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為社稷委屈自己 憶往事感念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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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堪回首,曆曆在目,太皇太後王政君感慨萬千,更加鬱鬱寡歡。

性格一向堅強,善於忍辱負重的太皇太後,悶悶不樂地想著過往的舊事,念著多艱的國事,眼淚忍不住地從眼角流了下來。

大漢朝廷的士大夫們,實際上心裏都十分清楚太皇太後王政君當年的遭遇,非常令人同情,對太皇太後忍辱負重,敬慕不已。

士大夫們也都十分清楚,王氏家族的權利和地位的得來,著實來之不易的現實。

大漢帝國的王公大臣們,內心裏都非常能夠理解,為什麽太皇太後(王政君),大司馬王莽,驃騎將軍王根等王氏家族外戚勳舊,在新皇帝繼位以後,始終不願意放棄他們手中掌控的朝廷大權,沒有按照朝廷曆來的慣例,把朝廷大權,交給新皇帝和新帝的皇親國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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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黃龍元年(前49年)之時,宣帝劉詢(劉病已)因病駕崩。宣帝劉詢的太子劉奭,在父皇劉詢的靈柩前即位,這就是漢元帝劉奭。

元帝劉奭正妻王政君所生的嫡長子劉驁,那時最受祖父宣帝劉詢的寵愛。

漢元帝劉奭登基以後,年僅三歲的皇太孫劉驁,也順理成章地被大漢朝廷立為了皇太子。

元帝劉奭的正妻王政君,也順理成章,先由太子之正妃,晉升為婕妤。

接著,大漢新君漢元帝劉奭下旨,晉封婕妤王政君之父王禁,為陽平侯,為確立皇後做準備。

三天之後,王政君終於順理成章地,從婕妤的位置,正式地被立為了大漢皇後。

然而,王政君以後的皇後生涯,卻不是臣民想象中那樣的榮耀輝煌,甚至可以說是忍辱負重,飽守屈辱。

一直以來,生性莊重、不苟言笑的王政君,就不受丈夫劉奭的寵愛。

自從生下兒子劉驁以後,作為太子之正妃王婕妤,後來的皇後的王政君,就很少被自己的夫君劉奭召幸了。

作為皇後的王政君,平日裏很難得見到丈夫劉奭,從此開始過上了一種冷清孤獨,寂寞無聊,遭受猜忌嫉妒的生活,並沒有多少幸福和樂趣可言。

作為皇後的王政君唯一的樂趣,就在於教育和撫育自己的孩子劉驁,把自己的希望和理想寄托在兒子劉驁的身上。

後宮嬪妃眾多,美女如雲。好色無度,體弱多病的漢元帝劉奭,一心寵愛心愛的妃子傅昭儀等美女,也根本就沒有精力,去一一臨幸其他女人。

年紀漸長,姿色漸衰,不善討好夫君的王政君,就越發被夫君劉奭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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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具有好色本性的漢元帝劉奭,雖然寵愛傅昭儀等妃嬪,但也不想放過身邊的美女。

劉奭妃嬪眾多,分身乏術,他常常無暇親臨各宮,去視察巡幸宮中的美女。

於是,劉奭經常命令宮廷禦用畫師毛延壽等,讓他們畫下後宮嬪妃們的肖像,然後根據嬪妃們的模樣和姿色,去翻牌選定應該召見臨幸誰。

就連號稱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當時也無緣得到劉奭的召幸,其他美女的結局,就可想而知了。

就這樣,在正宮皇後王政君,遭受夫君劉奭冷遇冷落的那些日子裏,傅昭儀(後來的定陶王劉康之母),馮昭儀(後來的中山王劉興之母)等妃嬪,都後來居上,鷂子翻身,先後受到了元帝劉奭的寵幸,大受劉奭的寵愛。

不久之後,傅昭儀、馮昭儀兩位妃嬪,都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子以母貴,母以子貴。皇後王政君母子的日子,也就更加艱難了。王政君時常憂心忡忡,擔心不止,憂慮母子同時被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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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特別寵愛美麗的妃子傅昭儀的緣故,元帝劉奭愛屋及烏,因而對傅昭儀所生的兒子定陶王劉康,也十分鍾愛,超過了諸子。

