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漢朝廷內鬥加劇 漢哀帝強力逐臣

1

時間很快就到了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的六月底,已經到了熾熱的夏季。

天氣越發炎熱,人們倦怠做事,而以新皇帝劉欣為首的傅氏、丁氏、董氏等新貴家族與王氏家族等外戚的權力之爭,卻越演愈烈。

這時,距離劉欣即位登基的日子,已經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了。

大漢朝廷的權力結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一些巨大的變化。

在登上皇位這幾個月的時間裏,新君劉欣與祖母傅太後一刻也沒有停息,依靠皇權的優勢,劉欣逐漸擴張了自己新權貴的勢力。

劉欣不僅很快擁有了更多的黨羽和擁戴者,而且已經逐步削弱了以太皇太後,大司馬王莽為首的老權貴的勢力,逐漸掌控了漢朝廷的實權,並也擁有了更多的自信。

而以太皇太後,大司馬王莽為首的王氏家族等外戚勢力,大受新君打擊,勢力逐漸減弱,漸漸處於守勢。

2

未央宮白虎殿裏,節節勝利的大漢朝廷新皇帝劉欣,越發躊躇滿誌,顧盼自雄,感慨萬分:

“朕早就十分渴望,擺脫太皇太後陛下,大司馬大人,以及王氏家族等外戚、大臣的束縛。如今,朕的願望越來越近了。

朕一定要有所作為,真正地當家作主,做一個有道的聖君,中興大漢。

回想朕繼位當初的日子,朕的處境是多麽艱難啊!

那時,朕孤立無援,芒刺在背,常常隻有在暗中打算,如何從確立朕的親屬的名分開始,去樹立皇帝的權威,打擊專橫的權臣,鞏固皇帝的權力。

可是,朕的想法和舉措,卻常常受到以皇太後和大司馬為首的王氏家族等外戚重臣的掣肘。

那時,朕雖十分反感、怨恨權奸的專橫,時刻都在想著,如何反擊,但總是不能讓朕稱心如意。

如今,朕終於苦盡甘來,大權在握,可以當家做主,揚眉吐氣了。原來當皇帝,真有如此多的樂趣啊!

朕將率意直行,大展宏圖,已經不再需要,去刻意掩飾朕的想法和情緒了。

哈!哈!哈!哈!”

想到這裏,劉欣抑製不住自己的喜悅和興奮,對著庭下的肉墩等侍從哈哈大笑了起來。

肉墩等侍從詫異地看著欣喜若狂的新君劉欣,不明所以。

3

可是,躊躇滿誌的劉欣,並沒有得意多久。

正當劉欣這樣設想,並開始這樣施行的時候,卻遭遇到了一場嚴重阻力,給了劉欣當頭棒喝。

到了這個時候,劉欣才再次清醒,感受到了太皇太後王政君以及大司馬王莽的真正權威,意識到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含義,明白了自己這個大漢新皇帝,還麵臨著沒有完全控製大漢朝廷局勢的窘迫處境。

4

那一天,正逢六月月底的一個時令節日。

近段時間,劉欣百事順利,心情舒暢,於是下旨,在未央宮裏擺設酒席,宴請皇親外戚和朝廷重臣,慶賀佳節。

內者令都管胡遜,為了討好年輕的皇帝劉欣,竟然私自做主,下令把劉欣的祖母定陶傅太後的座位,擺設在了太皇太後王政君的座位旁邊,以示對傅太後的尊崇。

依照大漢朝廷的禮製禮儀製度,中央王朝的太皇太後和封國的太後,尊卑有別,根本不能夠相提並論。

內者令胡遜自作主張討好新權貴的舉動,明顯違背了朝廷的禮製禮儀製度,觸犯了大漢朝廷的大忌。

那時,大司馬王莽、大司徒孔光、大司馬何武等三公,負責檢查整個禦宴的籌備禮儀程序等工作。

大司馬王莽巡視禦宴貴賓的坐次,發現內者令胡遜如此不合規矩的安排以後,臉色立刻不悅起來。

王莽心裏大不滿意,立刻將內者令胡遜叫來,不客氣地斥責內者令胡遜說:

“胡大人啊,你真是一個無知狡蠻,討好賣乖,不懂大義原則的家夥!

