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小高考於一中學生而言,如同中場休息,考試過後的學習才是主場。五門課,幾乎所有考試內容都會在高二上完。

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數學雷打不動一天兩節,剩下的六節各科輪著分,每周兩節體育課。周日難得休息半天,晚上回來就得來一場數學考試收心。數學考試會多占半小時的晚自習,但其他學科作業並不會少,自己想辦法把作業趕出來。

論折磨人,還是這幫老師天賦異稟,半天放假都玩的不痛快,晚上都一場刑在等著自己。

也幸虧語文老胡看得開,給學生布置點非書麵作業。語文這東西怎麽提升?把技巧教給了學生,必拿分的題一道不能錯,剩下的,幾乎是靠學生自己。語文高分,從不是老師教出來的。

老胡也無語,他帶了這麽多屆畢業班,從沒見過一個班主任在對看閑書上管得這麽嚴。語文在理科班是不受重視的,且提分慢,搞得這麽嚴,在課間看點新聞報紙,當著他的麵,這個夏老師都能給從學生手裏拿了,說看這個東西對學習有什麽幫助?

這是在說給誰聽?他建議學生多讀報讀書,她轉頭就給禁了?

雖然高中的唯一目的就是高考,但一中與其他學校的那麽一點區別,就是不完全把學生當考試機器。這樣的搞法,不論結果,是會破壞教育生態的。他在一中多少年了?就算三班現在在理科班裏名列前茅,按經驗看,高二的排名不具備參考和預測價值。麵對一群經驗豐富、張弛有度的老班主任,到了高三才是重頭戲,一定會被反超。

算了,遇到個沒文化的,他才懶得說。

最近徐晨心情十分糟糕,小高考後才三個禮拜,就有了一場月考。他的物理,得了C。

理科必選的物理,拿了C,一本都考不上。總分再高都沒用,更何況他總分也沒高到哪去。

寧清看完排名回來,就看到了徐晨趴在桌子上,一向下課就跑了沒影的他,一反常態,握著筆在草稿紙上鬼畫符,牛頓定律都要被他篡改,才想起他物理考砸了。

她這次英語沒考好,最後一篇閱讀沒看懂,運氣也不好,一個都沒蒙對。排名一下子跌到了十四,瞟了眼第一名,毫無意外,又是趙昕遠。那個討人厭的李慧,英語幾乎滿分。

有過五分鍾的失落,但到底有限,她該怎麽學就怎麽學唄。

她也不覺得自己要更努力學習,在分數上超過李慧,才能來雪恥。

李慧在她心中很討厭這件事,不跟任何東西有關。她不需要去證明這件事,更別提要成績比人家好才有資格討厭人這個扯淡的邏輯。

“幹嗎?”當察覺到有人把自己的物理考卷抽走時,徐晨立刻起身挺直了腰背要把考卷搶回來,一看那人是寧清,他又收回了手,趴回了桌麵,“丟人吧,第一次考了C。”

寧清站著把他的考卷仔細翻了一遍,今天的物理課,老師已經評講了考卷,上麵滿是紅筆的訂正,但看樣子他就隻是把過程抄了一遍,“這些題,你都懂了嗎?”

物理老師直接把自己認為的簡單題給跳過了,難題徐晨又沒跟上,聽得一團漿糊,“沒有。”

“我給你講考卷吧,你把這一個月的物理講義拿出來,我看你這些新課的基礎概念都沒搞懂。”

徐晨重新抬起頭,已看到她坐到前邊的座位上,拿了鉛筆和草稿紙,回過身要給他講題目了。

他趕忙拿出了新課講義,也愣是沒想到,寧清竟然先拿了例題結合著給他講基礎知識點,確定他聽懂後讓他再做一遍考試錯題,讓他講給她聽。

她的物理非常好,輕聲細語,思路很清晰,將題目拆解後,反向列出考點,徐晨都驚訝了,這麽做題又快又準。

“當然,不是所有題都能這麽做的,但能應付一大半中等難度的題了。”看了眼時間快上課了,寧清把考卷遞給了他,“你有空把下麵那道題先給做了。”

“啊?”這個大課間,她一直在跟他講題,已經很耽誤她時間了,“你還要跟我講啊?”