劉奭常常把兒子劉康帶在自己的身邊,對劉康的待遇,超越了所有的皇子。

宴飲聚會之時,元帝劉奭曾經多次對著文武大臣,皇親國戚等人之麵,不加掩飾地誇獎自己的兒子定陶王劉康說道:

“諸君:

朕以為,定陶王康兒,多才多藝,有膽有識。他聰明睿智,最肖朕躬,具明君之才,最堪重用。”

群臣知道皇帝的私愛,一個個麵麵相覷,都不敢隨意附和皇帝,以免因此遭禍,得罪皇後王政君、王氏家族以及其他妃嬪及其家族。

見群臣不敢公開質疑,元帝劉奭越發恣意縱情,常常超越朝廷禮製禮法,與兒子劉康,形影不離。

甚至到了最後,父子兩人親密到了,坐則側席,行則同輦,如影隨形的地步。

傅昭儀見自己母子受到元帝劉奭的專寵,暗暗高興,野心開始膨脹,有了奪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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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傅昭儀是如此美麗迷人,而其兒子定陶王劉康,又是如此優秀,英俊能幹,才智超群,元帝劉奭越發鍾意於傅昭儀母子。

而嫡長子劉驁年紀漸長,對自己的皇後娘親受到父皇的冷落疏遠,日益不滿,開始叛逆。

劉驁不學無術,不思進取,桀驁不馴,人見人嫌,元帝劉奭更加不喜歡嫡長子劉驁了。

漸漸地,元帝劉奭,對皇後王政君所生的嫡長子太子劉驁,就越來越不滿意了。

元帝劉奭不僅僅是不喜歡自己的嫡長子劉驁,而且是看嫡長子劉驁,越來越不順眼了。

尤其是後來,太子劉驁長大成人,逐漸懂事以後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更是讓父皇劉奭,憤怒不滿,對兒子的叛逆和桀驁不馴,恨之入骨。

而長大成年後的劉驁,對父皇厚此薄彼的不公行為,更加痛恨,對娘親王政君受到的冷遇,更加憤憤不平。

劉驁的叛逆之心更加強烈,與自己的父皇的關係,也日漸疏遠隔閡,甚至與自己的父皇公開對立,唱起了反調,越發觸怒了父皇。

元帝劉奭更加厭惡自己的嫡長子劉驁,覺得自己的兒子劉驁太不懂事,不務正業,隻知道飲酒作樂,荒**嬉戲,忤逆父皇,無德無能,不堪皇家大任。

因此,元帝劉奭,數次有了廢掉自己的嫡長子劉驁的太子之位,改立次子定陶王劉康為太子的打算。

那時,王政君的大哥王鳳,已經繼任了他的父親王禁的陽平侯侯位。

王鳳雖然已經是陽平侯了,在朝廷中,也有了一定的官職和地位。

但王鳳此時,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侯爵,實際上無職無權,也沒有多大威望,也無力左右皇帝的喜好愛憎,無法決定太子的廢立之事。

元帝劉奭,明目張膽地欲另立太子的打算,時常攪得皇後王政君、王政君的大哥王鳳等王氏家族族人和太子劉驁等人,是如坐針氈,憂懼不安,茶飯無味。

好在最終,王家遇難成祥。

多虧了元帝劉奭的寵臣-駙馬都尉、侍中史丹等正統文武大臣的多方斡旋,鼎力相助,王政君母子,才最終化險為夷,保住了劉驁的太子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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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都尉、侍中史丹,字君仲。史丹的祖輩,原籍魯國,後來,史家舉家遷移到了杜陵居住。

