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母子別離

雲荷木然不動，歎了口氣，道：“我見到自己的孩子，隻有高興，怎麽會趕你走？隻是我病了三年多了，用過很多藥也不見好，隻怕我時日無多，不久就要去陪你的父親了！”

李鉦哭道：“不會的，不會的！母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雲荷良久不言，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很滿足，就算馬上去死，我也沒什麽遺憾了。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你好好記著。”

李鉦趕忙問道：“母親，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雲荷咳嗽幾聲，又沉吟了一陣，道：“你還是別恨你的二叔了，別殺他報仇了吧！”

李鉦道：“為什麽？”

雲荷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們畢竟是血緣叔侄，你父親在世的話，我想他也不希望你這樣做。你父親生前跟我說得最多的是‘禮、義、廉、恥、忠、孝、節、悌’，皇帝是你二叔，你殺他，會讓天下知道這段往事的人都鄙視你；你為了自己的私怨而殺掉了一個好皇帝，天怒人怨，實在不祥。你父親曾在煩悶時跟我提起過，他說如果他不是身為皇子，寧願放身江湖，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劍客。你學會了你師父的一身本領，不如去完成你父親未竟的遺願吧！”

李鉦想了一想，道：“好，我都聽娘的。但隻要被我發現他禍害百姓，我決不會輕饒他！”

雲荷點了點頭，說道：“你可以做一把懸在他頭頂的‘利劍’。我聽外頭的宮女和太監說，宰相魏征和天策上將秦叔寶相繼去世後，他身邊沒有了諍諫之臣，漸漸有些反常了。他原先大力提倡節儉，現在卻是極盡鋪張浪費之能事。你作為皇位本來的繼承人可以隨時監督他，令他把好皇帝的名聲一直維持到死。”

李鉦道：“好，就依母親的吩咐。”

李鉦抬頭看看窗外的月亮，見月亮已近中天，道：“母親，您該安歇了。”

雲荷抓住他的手，道：“你要走了嗎？”

李鉦道：“不，我不會走，我會在這裏陪著母親。”他替母親脫下鞋襪，讓她平躺**，用被子蓋著她胸口，道：“我就在這裏看著母親，就很安心了。”

雲荷滿意地看著兒子，輕聲說：“我的出身微賤，我的父親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衛士，到現在也不知生死。我呢，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人家的‘小妾’，還沒有任何名分。但這些都不是我的過錯，我也想過去死，但死了有什麽用？死了就一點期待也沒了。好在你來了，我已沒什麽遺憾。上天對我很好，先後有一位皇子愛上過我，又有一位皇子對我托付了延嗣重擔，我重病將死，上天又把我的兒子送來見了我！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李鉦見她雙唇灰白不見血色，心中不禁暗暗難過，正要勸她別說話了，忽然隻聽雲荷問道：“兒啊，你已有中意的女孩兒了嗎？”

李鉦心中一片紛亂，他本來無心說這樣的話，但知道母親是在為他終身大事擔憂，心道：“天下母親，哪一個不關心自己的兒子？可惜我還真的沒有一個特別中意的女子。”

忽然想起姬玉笙，心亂如麻地哄她說：“算有一個吧。她對孩兒很好，可惜孩兒沒能體會她的好意。”

雲荷道：“為了你自己的身世，你心裏亂得很，拿不定主意，是嗎？”說罷微笑著摩挲著兒子的手，道：“好女孩千萬不可以錯過，錯過了，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李鉦心弦震動，道：“母親，你是真的這麽看的嗎？好，隻要你願意，我明天就帶她進宮來看你。”

雲荷微笑道：“傻孩子，正因為你是你父親的兒子，所以我才能明白你的內心！你心裏不是很亂嗎？為什麽不去找她談談呢？”

李鉦的眼淚不知不覺又滴了出來，道：“好，我聽母親的安排。”

雲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這幾年，對於玄武門那場事變我漸漸明白過來了，也許你二叔殺你父親和三叔真不是為了私怨。我雖在冷宮，但年歲漸大，已獲準經常可以在寂靜的地方走動散心。從太監和宮女們的議論中，我似乎漸漸能感受到你二叔的為公忘私，嘔心瀝血，不愧為一個很稱職的皇帝，漸漸的我也不那麽恨他了。他經常徹夜不眠和大臣通宵議事，都是為了天下的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兒啊，現在我可隻有你一條**了，我不希望你一時糊塗，做出遺恨千古的事來啊！”

李鉦輕聲道：“母親，別說啦。是非黑白我會看得清楚的，放心吧。”

雲荷又舒了口氣，道：“你願意冷靜下來我就放心了。我當初被打入冷宮，心中對皇上是真的痛恨之極，前兩年皇帝親自下旨，把我赦出冷宮，讓我可以到處走動。我住在這裏住了二三十年了，不願意離開，皇帝也沒勉強我。我不是為了皇帝赦免我出冷宮就說他好，我是確確實實聽到了很多傳言，說皇帝實在是事事為百姓著想的。這幾年我病體沉重，越發想念你，不知你跟著明月神尼學了些什麽，學好了還是學壞了？會不會練好了武功，一時糊塗，回來殺你二叔？為了這個信念，我才一直堅持到現在，等著你回來。”

李鉦聽她喘氣時粗時細，嘴唇灰白，雙眼暗淡無神，知道她的病真的很重，心中十分難過，伸出手去在她背心輕輕按摩，同時一股柔和的掌力慢慢滲透進她體內，又點了她的昏睡穴，令她睡著。

心道：“不知皇帝說我見過了舞陽宮的人還找我有什麽事？”

望著母親憔悴的麵龐，不忍心就此離開。忽然聽門外有人道：“李公子？”

李鉦聽他說話的聲音好熟，猛地一想道：“哦，原來是那四個武士之一。”

應了一聲道：“是誰？”

那人道：“請公子開門好嗎？皇上的旨意，如果李公子見過了宮裏人，請公子隨我回西暖閣，陛下還有話要對公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