“對啊,我不是說了要給你講完嗎?這才講了兩道題。”

“寧姐。”他都快感動哭了,“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一中競爭激烈,成績處於中下遊的徐晨覺得,這所學校的人情更淡薄。都是初中裏的佼佼者,高中目標就奔著名校去,都很優秀,專注於自己的學習。隻有一個終極目標,過分專注自身到底是不是好事?

至少他覺得,這裏的人,某種意義上,普遍都很冷漠。都要為自己好,幫了別人就是在浪費自己時間,要把一切精力都用在自己成績上,誰會去操心別人?這麽做當然是對的,隻是,有時候缺了點人味。

徐晨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在衛生間裏聽到李慧說徐晨幫著她把她爸送的東西拿進教室時,她就覺得,應該對這個朋友好。

寧清顯然不擅長接受別人的感謝,總覺得這種場麵黏黏糊糊的不好意思。況且她又不需要他的感謝,寧清自認十分有情商地來了句,“看你長得帥。”

徐晨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從抽屜裏掏出光碟,從課本後邊扯下來當鏡子擠青春痘時使用的,自戀地甩了劉海,“那是,我也確實挺帥的,但請你以後也不要這麽光明正大,搞得你給我講題是別有所圖,影響不好。”

寧清無語,剛剛看他趴桌上那麽傷心,原來誇一句帥就行了。

上課鈴聲響起,她側過身,看到趙昕遠從桌旁走過。她抬頭望他,想跟他說句Hi。自從她內心把他當成朋友後,她看到他都會主動打招呼的。

估計他趕時間,也沒看她一眼,長腿邁了兩三步就回了座位。她活生生把那半句“Hi”給吞了下去。

原來徐晨前段時間都在惡補數學,晚自習狂刷題擠了物理的時間。結果數學搞上去了,物理這段時間又拉下了。

五門學科,非要有致命弱點,也隻能有一門。不然就是補完東牆補西牆,回頭東牆又缺了一個角,掙紮著求平衡。

寧清說到做到,這一周都在給徐晨講物理題。她也搞不懂徐晨,給她買可樂買零食,每次都快眼含熱淚說謝謝,她很煩這種客氣。

結果兩人周五被罵了。

寧清正在給徐晨講題,一道頗複雜的磁場題,聽到外邊的鈴聲時,她以為今天是周六,周六是不出操的。她做事很專注,自顧自地繼續跟他講著,思路不想被打斷。

把題講完,寧清抬起頭覺得恍惚,教室裏隻有他們兩個,打了個哈欠,“人呢?都跑小店了嗎?”

徐晨正看著題整理思路,“不都出操了嗎?”

“啊?”寧清驚得站起,“今天不是周六嗎?”

“周五啊。”

“那你怎麽不提醒我?”寧清守規矩,連冬天大課間跑步來姨媽她都未曾請過假。

“你幹什麽這麽緊張?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都快結束了。”徐晨不以為意,“每天都有人不出操的,老師不會發現的。”

“好吧。”寧清認命,就這麽第一次破規矩了,她起身活動了身子,再拿著水杯走去前邊的飲水機處接水。

她接完水,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教室門口的夏丹,她腦袋裏隻有一句:初學者的運氣。

夏丹手中拿著包,看著站著不動的寧清,問了句,“為什麽不去出操?”