史家也是官宦子弟,大戶人家,名門望族。但他們最終的發跡,卻有著一段十分悲慘難忘的因緣。

史丹的祖父名叫史恭。史恭有一位美麗可愛的妹妹史盈盈。

漢武帝時,史恭的美麗妹妹史盈盈,嫁給了皇後衛子夫之子太子劉據,成為了衛太子劉據的良娣。

最後,史盈盈為衛太子劉據,生下了一個兒子,就是被宣帝劉詢稱為“悼皇考”的史皇孫劉進。

這個史皇孫劉進,就是著名的漢宣帝劉病已(劉詢)的父親。

史皇孫劉進的身世,十分悲慘,非常令人同情。他並沒有能夠享受多少幸福,後來年紀輕輕,就遭遇江充的巫蠱之亂,與自己的父親衛太子劉據一道,被逼自殺身亡了。

而史皇孫劉進的懷有身孕的妻子史盈盈,也被關入了天牢中,收入了郡邸獄。

史盈盈在監牢之中,生下史皇孫劉進的遺腹子劉病已以後,也被朝廷下令處死了。

史皇孫劉進、史盈盈夫妻的獨生兒子劉病已,即後來的漢宣帝劉詢,就是在監獄中出生的。

依賴邴吉等賢良、善心人士的救助,史皇孫劉進、史盈盈夫妻的獨生兒子劉病已,最終才得以蒙受漢武帝的大赦,躲過一劫,僥幸出獄,幸免於難。

在繈褓之時,劉病已就父母雙亡,命運非常坎坷,地位十分卑微。

出獄之後,劉病已就被交給了外祖父、舅舅的史家進行撫養。

劉病已隻得依傍娘親史家的外祖父、舅舅等親戚,苟延殘喘,苟且偷生。

而此時,因史家是叛逆衛太子劉據父子戚屬的關係,也受到巫蠱之案的牽連,家境凋零,生活也十分艱辛。但史家親人,依然全力養護這個可憐的孤兒外孫劉病已。

因此,宣帝劉詢(劉病已),從小就在外祖父、舅舅的史家庇護下長大,與史家的感情非常深厚,關係非同一般,視同最親的親屬。

後來,昌邑王劉賀被廢,劉病已被大臣霍光,擁立為漢帝,這就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漢宣帝。後來,劉病已改名為劉詢。

此時,宣帝劉病已即皇帝位之時,外祖父、舅舅史恭等史家至親已死。

舅舅史恭,留下了三個兒子,分別是劉病已的表兄弟史高、史曾、史玄。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劉病已即皇帝位以後,劉病已的表兄弟史曾、史玄等,都以外戚舊恩而封侯。

劉病已的二表兄史曾,被封為將陵侯,三表兄史玄,被封為平台侯。

大表兄史高,為侍中,受到宣帝劉詢的恩寵而尊貴。後來,因為侍中史高,檢舉揭發大司馬霍禹造反有功,而被大漢朝廷封為了樂陵侯。這樣,史家就有了三個侯爵,顯赫一時。

宣帝劉詢病重之時,自知無法治愈,遂任命大表兄侍中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兼管尚書事,輔佐皇帝。

宣帝劉詢死後,宣帝的太子劉奭,就是宣帝劉詢的那個結發之妻,被霍家害死的著名的皇後許平君之子,繼承了父皇之皇位,這便是孝元帝。

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淡泊名利,協助孝元帝劉奭穩定朝廷,輔佐政事五年以後,申請退休,回家養老。