你長期侍奉宮廷,盡忠職守,一向循規蹈矩,堅守正道,怎麽今天就忘記了朝廷的禮製禮儀規矩了呢?

定陶太後的地位,雖然的確是十分尊貴的,但也不過是藩王王妃而已。

你說說,定陶太後的席位,怎配跟至尊的太皇太後,並排而立,平起平坐呢?

你趕快下去,親自動手,去給本司馬把這個錯誤立即糾正過來!不然,吾將拿你是問!”

內者令胡遜,曾經長期侍候太皇太後王政君,一向畏懼大司馬王莽的權威。

看見大司馬王莽的臉色不對,內者令胡遜頓時嚇得麵如土色。

內者令胡遜當然不敢說是皇帝和定陶太後暗示這樣安排,急忙認錯說道:

“大司馬大人,奴才一時糊塗,忘記了兩位太後的位置應該有所區別!奴才立即下去糾正!”

內者令胡遜,按照大司馬王莽的指示,立即下令,指揮自己的手下,改變坐次順序,撤去了原先的座位安排,重新擺放傅太後的座位位次,讓定陶傅太後的座位,到了次等尊貴的位置上。

大司馬王莽見了,才頷首滿意,不再說話。

5

恰在此時,定陶傅太後已經帶著一眾傅家、丁家親屬,興致勃勃地早早前來參加宴會。

定陶傅太後一見自己的座位位次改變了,立即臉色不悅,急忙叫來內者令胡遜,大聲訓斥起來:

“胡遜,你這個尊卑不分、不知死活的狗東西!你怎麽糊塗了,不知道怎麽安排朕這個太後的席次了嗎?”

內者令胡遜,不敢隱瞞調整座位的原因,急忙向傅太後報告事情的經過,叩頭辯解認錯道:

“請太後陛下恕罪!曆來朝廷的規矩都是如此,朝廷與藩邸有別。臣是聽從大司馬大人的命令,而行事的。”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狗東西,你就隻知道服從大司馬的命令,你就不知道服從本太後與皇帝陛下的旨意了嗎?”

傅太後聽胡遜說到,是大司馬王莽下令,這樣重新安排座次尊卑秩序的,心裏更加惱怒生氣。

6

這時,眼見一切準備就緒,新皇帝劉欣在大司馬王莽等三公陪同下,已經率領文武大臣、皇親國戚,也陸陸續續入席了。

傅太後在眾人麵前丟了麵子,惱怒萬分,一時忿忿不平,無法抑製。

傅太後不顧前來參加禦宴的文武大臣,皇親國戚的臉色,務必要挽回自己的臉麵。

傅佳慧立即當著孫子劉欣和三公大臣、皇親國戚的麵,發起火來,聲色俱厲地嗬斥內者令胡遜道:

“陛下,內者令胡遜,這個家夥如此不懂事,難道陛下就不過問一下嗎?

你這個堂堂的一國之君,大漢至高無上的皇帝,究竟是怎麽當的呢?

一個小小的內者令,仗著有大司馬撐腰,也敢來欺負朕這個老太婆了!

既然太皇太後和皇帝陛下是宴會的主人,朕這個封國太後,地位太卑賤,就沒有必要出席這次禦宴了。”

傅太後說完,帶著傅家、丁家的一眾親屬,怒氣衝天地向外走去。

劉欣急忙親自上前,攔住了祖母傅太後,向祖母傅太後道歉,勸說祖母道:

“祖母太後請恕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座位安排不當,有什麽大不了的,太後陛下何必如此較真呢?

請太後陛下不要讓大家掃興,就看在朕的麵子上,不要再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吧!”

不管劉欣如何善言勸說,傅太後始終也不肯讓步,堅決不肯赴宴,並當眾反駁劉欣道:

“陛下啊,這是一件至關重要、有關名分的大事,怎麽能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呢?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

既然在皇帝陛下眼裏,隻有太皇太後陛下和大司馬,朕這個老太婆,在這裏丟人現眼,還有什麽意思呢?”

