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當晚,回到歌舞團時已經很晚。孟憲累得很,洗漱完躺**,縱使心事滿懷,一夜倒也睡的安穩。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她在**坐了一會兒,決定將昨天那一幕拋到腦後。巧合,不過是巧合,孟憲心想。肯定不會那麽巧了,孟憲又想。這才覺得好了許多,伸了個懶腰,下了床。

今天是周日,可以休息一天。孟憲和小喬便愉快地請假外出了,在外麵逛了一上午,到了午飯的點兒才回來。吃過午飯回到宿舍,傳達室小鄧叫住孟憲說:“憲憲,上午唐班長來過了,來找你的。見你不在又走了。”

曉靜來過了?孟憲一怔,半晌哦一聲。

回到房間裏,孟憲在床邊靜坐了片刻,才脫了衣服躺倒**。然而卻是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閉上眼睛心裏默默哄著自己睡著,意識卻仍是清醒的,想著曉靜為什麽要找她。是有話要跟她說嗎?

想到這兒,孟憲更加睡不著了,去傳達室給唐曉靜打了一個電話。電話倒是撥通了,不過是曉靜舅媽接的,告訴她唐曉靜回了老家。

孟憲一聽心有些亂。好在沒過幾天,一封來自西北的信及時送到了歌舞團,是唐曉靜寄來的。孟憲拿到信後沒再猶豫,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一把拆開。

孟憲:

展信佳!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已從燕城回到了慶安老家,是陪我媽回來的。前陣子她身體不適在燕城做了一個手術,現在恢複的也差不多了,我便送她回來。

我是在回來的前一天才知道團裏已經遍傳我已經有對象的消息,思前想後了一夜,決定去找你。你呢,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想說,這件事是真的。我確實在跟陳茂安試著接觸,一段時間以來,關係還算良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隱瞞你,所以如數相告。其實在很早之前,就有媒人想介紹我與陳茂安認識了,但那時我知道他與你的瓜葛,所以並未鬆口。這一點也請你相信我,那時我雖然急切,但從未想過摻和到你們兩人的關係當中去。

陳茂安對你的感情,我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正是因為見證了你們兩個人,所以我才決定放棄這漫漫無期的相親之旅。感情,在沒來之前應該順其自然,在來了之後應該水到渠成。在很多場相親見麵中,我放低姿態,巴望著別人給予我一份感情的行為其實是很愚蠢的。我累了,也倦了,在我做好回老家準備的時候,當時想介紹我與陳茂安的媒人,又來找我了。考慮到你與陳茂安已結束,這一次,我答應了。

孟憲,我並非為自己辯解。但我答應的時候,幾乎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不,這樣說或許有些虛偽。但即便是有,也是非常渺小的。事實證明,這樣做是對的。良好的教養讓陳茂安對我禮貌,客氣,但看得出來,他對我沒有展露任何其他方麵的好感。我亦是有我的驕傲的,所以也以同樣的方式相待。那次見麵之後我們再無聯係,直到後來,他打來電話,約我看電影。這一次,我也答應了。

孟憲,我不知道我們這樣算不算是開始了,也不明白這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促使他做出了這樣的轉變。但我看得出來,他來約我的時候應是認真的,這讓我感到受尊重,也有些動搖,在你與他之間動搖。我想,我不該如此。

到目前為止,我們仍是普通朋友的關係。我也不知,如果未來這份關係需要跨出新的一步的時候,我該不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但我知道,我與你是朋友,也應該對你坦誠,所以才寫下這封信。過幾天我便回燕城,已找到一個在百貨商店站櫃台的工作。

期盼你的回信!

