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Ⅴ 產後

衛明慎一進家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宴陽坐在沙發角抹眼淚,奶奶薑杏珍坐在另一側板著個臉出氣粗重,保姆張阿姨束著手站在旁邊,有些不知所措。

吵架了。飛快地在心裏做了個判斷,衛明慎正要給張阿姨遞個眼色,那邊宴陽刷地站了起來,回了房間。衛明慎頓了下,說了句我過去看看,就跟著進了屋。

宴陽剛拿洗臉巾擦完了眼角的淚,見他跟了進來,略抬了抬眸,沒有說話。衛明慎也不急,放下外套和公文包,走過去扶住她的肩,低聲問:“跟奶奶吵架了?”

其實不用問,在這家裏的幾個人,唯一能把宴陽氣哭的,也就隻有奶奶薑杏珍了。

宴陽剛出了月子,薑杏珍就從老家趕來了,說要來幫她照顧孩子。本來她是要早些來的,本家有個老人過身耽擱了,她等過完了三七才往這邊趕。要說宴陽這裏要什麽沒有,哪裏需要她一個七十歲的老婆子舟車勞頓。但薑杏珍很堅持,在她看來,女人剛生孩子的那幾個月勢必要有娘家人陪在身邊。宴陽母親不在了,就隻能她代勞了。而且,她自詡拉拔大了三個孩子,經驗豐富,能教給宴陽的東西很多。

“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噻,你好好地跟我學吧。”——電話裏,老人如是自信道。

宴陽這邊,一開始對於薑杏珍的到來,也是充滿了期待。可不到一個星期,她就覺得這個決定不太明智。奶奶的性格,大家都清楚,潑辣要強。要是順著她的意還好,稍微有點兒反對意見,老太太就能將人頂的難以下咽。總之,很難取悅。

要說宴陽已經是非常能容忍她的了,否則也不會陪伴在她身邊這麽久。然而是人都有相對脆弱的時候,再加上宴陽現在剛生完孩子沒多久,激素的急劇變化帶來情緒的較大起伏,就很難若無其事地消化掉老太太的脾氣——爭吵是最基礎的,實在說不通的時候,宴陽能被急哭。

這在老太太看來就不太好理解了,多大的事你就哭,難道我說的你不對?要是張阿姨勸她說宴陽剛生完孩子,老太太就又會搬出那套說辭:剛生完孩子怎麽啦?她辛苦,那我們在一旁伺候她就不辛苦了?總之,脾氣上來以後,說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所以也難怪老太太身邊留不下人,想跟她相處好,真的太難了。

要說老太太一點也不心疼宴陽?那是昧良心話。自打她到了燕城,每天換著花樣的給宴陽燉湯喝,在這上麵從不吝嗇錢財,到最後連張阿姨都不顧自己外人身份勸她說夠了夠了,可見有多誇張。可老太太不覺得,她也是知道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的,無論過程如何順利,身子都是虧的。所以,一定要好好補才行。

所以說,有時候想起這些事來,就很難定義老太太對她是好與不好。如此一來,宴陽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老太太生氣。然而有的時候,真的是忍不住。

這次的事也是一個小事。天熱了,家裏的水果都收進了冰箱裏,宴陽嘴饞,想讓張阿姨給她拿塊冰鎮西瓜解解暑。因為宴陽是母乳喂養,在吃食上就頗多忌諱,比如辛辣生冷。可宴陽實在是禁的太久了,再加上冰箱裏已經備好了充足的母乳,所以她就想放肆一小把。結果好巧不巧地被奶奶看見了,大聲斥責著讓她放回去。

宴陽跟她解釋,說就吃一小塊兒,冰箱裏有富餘的母乳,在她把這片瓜消化掉之前足夠喂養莓莓。然而奶奶就是不聽。一開始宴陽還好聲好氣,後來實在覺得憋屈,就說了句:我要連這點吃西瓜的自由都沒,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其實到這裏宴陽已經服軟,隻不過是嘴頭抱怨一下。奈何薑杏珍最忌諱人說這種喪氣話,一氣之下嗆了她一句:“行,那你去死吧。等別人問起了我就說,因為不讓你吃西瓜,所以你不想活了。看你丟不丟人,別人笑不笑話你!”

