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捉妖

第二日一早,蘇三虎才知塗素蘭上了吊。

三虎想起昨日對塗素蘭的種種行徑,直恨得連抽了自己幾十個耳刮子。

塗素蘭打從嫁給他便被撂在老宅子裏苦等他六年。到衢州府後,也沒享到什麽福。家裏妻妾爭吵,三虎隻道寵著小的,委屈都得塗素蘭一人受著。

蘇三虎從不曾想,塗素蘭臨死前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咒他不得好死,斷子絕孫。這些年裏,素蘭得是受了多少的苦處,心裏積了多大的埋怨憎恨,才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塗素蘭死後,蘇三虎卻是收斂了不少。很少再去那種煙花之地,偶然還是會喝喝悶酒。

塗氏走的第二年,杜鶯歌便大了肚子,生下了個女嬰。秦氏給起的名字,叫蘇喚子,希望這女嬰能給蘇家再喚來個兒子。

一連又過幾年,蘇家幾個姨奶奶肚子仍是沒動靜。蘇三虎不知訪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副藥,還是不見效果。

秦氏緊接著也去了,臨了也沒能抱上孫子。秦氏臨死前一直悠悠的說,是報應,是塗素蘭的詛咒顯靈了!蘇家要斷子絕孫了。

那時衢州府境內的常山鎮有處清風觀。觀裏有個老道長道號處中子,三虎聽聞那清風觀的香火素來靈驗。便封了厚禮,起身去清風觀齋戒求子。

那時正是七月初,天氣燥熱的緊。蘇三虎一人在山上,要齋戒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蘇三虎那些時日,每日除了聽道,便是靜修。百無聊賴,又因為沒有女人在身邊伺候,更是煩得他心裏試火,瘙癢難耐。

那時‘清風觀’裏有個自幼修行的女道士,道號長虛。長虛那年年芳十九,長得桃花眼,芙蓉麵,頗有幾分姿色。

一日,蘇三虎實在受不住煎熬,便在夜裏偷摸到長虛房中,輕薄了長虛。

幾個月後的早春,長虛一個人挺著大肚子站在了蘇府的大門口,說是懷了蘇三虎的孩子。

蘇三虎當時興奮不已,心裏對長虛著實是愛憐,便立馬兒安排了數十個老媽子和丫鬟伺候長虛。

可長虛卻終日因被趕出了道觀而哭哭啼啼,沒過多久長虛便生了一個男孩,取名蘇肆安。

生完蘇肆安不足一個月,長虛便鬱鬱而終。臨終前隻留下一個紅色的無字玉牌,說是可以驅鬼辟邪,讓蘇三虎一定要給肆安帶在身上。

蘇肆安是丁乙年醜時出生。丁,乙乃是十天幹的陰位,醜時是十二地支的陰位。道語有雲,純陽不生,純陰不長。四陽俱立,定知難有陰尊;陰覆全逢,不見陽尊老壽。

那蘇肆安八字純陰,自幼多病,常年吃藥不能愈。時時夢見惡鬼索命,不得安穩。

蘇三虎膝下隻有這一個男丁,自是當成了心尖子,葉肺子,眼珠子,**。疼愛寵溺異常。

蘇肆安因身子不好,不能出去渾鬧,整日便悶在房裏讀書。性情倒是修的難得的沉穩,儒慕。

轉眼便是二十載光陰,蘇三虎已到天命之年。這些年間,蘇三虎在衢州府安逸自在,倒過得愈發逍遙。閑來無事便約上幾個舊友,親自下廚炒幾個拿手小菜,整日裏喝酒聽戲,好不快活。

眼見著蘇三虎頭發也謝了頂,肚子也一日更比一日圓。年輕時的威儀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身橫肉,麵相也越來越凶惡了起來。

那蘇肆安長到二十歲,不同他爹的壯碩蠻橫,模樣倒是隨了親娘,眉目清秀,白麵紅唇。

隻是這周身的病症卻愈來愈烈。這一年來,連路都走不了幾步了,萬事都得下人攙扶著。身上也瘦的厲害,沒有一處能捏起的肉。

整個衢州府的人都知道,鎮守使蘇三虎的兒子活不過二十五。

蘇三虎前年又新娶了個姨奶奶,姓王,叫薈欣。王父本是在街上擺攤賣油茶的小販,薈欣便在油茶攤幫忙。蘇三虎偶然坐轎經過,見那王薈欣麵容,神采均和當年的塗素蘭相近。便封了重禮,娶進了門。

可巧,塗素蘭嫁給蘇三虎時隻有十六歲,王薈欣過門時也隻有十六歲。隻是娶素蘭那年三虎十四,娶王薈欣時,蘇三虎已經快五十了。

蘇府這幾日總是不安生,不是今日死隻雞,就是明日丟隻狗。再者就是庭院裏有時會莫名其妙的出現血跡,一到深夜便有怪叫聲。

王薈欣素來膽子小,一到深夜就不敢睡覺。攪的蘇三虎也睡不舒坦。二姨娘杜氏讓吳桂元去請了幾個道士來府裏作法,均沒有效果。

這日清晨,剛擺了早飯,蘇三虎和幾個姨娘剛剛坐定,便見吳桂元急急的過來傳話。

那吳桂元今年也五十有三,頭發早都半白,佝僂著身子,羅鍋挺的高高的。

此時正是五九寒冬,吳桂元捂了件時興的皮襖,手裏還提了個大煙袋鍋子。拖著一條瘸腿,走的倒是不慢。

那吳桂元進了屋,暖和片刻,便對蘇三虎回道:“咱府外麵來了個小丫頭,說是會捉鬼。”

