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洋畫

那老夫人一人絮絮叨叨仿佛真的若有其事。唬的幾個丫鬟也不敢近身,隻得在一旁杵著。

李五見了也隻是立在門口,並不往屋裏進。

那老夫人見了劉氏和李五,便更起勁起來。指著客房處便說是占了人家吊死鬼的墳,又指著一個高個子的大丫鬟道。

“好好的娘們生那麽大的腳,你踏在那癆病鬼的飯盆裏,還讓人家怎麽受用。”嚇的那高個子丫鬟忙跳起半個身子高,哭嚷著逃出了門。

李五見狀,也不道隻言片語,隻把寶葫蘆拿起放在耳邊。片刻,竟回身出了門。

那劉夫人見了忙追問過來,李五道。“小女方才觀老夫人麵色,倒還紅潤,我見劉府靠山,怕是被山鬼衝撞了。我先給老夫人開副方子,暫且先吃著。過些時日,我再來瞧看。”

那劉氏聽了也不好多生言語,隻得遂了李五的意。又讓下人給其送去了偏廳大堂。

那李五跟著幾個老婆子先是去了一所偏院,紛是劉府的客房,李五撿了一間僻靜的。便又同那老婆子去了偏廳。

蘇肆安和周得意見李五遲遲才來,忙問她是何情況,是否真的有鬼神作怪。

那李五見劉府的丫鬟仆人都在廳外,便起身掩上了門,放出了大黃。

大黃悠悠道。“我看那劉家老夫人是裝病。”

“不能吧,那老太太圖什麽呀!”周得意坐在藤椅上,翹著二郎腿問道。“你說,她都快入土的人了,天天裝神弄鬼的唬人玩,黃大仙兒,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大黃聽了撇著瞪了周得意一眼。“我法術就算再不到家,也不至於有病,沒病的分不清。方才我去瞧看那老夫人。隻立在房門口,便看見那老夫人麵色紅潤,中氣十足。她雖是滿口說著胡話,可有鋪有墊,有裏有麵。條理順著呢!”

蘇肆安聞言,思慮片刻,便問道。“那我們該如何,神仙也難治裝病的人。你怕是要砸了招牌了。”

大黃聽了隻回道。“且行且看吧。”

一連幾日,大黃隻是給老夫人開了協調理氣血的藥。那老夫人的病自然不見好。

大黃每到劉府都會覺得渾身不適。那劉府雖沒有鬼魂妖邪作祟,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濃重的血腥味。

這日,大黃和李五又去給劉老夫人瞧病。剛一出正廳,便感覺有人在暗中監視它們。

大黃讓李五先走,自己施了個隱身法在後麵看探。

果然一直有個人在跟著他們。不是別人,正是看大門兒的那個跛腳老頭兒。

“你這老鬼,跟著我作甚?”那李五打第一眼見這老頭時,便沒什麽好印象。

那看門老頭見被人發現了,倒不是被人發現那種見不得光的事情而感到害怕。臉上卻顯示出一股局促難為情來。

“姑娘,聽說你認識活神仙!我跟著你不為別的,就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什麽忙?你且說來我聽聽。”

那老頭聞言,麵容有些僵硬,緩緩述來。

原來那個老頭叫白守禾,膝下有個獨女,名字叫白綰,年芳十七。

那白守禾自年輕時就在劉府看大門,去年初春時,白綰去給劉府給白守禾送飯,正巧被劉府老爺劉千水看見。那劉千水見白綰年輕貌美,便欲收為第六個姨太太。

那時的白綰已與同村一個姓孫的人家定了親,悔親再嫁,白綰自是不肯。

那白守禾早年便死了老婆,就這麽一個花兒似的女兒養在身邊。怎肯讓她嫁給一個半大老頭子當小老婆。

無奈劉千水家大勢大,白守禾跪求劉千水放過他的女兒,那劉千水一怒之下竟然下令命劉府家丁打折了白守禾的腿。

白婉生性孝順,不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受苦。便自己去同那孫家退了親,心甘情願的嫁給個劉千水做小。

可白綰過門不過兩個月,竟然在一天夜裏失蹤了。

“他們說我的綰兒自己跑了,可我知道,我的女兒不會白白丟下我一個人的。就是他們,他們一定是把我的綰兒害死了。”

那白守禾伸出幹枯的雙手不停地摩挲著兩隻淚眼,語氣嗚咽道:“已經幾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去報官也無人理會。便是死了也得有個屍體吖,我活了半輩子,眼看半截身子入了土,怎麽能讓我白發人再去送黑發人。”

李五聞言,見那白守禾著實可憐。便把此事應承了下來。

李五和大黃回道蘇府時,蘇三虎不知怎的竟發了脾氣。幾個姨奶奶和下人們連大氣兒都不敢喘,整個蘇府好像一個活生生的悶熱蒸籠。

“你爹這又是怎麽了?”李五回府時順路買了一屜包子去看蘇肆安,還不忘調侃一番。

“你爹脾氣真是臭嗬!他一打雷,整個蘇府都得跟著下雨。”

“多少年了,我爹他老人家真是難得的為了公事操心。”蘇肆安也跟著打科。“聽說上麵分配下來賑災的銀兩,到了地方都不夠數,差的太多。以至於餓死了不少災民,上頭正開罪此事呢!”