孝元帝劉奭,感念史家的養育、輔佐大恩,賜給表舅舅史高,安車駟馬及黃金,免去史高的官職,讓史高回到自己的家宅中養老。

幾年後,史高因病死去,被漢元帝諡為“安侯”。而史丹,就是安侯史高的兒子,劉奭的表兄弟輩。

自元帝劉奭當太子時起,史丹便因父親史高的保舉,而擔任中庶子,侍從宣帝劉詢十餘年。

元帝劉奭即位以後,任命史丹,擔任駙馬都尉,加官侍中。史丹常陪乘元帝劉奭車駕出行,深得元帝劉奭的寵幸和信任。

史丹以駙馬都尉侍中職位,侍奉漢元帝劉奭,對漢元帝劉奭一直忠心耿耿,關係親密。

史丹智謀過人,說話幽默風趣。

當時,漢朝廷很多國家大事的決策,史丹都參與磋商謀劃。元帝劉奭喜歡聽史丹的建議,對史丹很是寵信。

所以這時,盡管傅昭儀受到元帝劉奭的寵愛,力壓群美,其兒子定陶共王劉康,也因英俊多才,獲取父皇劉奭的歡心,母子均受元帝劉奭恩寵,超越了宮中所有人。

但元帝劉奭還是認為,史丹是前朝舊臣,又是自己的外祖父的直係親屬,非常值得親近信任。

所以,元帝劉奭特別下詔,任命史丹,去做太子劉驁的師傅,監護太子劉驁,務必培養太子劉驁成才。

可太子劉驁呢?卻記恨父皇的不公,並不領情,依然沉迷於飲酒、女色之中,無所作為,父皇劉奭更加不悅。

而劉驁的母親皇後王政君,年紀漸長,也因不善於侍奉夫君劉奭,而不受元帝劉奭的寵幸。

元帝劉奭對皇後王政君若即若離,敬而遠之,王政君常常得不到夫君召幸。

皇後王政君母子,皆不受元帝劉奭之寵,劉驁的太子之位,王政君的皇後之位,都岌岌可危。

駙馬都尉侍中史丹,一向傾向於宣帝劉詢最喜愛的嫡長孫劉驁,看在眼裏,急在心頭。

7

宣帝劉詢在流落江湖落難之時與妻子許平君相識相愛,當時還未發跡,娶親之時,家境非常貧寒。

因此,嫡長子劉奭,小時候就一向體弱多病,病懨懨的,長大成人以後,病體也沒有多大改觀。

建昭(前38-34年)年間,元帝劉奭再次生病,病勢十分沉重。

劉奭暗暗擔心,自己的壽元不長,開始謀劃自己的後事,以防不測。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裏,元帝劉奭常常不能親理朝政,幾乎整天沉醉在音樂歌舞之中。

除了女人,就是飲酒、音樂,劉奭一心享樂,身體也越發不濟。

有時,元帝劉奭不肯上朝理政,就把軍用的戰鼓-鼙鼓,安置在宮殿台階之下,演奏取樂。

劉奭自己,技藝高超,親自站在大殿前的軒檻(欄杆)旁,投銅丸擊鼓,使之發出疆場進兵時的那種急促的擂鼓聲,悅耳動聽,完全合乎音樂的節拍。

後宮嬪妃和皇帝身邊的樂師們無人能為,或者故意假裝不行,以滿足皇帝劉奭的好勝之心,討取皇帝歡心。

隻有定陶王劉康,仗恃父皇的寵愛,而又年青聰明,反應敏捷,他耳濡目染,融會貫通,能夠輕鬆達到甚至超過父皇的技藝水平。

元帝劉奭對心愛兒子劉康的這手絕活,大加讚歎,認為劉康聰明能幹,善於學習,領悟能力超強。

不止一次,劉奭在駙馬都尉史丹等文武大臣以及皇親國戚的麵前,提及此事,數稱定陶王劉康之才,發出更換太子的種種暗示。

定陶王劉康的母親昭儀傅佳慧暗喜,活動更加積極,欲為兒子劉康爭奪太子之位。

劉康的母親昭儀傅佳慧,原本地位卑微,隻是漢昭帝上官太後宮中的一名普通的才人。

元帝劉奭即位之前,一次奉父皇之命,去問候漢昭帝的妻子上官太後。

偶然之間,劉奭看見聰慧美麗、氣質非凡的侍女傅佳慧,一時驚為天人,便在心裏喜愛上了她,開始與傅佳慧有了來往,產生了情義。

劉奭即位之後,不忘舊日情義,便順理成章地下旨,將才人傅佳慧納進皇宮,專門為傅佳慧設置了一個新的嬪妃品級—“昭儀”,以安頓傅佳慧。

昭儀在漢宮庭的地位很高,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皇後,與外朝丞相的品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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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都尉史丹這人,性格樂觀開朗,言談風趣幽默,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見多識廣,足智多謀,心思十分縝密,希望護衛皇家正統。

史丹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元帝劉奭的動態,以及大漢朝廷內外的細微變化。

史丹一次次聽到,元帝劉奭在大庭廣眾,如此頻繁地誇獎自己的兒子劉康,數說嫡長子劉驁的種種不是,史丹便敏銳地預感到了不祥的苗頭。

那一天,駙馬都尉史丹,再次聽到元帝劉奭誇獎兒子劉康的音樂才能時,終於忍不住了。

史丹急忙快步上前,以幽默的語氣,委婉地向元帝進諫說道:

