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美院的考試季漸漸在同學們的抵觸中到來,我的半條命都是《政治基礎》、《大學英語》、《藝術概論》、《設計學概論》這些文化課給續上的,因為女同學們忙著攻克它們,暫時淡化了我和釋南交往引起的風波。

我懂這種感覺,釋南再帥,此刻也帥不過出題老師,我再惹人厭,關注度也不及考卷上的及格線。

而我也要開始學習了,在我複習計劃的第一天,我是這樣安排的,早起七點,吃驢肉火燒,然後去圖書館自習到中午,接著吃第二食堂的鴨腿飯,下午去畫室。

可是今早一起床,計劃直接就卡在了第一步,賣驢肉火燒的那個大爺沒出攤,是遍尋都尋不著。沒有驢肉火燒,就像風吹熄了我的命,我仿佛迷失在了人流穿梭的十字路口,像個可憐的流浪漢一樣,隻得抱住自己單薄的雙臂喃喃自問——

“我是誰?我身在何方??驢肉火燒還能不能吃到???”

我將我的感受打電話講給釋南聽,此時他正在外省參加某慈善拍賣會,拍品皆是知名老藝術家的經典畫作,也有釋南這種新生代畫家的陪跑新作,背景音裏的抬價聲音一浪接一浪,而我在這頭眼淚鼻涕一起流。

釋南覺得我是神經病,很爽快地就把電話給掛了。

但是在半個小時後,我還是收到了他托人給我買來的驢肉火燒,以及他的一條短信:“煩人精小姐,請抓緊時間好好自習,不然等我回去,你就無法再專注學業了。”

我嗤之以鼻,回複他:“那不能,我的意誌力比你想象的要堅定。”

我啃完驢火,書還沒看完兩頁,餘喜就來電約我出去按摩,說是考試前夕不僅要頭腦鬆弛,身體也需要鬆弛,才能超能發揮。我沉思了三秒,發現我可能對自己有很深的誤解,我的意誌力並沒有我想象中堅定。

我火速把書丟回它該在的地方,然後像隻不長心的海燕一樣張開翅膀飛去和餘喜會麵。

經曆過上一次的翹班被活捉的經曆,餘喜的智商突飛猛進,她開始用病假來躲避加班加得心頭滴血的局麵,並且她還在某寶買來了正規醫院出具的病假條,理由完美無懈可擊。

我和餘喜分別躺在兩張按摩**,120斤的肉彈按摩小公主整個人坐在了我的屁股上,順時針打著圈的碾磨我,然後她又以大字型背靠背的姿勢躺在了我身上,用她的後腳跟用力蹬著我的後腳跟,給我拉筋,我感受到了非一般的壓力,一口老血卡在喉頭。

馬上就要考試了,我竟然還跑來享受馬殺雞,可以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標杆人物了,而餘喜,更是標杆中的標杆。我爽中帶痛,痛中帶爽,艱難地發聲問她:“你老板難道又折磨你了?今天怎麽又翹班?”

“再不翹班,我應該會成為第一個單靠加班費就能登上福布斯榜的烈士。”餘喜在技師手下悠悠吐出一口氣,繼續說道,“鄒淮揚最近愈發的變態了,別的助理都可以走,但是漆黑的夜裏,工作室總是剩我倆加班。昨天更是誇張,晚上十一點半我上了個廁所回來,推開他辦公室的門,結果看見了赤身**的牛貝貝!”

“我了個去!”我猛地起身,肉彈小公主毫無防備,直接被我頂下了床。

“牛貝貝看見我還尖叫了一聲,我他媽還沒尖叫呢!嚇死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釋放出來的F罩杯,”餘喜用雙手給我比劃了一下,“就像一句廣告詞裏說的那樣——Bigger than bigger,比大更巨大。”

肉彈小公主像沒事人一樣從地上爬起,並且特別應景地放倒我,開始按摩我的胸,順便插嘴道:“可能是隆的噻。”

餘喜的聲音有氣無力:“我當時就有點犯暈,眼睛都難以聚焦了。”

“我服了,見過有人暈血暈針暈海的,但暈奶的,你還是第一個。”正說著,我就感覺到胸前火辣辣地發痛,我忍受不住地提醒肉彈小公主,“親愛的,下手輕一點行不,我都要被你揉腫了。”

她笑嘻嘻地回答,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就是要揉腫噻,不然揉它幹什麽嘞,揉完保準給你升兩個杯。”

膚淺!我像是那種關心罩杯勝過八卦的女人嗎?明顯此時此刻,餘喜的八卦更令我牽腸掛肚啊!我問道:“暈奶之後你就落跑了?第二天就病假不去了?”

餘喜點點頭:“撞破了老板的辦公室**一約,我不跑能行嗎,被滅口怎麽辦?嘖嘖,我一直以為鄒淮揚是一塊無欲無求的石頭,原來他也有那方麵的需求……”

給餘喜按摩的技師此刻也插嘴道:“正常男人哪個沒需求呀!男人都是狼,白天越禁欲,夜晚就越浪!被下屬撞見了他狼變的時刻,你跑不跑他都會開除你的。”

“哎……”一聲歎息在按摩室裏響起,聽音辨人那應該是餘喜。

肉彈小公主將我渾身拆卸重組,最後還給了我背錐幾個大腳,我當場差點沒死過去。按摩使人痛入骨髓,卻又讓我飄飄欲仙,直到我快要達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她們才簽了單搖曳地離開,不得不說,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我不禁聯想起來:“怪不得男人喜歡來按摩,這也太爽了。”

餘喜提醒我說:“男人的爽點在於異性觸摸,從心靈到肉體的雙重刺激,要不我們也試試?”