這句話讓宴陽徹底崩潰了。

站在那裏胸前劇烈起伏了半天,想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駁的話,心裏又實在憋屈,於是便紅了眼。她想不明白,吃塊西瓜而已,為什麽也會因為這個吵起來?

“我就想吃塊西瓜,那麽一小片……”想起這事兒來,宴陽還是有些委屈,剛拭幹的眼角再度濕潤了起來。

“好了,沒事,不哭。”

衛明慎將人摟在懷裏。

說起來,衛明慎是十分心疼宴陽的。饒是各方麵都能給她安排到位,但心理和生理這一塊兒,卻不是他完全能左右的。從孩子出生以來,他已經盡量陪在她身邊,想要給妻女最好的照顧。然而宴陽的情緒還是不太穩,神色也看上去有些憔悴。在陪同她待產的期間,衛明慎翻閱過不少書,其中不乏專業文章,都對產後抑鬱有過詳細的介紹。當時他覺得,良好的陪伴和照顧能夠幫助產婦緩解情緒上的障礙,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他是想不到還會有人給宴陽氣受的,而這個人,還是她的奶奶。他老婆的心態已經足夠好了,可在這種特殊時期,還是頂不住了。

衛明慎在心裏歎了口氣,已經隱隱有了決定。

因為怕老太太在外麵多想,倆人沒有在房間多停留,待宴陽洗完臉後,就一起去看孩子了。當晚,大家平安度過,各自相安無事。第二天一早,薑杏珍從**起來,準備好了自己的吃食正要給宴陽煲湯,衛明慎走進來說:“奶奶,今早我帶陽陽出去吃順便散散心,您不用麻煩了。”

薑杏珍手僵在半空,若無其事地放下鍋蓋後,她說:“想去就帶她去吧。”頓了下,“你看著她點兒,不要讓她亂吃。”

昨天的爭吵過後,薑杏珍也有些後悔。此刻答允了這件事後,老太太心裏舒坦了些。也算是借著這個向孫女示好吧,要是放在平常肯定要多嘮叨幾句的。別看有孫女婿陪著,但她對他也說不上完全放心,她是知道衛明慎的,最是能慣她孫女。

宴陽這邊,一早起來就喂過莓莓了,又陪她玩了會兒,見小妞妞還想睡,便囑咐張阿姨看著孩子,換上衣服出了門。經過廚房的時候,見奶奶在熬粥,看著她已經明顯遲緩下來的手腳,宴陽猶豫了下,主動開口道:“奶奶,您有沒有想吃的,我給您帶回來。”

這就算是示好了,薑杏珍心裏清楚,嘴上確實沒有立刻服輸。

“外麵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停了停,轉了話鋒,“有新鮮洋薑給我帶回來一些,我做泡菜吃。”

“好。”

宴陽笑笑,換上鞋同衛明慎一起出了門。薑杏珍從廚房探出頭來瞄了瞄,心裏舒了口氣。

宴陽和衛明慎繞了些路來到了一條小吃街。這裏有很多家店,店麵都不大,勝在曆史悠久,味道好。

倆人選了幹淨的一家進去,找了一張桌子,坐定。

“昨晚誰說的再也不理老太太了,結果走之前還主動搭話。”將麵前的餐具用熱水一一燙過,衛明慎看著宴陽,打趣道。

“那是氣話嘛。”

天氣熱了,宴陽出門的時候在外麵套了件防曬衣,淡紫的顏色,襯得她的皮膚異常白皙。此刻她散著發,一手支頤,說話時一副懶懶的樣子,像個失落的孩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安撫她。

衛明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正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宴陽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抬頭看他,帶著微笑:”而且你知道麽,她剛剛也向我示好了。”

“哦?”衛明慎一挑眉。他還真不知道。

“她不是讓我帶洋薑回去麽?洋薑泡菜,那是我最喜歡吃的,奶奶不待見那個味道。”

原來如此。

“但泡好了,她未必也會允許你現在吃。”

宴陽:“……泡菜可以放。”

衛明慎笑了。

很快,倆人的餐食端了上來。

宴陽的是一碗很清淡的雞湯小混沌,並兩個小糖包和半塊麻醬燒餅。衛明慎的則相對豐盛一些,但總體味道也是清淡的。宴陽望著倆人這一桌,歎了口氣。想她曾經無辣不歡,吃飯不帶一點兒忌諱的,現在卻隻能吃這些淡到幾乎快無味的。她算是理解為什麽那麽多人產後抑鬱了,不能吃想吃的東西,是真心痛苦!