“我以為今天是周六。”她如實回答。

“你以為?”夏丹女兒昨晚發燒,帶去了醫院掛水,女兒不肯呆醫院,掛完水就回家,守了女兒一夜。清晨時才睡了會,今天早自習都沒來,剛剛才到學校,停了車就直奔教室,缺覺讓她耐心變差,“你以為是周六就不用出操?什麽都是你以為的,上次早讀遲到也是你以為。”

“對不起,是我記錯了。”

徐晨趕忙走了上來,“夏老師,是我讓她不出操,留下教我題目的。”

夏丹看了眼徐晨,“你倒是講義氣,物理得了個C,咱班都沒幾個C,你終於知道緊張了?”

徐晨撓頭笑了笑,“是的,一個C讓我焦慮得不行,所以拉著她教我物理呢。夏老師,我是真忘了,保證下次絕對不敢再犯。”

“寧清物理是可以,但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夏丹把手中的包扔到了講台上,“你這次英語考成什麽樣心裏沒數嗎?我看你是一點都不著急。別人課間都在背單詞看錯題,你在幹嗎?”

寧清很困,連夏丹的陰陽怪氣,她已經習慣了。從剛開始對她喜怒無常的怕,變成了忍耐。隻求她快點發完瘋,能回座位趴著補眠。

班上同學陸陸續續走進來,目光打量著講台前這三個人。女生低著頭,男生正跟老師嬉皮笑臉,愛好八卦的周冰覺得這倒是像大課間偷偷約會恰巧被班主任抓了。

周冰對一同走進來的李慧低聲說,“你說他倆是不是在戀愛?”

李慧瞄了眼講台上,寧清哪裏像做錯事的態度?這個女生,做什麽事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是天經地義的,從不屑跟別人解釋。

周冰的聲音也沒小到哪去,趙昕遠走在李慧前麵,李慧看了眼他的背影,不知他聽見沒有。他對寧清似乎又並無不同,隻是日常多了打招呼,李慧想,是自己想多了,他上次也許隻是路見不平而已。

“好了,回去吧。”夏丹看見寧清又是悶屁沒個響聲,也懶得理她。

徐晨回去路上就跟寧清道歉,“對不起,讓你被訓了。”

“沒事。”寧清打著哈欠趴到了桌上,下節語文課,她能眯一會。

她在女生中算高的了,但趴在座位上時,仍是小小的一團。徐晨知道夏丹對她有偏見,有時覺得她很可憐,但他要真說了這話,她會跟他絕交的。他無從分辨她這是被罵了傷心,還是單純困了。

她紮了個丸子頭,小啾啾上掉出的碎發張揚地蓬著。她不喜歡別人碰自己,高一班長是個男的,特別喜歡摸女生頭發。有次才碰到了她一下,她當場翻臉。

徐晨忍住這股衝動,確定她沒事後繼續走回座位,抬頭時餘光察覺到有人在看他。順著餘光看過去,那人低了頭從課桌裏拿作業。

周日,雖然隻有半天假,但這幾乎是所有人一周的盼頭。

中午放了假,寧清買了個餅和奶茶就直奔後街的二手書店。書店的裝修顯得很老,踩在木板上的咯吱聲與下墜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地板踩通。生意不好,開在學校後麵連教輔用書都不賣。老板也好像不在乎,要麽坐在前台看書,要麽整理架子上的書。

看到她來,老板抬頭看了眼,又繼續低頭看書。

寧清照例去了後邊角落裏,有一小塊空地,能坐下看書,身子還能倚靠在後邊的書架上。

上次看了那本驚世駭俗的小說後,她就開始遍曆這個作者的所有作品,

正喝了口珍珠奶茶,翻頁時,她感到一束陰影投下,抬頭望去,“這麽巧?你怎麽知道有這個地方的?”

寧清從未在這家書店遇到過同學,這也成了她的秘密基地,總能在這獲得無窮樂趣且不被人發現。

這個地方被人挖掘到固然不爽,但如果是朋友,那還挺驚喜,說明對方品味也不錯嘛。

趙昕遠看著她坐在那傻笑,看到他有這麽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