我沉吟:“二喜,我知道被催婚的壓力很大,但你也不能拿男技師下手吧……”

餘喜憤恨不已地咬了咬牙:“不知道是誰那麽賤,發了匿名短信給我媽,拆穿了我的劇本,現在她已經知道我是故意和醜男演戲分散她催婚的注意力,沒辦法了,我隻能讓那醜男下崗。”

我說:“早該讓他下崗了,我才看了他一眼,心靈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又歎了口氣:“現在我需要重找一位搭戲對象,必須得是帥的高精尖人才,不然我媽不能信。”

我幸災樂禍的笑了,當大學生真的太舒適了,隻要別掛科,想幹什麽都行,而上班族就不一樣了,壓迫人的老板、煩人的同事、奇葩的相親、催婚的老媽、八卦的親戚,每個都是人生關卡,過完一關又一關。

餘喜今天喊我出來,可能是覺得我的資金比她充足,不詐白不詐。所以一按摩完,她就換上了泳衣,讓我請她在這家養生館裏繼續泡湯。按、泡、吃、睡,完美的一條龍套餐,非常適合我們這種喜愛享受的小年輕。

我沒準備泳衣,她倒早有預謀,替我準備好了一件新的,是完全分不出前胸後背的深藍色日本學生款,我穿上以後照了下鏡子,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裏奇怪。

餘喜還拿出一副遊泳眼鏡塞給我,讓我在男女共浴的湯池水下幫她物色八塊腹肌的男人。我心有點虛,打電話給釋南報備,釋南當場就讓我跟餘喜絕交,還不停地給我發視頻邀請,想要遠程幹涉一下。

可惜他的胳膊不能隨著移動信號伸過來掐餘喜,這就讓餘喜搶了先,她將視頻邀請拒絕掉,然後利索地把我的手機扔進了櫃子裏,啪啪啪按了幾下,給櫃子加上了密碼鎖。她還順便教育我說:“親愛的,你幾乎整天都跟釋南廝混在一起,好不容易分隔兩地,還不停地聯係,你主觀上離不開他,所以才不成功,知道嗎?”

我一臉迷茫:“要怎麽個成功法?”

餘喜說:“不被他拿捏住,而是徹底拿捏他,想玩了拉過來玩一下,不想玩了就把他丟在一旁,把精力放在專業領域,大展拳腳,然後帶著畫作參加慈善拍賣的就是你,閃光燈下被千呼萬喚的也就是你了。”

我揉了下太陽穴:“等一下,讓我捋捋,我們的話題難道不是‘在水下偷看腹肌的可行性’嗎?什麽時候轉為探討成功學的?”

餘喜理直氣壯地辯解:“看腹肌和成功學是一脈相承的,你連看個腹肌都要跟釋南打招呼,人生還能成功嗎?要讓他有危機感,懂了嗎?走,我們去看腹肌!”

我成功被繞了進去,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看重腹肌的重要性:“走起走起!”

湯池在室外,人不多,可能是價格離譜的原因,待宰的羔羊比較有限。我和餘喜這兩隻羊就備受服務員款待,特別是男服務員。他們貼心地送來了毛巾浴巾熏香和紅酒,還往我們所在的湯池扔進來一隻小黃鴨,不知道是怕我和餘喜太過孤獨寂寞,還是在暗示別的什麽……

餘喜用手砸了一下水,濺起無數水花:“大意了!我沒有算好時間,這個點兒,高精尖人才還在搞經濟賺錢,怎麽可能來泡湯!”

“二喜,你提出了一個悖論,你想找個帥的,又想要高精尖,這樣的男人有嗎?即使有,願意陪你演戲騙你媽嗎?幾率太小了。”我靠在池邊,戴上了遊泳眼鏡,透過淡紫色的鏡片仰頭看,上方的雲彩和樹枝相映成趣,畫麵很美,有一番別致的風情。

餘喜倒了兩杯紅酒,貼唇灌進去半杯,帶著情緒說道:“我好生氣,命運一直捉弄我,我好慘。”

我端起酒杯晃了晃,又聞了聞那股醇香濃鬱的酒氣,一邊推算著酒的年份,一邊安慰餘喜:“其實你也沒有那麽慘,世界那麽大,保不準就會出現幾個願意出租自己的帥氣高精尖,主要問題是,一旦遇到了,你付不付得起價錢?”

餘喜捂住胸口,靜默了有五秒鍾,很可能是在琢磨自己的銀行卡餘額。片刻後她飲盡剩下的半杯紅酒,看向我:“循循,你家釋南的圈子裏應該有很多符合我要求的男人,讓他幫我搭個線,走個內部折扣怎麽樣?”

“你這話說的,好像他混的是拉皮條圈的一樣……”我靈光一現,提議道,“釋南給你推薦的就是鄒淮揚啊,怎麽樣?這個絕對給你打折。”

她很不屑地哼了一聲:“那還不如先把我腿打折。”

突然間餘喜裝在防水罩裏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就緊張起來:“怎麽會是鄒淮揚的號碼?”

我奇怪:“他怎麽打來了?我記得你換了一個新手機,不被監控的那種,還換了新號。”

“對啊,他怎麽知道的?”餘喜伴著催命來電音想了一會兒,終於拍了拍腦門,一臉懊悔,“大意了我靠!我用這個手機號幫他叫過一次外賣!”

鈴聲沒停,來電人很是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餘喜沒辦法,故意啞了啞嗓子,還是接起來,喂了一聲。她的表情從緊張到放鬆又轉為疑惑,嘴裏伴隨著“嗯、哦、行、好、啊”這種敷衍地回應,最後收起手機,一臉茫然地望向我。

“怎麽了?”我問。

餘喜還有點懵:“他到底什麽意思?我以為他又要安排我做什麽工作,或者戳穿我病假的謊言,沒想到他隻是在問我的流感有沒有好轉,吃沒吃藥……”

我立刻就不淡定了:“這好像是關心耶!對異性過於關心,鄒淮揚果然有問題!他愛你!”

“關心個屁愛個屁!他會不會以為我得的是禽流感?想借此辭退我?”餘喜憂心忡忡,她是一個資深的被害妄想症,所有男人在她眼裏都是壞人,天上掉餡餅的事也從來都不會讓她興奮。

“鄒淮揚就說了這些?”

“他還說他和牛貝貝之間沒有什麽,時裝秀場的後台全都是**模特,在設計師眼裏她們隻是有溫度的衣架子而已,讓我不要亂想。”餘喜難得專注思考了一回,她得出了自以為無懈可擊的結論,“我懂了,他肯定是怕我披馬甲發帖,把他跟牛貝貝的事捅出去。我像是那麽八卦的人嗎?還用得著特意打電話來提醒?可笑。”

餘喜冷笑了兩聲,第三聲還沒接上,她就改變主意開始考慮了:“親愛的,你說我要是把這個八卦賣給菠蘿日報,是不是後半生就不用考慮賺錢的事了?”

