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王妃

飯畢,幾個女人倒是熱絡的打起了馬吊。蘇三虎和周得意換了場地,挪到蘇三虎的書房繼續喝起。李五也是酒足飯飽,一人回房睡起了午覺。

蘇肆安一人無事,便去花園吹風。方行至花園,隻見大黃正在後園南角的橫渡亭上自顧自的牛飲。

“大黃,你倒是好興致。”蘇肆安隨口道,亦坐下也給自己添了碗酒。

“你身子還不大好,還是少喝些。”大黃亦好言勸諫。

蘇肆安聞言摸摸大黃的頭,那大黃的真身隻如同家犬一般大小,細長臉,吊梢眼,倒頗有幾分可愛。

“你同李姑娘倒是怎般相識的?”蘇肆安有意打探,那李五曆來滿嘴胡扯,真實的情況,想法倒全部隱瞞起來。

大黃聞言知道那蘇肆安的心思,便也欲當起紅娘月老來。便道:“你知道李五為什麽那麽愛錢麽?”

蘇肆安聞言搖搖頭。“大抵是以前窮怕了。”

“她是在給自己攢嫁妝。”大黃舔兩口酒,悠悠道:“有個算命的說她克夫,命裏有兩次姻緣。她怕沒體己嫁到夫家讓人瞧不起。她自幼無父無母,最想有個家。”

……

入夜,蘇肆安本欲睡下。隻因今日高興多喝了些酒,又在花園中吹了些風。便忽的咳出一口鮮血,一下載倒在了地上。

卻也是巧,銀川本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四姨太又吊著眼梢讓她一人收拾桌子,刷了碗,幹了許多雜活。

全部忙完後正準備回房休息,剛好走到蘇肆安門前,本想隨便問他有沒有什麽衣服要漿洗,明日她便一起洗了。一進門,正好看到蘇肆安倒在地上,嘴邊還留有血跡。

銀川頓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淚止不住的嘩嘩掉了下來。腦子也不容多想,慌亂的把蘇肆安扶上了床,匆匆的跑去叫人。

此時正是深夜,蘇三虎和幾個姨奶奶都睡下了。那些守夜的丫鬟平日都厭煩妒忌銀川,嫌她長得普通,卻得個少爺奶奶的頭銜。誰都不肯理會她。

銀川急得實在沒了章法,便急急跑去找了李五。

李五平日裏也是懶散慣的,倒是大黃最喜在夜裏讀書,總是要過了子時才肯睡下。

此時大黃正如平日一般在房中看《太平經》,李五便像個小丫鬟似的給它翻書頁,忽的聽見有人急急地敲門,便推開門正看見銀川號天哭地的跪在門口。

“李姑娘,你們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求求您,您救救我家少爺。奴婢以後給您當牛作馬。您救救我們家少爺。”

李五有些發怔,隻恍惚聽見蘇肆安好像出了事。便連忙扶起了銀川,抱著大黃。幾人急急往蘇肆安的房間跑去。

大黃看了看蘇肆安,又給他服下了一枚通竅丹,知道他並沒什麽大事。便轉身對銀川道。

“你也別太過擔心。隻是他身體虛弱,今兒又喝多了些酒。才會傷了肝髒。你在這照顧一下,倘若晚上他起夜了,千萬盯著,不要讓他喝茶水。隻給備些溫水就行了。”銀川一一記下,千恩萬謝的送走了大黃和李五。

送走李五後,銀川一直在床邊守著蘇肆安,也不敢移動半步。

蘇肆安自吐了一口鮮血,便昏昏沉沉的暈睡了過去。忽的仿佛入了神仙境界一般。

定睛一看,自己正身處一間富麗堂皇的宮殿。

且看那宮殿。雲頂檀木作梁,玉璧明珠為燈。柱礎是雕鵬黃金打造,簾幕是東海珍珠串成。正房擺著六尺寬的沉香木美人床,床邊懸掛著軟清香雪玲瓏帳。秦磚漢瓦,紫柱金梁,極盡奢華之能事。

蘇肆安倒是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兒能住進如此一般的宮殿。正欲四處走走探個究竟,卻忽的聽見有許多人在怒罵,吵嚷。

蘇肆安迎著聲音尋去。竟看見一個身穿後清滿洲旗服的年輕女子,正被幾個凶狠的惡婆子捏開嘴巴狠狠的灌著毒酒。而旁邊的玉石七寶椅上正端坐著一個容光溢彩的中年婦人。那婦人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幕。不時還笑出聲來。

“你怎麽不叫王爺來救你了?你怎麽不和王爺濃情蜜意了?賤人,最終還是我在這高蓬暖座上親眼看著你死。”

蘇肆安忽一恍惚,又是一陣眩暈。竟看到那已被灌了毒酒七竅流血而亡的年輕女子正站在他的麵前。

卻看那女子,穿的珠光寶氣,頭上,胳膊上滿滿的都是翡翠,珠玉的首飾釵環。一身朱雀錦羅服,搭著個藏青窄口細綢毛皮坎肩,蹬著雙月白緞繡竹子花盆底元寶鞋。身量麵條,細腰削肩,鵝蛋臉型,彎眉月眼,著實端妝大氣。