讀完了唐曉靜的信,孟憲緘默良久,而後將信對折,塞回了信封裏。

她仰起頭,望向天空。此時已進傍晚,陽光正在逐漸隱去,隻餘一線淡橙色的光芒,爬過這個小花園的枝枝蔓蔓。遠處,不知是誰還在刻苦的練習著手風琴。一曲《山楂樹》透過窗戶,被輕風送了過來。

孟憲走在那裏靜靜的聽了一會兒。許久,起身離開。

親自聽唐曉靜證實了她與陳茂安之間的事後,孟憲的心情波動倒沒有之前那麽大了。她隻是在想著,如何回複她。想來想去,沒有頭緒,孟憲去找了金鶴。在歌舞團裏,目前唯一能夠讓她放下戒備的人,就是這個亦師亦友的女人。

金鶴很意外,她自認平常已經挺關心孟憲這個小女兵,但沒想到她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談過了戀愛。

這天上午剛結束排練,聽孟憲說起這件事,金鶴一邊擦臉上的汗,一邊拿一雙淩冽的鳳目上下打量她,直到她被她看的有些尷尬了,才挪開視線,忍不住樂。

“你們這幫小女兵,真是到年紀了啊,也會有這種煩惱了。”見孟憲臉紅的簡直要遁地,金鶴也不再打趣她了,歎了口氣,說,“這種事兒怎麽能在練功房這種地方說呢,下午排練結束來我宿舍吧。”

孟憲窘了下,不想弄的那麽麻煩,好像天大一件事一樣。

“您不回家嗎?”她問。

“老公出差,我回去幹嗎?”

孟憲隻得答應,下午排練一結束就去了金鶴在歌舞團家屬院分的宿舍。推門而入時,聞到一股鮮香微辣的味道,是金鶴在炒火鍋底料。

“金教員,你幹嘛呢?”孟憲有些驚奇。

金鶴啊一聲,回頭看見是孟憲進來,也不客氣,直接使喚她:“刀功行不行?蘿卜和土豆洗了切片。今晚吃火鍋。”

孟憲:“……”

她真的沒有做好來這裏吃火鍋的準備。但幾秒過後,還是挽起袖子,按照金鶴說的辦。兩人分工合作,一陣忙活之後,火鍋上了桌。

金鶴拉著孟憲在桌邊坐下,十分開心:“這兩天一直饞火鍋,但隻有我一個人吃也太沒意思,所以今天拉你過來。聊天事小,吃飯事大。”

孟憲忙這麽一會兒倒也真覺得餓了,於是兩人話不多說,埋頭開吃。一頓飯吃到快九點,兩人毫無顧忌敞開了吃,桌子上好幾盤的東西到最後竟然不剩下什麽了。看著空空的盤子,孟憲撫摸了下微微鼓起的小腹,心裏竟有一種暢快感。

“是不是一吃飽,就有種天大的事兒也不使你煩惱的感覺?”金鶴噙著笑問她。

孟憲喝了點米酒,雙頰通紅的點了點頭:“金教員,你手藝真好。”

金鶴嗤笑一聲,起身收拾。孟憲要幫忙,被金鶴趕出了廚房,隻好在客廳裏溜達消食。因為是合住,客廳裏擺放的私人物品並不多,隻有靠牆的桌子上擺放了一張黑白照片,是年輕時的金鶴和謝清緣。

孟憲駐足欣賞了片刻,回過頭問金鶴:“金教員,您跟您愛人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有些年頭了吧。”

“是啊。”金鶴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剛滿二十,現在二十七了,你自己算算幾年。”

“是剛在一起的時候拍的吧?”孟憲又問。

照片裏的兩個人雖然十指交纏,但臉上都有一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羞澀和赧然,瞞不了人。

“這都叫你看出來了?”金鶴走過來,邊擦手邊笑。

孟憲點點頭,私下裏相處,她也放鬆了不少:“金教員,給我講講您跟您愛人的故事吧。我一直就特別好奇。”

金鶴笑覷她一眼:“不是說你的事兒麽?怎麽又摻和上我了?想得美。”