我說:“顯然還是得考慮,這個料對他們來說不夠大,而且你還沒有證據。”

餘喜露出一副心絞痛的表情,恨恨地打了打自己的手背:“我當時怎麽就暈頭了呢,我應該掏出手機拍照留證的啊!這個圈子水太深了,賺錢真不容易啊!”

我提醒道:“二喜,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拍了照,鄒淮揚還能讓你活著離開嗎?”

“也是。”餘喜算是想通了,也不惋惜了。轉眼間,就有新的事情勾起了她的興趣,她撐著我的肩,悄悄對我說:“三點鍾方向,看到沒?有帥哥!高精尖!”

蒸汽將我的鏡片鋪了一層霧,我朝那個方向望去,隻能看到隱約的男人輪廓,但配合著搭腔我還是能做到的:“怎麽看出來高精尖的?靠透視眼掃描他的腦部嗎?”

餘喜從容出水,將自己的丸子頭散開,故作性感地甩了甩:“他的泳褲是名牌,一根線頭估計都能值一萬塊。”

厲害了我的二喜!直接都從下三路開始掃描了!節操還要不要了?!隻見她披上了浴巾,作勢就要離開,我趕緊一把抓住她:“你要幹什麽?去拽他泳褲的線頭嗎?”

她打掉我的手:“你傻啊!我去要微信號,說不定他願意出租自己陪我演戲,我最近有個理財產品到期,應該支付得起。你等我凱旋!”說完,她就像一股風一樣刮走了。

我戴著遊泳眼鏡,傻乎乎泡在湯池中,然後慢慢憋氣潛入水底,四十多度的溫泉水下一片昏暗,連池壁的花紋都很難看得清楚,我心想等會兒一定要告訴餘喜這個實踐結果。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入池,我還以為是餘喜回來了,便冒出了水麵,鏡片都是水霧,我想都沒想就開口道:“問清楚多少錢了嗎?按次收費還是能包月?”

對方還沒有回答,我依舊神經大條接著問道:“他的腹肌有沒有達到你的標準?其實也不一定那麽強求非得要八塊,這樣的人對自己太狠,就跟為了保持身材長年累月不吃主食隻嚼菜葉子的女人一樣,一旦上手就不好脫手了,有粘性,光用錢搞不定。”

池裏的人依舊沒有回應,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認錯了人,於是趕緊出水坐到池邊,摘下那奇葩的遊泳眼鏡道起歉來:“不好意思,我不是變——”話被卡在喉嚨。

“變什麽?”喬枷木看著我,嘴角含笑。

池外的涼氣使我打了一個冷顫,睫毛上垂著的水珠滾進眼睛裏,讓我更覺得眼前的一切有點魔幻現實主義。他怎麽在這?我身上是不是被按了定位跟蹤器?

“這家連鎖養生館也是我的一份小產業,我們之間真的很有緣分,你玩來玩去,都在我的地盤。”喬枷木先解決了我沒問出口的疑惑,又繼續笑著追問,“你剛才想說,你不是變什麽?”

“……”上錯男廁所可能都沒有我現在這麽尷尬。

見我沒吭聲,喬枷木緩緩道:“循循,不至於吧,你現在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我剛想說我不是變態來著……戴著遊泳眼鏡來泡溫泉,又談論別的男人是按次收費還是包月,怎麽想都會讓人誤會。”

喬枷木的眼神一直在打量我:“你這副裝扮,是在走什麽路線?倒讓我有些移不開眼了。”

我低頭一看,水麵倒影裏,日式緊身泳衣學生妹露著白花花的大腿耷拉在池邊,我終於知道是哪裏奇怪了,這就是角色扮演啊!我看上去就像一個失足的法外狂徒!還是收費的那種!

我猛地沒入湯池中,隻露出一個頭:“你可別聯想,這泳衣是小姐妹準備的,她品位一向比較奇怪……”

“下次不要這麽穿,會有危險的。”喬枷木簡短地繞過這個話題,“你們又在玩什麽有趣的遊戲?”

我都快要忘了喬枷木一直把我定位在“有趣”上麵,我琢磨了一會兒措辭:“沒什麽有趣的,其實我和姐妹在討論出租男友的事,她要租個帥哥應付家裏的催婚。”

我朝遠處望了望,餘喜一副難受樣,看樣子是她的求租請求遭到了對方無情的拒絕,我都有點不忍心了。喬枷木也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片刻後對我說:“她朝我朋友要聯係方式,其實我可以讓朋友同意幫這個忙。那你要怎麽感謝我呢?循循。”

“應該是她感謝你吧,怎麽還要我來感謝……”

“我可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喬枷木笑得和和氣氣,“畢竟給她介紹對象的風險很大,你不知道嗎?”

我一本正經道:“不會的,就是演戲應付她媽,她媽不吃人,風險係數無限趨近於零。”

喬枷木說:“但是她是鄒淮揚看上的姑娘。”

“啊?”我有點蒙圈,一時反應不上來。

“可能圈內有些秘聞你不清楚,鄒淮揚是不近女色的,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碰到他,就算脫光了站在他麵前,他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怪不得鄒淮揚和釋南走得近,總一起玩,因為他們對女人的認知都差不多,一個把**當衣架子,一個把**當藝術品,他倆真是各有各的怪癖!

喬枷木接著說:“可是他竟然允許你朋友舔他腹肌,這就算公開表態了吧。”

我很詫異:“這就算嗎?真的不太理解你們事業有成的男人的世界,這示愛的姿勢也太奇特了。”

“不算奇特,總比你和釋南帶給我的震撼小。你們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絕交了又能重新談起戀愛?”喬枷木換了個姿勢,身體微微前傾,拉進了我們之間的直線距離,“我都快跟不上你們的節奏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池,又在談論感情的事,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話題還是來到這裏,怎麽避都避不過去,我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來化解這份詭異:“是啊,青梅竹馬超強待機十六年,就是因為絕交不了啊,才想換一種身份相處。再說了,友誼的小船如果不翻,又怎麽能墜入愛河呢。”

“日久生情?”