衛明慎這邊,剛嚐了口麻醬燒餅,一抬頭,看見宴陽執著勺子在發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年輕女孩兒正對著一籠包子大快朵頤。那被兩指捏住的包子麵發的極好,形狀也非常規整,餡兒裏的紅油一經悶蒸,立刻透過包子皮浸到了表麵來,看著非常誘人。衛明慎不用問是什麽味兒,衝這紅油,就知道一定對宴陽的口味。

“想吃?”他低聲問她。

宴陽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想吃也不能吃呀。”她拿起麻醬燒餅咬了口,悶聲說,“我猜那個應該是紅油豆腐餡兒的。”

衛明慎:“……”

衛明慎快被他家這姑娘可愛死了,前腳剛說了不能吃,後腳又去猜人家的餡兒。抱著什麽心思,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想吃我們就叫一籠,囑咐店家,少油少鹽少辣。”

其實關於哺乳期忌口這個事兒,本身就頗多爭議。當時衛明慎谘詢過相熟的專家,得到的答複也是分人而定的——要看媽媽和寶寶的體質,重點在寶寶。有些媽媽生冷辛辣不忌,但寶寶一點反應也沒有。有些隻是吃塊涼瓜,寶寶第二天就拉肚子。而且寶寶可能存在對某種食物過敏的情況,為孩子著想,很多媽媽也會自覺忌口。對大多數母親來說,相比自己的口腹之欲,孩子的健康當然更重要。

宴陽也是如此,所以在聽到衛明慎的提議時,仍是搖了搖頭。

“那就沒味道了。再說了,人家店家肯定一早就調好餡兒啦。”

“這倒也是。”

衛明慎心下稍感遺憾,又往那兒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被收拾桌子的老板娘看個正著。

“客人,想點籠包子嚐嚐嗎,我家的招牌。”老板娘殷勤相邀道。

“倒是真想嚐嚐,可我太太還在哺乳期,怕是吃不了這樣油辣的。”

“喲,看著跟個小姑娘似的,居然已經生完孩子了。”老板娘打量了宴陽一眼,嘴甜道,“真是巧了,我家小女也剛生完孩子,雙胞胎,也是天天朝我嚷著沒胃口。誰家的閨女誰心疼,這不我一早起來就專給她調好了餡料,一會兒蒸好了等著我女婿過來取呢。那味道,不敢說能比我家的招牌,但在外麵你是找不到比這更好吃的包子了。”

“是麽?”衛明慎略感驚喜,“那方便的話,能否——”

不等衛明慎把話說全,老板娘匆匆打斷他,“能,當然能!要是不能,我給你說這個幹什麽?就是要等一會兒,行麽?”

“行不行?”衛明慎看向宴陽。

宴陽早就心動了,遲疑了下,說:“你們店裏有調好的紅油蘸料麽?”

“有,一會兒給你上一份,你喜歡這個味兒了,可以蘸著吃。

宴陽:“謝謝!”笑眯眯。

不過二十分鍾,一籠包子就蒸好端了上來。掀開籠蓋,熱氣和香味兒撲鼻,宴陽嗅了下,感動地都快哭了。包子倒是其次,主要是紅油蘸料的香氣,太誘人了。

”我蘸啦?”宴陽拿著包子,對著蘸料,犯傻似的問了衛明慎一句。

衛明慎笑了,特意把蘸料往她麵前推了推。

宴陽沒有立刻動作,又瞧了他一眼,才緩緩將包子放進蘸料裏。紅油很快浸透了表皮,看著就好吃,宴陽抬起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沁入鼻腔,那一刻,別提多幸福了。

宴陽細嚼慢咽地吃下一個,立馬又去夾第二個。衛明慎看她吃著香,說:“回去可以觀察下莓莓的耐受力,如果你吃這些喂她小家夥沒什麽反應,那以後的飯食就可以增加些花樣。不能喂飽了這隻小豬,卻把媽媽給餓壞了。”

“偶爾吃一吃就好了,平時還是要注意的。”