“陛下啊:

臣私下以為,所謂才能,在於聰敏好學,溫故知新,沉穩莊重。臣以為,皇太子就是這樣的人。

至於說到,在絲竹鼙鼓之間,有特殊才能的人,那麽黃門鼓吹中的陳惠、李微等人的技藝,便遠遠地高於了宰相匡衡等賢良了。

如此看來,他倆都可以代替宰相匡衡大人,去協助皇帝,治理國家了。”

史丹直言不諱的一句話,一下子把興致勃勃的元帝劉奭噎住了。

元帝劉奭一向思維敏捷,言辭流利,聽了史丹的質問,竟然一時語塞,忍不住尷尬地幹笑了幾聲。

“哈!哈!哈!哈!侍中大人言辭犀利,把朕說得無話可講了。其實,侍中大人是誤解朕的意思了。”

元帝劉奭本想借題發揮,在文武大臣、皇親國戚們麵前,再次釋放出換立太子的信號,試探一下朝中大臣及左右近侍們的反應。

沒有料到,劉奭這一次借題發揮,理由實在是太過牽強,明顯站不住腳,沒有達到自己預想的目的。

元帝劉奭的後話,還沒有乘機說出來,就被史丹無法反駁的話,給擋了回去。

元帝知道史丹忠心耿耿,一心親近和維護太子劉驁。

這件事,元帝也就隻能一笑了之,無法怪罪史丹,也不敢違背眾意,更換儲君。

然而,元帝劉奭對嫡長子劉驁的厭惡之情,並沒有因此消散,反而更加厲害。

9

此後不久,建昭四年(公元前35年),中山哀王劉竟不幸去世。

中山王劉竟,是漢宣帝劉病已的第五子,元帝劉奭最小的弟弟。

元帝劉奭便下旨,派太子劉驁,代表父皇前去哀悼慰問中山哀王劉竟。

元帝劉奭非常喜歡自己的小弟中山王劉竟,與中山王劉竟親密無間,兄弟二人的感情非常深。

中山王劉竟,與自己的侄子劉驁的年紀相仿。從小,劉竟便和自己的侄兒劉驁一起長大,讀書和玩樂,幾乎都在一起。

中山王劉竟過早去世,元帝劉奭心裏非常傷心難過,不忍看見小弟的靈柩。

劉奭便召自己的兒子劉驁進宮,準備派遣兒子劉驁,讓他以太子身份,代表皇帝前去中山王府裏,去吊唁自己的小叔父劉竟。

太子劉驁接到父皇的旨意以後,匆匆忙忙地走進宮裏,去接受父皇旨意。

看到太子劉驁走進宮來,元帝心有所感,便聯想到了自己的小弟弟中山王劉竟的音容笑貌,忍不住流下淚來,心中悲痛不已。

可是,劉驁麵見父皇,聽父皇講到叔父劉竟生前的往事,表達哀悼之情時,表情卻十分淡漠,麵無哀戚之容,似乎對叔父劉竟的去世,一點也不傷心悲痛。

元帝劉奭大怒,心裏對劉驁的冷漠表現很不滿意。

看見兒子劉驁無心無肺,對叔父劉竟之死,沒有一點哀痛悲傷的表情,元帝一下子便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來。

劉奭聲色俱厲,憤然地責備兒子劉驁說道:

“驁兒啊,你至親至愛的叔父中山王突然離世,你竟然毫不傷心,一店也不難過,父皇十分詫異。

安有一個人不慈仁,沒有一點憐憫之情,而可奉宗廟為民父母的呢?”

聽到父皇嚴厲的責備,劉驁惶恐不安,無言以對,心裏十分恐懼。

劉驁不發一言,隻有默默地用有些桀驁不馴的眼神,瞪著自己的父皇,聽著父皇發火。

元帝劉奭見自己的兒子劉驁,還是毫無反應,依然桀驁不馴不服氣的樣子,心裏更加惱怒,生氣地將兒子劉驁嗬斥了下去道:

“你這個無情無義的逆子,你跟朕滾下殿去!朕哀傷太甚,不想見到你這個無情無義之子。”

劉驁見父皇發怒,惶恐不安,急忙行禮下殿,劉奭更加怒不可遏。

“史丹誤朕!史丹誤朕!史丹誤朕!”

