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之後幾天,孟憲專心地投入到了演出準備當中。

這一次的演出是由總政牽頭,是為第一幹休所的退休老幹部們籌備的一台聯歡會。之所以邀請燕城軍區舞蹈隊,是因為總政的宋主任前段時間看過她們演的《火鳳凰》的舞劇,覺得很合老首長們的口味,所以特意點名讓她們前來。團裏上下也很重視,應下邀請後就立刻組織了起來。

因為才演過一場《火鳳凰》沒多久,這一次的排練就輕鬆了不少。孟憲忙中有序地度過這幾天,到了演出當天,一早跟舞蹈隊的幾個女兵一起坐總政歌舞團的大巴去了幹休所。演出相當的成功,可謂是驚豔眾人,下到後台來不少兄弟單位的男兵來跟她們舞蹈隊的姑娘打招呼。孟憲作為主演當然也收獲了不少關注,但都沒回應,她不笑時的樣子看起來清高冷淡極了,倒還真讓不少人望而卻步。

後台擠滿了人,孟憲卸好了妝便打算出去透透氣,走到門口時被同來的一個女幹事叫住了,讓她幫忙把一些道具送回去,特意囑咐了是從幹休所這邊借的,一定要交接清楚。

孟憲隻好提著兩大袋子東西就直奔幹休所後勤處。不巧的是,管事的齊幹事不在,孟憲等了十分鍾後,去敲隔壁辦公室的門。一個年輕的士兵探出頭,問她有什麽事。

孟憲便把事情原委告知了他,想讓他先把東西收下。無奈小戰士不敢越俎代庖,孟憲隻得又等了等,過了大約二十分鍾,齊幹事終於匆匆趕來。

孟憲一句話沒有多說,迅速地完成了交接,快步回到後台。此時這兒已經沒什麽人了,她心裏微覺不妙,拿上自己的挎包,一刻也不停地跑向停車場。

停車場裏隻剩下三輛車,其中有兩輛是空的,剩下一輛開著門,似是在等人上車。正巧這時有個司機從一輛車上下來,孟憲忙走過去,叫住他問:“師傅,我想問一下,總政歌舞團的車都開走了嗎?”

司機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納悶怎麽還有一個女兵在這兒:“走啦,早走啦。”

孟憲腦子空了一下。都走了?可她還沒上車呀。

“怎麽,把你落這兒了?”

孟憲抿住了唇,忍住翻湧的心緒,她左右張望了一番,問司機:“這些車都是往哪兒開的?什麽時候走?”她指著停車場裏的三輛車問。

“其他兩輛我不知道,但我這輛你是等不著了,明天才下山。”

孟憲這才有些著急:“確定沒有下山的車了嗎?捎我到市裏就行,我想辦法自己回團裏。”

“這我也不確定。”司機沉吟片刻,說,“我幫你問問吧。”

司機帶著孟憲去了幹休所大門口的崗哨,問了問值班中尉,得到的答複是暫時沒有。

孟憲有些失望。司機師傅見狀,小聲對中尉說:“能派輛小車不?送到市裏就行,來回大概三小時。”

中尉笑了笑:“不是我不幫你,關鍵是現在管的嚴了,出車就得有上麵批條,不然被查住了就得挨處分。”

這下連司機也沒轍了,愛莫能助地看了孟憲一眼。兩人從值班室裏出來,司機說:“我那輛大巴太顯眼了,不然悄麽聲地送你下山一趟也沒什麽。”

孟憲很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向司機表達了她的謝意:“謝謝,不用了,我再在這裏等等吧,說不定一會兒就來車了。”

司機抬腕看了眼表,覺得這希望不大。快到晚飯的時間了,隻有車進來的份兒了。但他卻沒直接道明這一點,隻是說:“那你等等吧,不過我建議你可能的話還是給團裏打個電話,看看他們能不能派個車來。”

孟憲微微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倒黴透頂的孟憲,一個人站在大門口等車。然而越等,越覺得希望渺茫。天色漸暗,一道道晚風吹來,有種貼骨的涼意。她將雙手抱在前胸,微微蜷曲起後背來保溫。雖然還是忍不住有些焦急,但孟憲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回不去該怎麽辦了。肯定是要先給團裏去個電話的,說明情況,然後再請團裏給這邊的招待所打個電話,晚上給她安排個住處。做這些事不麻煩,但卻是需要耐心去交涉的,打給誰好呢?隊長,金教員,還是誰?