“可以說是一瞬間的為色所迷吧。”同樣是打臉的話,顯然這個答案比“日久生情”打臉打得能輕點。

喬枷木了然:“之前我就說過,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這下你又親自驗證了一遍。”

我垂下眼皮,視線落在加了精油的水麵上:“我也是最近才看透的,可為什麽你之前就斷定了?我當時根本沒有發現我喜歡他,更不知道他喜歡我。”

“因為我也是男人,我懂男人,”喬枷木用著一股“你還是太嫩了”的語調繼續說道,“他看你的眼神有占有欲,即使強烈壓抑過,但還是可以被同類看透。”

我想起了什麽,好死不死地接了一句:“釋南說,他也能看透你。”

喬枷木又笑了,他總是愛笑,笑容不猥瑣也不討厭,會讓人放鬆警惕和防備,他說:“我知道,因為我們都是狩獵者,你就是獵物。”

“呃……”

“不過我還是想多嘴說一句,釋南太年輕,有很多思想都不成熟,不是你的良配。”喬枷木的神色有一兩分嚴肅,就像釋南對他有偏見一樣,他對釋南也有著很濃厚的偏見,“循循,可別讓不合適的人,帶走最好的你。”

“合適不合適,也隻有試了才知道。”我也隻能這麽回答他。

餘喜返程了,正好打斷了我跟喬枷木的交流,我迫不及待將鄒淮揚的秘聞分享給她,可她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時間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的非常劇烈。多劇烈呢?這麽說吧,如果是在電視劇裏咳成這樣,一般活不出兩集。然後我就不敢再提鄒淮揚了,我怕我的好朋友把肺咳出來。

有了喬枷木的摻和,那位泳褲線頭都值萬把塊的高精尖小哥終於答應了餘喜的租賃請求,餘喜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決定今晚就帶這位新詐騙搭檔回家見她媽。

我有提出質疑,覺得這動作會不會太快了點,還沒來得及培養默契就去闖關,萬一穿幫怎麽辦?可餘喜說,這年頭講究的就是效率、速度和一站式的解決方案,不給任何人思考和反悔的機會,殺她媽個出其不意。

唉,她要是能把這魄力和行動力用在工作上,鄒淮揚說不定都能給她升職加薪做頭號大助理。至於後續發展什麽情況,我就沒再去打聽。

晚上的時候釋南給我打來電話,明知故問了一句:“在宿舍?”

家在本市的學生填過申請,是隨時可以回家住的,但基本上考試前這段時間,我們住宿舍更多些,舍友們聚在一起熬夜刷題,更有感覺,也比較有效率。我特意關注了一下,他來電的時候我的室友趙嗚啦正在吃第二桶泡麵,她每晚會吃三桶,第二桶基本上是在十點半的時候開吃。

我反問釋南:“在酒店?”

釋南的音色有一絲疲倦,向我匯報著今日的動態:“剛回到酒店,我假笑了一天,法令紋都要酸了。晚上還被拉著喝了點酒,那幫子都不是人,連十九歲的男同學都不放過……”

“你可不是一般的男同學,我剛看到手機新聞推送了,你的畫被高價拍下了。”我嘟起嘴,通過移動信號傳播著我的羨慕和嫉妒,“你在台上的那張照片好好看,露出了八顆牙齒,陽光乍泄。我還注意到站在你側後方的禮儀姑娘,她的旗袍已經開衩到大腿根了,打底褲好像是白色。”

釋南幹咳兩聲:“咳咳,還是說點美好的東西吧,我的那幅《智障探測器》,拍賣價估計能援建一所鄉村小學。”一說這個,他的聲音就隱隱流露出自豪之情,“靠自己賺來的錢去做慈善,果然比捐我爸媽的錢爽!”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了,你為什麽會給那幅畫起名為《智障探測器》呢?畫上明明是一堆光禿禿的大石頭和光溜溜的人體盛宴,沒有任何高科技的影子啊,到底啥意思?我是百思都不得其解。”

釋南用很平淡的語氣揭露真相:“就是說,誰看不懂誰就是智障。”

作為智障本人的我隻能表示:“你能不能謙虛點啊?”

“你難道不知道,要求一個真正有才華的男人謙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張狂和自負是伴隨才華而生的必需品。”

“你這樣說話很容易被打的知道嗎?”

“想打我啊?”他似乎換了一邊聽電話,笑聲變得淺淺的,帶著點溫柔的小炫耀,“如果我說,那所小學的名字會叫作南循小學呢,你還舍得打我嗎?”

釋南總是能輕易拿捏住你的情緒,還有什麽比這個愛情見證物更有意義的呢,我琢磨了一會兒,這才低聲說:“舍不得……”

“這就對了!怎麽樣,喜不喜歡我?”

“嗯。”

“說清楚點,別嗯啊哦的,喜不喜歡我?”釋南窮追猛打地問,不允許任何敷衍出現,而且他的語氣裏全都是自信,他知道他的感情能得到回報,能同樣獲得我的喜歡。他將我看得非常通透。

心裏有一絲甜氣纏繞著,我說:“喜歡,我喜歡你。”

釋南停頓了兩秒鍾,回應了我兩個字:“反彈。”

幼稚欠揍的要死,但也可愛的要死。

末了他又問起我有沒有看到腹肌的事,握著電話的手心微微有點出汗,我覺得坦誠是情侶相處最重要的前提,因此明知道他會不爽,還是得提一句:“泡溫泉的時候,喬枷木來了,你說巧不巧,那個養生館也是他的產業之一。”

“世界上哪兒那麽多機緣巧合啊,不過都是男人的處心積慮罷了。”

“處心積慮?”

“當然。”釋南的聲音好像並沒有什麽波瀾起伏,甚至還頭頭是道地分析著,“事業有成的青年才俊都是這樣追姑娘的,無所不在的炫耀著自己的經濟實力,然後帶姑娘吃一吃高級餐廳,車接車送,買個貴重禮物,不會誇你年輕漂亮,但會誇你聰明和特別,或者誇你有趣有意思。不管過程如何,裝得有多看重你,最終的目的地都是**,全都是套路,懂嗎?”

“那其他人就沒有套路了嗎?”

“當然也有,小男生追姑娘心思更多,給你買束花,抓個娃娃,叫同學一起給你擺愛心蠟燭陣,或者為你放煙花,天冷時自己的外套永遠披在你身上,用有限的詞匯量形容你的美好,在你麵前極盡表現才藝,搖頭擺尾,就差頂個球當海豚了。”他輕哼了一聲表示不屑,最後總結道,“套路都一樣,終點在**。”

我被逗笑了:“你怎麽知道人家都是套路,你又怎麽證明你自己才是真心呢?”