聯想起前一段時間,自己對劉康的借題發揮,被史丹擋了回來,元帝火氣難消。

“來人啊,把史丹這個混球,給朕叫進宮來!”

劉奭便下旨,把史丹召來,準備狠狠地斥責史丹一通,希望史丹改變自己的初衷。

10

史丹進宮之時,正好看見太子劉驁悶悶不樂地步行出宮,急忙攔住劉驁,詢問劉驁原因。

劉驁不敢隱瞞,急忙向史丹一五一十地述說了被父皇責罵的前因後果。

史丹大吃一驚,急忙一邊走,一邊苦思對策。

史丹進宮以後,劉奭依然怒氣衝衝,心情難以平息,對自己兒子的冷漠無情憤憤不已。

劉奭情緒激昂地向史丹講述了斥責太子的經過,想利用這次機會,再次放出更立太子的信號,想看看史丹究竟還有什麽話可說。

不想,史丹聽後,卻並不著急,隻是急忙脫帽,向元帝請罪道歉說道:

“陛下啊:

太子殿下無罪,這都是臣的過錯。陛下實在是錯怪太子殿下了。

臣接受皇命,負責輔佐太子,定當竭盡忠誠,勤勤懇懇地盡職盡責,才算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臣常在宮中來往,十分清楚仁慈的陛下,對中山王殿下十分寵愛,太子殿下與中山王殿下的關係,也十分親密,難舍難分。

中山王去世以後,陛下心裏一直十分悲痛,傷心哀悼中山王殿下的不幸早逝。

太子殿下心裏,也是哀痛萬分,睡不安寢,食不甘味,悲傷難以言表。

太子殿下看見陛下對愛弟去世如此哀傷,心裏十分擔心,憂慮陛下一向身體不佳,這樣哀傷下去,恐怕會影響陛下的身體。

於是,太子殿下向臣講述了自己的擔心和憂慮,希望臣能夠勸勸陛下,不要如此哀痛,傷了身體。

那時,臣也常常為陛下的龍體擔心,擔心陛下的貴體,會承擔不了如此大的打擊。

正好遇到陛下下旨,命令太子進宮去覲見陛下,討論處理哀悼中山王殿下的事情。

臣那時正在太子宮裏,見太子奉召進宮,恐怕會惹起陛下的憂傷。

臣便專門叮囑太子說道,‘太子啊,陛下近些年,龍體欠佳,不要當著陛下的麵,啼哭流淚,流露悲傷之情,以免讓陛下再次傷感,影響陛下的身體。’

太子認為,臣所言有理,便答應了。

不想,臣的一番好心好意,卻讓太子受到了陛下無端的斥責,臣為此內心十分慚愧。

陛下啊,都是臣這個師傅,對太子教導無方,誤導太子的結果啊!

這都是臣的過錯,怎麽能夠埋怨太子殿下呢?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贖罪!”

元帝最終相信了駙馬都尉史丹天衣無縫的托辭,怒意稍解,對太子劉驁的不滿憤怒,才稍稍化解,語氣和緩地回應史丹道:

“駙馬都尉大人,朕相信你對朕父子的忠誠,相信愛卿不會誆朕,也相信驁兒,不是冷酷無情的家夥。

既然如此,朕就原諒驁兒吧!”

史丹就是這樣全心全意地輔導、扶助太子劉驁。他多次機智地運用計謀,說服元帝劉奭,終於讓劉驁轉危為安,保住了劉驁的太子之位。

皇後王政君聽了這件事後,暗自慶幸,對史丹十分感激,常思報答。

11

到了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元帝劉奭再次臥病在床,健康每況愈下,病情更加嚴重。

但元帝劉奭每次病重之時,都是最受寵愛的傅昭儀和定陶王劉康母子二人,伺候在元帝劉奭的左右。

皇後王政君、太子劉驁,馮昭儀等妃嬪,很少能夠見到皇帝,侍奉湯藥。

元帝劉奭對傅昭儀母子,在病中盡心盡力的侍奉十分感激,對傅昭儀母子的感情,更加深了一步。

一天,元帝劉奭的身體稍有好轉,心事重重,便向尚書何訓等親近大臣,委婉地詢問道:

“諸位愛卿,景帝當年,更立膠東王(劉徹)為太子,是否有先例可尋呢?