宴陽還是不容自己太過放肆。其實,大多數哺乳期媽媽難受並非是因為不能幹這不能幹那的種種限製,而是基於此而產生的一種被剝奪感,讓她有種失去了“生而為人”的尊嚴感。如果在這個時候身邊人不稍加注意,不能給與足夠的體貼和關懷,這些新手媽媽的日子會很難熬。然而她們又是這樣的容易滿足,隻要稍得到精神慰藉,就可以為了孩子繼續忍耐下去。這就是身為母親的偉大之處,看似平凡,卻不簡單。

衛明慎心裏很是感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做的還是不夠。

一個小時後,倆人結束了這頓豐富的早飯。臨走時,老板娘出來遞給她兩打包盒的包子和一小盒紅油,說是讓她想吃的話在家自己熱下吃。宴陽沒好意思要,但最終還是收下了。

出了飯館,倆人去附近的商超購置了一些蔬果蛋奶。本來為了鍛煉身體倆人出門的時候沒有開車,現下多了這兩大袋的東西,隻能打車回家了。

上了車後,宴陽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心情已經好了很多。她偎在衛明慎的懷裏,打開相冊一張張翻開,裏麵都是她家小胖妞妞的照片。

衛明慎也陪她一起看,片刻後,不由得問:“你天天給莓莓在一起,還給她拍這麽多照片做什麽?”

“留念呀。而且等你回來,可以給你看。”說著將手機屏幕推到他麵前,“看這張,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呢,睡著了在笑。”

衛明慎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又轉而去看宴陽。用手順了下她的頭發,他說:“陽陽,我們提前把奶奶送回綏陽老家,如何?”

宴陽正在微信上給封儷和小薇曬娃,一時沒有聽清。帶衛明慎又重述了一遍後,她微微愣了下。

“你怎麽突然想到這個?”

“是我的問題。”他說,“一開始就該準備好一切,不應該仗著奶奶過來了就犯懶。奶奶沒有壞心。而你,也不是嬌氣的人。隻是你們現在並不適合生活在一起,勉強下去,可能對彼此都是種傷害。”

宴陽有些沉默。她明白衛明慎的意思,如他所說,大多數時候她是能領受到奶奶的好意的,但就是有些好意的表達方式讓她接受不了。而她現在,情緒和精神又較以前稍敏感一些,所以她和奶奶在一起,就會忍不住起衝突。衛明慎要是在家的時候,還好一些,不會有像昨晚那樣的衝突。估計昨天他也被驚到了,重新考慮了這個問題,現在才會提出這個建議。

“確實,理性角度講,我目前跟她分開比較好。可怎麽跟奶奶提?她肯定會覺得我們在趕她。”

這確實是個難題。如宴陽奶奶那樣要強的人,哪怕他把道理跟她講的再清楚,她老人家明麵上接受了,心裏不一定會不存有隔閡。所以說,事情並不好辦。

“交給我,我來跟奶奶談。”衛明慎說,“不會立刻就談,等過些天你們把這件事忘了,彼此情緒都緩和一些,我再跟老太太提。等過去了這陣,莓莓長大一些,我們再接奶奶來燕城小住。到時候,我們好好孝敬她。”

宴陽有些糾結,但最終,還是默許了。她不想再跟奶奶爭吵下去了,再多的感情都經不起這樣消耗。

“另外,我們現在也不像剛有莓莓的時候那麽手忙腳亂了。家裏有張阿姨照顧,過幾天我讓方進再物色一個年輕一些的家政阿姨來,這樣你每天可以抽出時間,到外麵來逛逛。之前不是提過要預約產後修複課程麽?現在差不多快兩個月了,你想去就去吧。我給你安排個司機,到時候定好了去哪裏上,我讓他來回接送你。”衛明慎又說。

宴陽:“……”

宴陽沒有想到,一夜之間,衛明慎居然想了這麽多。

“現在就去——”她有些猶豫,“我還是不放心莓莓……”

“一個小妞妞,家裏有兩個保姆還看不住?”此時的衛明慎,已經不像孩子剛出生那會兒精神高度緊繃了,“而且你出去一趟最多兩個小時,備好了母乳在家,其他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反正有車,來去也快得很。”

這倒也是。宴陽深知,這兩個月來,她最大的用處就是充當小姑娘的奶牛。其他的,都有張阿姨一手打理。

“最重要的是,陽陽。”衛明慎握住她的手,說,“這樣可以讓你快樂一些,運動分泌多巴胺,對你的情緒恢複非常有幫助。也少一些時間讓你在家裏跟奶奶大眼瞪小眼,這樣萬一我們真的不好開口說送奶奶回去,你跟她的關係也能緩和一些,你說是不是?”

