語怎麽沒考好?”

她都快忘了這次考試,他怎麽又戳了她的傷痛,寧清沒好氣,“那你怎麽每次都考得好?”

趙昕遠無辜躺槍,“試卷簡單唄,難的我也會考砸啊。”

寧清又不想跟他講話了,時間還早,她又不想早點回教室,懶懶地坐著不想起身,便從後邊書架上隨意拿了本,翻開做出了看書的架勢,不與他說話。

他手放在書上,擋著她看書,“生氣了?”

“沒有,不就是一次考差,你至於再跟我提一遍嘛?”寧清心裏嘀咕,我媽都沒罵我呢。

趙昕遠沒跟女生這麽近距離相處主動找話題過,一般都是倒追他的主動來跟他搭話,他哪知道才開口,就被她給嫌棄了,正在想著如何回答她。但她這口氣,又不像是生氣,反而更像是......撒嬌。

寧清見他冷著臉不說話,有點嚇到了。心想著她是不是說話跟他太不客氣了,他反而沒把她當多好的朋友,覺得她這人有病呢。

若是徐晨這麽問她,她早罵一句你物理考砸了怎麽好意思說我,徐晨也從沒跟她這麽計較過。

寧清及時道歉,“對不起,我沒這個意思。跟你開玩笑呢,你別當真。”

“我知道你在開玩笑。”趙昕遠皺著眉頭問,他不喜歡她對他禮貌過頭的態度,“你為什麽要道歉?”

“沒什麽啦。”寧清笑了笑,也不敢跟他造次了。

可能他給她的刻板印象太深了,話少,人也很冷淡,不好相處的樣子。畢竟兩人也剛成為朋友不久,對他的脾氣秉性也不熟,她提醒自己跟他說話要注意分寸。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再跟他這麽近的相處著她也不自在,寧清準備拿著手裏的那本書去結了賬。

久坐了一下午,她站起身時沒有預料到腿會酸軟著發麻,站著不穩正摸索著前邊的書櫃時,他迅即站起身握住了她的胳膊。

力道之大,直接托穩了讓腳底如被鈍針密密麻麻紮著搖搖欲墜的她站穩了抓住了書櫃找到了支撐點。

就是,他的力氣也太大了吧。她皮膚嫩,估計胳膊肘晚上回去都要青了。

“謝謝。”

趙昕遠見她站穩就放開手,站在一旁等她恢複,“您能別跟我這麽客氣說話嗎?我都怕你了。”

他們倆距離很近,寧清低了頭,臉微微發燙,“我這不是怕我說話沒分寸,你跟我生氣嘛。”

趙昕遠看著這樣的她,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跟著她走出書店後,他問了句,“去吃晚飯嗎?”

“不了。”寧清將馬路上的石子一腳踢到路旁,這是跟她爸養成的習慣,寧國濤每次都得用木棍把卡在車胎裏的石子翹出來,看見路上石子便會踢到一旁怕人騎車摔倒或卡車縫裏,“徐晨今天回家了。”

見他停住腳步,寧清也跟著停下,原來正在轉彎口,路人是應該停下左右觀察,以防不減速的汽車,“怎麽了?”

“他回家跟你有什麽關係?”

看完路況拐了彎,她再說回這茬,“他家附近有個賣臭豆腐的,厚厚的豆腐塊,炸的表皮酥脆,裏麵可軟了。但最好吃的還是煮的,炸好的臭豆腐會煮一下午,多孔的豆腐吸著湯汁特別入味,還有豆芽,酸酸辣辣的,超級好吃。”

寧清說完就下意識覺得餓了,中午的雜糧餅太不頂飽了,“他說幫我帶一份炸的一份煮的,他難得幫我帶,你要不要吃?”

“不要。”

“好吧。”越往學校走,穿著校服的一中學生越多,寧清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牢籠,如果班主任沒那麽討厭就好了。

“徐晨......”

見他話說了一半又停,她覺得奇怪,“怎麽了?”

“是你男朋友?”

“誰跟你說的?”寧清第一反應,是周冰那個三八,又在教室裏造謠了?

“沒誰。”他眼神看向前方。

不就是她這周幾乎所有課餘時間都幫徐晨輔導物理,怎麽就被傳成了在談戀愛,哪個談戀愛的還要義務幫人輔導功課,她都快累死了好吧。算了,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當然不是了。”

趙昕遠簡直要被她跳脫的神經和回答方式給嚇到,先問誰說的,搞得被他猜對了一樣。難怪她語文也考得不好,能拿高分就怪了。

當然,他隻是出於朋友的關心問了這句話,畢竟她成績不拔尖,再談戀愛會影響成績的。

“那你怎麽天天幫他補物理啊?”

“他物理不好,我能幫就幫啊。”他為什麽要相信流言,智商有這麽低嗎,她舉一反三,“如果這都能被傳成談戀愛,那你跟李慧,豈不是早談了?”

趙昕遠差點被噎到,“你腦子裏在瞎想什麽呢?”

寧清不知為何,看著眼前清俊的他,剛剛說好的要跟他說話有分寸的規定,就被打破,她就是很想知道一個答案,“所以,你有跟她在談戀愛嗎?”

“如果你有點常識和邏輯能力,就應該推斷出,沒有。”

比如,周日下午是學校小情侶的約會時間。

寧清剛要說什麽,就被人打斷。

李慧從後麵追上了趙昕遠,拍了拍他的肩膀,“嘿!”

“你媽媽讓我幫你帶的水果。”她把手中包裝精致的果盒遞給了他,“她還以為你要回家的,還特地燉了湯,隻能等你晚上回家喝了。你下午去哪了?”

“沒去哪。”

“好吧,進去又是數學考試了,真煩人。”李慧自動忽視了站在他旁邊的寧清,自顧自地拉著他講話,“對了,你那本托福的輔導書,能借我看看嗎?如果不太難,我媽媽讓我也報考一場去試一試。”

“可以。”趙昕遠很尷尬,離教室還有段距離,他沒法不回李慧的話,又想跟寧清說話,不讓她覺得被排擠在外。但為什麽她們倆不講一句話?

寧清直接加快了腳步,把這兩人甩在了身後。

真是諷刺,她還覺得,她跟趙昕遠的關係,會比他跟李慧的更好。

在想什麽呢?她也就跟他說了幾次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