為什麽景帝陛下多年,能夠如此果斷地做出決策,而沒有後患呢?”

很顯然,劉奭這次,又是在釋放更立太子的強烈信號。

群臣聽了,憂形於色。他們知道傅昭儀母子,就在幕簾之後,都不敢隨便說話,隻得諾諾連聲,齊打馬虎眼,回答道:

“陛下英明,臣等年老昏聵,糊塗無知。景帝陛下當年的舊事,臣等已經忘卻了。”

史丹聽後,憂心忡忡,也不敢直接表態,隻好順水推舟地回答道:

“陛下,諸位尚書大人言之有理。臣等忙於政事,顢頇糊塗,荒於研讀史籍,已經忘記具體的細節了。

容臣等詢問史官以後,再來詳詳細細地回複陛下,請陛下贖罪!”

元帝劉奭知道群臣的心思,自忖道:

“這些老奸巨猾,見風使舵的家夥,隻知道明哲保身,耍滑頭,是不敢公開得罪皇親國戚罷了!”

元帝隻得假裝糊塗說道:

“既然如此,容諸君了解清楚此事的詳情,以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後,我們君臣,再慎重地討論此事。”

史丹長舒了一口氣,告辭皇帝以後,急忙回家去,思考對策。

12

皇後王政君,及其兄王鳳(時任衛尉、侍中)、太子劉驁等人,也都很快知道了這件事。

大家一時均憂懼不堪,不知所措。

麵對這種危局,還是皇後王政君及其兄王鳳,精明老練,開始商討自救之策。

王政君的大哥衛尉、侍中王鳳,足智多謀,向妹妹皇後王政君建言說道:

“皇後小妹,為兄知道,宮中眾臣勢利,見風使舵,沒有誰有一點大公無私,維護正統的正義感。見傅昭儀母子受到陛下寵愛,他們無不樂意宣誓效忠。

文武大臣之中,唯有駙馬都尉史大人,諫大夫孔光大人等大臣,不畏強暴,一向堅守禮法正義,傾向擁護太子。

我們不如轉而向駙馬都尉史大人,諫大夫孔光大人等賢良大臣,尋求支持,與史大人,孔大人結成同盟,共同保護太子安危。

史大人在陛下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位忠心耿耿,亦臣、亦友、亦親的心腹之臣,大受陛下信任。

而孔大人也一直以學識淵博,為人正直仗義,成為士大夫領袖,深受陛下信任。

如此,方可躲過一劫。”

聽了大哥王鳳的意見,王政君認為十分恰當,讚同王鳳意見道:

“大哥足智多謀,言之有理。由史大人,孔大人來保全太子,不但有足夠的實力,而且名正言順。

陛下本人,當初就曾親自下詔,要求史大人擔任驁兒師傅,護衛太子。

小妹相信,史大人,孔大人諸位大人,一定不會辜負我們。

就照大哥所言辦理,麻煩大哥多多斡旋,辛苦大哥了。朕和驁兒的命運,就靠大哥和史大人,孔大人諸位大人了。”

皇後王政君,及其兄王鳳等,計議已定,積極籌劃,爭取史丹,孔光等維護正統的文武大臣的支持。

後來,史丹,孔光等維護正統的文武大臣,的確沒有辜負皇後王政君及其兄王鳳的信任,為保住劉驁的太子之位,立下了汗馬功勞。

13

作為元帝劉奭最最親密的心腹之臣,知道元帝病重的情況以後,侍中史丹自然有資格,代表文武大臣,皇親國戚,常常進宮去探視皇帝劉奭的病情,侍奉湯藥。

一次,元帝劉奭病情加重,喜歡清淨。

劉奭下旨,宮中所有人回避,一人獨寢休養,隻留下史丹一人,在宮中侍候皇帝,陪皇帝聊天,給劉奭說笑話講故事,閑談解悶。

史丹瞅準了元帝劉奭一人獨臥,傅昭儀母子,不在皇帝侍候的大好機會,徑自來到元帝劉奭的病榻前,跪伏在臥榻之旁的青蒲席上,涕泣滿麵地向元帝進諫道:

“陛下:

臣有幾句話語,哪怕至死,也要向陛下講明。

臣心裏十分清楚,皇太子以嫡長子的身份,而立為太子,已經十幾年了。

天下臣民,無不歸心。大家都把帝國中興的心意,寄托在太子身上。

如今,臣在外麵,聽到很多流言蜚語,不敢不告訴陛下知道。

大臣百姓流言紛紛,傳說陛下要廢當今太子,改立定陶王為帝國的儲君。

臣私下認為,這樣做,大事不妙。果真如此,公卿大臣定然不會奉詔,官吏百姓將會離心,則社稷危矣!

臣願先被陛下賜死,以免落下不能夠盡忠的罪名,受到千古唾罵。”

元帝劉奭向來優柔寡斷,在更立太子的問題上,實際上始終瞻前顧後,舉棋不定。

“史愛卿說話情切意哀,所言在理。

朕也清楚地明白,太子是朕的父皇的最愛,他不過是生性頑皮,正處於叛逆逆反的年紀,並沒有犯下什麽大錯,廢立太子之事,阻力很大。”

元帝便喟然長歎道:

“哎,愛卿啊,這件事,朕也是左右為難啊!

太子與定陶王,都是朕之愛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怎麽能夠不替他們兄弟考慮呢?

念皇後(王政君)為人謹慎,遵法循禮,太子又寬宏大量,肯定不會殘害手足兄弟。

先帝(宣帝)又喜愛太子驁兒,朕豈能有違先帝的旨意於地下呢?

駙馬都尉啊,你究竟是從哪裏聽說的這些話語呢?朕並沒有大張旗鼓地談論這些事啊!

愛卿啊,朕勞累了,你就不要再多說這件事了。

朕還沒有昏聵糊塗,知道應該如何妥善處理這件事情。”

史丹頓首謝罪說道:“愚臣妄聞,罪該萬死!請英明的陛下恕罪!”

元帝劉奭接著吃力地對史丹說道:

“駙馬都尉不必如此!朕頭腦還十分清醒,相信你對朕和太子的忠誠。

朕的病如今已經越來越嚴重,病入膏肓了,這回怕是真的好不了了。

驁兒已經長大成人,而康兒還年紀弱小。請你今後,用心去輔導太子,保護各位王子王孫,不要辜負了朕的重托,以免手足相殘,葬送大漢江山社稷!”

就這樣,太子劉驁的嗣君身份,最終才沒有被父皇劉奭改變。

皇後王政君,也僥幸地度過了那次險關,依然做她的大漢皇後。

13

不久,竟寧元年(前33年)五月,四十三歲的元帝劉奭病死,太子劉驁即位,這就是漢成帝,時年十八歲。

劉驁的母親王政君,被兒子劉驁尊為皇太後,與王家兄弟子侄一道,開始掌控大漢朝廷的實權。

權力一旦到手,艱難處境一經改變,皇太後王政君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必要,像往日那樣小心謹慎,低調謙卑了,該是快意恩仇的時候了。

好在王政君還算生性仁慈,沒有像當初呂後對待戚夫人那樣,對傅昭儀母子痛下殺手。

於是,昔日的情敵傅昭儀,馮昭儀等,終於先後被皇太後王政君,趕回了她們的兒子定陶王劉康,中山王劉興等親王的封國。

可是兒子劉驁,即位以後,卻很不爭氣。皇太後王政君大失所望,心裏始終暢快得意不起來。

兒子劉驁胸無大誌不說,還一直沉溺酒色,貪圖享樂,萎靡不振,不以國家大事為意。

皇太後王政君對自己的兒子劉驁也越發失望。

無可奈何之下,皇太後隻得重用自己的王家兄弟,去輔佐皇帝,處理國家大事,甚至親手去插手朝廷事務,執掌大漢朝政。

到了如今,物換星移,鬼使神差,兒子劉驁突然盛年去世,新君劉欣匆匆即位。

而這新君劉欣,卻正是當年的情敵-傅昭儀(傅佳慧)的嫡長孫劉欣,多年前與太子劉驁爭奪太子之位的定陶王劉康的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