“喂!小青龍!我是你男朋友,我還能騙你嗎?”

“可惜了,我還是挺喜歡那些套路的,送花、抓娃娃,搖頭擺尾地討好,感覺挺好啊。”

釋南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緊跟了一句:“沒問題,等著我來追你。”

我揚唇一笑:“什麽時候?”

他安靜了一會兒,似乎在想行程安排,最後才說:“大概還需要一周吧,這些天要跟幾個資方商議創建品牌的事。怎麽,想我了?”

我怕承認了以後會讓他驕傲,自從轉變成情侶關係以來,我的確慢慢地身心陷入,對他的思念與日俱增。但是一個輕聲的“想”字,還是脫出了口。

電話那邊沒了聲響,好像是信號不好,沒多一會兒就斷掉了。

我重新坐回桌子前,攤開的課本仿佛變成了無字天書,思緒飛舞,有點看不進去。這時趙嗚啦喝掉泡麵的最後一口湯,滑著轉椅靠向我這邊,順手遞了一麵鏡子過來:“照照。”

我接過來,不明所以:“照什麽?”

“你看一下你的表情,典型的少女含春,要不要這麽幸福啊?我是非常想把你寫進我的小說裏,再在你身邊安插上十個大反派了。”宿舍是二人間,我的室友趙嗚啦除了學生這個身份以外,還是一個專門寫總裁文的網絡小說作者,她的知名代表作《甜蜜誘愛:霸道總裁的倔丫頭》成功的治好了我的失眠。

最近她的催眠功底進步了很多,以往我看上三章更新就能進入睡眠狀態,現在看不到五百字我就能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趙嗚啦上下打量我,最後視線停在我的胸部:“奇怪,我怎麽感覺你胸變大了,難不成跟釋南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

我雙手護胸:“喂,往哪看呢你!”

趙嗚啦眉飛色舞道:“小紀同學,你真的對不起舍管大媽,連老奶奶**都沒能栓住你躁動的靈魂。”

我頓時臉紅耳熱地打了她胳膊兩下:“瞎說什麽!我沒有!”

“別害羞啊,竹馬是男神,又被你拿下,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趙嗚啦黏在我身上,意有所指地蹭了蹭我,“肌肉棒不棒?體力強不強?技術好不好?有沒有更多的細節可以分享?我保證不把你的用戶體驗代入到小說裏做素材,聊一下唄?”

我將趙嗚啦的轉椅一腳蹬開:“請壓抑一下你的荷爾蒙吧!我真的沒有可供分享的經驗……”

趙嗚啦不甘心地又滑回來:“好,用戶體驗使用感想我就不打聽了,起碼給我透露一下男神的尺寸長度吧?總不能讓它成為一個千古懸案懸在那裏!”

你們這些少女腦子裏的千古懸案懸得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我沒應答,趙嗚啦突然領悟到什麽一樣撫住胸口,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你沒看過?不會吧!你竟然也沒看過?按照小說裏的情節發展,你們應該已經進行到了‘全壘打’階段才對啊?”

她停頓了一下,想了一會兒,突然右手背砸向了左手心,一臉痛心疾首:“果然如外麵謠傳的一樣,男神不給力啊!這麽多女朋友打馬過,竟沒有一個能上手?搞了半天都是形婚啊!釋南原來是彎的!”

我差點沒噴出來:“這都是什麽鬼傳言,請注意一下你的措辭趙嗚啦同學,我能保證釋南是直的,直破蒼穹、戳破宇宙的鋼鐵直男。”

“沒睡過就沒有發言權。”趙嗚啦瞥我一眼,沮喪地去開第三桶泡麵,嘴裏一直嘟囔著:“唉,表麵光鮮有何用,能看不能爽的……那還不如和尼古拉斯趙四在一起,起碼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

我跟趙嗚啦說:“還是有區別的。”

趙嗚啦問:“區別在哪裏?”

我說:“在二食堂,釋南買海鮮炒餅可以刷臉不付錢,而尼古拉斯趙四不付錢的話,可能會被炒餅大嬸一菜鏟子打出去。”

趙嗚啦:“……”

次日,賣驢火的老大爺準時準點在老地方候著,我的日計劃終於能逐條進展下去,而且進展地很好,我超常發揮撐到了下午兩點多,這才從圖書館走出來。

趙嗚啦原本還挽著我的胳膊,跟我商討著要一起去吃黃燜雞米飯,可是沒走幾步,她就鬆開了我,向前揮了揮手:“嗨,鋼鐵直男!”

釋南來了。

他站在斑駁的樹影下,一隻手插在兜裏,另一隻手上拿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側臉的線條就好像是大師手下的石膏作品,通過了嚴苛的審美考核,光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通體舒暢。他身上穿得是出自鄒淮揚之手的白色高定休閑西裝,與他平日的校園風不符,應該是還未及時換下,別有一番少年和男人身份交融的風味在裏麵。

聽見動靜,釋南抬頭朝我們看過來,整個人挺拔利落,氣場七米三,光憑一個眼神,就能溺死個人。他微微揚眉,問道:“鋼鐵直男?這又是什麽梗?”

“坊間流傳你從沒和女友深入交流過,”趙嗚啦特意將“深入”二字加了重音,繼續說,“但是你家循循替你擔保,說你不是彎的,是鋼鐵般堅硬筆直的純爺們,直到可以直接上交給國家。這樣看來就是其他原因了……”

“什麽原因?”釋南問。

趙嗚啦將聲音降低了八個度,像在和釋南做什麽神秘交易一樣:“其實我在校外認識一個專家,他憑借過硬技術嗬護著八方患病男性,如果你不行——”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

我所知道的八卦是這麽傳的:釋南交過很多女朋友卻沒有碰過一個,有人甚至懷疑過他是一位千年不愈的資深**患者,最差也得是個性冷淡。趙嗚啦一定是想把這個傳言散步到釋南跟前,我趕緊打斷,將她推送著攆走:“你再不去二食堂,黃燜雞米飯就要賣光了!”