是這樣沒錯。

宴陽下定決心了。

“好。”她回握住衛明慎的手。

自這之後,宴陽開始了將自己從育娃大業裏慢慢分離的過程。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每次上課的時候心裏掛念著孩子,心不在焉地一下課就往家跑。幾次之後,她就慢慢耐得住了。有時候上完課還能約小薇一起出來逛逛街。

因為怕奶奶嘮叨她總出去亂跑,衛明慎一早就想好了理由,搬出了醫生這麵大旗,說宴陽的身體需要產後修複,要每天去醫院做下護理。薑杏珍自然知道問題沒有孫女婿說的那麽嚴重,但也清楚宴陽不是跑出去亂玩的,幾次觀察下來見她回來的時候臉色紅潤精神也好,便沒有說什麽。有的時候心情好了,她還會主動要跟宴陽出去逛逛,慢慢的她就發現,有張阿姨和小劉(另一位保姆阿姨)在,這個家裏沒了她倆人也不是不行……

衛明慎在一旁看著,見祖孫倆人之間的關係緩和了,私下跟宴陽商量了下,也就暫時沒提送奶奶回綏陽的事兒。征得了她的同意後,就將這事兒暫緩了。

家裏的氛圍好了,連衛明慎也跟著受益。

這天他下班早了,電話過司機,知道宴陽還在瑜伽館,就沒跟她打招呼,徑自前去了。到的時候宴陽還在上課,穿著一身黑色貼身的運動服,跟著老師慢慢做動作,已經長長的頭發鬆鬆綰在腦後,隨著身體的舒展有碎發落下,擋在臉畔,有著半遮半掩的美。衛明慎站在一邊欣賞了一會兒,直到私教老師發現了他,告訴了宴陽。

宴陽看見他很高興,披上外套小跑了過來。

“你怎麽過來了?”

衛明慎沒說話,拿過她的保溫杯遞了過去,待她喝過了水,才說:“下班早,就過看看,檢查下宴小姐有沒有乖乖過來上課。”

“衛先生放心,你老婆風雨無阻,絕不逃課。”

衛明慎笑了,捋了捋她的碎發別到耳後。

“你看我最近瘦了沒?”湊近衛明慎,宴陽低聲問。

衛明慎將人虛攬進懷裏,在無人可見的角度摸了摸她的細腰,說:“本來就沒胖多少。你之前太瘦,現在這樣正好。”

“那就是說我還是胖了?”宴陽豎眉。

衛先生:“……胸大了算不算?”

宴陽:“……”

嗔笑著看他一眼,宴陽別過臉繼續喝水。衛明慎輕咳了聲,打量了下四周,繼續擺出一副嚴肅模樣扮正人君子,仿佛剛剛的渾話不是出自他口。

“一會兒在外麵吃?”在她一側,衛明慎低聲問,“我們好久也沒有過二人約會了。”

“好。”宴陽答,停頓了下,又說,“吃完飯去趟四合院那邊吧,我電腦落在那兒了,現在要用。”孕後期,因為行動不便,宴陽就搬來四合院住了。這裏到底是平房,而先前那套八十平的房子是舊房,沒裝電梯,上下不方便。現在,他們住的是衛明慎兩年前在燕城買的新房,是個大平層,一年前裝修完畢,正好待宴陽生產完後入住。

在很長時間以來,四合院這個詞對於倆人來說簡直就是某件事的代稱。是以衛明慎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稍稍緊繃了下。

“好。”他說。

因為暗懷心思,這頓飯倆人吃的就有些倉促。之後,直奔了四合院。

因為話頭是宴陽先挑起的,所以後麵的事,就換做衛明慎主動。趁著宴陽去衛生間洗手,直接就跟了進去,關住了門。

生完孩子的第一次,倆人都有些激動。衛明慎甚至連姿勢都沒換,扣著她的腰將她壓在牆上要了兩回。宴陽也有些忘情,勾著他的脖子,任由他埋首胸前,自個兒受不住地揚起纖細優美的脖頸,雙眼微餳,急促地喘著氣。結束之後,倆人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地緩了很久,腳重新挨地的那一刻,宴陽整個人都是軟的。

這一場可以說是耗光了宴陽所有的氣力,倆人事後又歇息了一會兒才走。坐在副駕上,宴陽問衛明慎:“怎麽樣?”