傅太後心裏,極端痛恨大司馬王莽的所作所為,不願意與他們同席,怒氣衝衝地率領傅家、丁家的一眾親屬,衝了出去。

劉欣見祖母不顧大局,非常氣惱,臉色變得鐵青,他怒氣衝衝、火冒三丈地大聲宣布說道:

“諸位愛卿,諸位國戚,請各就各位,趕快入席,宴會馬上開始!”

太皇太後(王政君)和大司馬王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相互對視了一下,臉色不悅,冷眼旁觀,不發一言,默默地看著劉欣發出旨意。

外戚,重臣們,對皇帝,太皇太後,傅太後,大司馬,誰也不敢得罪,誰敢前去勸解,自討沒趣呢?

宴會就這樣不歡而散,匆匆忙忙地結束了。

7

宴會過後,大司馬王莽一直悶悶不樂。

出宮以後,王莽準備回到自己的府裏休息,他一邊走,一邊回想著宴會上的場景:

“這件事情,太皇太後陛下也非常生氣。吾堅持禮製原則,已經招惹了皇帝和定陶太後,吾繼續呆在大司馬這個位置上,言不聽,計不從,還有什麽意思呢?”

王莽深知得罪皇帝和定陶太後的嚴重後果。

“吾還是先不回家,先去長樂宮安慰一下太皇太後陛下吧!”想到這裏,王莽立即吩咐車夫王琪道:

“王琪啊,調轉車頭,前去長樂宮。”

車夫王琪深知大司馬王莽的脾氣,不敢怠慢,立即調轉馬車。

王莽來不及回府,駕著馬車,就急急忙忙地趕到了長樂宮裏,準備與姑姑王政君交流以後,再遞交辭呈。

見侄子王莽執意辭職,太皇太後王政君也有些無奈和同情,於是表示同意。

姑侄寒暄閑談一會,夜已經深了,王莽見太皇太後嗬欠連天,十分疲憊,急忙匆匆地告辭回家。

第二天上朝,大司馬王莽再次上書劉欣,請求退休,歸隱封地養老。

劉欣正求之不得,順水推舟,立即答應。

8

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七月初一,劉欣下旨,免去王莽的大司馬職務,稱讚王莽說道:

“大司馬諱莽,德高望重,功勳赫赫,有功於國,朕十分欣賞欽敬。

如今,大司馬大人上奏,述說自己身體有恙,請求退休歸國,朕十分惋惜,百般挽留不成。

為了大司馬大人的健康著想,讓大司馬能夠好好地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朕決定大發慈悲,答應大司馬大人的請求。

特賜給大司馬大人,黃金五百斤、四匹馬駕的安車一輛,允許大司馬辭去本身之職,榮耀退休,回到大司馬的新都侯府邸去休養。欽此!”

9

“陛下,大事不好啊!如今朝野嘩然,人心不平。官吏百姓,都認為大司馬十分冤枉,甚至指責陛下昏庸啊!

陛下啊,臣私下以為,陛下下旨,免去王莽的大司馬一職,這本是陛下的權利,是十分正常的舉措。

可是如今,為什麽這件事,竟然會惹得官吏百姓,如此不滿憤怒呢?

微臣以為,這一定是朝外邪惡勢力,與朝內親莽勢力勾結,對皇帝不滿,試圖作亂啊!

陛下,這可怎麽辦呢?”

堂舅侍中駙馬都尉傅遷,慌裏慌張地走進未央宮白虎殿裏,稟告劉欣道。

侍中駙馬都尉傅遷,年紀很輕,身材壯實,語言犀利,擅長說一些悅耳動聽的話語,討取劉欣祖母傅太後的歡心。

傅遷也是劉欣的外戚,是劉欣的祖母傅太後堂弟的兒子,即傅太後的堂侄。

“舅舅,你不要著急擔心!朕對此事,也已經略有所聞。這件事情,的確很不簡單啊!

舅舅啊,你給朕說說,大司馬如今已經被朕免職,可以說,是完全失勢了。

可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公卿大夫,庶民百姓,甚至皇親國戚,稱讚大司馬的行為呢?

他們甚至還竭力讚揚他公正無私,說他不畏強權,堅守道義,遵循禮製原則,堪稱臣子的典範呢!”

劉欣有些不解地問傅遷道。

“陛下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官吏百姓讚揚王莽,不是正好說明,太皇太後陛下的家族,如今在大漢朝廷上,依然具有巨大的影響力,需要加緊防備嗎?