趙嗚啦這個吃貨果斷放棄了八卦,選擇了黃燜雞,一路小跑離去。等我再轉身回來,釋南嘴角翹了翹,正在對著我笑:“看來你們宿舍的私房夜話,拿我做過主題,我很榮幸。”

“她說你不行,你還覺得榮幸,是不是有毛病?”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匯來表揚他奇特的腦溝回。

釋南仍笑著:“很好理解啊,我就喜歡你對我充滿好奇心和求知探索欲的樣子。”

我嘴硬道:“少白癡了,我才沒有好奇。”

釋南平時的眼睛總是在睜著、微閉和翻白眼之間徘徊,笑容也總是在譏笑、假笑和嘲笑中自動切換,他毒舌腹黑的讓別人難以招架,可是此時,他卻露出這樣純粹寵溺的笑容,仿佛能消融冰雪,我一時有些癡迷。

他說:“愣著幹什麽?不先來個擁抱嗎?”

我走過去:“昨天打電話時你不是還說,要等一周以後才能回來?”

釋南將玫瑰花遞給我,左眼輕輕一眨,揉了揉我頭頂的發:“你說了你想我,這句其實就是召喚我的咒語。記住了,以後你一念咒語,我就會回到你身邊。”

雖然我心裏的花顯點就要怒放出來了,但還是假模假樣搓了搓胳膊,吐槽道:“好肉麻啊。我還以為你送花不會送玫瑰。按照你的尿性,你應該送我熟透了的向日葵,欣賞完還能嗑瓜子。”

釋南用一條胳膊搭住我的肩,帶著我朝校外走:“實話跟你說吧,這花是司機幫我準備的,我隻說了要送女朋友。我偷溜回來,明早又要飛,時間這麽緊,卻耐著性子在圖書館門口等了你兩個多小時,小青龍,你是不是該補償我?”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是不是傻?又不是沒有圖書卡,可以進去找我啊,這樣就不用幹等兩小時了。”

他勾了勾唇:“你學得那麽忘我,我怎麽好去打擾。再說了,等待就是一種驚喜,你喜歡什麽套路,我都套給你。”

我倆以情侶的姿態出現在校園,飽受校友們的注目和議論,不知是我耳朵太靈敏,還是她們竊竊私語的音量過大了些,走了一路就聽她們議論了一路——

“聽見他們剛才說的什麽嗎?‘我把套給你!’天呐,光天化日之下調情,釋南這麽浪**的一麵真是讓人受不鳥啊受不鳥!”

“怎麽可能開玩笑!我聽說釋南遊戲人間都是因為紀循循,紀循循一回頭,他就拋棄所有女人貼過去了。”

“對,黎嘉微知道吧?就那個腿超長的係花,到現在提起釋南還能哭出來。釋南傷人不淺啊,太渣了,可惜了那張臉。”

“主要還是紀循循造孽,裝什麽青梅竹馬藍顏紅顏,早在一起多好,就沒有這麽多人做他們感情道路上的炮灰了。”

“噓,小聲點她看過來了。”

我被八卦輪了一圈,整個感覺就是如芒刺背,很煩躁也很苦惱。我用餘光依稀看到身邊的釋南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絕對不是同情或者擔憂,他在看熱鬧。這家夥……簡直不是善茬!看熱鬧者爛屁股沒聽說過嗎?!剛在心裏詛咒完,他就瞪我,那目光如炬,就像要融化我的筋骨。

“你看什麽看,我並沒有在心裏罵你!”我對他辯解道。

“最好是。”釋南說。

在被女同學們無數的眼刀紮成篩子之前,我鑽進了釋南停在校門口的黑色阿斯頓馬丁裏,釋南也跟著我坐進後座。我拍了拍司機座椅,說道:“喬叔,你怎麽給我買的玫瑰啊?我不喜歡玫瑰。”

司機喬叔回頭一看是我,有點愣怔,但很快就平複了情緒:“抱歉,沒想到少爺的女朋友竟然是你,下次我會訂鳶尾。”過了幾秒他又試探著問,“你們的關係我能透漏給夫人嗎?”

“千萬別!”我幾乎是脫口而出。釋南他媽一直希望我做她的兒媳婦,我很怕她一時衝動去小區門口放鞭炮慶祝。

釋南這回也同意我的意見:“對,別告訴我媽,我怕她明天就開始籌備聘禮。”

車已經開動,順著後車窗看出去,校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都拿著相機手機不停地拍,比狗仔隊還敬業。我有點糾結,不知道自己上鏡好不好看,這些釋南真愛粉一定是不會幫我修圖的。早知道我應該先去做個發型,說不定還能增加一點形象分……

我思考的時間可能稍稍久了一點,釋南側頭看我:“是不是那些女生喜歡我,你心裏很酸,受不了了?”

我嗬嗬兩聲:“一般女生,沒有我這脾氣,準能氣出一身血,但是我紀循循是一般人嗎?”我看向他,繼續說,“你說你沒事長這麽好看幹嗎?還有,我就奇怪了,你性格這麽差,可怎麽還是有那麽多人喜歡你呢?足以見得,你的黑粉們根本就沒在努力啊!不努力的黑粉就是廢品!看來我要好好給黑粉們上課,傳授一下黑你的獨門絕技了!”

釋南捏了一下我的臉表示懲罰:“我看到過一句話,大意是說:有一些人,連一個人的性格,人品怎麽樣都不知道,光是看一張照片、看你的容顏就說喜歡,這其實不叫喜歡,這叫買菜。小青龍,這樣的簇擁者多或者少,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你不需要吃醋或者是嫉妒。”

釋南露出不解的眼神。

“還有你的身材和錢。這句好像是黎嘉微同學的名言。”在釋南的無語中,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肩膀上,“我最近的人設都有點崩壞了,我還是願意當曾經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白富美,再這樣下去,我覺得死後跟你合葬的墳都會被她們扒了。”

釋南拿起我的手指放在唇邊親了一下:“非常感謝你賜予我合葬的機會。”