宴陽表麵平靜,實則內心稍有忐忑。

衛明慎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不由就笑了。

“你笑什麽?”宴陽不好意思了,推了他一下。

衛明慎正在開車,絲毫沒受影響。

“好得很。”他說,“傻妞。”

宴陽:“……哼。”表麵傲嬌,實則笑眯眯。

這次之後,倆人又來四合院“幽會”了幾次。大概是運動加和諧的次數多了,宴陽體內的激素水平也慢慢恢複了正常,整個人的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對待孩子越發遊刃有餘,對待奶奶的狀態也恢複到了從前,倆人之間的相處也由此變好了更多。

時光飛逝,很快宴陽的產假隻剩下一個月了,稍作一下準備,就可以等待著回去上班了。而就在這時,奶奶薑杏珍提出了回綏陽。這讓眾人有些意外,因為原定的是要在這裏至少呆半年。

這話是在飯桌上說給衛明慎聽的,他怔了下,當即反問:“奶奶,您要回去了?”

“是呀。出來夠久了,該回去嘍。”

其實這麽多天來,薑杏珍也看明白了,自己在這裏並不合適。每次跟宴陽起衝突,她事後其實也很後悔,不是沒動過要回去的念頭,但怕說出來這瓜娃子會以為自己在賭氣。可她又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性子,看見什麽不對的地方都要念叨兩句,說多了就又吵起來了。前段時間宴陽開始每天出門,說是去做產後修複,其實她心裏清楚,這孩子是不願意老跟自己起衝突才出門去的,這主意啊,八成是孫女婿給她出的。一開始她心裏很難受,後來看著她一天天臉色和精神狀態都好了起來,才逐漸放了心。

思來想去,薑杏珍覺得自己還是不能久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說好聽點距離產生美,說難聽點——那就是遠香近臭。再加上她這人的性子,反倒是一個人呆著更舒坦。

薑杏珍決定的事,無人可以輕易改變。然而宴陽聽了,還是勸:“奶奶,你再住幾天嘛。”

前段時間預謀著送老太太走,現在人自己提出來了,宴陽心裏反倒不好受。

“哦喲,你當我多舍不得你喲?不住。”

宴陽:“……”

行吧。老太太拿定注意的事兒,多勸無用。

“我這些天惹你生氣的事,你莫往心裏頭去。”攪動著碗裏的湯圓,宴陽輕聲說,眼圈有些泛紅。

薑杏珍跟衛明慎對視一眼,忍不住笑。

“我跟你記仇?有多少個本本都寫不完。”

這下宴陽放心了。

說不動老太太,衛明慎過了幾天還是替她訂了張回程的飛機票。到了離開這天,他特地抽出時間來,陪宴陽一起送老人到機場。

因為奶奶不常坐飛機,宴陽叮囑了許多。

“到了之後一定要給爸爸打電話,讓他開車去機場接你曉得不?電話號碼你記下來吧?手機有沒有電?”

如此之類的話,反複說。薑杏珍都快被她叮囑煩了,等值機完畢後,她第一個衝向了安檢,生怕宴陽跟進來一樣。

宴陽:“……”

就這樣送走了奶奶,宴陽心裏有些失落。

“你說,奶奶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攀著衛明慎的胳膊,宴陽輕聲說。

“她應該不知道我們想過要送她回去,但跟你相處不來這一事實,她心裏也清楚。怕你忍著不說,奶奶主動提出來。”

“可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我知道,但老太太心疼你。”衛明慎握住她的手,說,“放心陽陽,無論奶奶在哪兒,我們都會將她照顧的很好。”

這點宴陽毋庸置疑,她是相信衛明慎的。

“老公,其實我前段時間,真的有一點點迷茫。”宴陽說,“有一次夜裏睡著正香被叫醒給莓莓喂奶,看著她鼓著小嘴在喝,我卻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在幹什麽的感覺,隻覺得累。”

“你受苦了。”衛明慎側頭她的額頭,不知如何才能更憐惜她。

宴陽感受到他的內心起伏,也回握住了他。

“是很辛苦,但現在已經開始變好了,未來會越來越好的,對嗎?”

“會的,我向你保證。”

宴陽笑了,回頭看了眼奶奶漸漸遠去的背景,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