臣以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皇太後的王氏家族,盤根錯節的關係和勢力發揮的巨大威力啊!

陛下啊,對這些黑惡勢力,必須除惡務盡,痛打落水狗,絕對不能夠姑息養奸,養虎為患啊!”

侍中駙馬都尉傅遷,為劉欣出著主意道。

“舅舅啊,你說的很對。請問舅舅,對於這件事,朕究竟該怎麽處理為好呢?是立即將這件事稟告祖母太後處理,聆聽祖母太後的懿旨嗎?”

劉欣倍感朝廷內外輿論的壓力,有些茫然失策,不知所措了。

“陛下不要著急,這不過是一樁小事,不值得大驚小怪,失了陛下的威嚴和鎮定。”傅遷老謀深算,故作輕鬆地向劉欣建議說道,“微臣以為,陛下隻需要給予王莽更多的名義上恩寵,以顯示陛下的皇恩浩**就夠了,隻需要如此如此做,就能夠封住眾人的嘴了。

然後,陛下再慢慢用計,免除對皇帝不忠的大臣職務,剪除王莽的黨徒和王家的羽翼就好了。

如今,陛下已經當機立斷,免去王莽的大司馬之職,王莽就是垂死掙紮,拚死反撲,一定響應者稀少,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侍中駙馬都尉傅遷,安慰劉欣道。劉欣聽了,如釋重負,臉上有了笑意。

“此計甚好!朕立即派遣中黃門胡佳,到新都侯家裏去駐紮,供新都侯的差遣驅使。

每隔十天,朕就下旨,為新都侯賜餐一次,以示朕對新都侯的尊敬。你說如何呢?”

劉欣詢問侍中駙馬都尉傅遷道。

“陛下英明!

臣以為,如果陛下能夠下詔,增加曲陽侯(王根)、安陽侯(王舜)、新都侯(王莽)、大司徒(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等朝廷重臣的采邑人戶各不等,對他們明升暗降,剝奪實權,顯示皇恩浩**,就更能夠籠係人心,平息輿論的壓力,讓萬眾歸心於陛下了。”

侍中駙馬都尉傅遷,再次建議劉欣道。

“舅舅的主意不錯!隻要能夠將新都侯徹底地趕出朝廷,朕還有什麽東西舍不得的呢?

朕還要賞賜新都侯為特進、給事中,允許新都侯每月一日和十五日,可以進宮來朝見朕一次。

新都侯朝見朕的禮節,一如三公的待遇。讓天下官吏百姓士大夫都知道,朕對新都侯是恩重如山。到時候,朕倒要看看,朕如此皇恩浩**,天下臣民,還能夠有什麽閑言碎語呢!

舅舅以為,朕這樣做如何呢?”劉欣拍板道。

“陛下高瞻遠矚,十分聖明!陛下這樣做,不僅能夠避免激怒太皇太後家族,引起皇親國戚的反感,而且還能夠籠絡其他家族大姓,為陛下效命。

隻要人心歸附於陛下,何愁新都侯的黨羽和影響,不能夠清除呢?

到了那時,陛下定可以高枕無憂,與民同樂,安享太平了。”

侍中駙馬都尉傅遷,笑著稱讚劉欣道,劉欣聽了十分高興,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舅舅說得很對!朕幹脆好人做到底,將新都侯的叔父紅陽侯(王立),也召回京師長安,聽侯朕的差遣。

紅陽侯這個奸佞小人,最善於討好別人。有他在太皇太後陛下麵前為朕說些好話,安撫王家那些人,更能夠顯示朕的皇恩浩**了。

如此,朕對他們王家可以說是寬宏大量、仁至義盡了,看他們王家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劉欣又說道。

“陛下聖裁,真不愧為有道明君!隻要陛下能夠先暫時穩住新都侯及其家族,就一定能夠逐步減輕新都侯對朝廷的影響力。

隻要剪除了老奸巨猾的新都侯,穩住了外戚,外戚群龍無首,陛下的寶座,就固若金湯了。”

傅遷諂媚地笑著對劉欣說道。

劉欣聽了,一塊石頭落了地,心頭十分愜意,於是與傅遷閑聊起家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