“那都是以前約定好的,我隻是守約而已。”我和釋南曾經說好,如果年過半百了我們都還沒有遇到對的人,那以後就湊做一對,扶持陪伴,互相養老,幫忙收屍,最後合葬。

可是那時候做約定的我們沒有想到,對的人其實就在身旁。

不過好在,我們沒有走散。

釋南在城西的一家西餐廳訂了位子,這家餐廳在業內外有個諢名,叫作“誰吃誰有病”餐廳,因為光看菜品價格,就足夠讓客戶心肌梗塞,血管崩裂了。譬如它家的一小碟魚子醬牛油果蔬菜沙拉都要七百六十九元,後麵還標注著“驚爆”“折扣”“驚喜嚐鮮價”類似的字眼,就好像它們定這個價格已經是接了地氣放了血。

這裏經常雲集著一些成功人士和社交名媛,足以見得有病的人並不少。戴著白手套的侍者為我拉開座位,並將餐品一一呈上。

“在飛機起飛前我訂好的菜單,如果你沒有突然改變口味的話,應該會喜歡。”說著,釋南又掏出了一個絲絨盒子推了過來,“打開看看。”

釋南送我禮物的次數很多,基本不分場合,比如上回聖誕節,我正啃著韭菜盒子,他走過來就往我脖子上綁了什麽東西,那一霎那我還以為他嫌我韭菜盒子的味兒太熏,想就地勒死我。

等發現脖頸被掛上的是一條琥珀項鏈,琥珀裏還有一隻毛發畢現的多足昆蟲以後,我差點沒就地勒死他。

又比如上回清明節,我們結伴去祭奠親友,我剛把供品給早逝的舅媽擺好,釋南就遞給我一枝他用紙折成的玫瑰,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順手就給舅媽供上了,直到釋南提醒我那是送我的,我才對著舅媽的遺像道歉,重新取回紙玫瑰揉成一團,準確無誤地塞進了釋南嘴裏。

這次,釋南的禮物出現在精心挑選的餐廳桌上,背景是優雅的鋼琴曲,他穿著稍稍正式,眉目也是認真嚴肅的,倒讓我恍惚間覺得奇怪、突兀、有點不太真實。我好怕這其實是一檔整人節目,一打開盒子就會看見幾隻蟑螂,在我尖叫的過程中它們紛紛飛入我的喉嚨之類的……畢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謝了。”我沒打開盒子,而是將它裝進了口袋。

釋南微不可察地蹙了眉頭,但也沒跟我糾結,開始用起餐來:“回去看了以後,記得跟我分享感受。”

釋南一臉被牛肉噎住的表情,最後成功轉化成了一個非常標準的白眼:“小青龍,你真是一個滅嗨大師,浪漫氣氛剛剛就快要達到嗨點了你知道嗎?”

“年紀大了,我已經嗨不動了。”我翹了翹嘴角,“這陣子你總是在外麵,那複習的怎麽樣了?”

“我從不複習,文化課比專業課還要簡單,不值得我浪費時間。”釋南拿起刀叉慢條斯理地切割牛排,神色安詳地像在度假,這容顏,這氣度,我等渣滓可真是望塵莫及模仿不來。

他也確實沒有吹牛。當時上中國古典名畫賞析課,他不聽課趴著睡覺,大家都覺得外界風靡的少年天才原來是這樣的玩意兒,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過人之處啊,背後議論不絕。可是有一天釋南來了興致,把前幾堂課老師講的畫依次原樣畫了出來,畫功之精湛令全體師生自責。從那以後,連他上課睡覺都會有人覺得這是天才的小憩,迷妹粉絲團還瘋狂偷偷拍照上傳論壇,以釋南為名的高樓帖子都蓋了不少。

他將一小塊切好的牛肉放進我盤子,那是牛排上最嫩的部分:“遇到喬枷木的時候,你穿的什麽?”

又提起這件事,顯然他還是有吃醋的,隻是嘴硬不說,免得人設崩塌。

我頓時想樂,勉強壓住笑意回答:“泳衣啊,泡溫泉難不成穿著高領毛衣下水啊?”我挑挑眉,傾身向前,**道,“怎麽,你想看?”

“夠了,”釋南一邊說著一邊推開我的臉,果斷否認:“不看,你不穿的樣子我都看過,泳衣有什麽好看的。”

被他一提示,我便想起了那個午後,我作為人體模特展露在他麵前,可他至始至終看我的身體都沒超過五次。想著想著,便覺得自己的魅力值有點問題,釋南難道不愛我的身體?畢竟他經常吐槽我的胸大胸小發育情況。

我琢磨了一下室友趙嗚啦的話,覺得釋南仿佛就是一個謎,急需要我去揭秘破解。

我心事重重地吃完這頓飯,又心事重重地和他看了場新上映的電影,等觀眾散得差不多了,才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他:“釋南,你說的高級餐廳吃一吃、車接車送禮物鮮花,然後最終目的是什麽來著?我忘了,你再提示我一下。”

我的話成功讓釋南的臉色出現異樣,不過他轉瞬又恢複正常:“你在反套路我?行啊,有長進。”

“我的圖謀不軌有那麽明顯嗎?”

“那是當然。”他給出肯定答案。

我改變了策略,開始激將他:“二喜跟我說,改天會帶我去感受一下男技師的按摩手法,我聽了還挺感興趣的。”

我笑了。釋南加重了語調:“你不準跟她去體驗,我比男技師手法更好,一按銷魂,二按入魂,三按飛升。你有我就行了,不需要任何男技師,懂嗎?”

飛升不飛升我不知道,但確實挺費神的。一回到釋南在北郊的那個房子,他就給我按上了。

其實在路上我就打好了腹稿,按摩的時候我得叫,聲音要恰到好處,要像言情小說裏寫的那樣,讓柔情的哼吟在空氣裏**成一條經久不息的弧線,才能勾得男人狼變,才能測試出釋南對我是否有欲望。可是事不如人願,計劃好的勾人聲調最終還是變成了——

“啊!好疼啊!住手住手快住手!!”

“你能不能閉嘴,不要叫得跟殺豬一樣。早知道動手之前就先把你的嘴堵上,你這種叫法,連狗聽見了都要打哆嗦。”

我咬住手背,控製住眼淚,毫不誇張地說,我全身206塊骨頭可能都被他按摩過一遍,但他依舊沒有撲上來,完全扮演了一個非常合法敬業綠色環保的男技師。

“感覺如何?還去找別的男技師嗎?”釋南問我。

我感覺我真的下了血本了,整個人都快要被他捏廢了:“不去了!有你我就夠夠的了!”