孟憲正在腦子裏盤算著,值班中尉突然敲了敲門窗,對她說:“開飯了,先去食堂吃點東西吧。”

孟憲搖了搖頭,說:“謝謝,我不餓。”

“去吧,我在這兒看著車,一會兒來車了我幫你問問,有順路的我叫司機等你一會兒。吃一頓飯,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中尉笑著說。

孟憲猶豫了下,想了想,還是說不用了。

中尉笑著搖搖頭,沒再勸她。

又過了十幾分鍾,中尉下哨了,臨走前他看了站在大門口的孟憲一眼,把她看的心裏有些難受,莫名有種被可憐的感覺。本身沒覺得自己有多少慘,現在倒真有些委屈了。

孟憲踩著腳下的石子,深吸一口氣,向身後的大院望了望。片刻後,她背起挎包,邁著沉重的步伐,去了食堂。

正值飯點,路上來來往往有不少人,大多數是男兵,或多或少地都對她投來一絲關注的目光。

孟憲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加快了腳步,太過匆忙,在過一個岔口時差點兒搶了一輛吉普車的路。司機摁了幾下喇叭,孟憲連忙刹住腳步,給它讓路。驚魂未定的瞥了眼那吉普的車牌照,竟是總參的車。

孟憲怔怔地看著他繞過禮堂,拐入大院深處消失不見。許久,才回魂,繼續向食堂走去。

簡單的吃過晚飯,孟憲等到晚上近八點都未等來一輛車。

思慮左右,她往金鶴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幸好金鶴還在,孟憲簡短地說明了一下情況,請金鶴給她聯係一下這邊招待所的人,安排一個住處。掛掉電話十五分鍾左右,一個少校模樣的中年男人來到了門崗,自報了家門,就要領孟憲去招待所。孟憲一手攥著挎包帶,心裏有些猶豫。

胖胖的少校軍官笑了:“我是金鶴的老熟人了,喏這是我的軍官證,你不信再給她去個電話。”

孟憲臉一紅:“不好意思。”

少校軍官擺擺手:“沒事沒事,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些好。”

孟憲想了想,還是沒好意思當著他的麵給金鶴打這個電話。亦步亦趨地跟著少校軍官來到招待所,見他熟門熟路地給她登記開房間,原本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辦好手續之後,少校親自帶著她上去。打開門一看,孟憲微微有些震驚。居然給她安排了一個套間,這實在是意外。

她看著少校軍官,訥訥地說:“我住這兒,合適嗎?”

少校軍官把鑰匙交給她,拍拍她的肩膀,說:“你就放心住啊,金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好不容易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那我一定給她辦妥了!”

這語氣,實在是有些誇張。孟憲懷疑這位少校軍官是不是喝酒了。細細一聞,果然有些酒氣。

尷尬地笑了笑,孟憲說:“謝謝您了。”

送走了少校軍官,孟憲關上房門,深深呼出一口氣。

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了地,她放下挎包,先是將套間裏外打量了一遍。床鋪整潔,衛生間有專門的洗漱用具,還有洗澡的設施,水龍頭一擰開,居然還有熱水。孟憲有些驚喜,立刻洗了個熱水澡,好衝去這一身的疲乏。

洗完澡出來,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孟憲擦揉著及腰長發,靠座在了**,一邊翻著床頭放著的一本書,一邊等著頭發晾幹,不一會兒倦意襲來,眼皮就有些撐不住了。

然而畢竟是頭一次一個人在外麵過夜,而且還是這樣大的房間,孟憲腦子裏始終繃著一根弦兒,不敢睡的太死。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她忽然聽到一陣鑰匙嘩嘩響動的聲音。起初並未放在心上,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然而這聲音卻越來越清晰,隱約仿佛還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孟憲一下子睜開了雙眼,從**坐了起來。

聲音在她的房門前暫停。下一秒,外間大門上哢噠一聲開鎖聲準確而清晰的響起,孟憲瞬間將心提了起來,緊張萬分地從裏間走了出來,與推門而入的一行人撞了個正著。

差點尖叫出聲,孟憲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恐萬分地看著進來的幾個人。又想起自己上身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她忙回裏間披上了軍裝外套。

剛進來的邱所長也有些震驚,看著孟憲發愣,其他人也是同樣的一頭霧水。反應過來後,邱所長問下屬:“這個房間怎麽有人住了?怎麽回事?”

下屬茫然,一問三不知。

邱所長火氣有些上來了。他看著一臉通紅從裏間出來的孟憲,麵對如此漂亮的一個年輕姑娘,邱所長壓住了脾氣,問:“你是誰,怎麽住在這裏?”

孟憲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盡量鎮定地回答:“我是軍區歌舞團舞蹈隊的,今天來這兒演出,錯過了回去的班車,我們教員就安排在這兒住一晚,是一個姓宋的……”

“老宋!又是這個老宋!他媽的天天喝酒誤事!”邱所長沒忍住,到底還是發了脾氣,“今天晚上誰值班?把他娘的給我叫過來!”

一個幹事應聲而去。

孟憲被邱所長的氣勢嚇的不敢吭聲了,呆呆地站在一旁。邱所長看了孟憲一眼,大步越過她,走向裏間。

倒也還算整潔,除了衛生間和床有用過和躺過的痕跡外,其他一切東西都還擺放在原位。然而再幹淨,再整潔,他也不能拿住過的房間來招待別的客人!

就在邱所長腦子飛快地運轉思索著辦法時,一個年輕的戰士跑上來說,車已經開到樓下了。

邱所長也等不及值班地來聽訓了,眼睛一瞪,對怔愣在原地的幾個部下說:“趕緊再收拾出來一間房,分頭行動,我去給周主任解釋一下,讓他等一等。”

說完,他又瞪了孟憲一眼。

孟憲一直僵直地站在原地,等人都走光了,才回過神來,動了下腿,差點兒癱軟在地。她好像,惹到了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