二姨娘周氏聞言忙打斷道:“打發走便是,什麽貓兒狗兒的都想往咱府裏鑽。”

“那丫頭可是打北方來的。”吳桂元又對三虎道。

“河北?”蘇三虎詢問吳桂元,自打三十年前蘇三虎到衢州上任以來,這些年間從未回過老家。連鄉音都忘了許多。

“不是。”吳桂元搖搖頭。“打東北來的。”

“那可遠了去了。”王薈欣在旁邊搭腔道:“吳管家,把人請進來吧。東北,河北,也算連襟。”

蘇三虎聞言,也點了頭。

不時,吳桂元便攜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進了門。

那姑娘自稱叫李五,背了個白的棉布包,穿了一身純白的絹布道服,蹬了一雙麻布的單鞋。在這臘月的日子裏略微顯得有些寒酸。

北方的姑娘卻是與南方女子不同。李五身量高高,身材豐滿。鵝蛋臉,高鼻梁,濃眉大眼。顯得精明又大氣。

油黑的頭上隨意挽成個髻,隻插了一隻木頭的簪子。雪白的肌膚,修長的脖頸,隱隱透露出一股子傲氣。

“貧道雲遊四方,途經此地。見此宅院黑雲蓋氣,妖氣衝天,貧道掐指一算,此處定有妖邪作祟,那妖邪神通廣大,怨氣異常,久留必會害爾等性命。”那李五開門見山道,說的倒還有模有樣。

那王薈欣聞言,連忙撂下飯碗,向蘇三虎進言道:“老爺,您瞧!我就說咱們府裏不幹淨。人家道姑都找上門來了。”

蘇三虎聞言安慰得拍拍王氏的手,問李五道:“從東北走到衢州府走了不少時日吧。路上可辛苦,到衢州府多久了?”

“不過行了短短數月,修行之人,素來清苦。貧道昨日剛至衢州府邊界,隻見貴府妖氣衝天,便前來相助。”

蘇三虎聞言瞄了一眼李五腳下蹬著的麻布鞋,幹淨的沒有一點泥漬。不禁心中暗笑,那東北近年來正打著仗,封路封船,半年怎麽走的過來。況且衢州府近日裏剛下了幾場大雨,道路泥濘難行。這丫頭鞋襪如此幹淨,想必一早就到了衢州,歇息夠了才上門來。

蘇三虎這些年來,有能耐的道士和尚他見過不少,江湖裏的裝神弄鬼的騙子他見的更多。眼前這個叫李五的丫頭,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滿嘴胡謅,大言不慚,定是個騙子無疑。

蘇三虎鎮定地向那李五道:“那就快請道姑做法吧。實不相瞞,府裏原來請過幾個道士,都他媽是些騙吃騙喝的饢貨。最後我都讓下人亂棍給打出去了。府裏道案,法台都是現成的。道姑缺什麽盡管吩咐,早早做法除了那妖邪才是。”

最後,三虎又不忘添了兩句。“道姑若是擒得這妖物,蘇某自有重謝。道姑若是個糊弄人的,我蘇三虎也不是吃素的。”

蘇三虎說話雖刻薄些,卻也有意給李五台階下。她若順勢認了自己是個騙財的,蘇三虎自不會拿她怎樣。

可是李五倒是有底氣,聽了蘇三虎的警告,竟連個眉頭都不皺一下。還一本正經的讓吳桂元去擺法台。

蘇三虎見這小丫頭膽量不凡,也想看看她能玩兒出個什麽花招。索性連飯都不吃了,帶著府裏的上下老少一起去看李五做法。

隻見下人在院子裏擺好了法台。李五卸下身上的白布包往台上一放,閉起雙眼就開始念咒。

蘇三虎覺得有些沒勁,本還以為這丫頭能有什麽絕技,結果跟以往的道士都是一個路數。先念咒,再燒香。嘴裏瞎嘟囔些什麽有的沒的話,就算做法除鬼了。

那李五念完咒語,燒了三柱香,打開自己的布包,竟拿出個酒葫蘆來。然後打開葫蘆蓋子,一陣蹦跳,忽的蘇府上空真的有一道黃煙襲來,那陣黃煙行行滾滾,依稀能看出個黑影隱於其中。

不時,黃煙愈來愈濃,蘇三虎等人皆數籠罩其中。那黑影也愈來愈大,仔細一看,竟是個幾人高的黃皮子精。

那黃皮子的尖牙足有半米長,還沾著雞毛,散發出陣陣血腥的惡臭。

蘇家的幾個姨娘見狀嚇得直往蘇三虎懷裏鑽,還有那膽小的下人,竟嚇得尿了褲子。

“道姑,快捉妖啊!”蘇三虎心裏也有些打怵。

隻見李五不慌不忙,拿著酒葫蘆高呼一聲“收。”那黃皮子精掙紮幾下,便被吸進了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