孟憲淺淺一笑,說:“其實,我今天在跟您說這件事的,就隱約想明白了。下午那會兒又想了想,覺得可能是我自尋煩惱。我跟陳茂安已經斷了,他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我沒有理由幹涉。曉靜也是同理,她不能因為跟我是朋友的緣故,就放棄那麽優秀的一個人。”

孟憲說完,自我肯定般地點點頭。

金鶴被她逗樂了,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長歎一口氣,說:“你想明白了倒好,省得我再跟你費口舌。實際上,感情這回事兒,誰又能說的清呢。”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神情有些茫遠,“就像我跟我愛人,我們認識七年了才結婚。這期間吵了無數次,分分合合無數次,很多次我也覺得自己想開了,決定要跟他分開,但現在不還是跟他結了婚?”

孟憲聽的有些新奇:“謝工會跟您吵架?”畢竟看著是脾氣那麽好的一個人。

“怎麽不會?”金鶴好笑地睥她一眼,“不過,嗯,一多半都是被我逼急才吵的。”

金鶴是個急脾氣,話說到這裏,幹脆就把自己與愛人謝清緣的來龍去脈交代了:“我是剛進軍藝進修的時候認識的我愛人,那時候還不到二十,跟你一般大,不過應該比你成熟一些,在這之前我已經當了六年兵了。”

關於這一點,孟憲記得當時幫金鶴準備婚禮的時候,聽她偶然提起過。她是在七歲的時候因一場車禍沒了雙親,在舅舅家長到十三歲,小學畢業那年憑借常年在學校宣傳隊跳舞練就的一身本領,被前來招人的歌舞團給選中,從此入伍當兵,成了國家的人。在部隊七年,憑借優秀的業務能力提幹,後又被選送至軍藝進修兩年。

“方曼輝,你還記得吧?我跟你說過,是我軍藝同學。”

金鶴忽然問,孟憲愣了下,點了點頭。

“就是她把我愛人介紹給我的。”金鶴說,“她比我大一歲,那時候也是剛處對象,那天她和她對象還有另外一個人來學校,我們四個一起吃了頓飯,過後就認識了。這個人就是我愛人,方曼輝當時處的對象你也見過,就是那個周幼棠周主任。說起來,這一對也沒比我們消停到哪兒去。”

金鶴隻是隨口一提,孟憲卻有一瞬的失神。

“我這個同學,總說她是我們宿舍談對象最早的。其實我知道,她光追周幼棠就追了小一年半,那時候我已經跟我愛人在一起了。不過爭這個也沒意思,所以每回她說,我就聽聽,從不戳穿她。”金鶴笑的有些狡黠。也是剛剛吃飯喝酒喝多了,才會跟孟憲說起這個。

然而這些孟憲都是第一次聽說,不免有些好奇。

“怎麽會追這麽久?”她聽見自己問,問完有些後悔,似乎不該貿然打聽別人隱私。

“不知道啊。不過周主任這人你也是見過的,長相不說,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不是個普通人,也不是誰想追就能追。”金鶴攤在沙發裏,手捂在小腹上,皺了皺眉說,“那時候我們宿舍四個人都談對象了,數我跟她最折騰。不過周幼棠有本事,人兩人吵架從來沒有超過兩天的,有的時候甚至不隔夜。我老同學說,沒有他哄不好的人。相比之下,像我愛人就沒這份能耐,給他兩天也不一定能發現我在生氣,所以有時候也挺羨慕我這老同學的。那時候我們宿舍就有這麽個說法,談戀愛跟周幼棠這樣的人談,結婚跟謝清緣這樣的人結,這樣人生就無憾了。”

懷念了一會兒青春年少的時光,金鶴才意識到孟憲的沉默。側過頭一看,發現她正看著她在發呆。

“想什麽呢?”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孟憲這才回神,躲了下金鶴的手,嘴角扯出一個笑:“沒想什麽,聽您說呢。”

金鶴於是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跟她說了很多。孟憲安靜地聽著,早已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腦子裏隻有三個字:周幼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