李五也不懂官府的這些公務,她隻知道十官九貪。

從前在東北時也是,但凡是鬧個災荒,官府發出個說要開倉放梁的檄文。多半是雷聲大雨點兒小,頂多是設一兩個粥棚裝裝樣子,那幫當官兒的自己都還沒吃飽呢,怎麽會讓老百姓填飽肚子。

李五給蘇肆安留了兩個包子,茄子肉餡兒的。她帶著大黃特意拐了兩個街才去買到,咬一口包子,溢出滿滿的一嘴油脂,味道相當不錯。

“你嚐嚐,是不是比你爹做的包子好吃?你爹也是,還號稱是祖傳的廚子呢!做菜能打死賣鹽的。”

不時,李五便帶著大黃回房午睡。常言說的好,人是越待越懶,越吃越饞。

那李五和大黃自打進了蘇府,睡的是高床軟枕,吃的是山珍海味。整個人便愈發的懶散了。

不止吃魚嫌腥,吃肉嫌臭。這二人每日不在被窩裏躺上整整六個時辰,便渾身難受。

那李五和大黃二人回房後,周得意卻派下人給蘇肆安送來一副新鮮的西洋**美人畫。

那西洋畫確實與中國畫不同,不隻是色彩方麵豔麗了不少,那圖上的美人也更為逼真,竟如同真人一樣活靈活現。

咦!怎得有些似曾相識?蘇肆安仔仔細細的端詳著圖畫上的女子,那畫上女子大約十六七歲,皮膚白皙通透,眉目含情,身材纖纖。那一雙小小的三寸金蓮的腳腕上竟帶著一隻金黃色的銅鈴。

銅鈴?蘇肆安那日夢裏的情景忽的映入眼簾,這畫中的女子,豈不就是那天夢裏的女子嗎?

蘇肆安想到此處,忙命小廝去周家請周得意。

“你這畫從何處得來的?”蘇肆安問周得意道。

“你是不是也瞧著不錯。”周得意洋洋灑灑道:“這是我花十個大子收來的。”

“從哪兒收來?”

“你這是怎了?”周得意隨手拿起一顆煙叼在嘴裏,點著火。

“有一個姓孫的小子,西洋畫畫的不錯。我原先收過他幾幅畫,轉手都賣了個不錯的價錢。這幅是我特意去他家裏挑的。起初他還不願意賣呢!”

蘇肆安聞言忙把夢裏的情境跟周德意說了個大概。周得意見狀,忙開車帶蘇肆安去了孫家。

孫家在衢州府盡北邊八道河旁,一間還算闊錯的磚瓦房,獨門獨院。

那個畫西洋畫的小子叫孫恩,年歲二十出頭,模樣不錯。家裏祖籍也是做生意的,到了孫恩的父輩才沒落下來。

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孫家便是沒落了,也還算殷實。隻在兩年前,孫父孫母相繼去世後。孫恩一無手藝,二沒力氣,尋不到掙錢的營生,日子才變得艱難些。

孫恩自幼喜歡畫畫。七八歲時,家裏給他請了一個教書的毛先生。那毛先生擅長西洋畫,孫恩便跟著他學了幾年。也是他悟性好,畫的西洋畫尤為逼真,尤其是人物畫,畫中人物的表情,神韻皆能掌握的完美之至。

蘇肆安和周得意到孫恩家時,家裏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火炕也是涼的,灶台更是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整個屋子都被孫恩的西洋畫給堆滿了,真的完全沒有絲毫可以立足的方位。

“孫公子,我是想同你問問這畫中的女人是誰?”蘇肆安拿著那副**圖,直言問道。

孫恩看著那張**圖,忽得眼含深情,淚水都在眼圈裏打轉。

蘇肆安見狀從懷裏掏出了一張銀票遞給孫恩道:“有勞了。”

那孫恩見蘇肆安拿出了銀票,竟看都沒有看一眼。

“把房子打理一下,畫畫也得要個好環境才是。”蘇肆安解釋道。

孫恩聞言,若有所思。片刻,並沒有仔細看那銀票的數目,便接過揣在上衣口袋裏。

可以看得出孫恩並不是愛財的人,但又不得不為了生活而妥協。

陶淵明雖有言,‘君子不為五鬥米折腰’。可真要是到了彈盡糧絕,舉足為艱的地步,誰還顧得上是當君子,亦或是當小人。

“她叫白綰,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孫恩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