聽見我的保證,釋南這才舒坦,手下的力度也逐漸減弱,可是我的複仇之火卻在胸腔熊熊燃起,我一把推開他起了身,活動著手腕:“好了,我們該互換角色了,我要給你深度按摩一次,讓你也體驗一下這般舒爽。”

釋南摘下手表放在桌上,進浴室前瞥了我一眼,反複確認道:“你確定要給我深度按摩?”

我堅持地點頭,跪在貴妃榻上呈乖巧小媳婦狀:“我從來沒有做過這個,嫩了些,還望客官海涵。”

他意味深長地丟下一句“嫩也有嫩的好處”便進了浴室,我原地反應了好半天,覺得這段對話好詭異,引人遐思。直到淋浴的水聲響起,我才猛然間覺得心慌,萬一釋南通過了測試身體正常,並且真的狼變要攻堅我,那我是該休戰還是該迎戰呢?

休戰我會,喊聲“停”就行,可是迎戰……我畢竟也沒有經驗啊!

我趕緊打電話給餘喜,她是我唯一一個已經步入社會的女友,應該可以充當軍師的角色。號碼播出去後,等待半天都沒有人接,就在我就快要放棄的一瞬,裏麵傳出來一個冷清的男聲:“喂?”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看掛鍾,此時是晚上九點半,一個男人接通了餘喜的手機,這是什麽概念?這是老房子著火!餘喜要幹一票大事業之前的預告片啊我的天!詐騙合夥人變成非法床伴,光是想一想我都要噴鼻血!

我趕緊八卦地問:“你是那個連泳褲線頭都能值一萬塊的小哥嗎?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我連連道:“哦哦哦,沒事沒事,不用告訴她我來過電話,你們忙,注意安全。”

鄒淮揚沉默了一下,反問道:“釋南好像回來了,他在幹什麽?”

我如實說:“他也在洗澡。”

說完才覺得有哪裏不太對,電話兩頭都變得有點寂靜,最後鄒淮揚將那句叮囑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你們也注意安全。”

我:“……”

掛了電話,我就陷入了深思,不知道他們那邊的情況和我們這邊的情況是不是同一種情況,直到釋南下半身裹著浴巾出來,我才回過神。

燈光灑在他身上,帶著幾分暖意,濕漉漉的頭發滴下水珠,順著他身體肌肉的輪廓緩緩向下移動,我很難移開眼。

釋南擦幹了頭發,往貴妃榻上一趴:“這位女技師,請開始你的表演。”

這話的內涵感十足,我剛才怎麽會覺得室溫太低呢?空氣裏明明充斥著好多團上下跳躍不安分的炭火,烤得我口幹舌燥的,我心亂得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把茶幾上畫畫洗筆的水當作茶水喝了一大口,這酸爽……

釋南側頭看我,將我的行為全部收進眼底,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嘲笑:“出息!純情學生妹就不要學藝高人膽大的女技師了,定位不符,你不行的。”

我一下子就不慌了,怒從膽邊生,回到貴妃榻上,岔開雙腿跪坐在了他後腰間,然後手指順著他的脊椎輕柔地慢慢推了上去:“那就讓你看看我行不行!”

養生館裏的肉彈小公主久經沙場,將我整得死去活來,而我隻偷師了她技巧的五分之一,比如先輕摸慢推讓對方進入狀態,然後大拇指滑到腰窩間重重一按。那一瞬,釋南的身體明顯有了一絲僵硬。

手指摸著他的肌膚,過堂風有點涼,但氣氛卻在逐漸升溫。

我漸漸抬起屁股,伏低身體,仿佛一條吐著信子的白蛇懸空著前進:“怎麽樣,我還可以吧?”

突然,釋南轉了身,害我毫無防備就趴在了他懷裏!這下我們女上男下貼身的姿勢就有點尷尬了,旖旎的氣氛攪亂了呼吸,我渾身的血液逆流淌!

釋南停頓了一下,然後抿了抿唇,帶著我坐了起來,接著雙手從我腋下穿過,我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他抱起扔進了懶人沙發。他麵色很不自然地說:“不要鬧了,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好不容易栽培成功的那股銷魂蝕骨的曖昧氣氛,瞬間徹底灰飛煙滅了。我一頭霧水:“你想讓我回家?我今晚不能留下嗎?”

釋南說:“你回去也許還有時間再複習一下……”

“我的按摩手法有那麽爛嗎?以至於你要趕我走?”

我衝他眨了眨眼,但釋南直接無視了。他說:“沒有說你手法爛,我可以給你滿分。”

我覺得這是讚美之詞,但又覺得哪裏不對。就好像他是在應付我,想讓我趕緊走,難道說我倆隻能精神戀愛,他那方麵不行?

我仿佛觸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釋南很快穿好了衣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像要抵禦一個覬覦他美色的女流氓。我跟著他朝門外走,試探著感慨了一句:“原來女朋友的權限還不如好朋友啊,當好朋友還能脫衣服畫人體,當女朋友卻得到點兒回家……”

前麵的他突然停住腳步,轉身過來,盯著我不說話。

我抬眉問:“怎麽?我說錯什麽了?”

他的眼神深邃又悠長,我敢發誓,誰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一下,誰都能招架不住立馬倒戈。我兩腿都是虛的,這就是美人關啊!誰能熬得過!

原本就調暗了光線的房間裏,我的眼前突然一黑,釋南已經毫無預兆地低頭吻了下來,雙唇被覆蓋,猝不及防地被撬開,他熱情又野蠻,憋得我幾乎窒息。

釋南的手托起我的臀微微一用力,就把我抱了起來,我的腿順勢纏在他的腰間,喘息著看著他埋下頭,在我鎖骨下方輕輕印上一個吻:“循循。”

“嗯……”

“我是正常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少妄念。所以不要勾引我、調戲我,你隻要稍微主動給我點甜頭,我都會興奮到難以自控。”

雖然隔著布料,但我能感受到他體溫的灼熱,以及某處正在昂然的生機,確實如他所說,很難自控。他的聲音不穩道:“隻是我們現在還不可以,你明白嗎?”

我當然不明白:“為什麽?”

“因為我太看重你,太看重這段關係,所以一切還是慢慢來。下次不要再來挑戰我的自製力了,我怕我經受不起挑戰。”這是釋南給我的答案。

我竟然點頭同意了,我真是信了他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