那女子先是行了後清宮廷女子的束手禮。甩了三下手絹。便緩緩道來。

“小女子赫舍裏·紮慍,本是宗肅親王側福晉,因受寵承恩,被正福晉瓜爾佳氏所妒忌。瓜爾佳氏常年無子嗣,我進府三年終孕一子,她便更把我當作眼中釘,肉中刺。瓜爾佳氏買通了我的婢女,誣陷我與人苟合為奸,並誕下孩子。王爺不分是非,便欲鴆殺我與我的孩子。我心念幼子,連夜讓我陪嫁的奶媽王氏帶著孩子逃走,自己便被灌下毒酒賜死。”

赫舍裏氏說著,語氣平淡。臉上無喜無怒,盡顯大氣與端莊。蘇肆安看著赫舍裏氏竟不自覺的想到了李五。

李五古靈精怪,整日裏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可就是她那偶然的一顰一笑,卻能時時牽動自己的心鉉。

“公子。”

赫舍裏氏喚他。蘇肆安這才回過神,思慮良久,道:“不知夫人是要訴冤報仇?可是我想夫人死了也有約七十多年,那宗肅親王和瓜爾佳氏也早該死了,夫人還有什麽仇怨?”

“王府的女人,誰有手段誰便活著,誰若輸了誰就該死。同是女人,我哪有什麽恨的。我隻是思念我的孩子,我死後如今七十三載,魂魄飄零無依,我隻是想尋他,再望一眼他的模樣。”

赫舍裏氏說著,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平靜的表麵下,卻埋藏了一個思子情深的母親對孩子七十三載的思念。

蘇肆安也知赫舍裏心苦,卻還是問道。“夫人,您與貴公子已分別那麽久,也不知他流落到了哪?這可怎麽去找。”

“衢州府龍丘縣立新橋下第一家,是我奶媽王氏的祖屋。望公子萬萬切記。”

蘇肆安一抬眼,那赫舍裏氏卻已遠去。而自己周圍忽的著起一圈的火。

“好熱,好熱。”蘇肆安不禁喃喃囈語。

銀川聽著蘇肆安正說著夢話,忙把他叫醒。喂他喝了兩杯溫水,又照看他睡下。

第二日,蘇肆安覺得身體好些。又怕驚動了別人惹蘇三虎擔心。便讓銀川不要對外人聲張,銀川一一應下。隻是每日偷著給蘇肆安熬藥,煮一些補肝血的粥,送到蘇的房裏。

李五本也擔心蘇肆安的身體,昨夜在房中更是一夜未眠。但礙於男女有別,卻又不好多說。隻得每日自己在房中陪著大黃念了幾遍《道德經》圖個內心安穩。

又過幾日,蘇肆安便又生龍活虎起來。蘇一直記著那日夢到的赫舍裏氏,便急忙找來李五和大黃商量對策。

李五覺得,應先到龍丘縣探個究竟,畢竟事情已經過了七十多年,終歸不是那麽輕易就能解決的。

幾人又合計著叫來了周得意,總覺得沒了他倒也少了些熱鬧與鬼點子。可這次,周得意卻又因鳳瑾的事推辭了。

原來那日蘇三虎過壽,眾人吃完飯後,周得意的幾個婆娘和蘇三虎的幾個姨太太便一起打起了馬吊。

周得意和蘇三虎頓覺沒有意思,便拿了兩壺燒酒,又讓廚房做了兩碟小菜送到三虎的書房,二人繼續再喝。

蘇三虎的書房桌案上正有一遝剛剛卡好印鑒的妓女證。當時的政府規定,但凡從妓者必須要辦理統一的證件,方可從業。

“呦!得意,你上回說徐州槍斃案裏邊兒牽扯的那個窯姐。你猜她長個什麽模樣?”蘇三虎神神秘秘道。

自從上回周得意給他講了那徐州府子殺父案,蘇三虎倒是上了心。正趕上下頭送來了欲辦理的妓女證和檔案,還真讓蘇三虎把那大逆不道的窯姐給找出來了。

“你看,長得還真他媽俊。”蘇三虎樂嗬的在那遝妓女證裏抽出一張遞給周得意。

周得意定睛一看,那證件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鳳瑾。

“怎麽會是她。”周得意不禁喃喃自語。

周得意雖然娶了四個女人,可沒有一個是他心甘情願娶回來的。大多是迫於周母的威嚴,為了家裏的生意。才被迫聯姻的。

周得意自詡也是個翩翩公子,定要找個絕色的紅顏知己才能與自己相配。

第一眼見鳳瑾,周得意便認定了鳳瑾就是自己要找的絕色。他可以不在乎鳳瑾出身風塵,但是他萬不能接受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個不顧人倫禮法的紅顏禍水。

自此,一連幾日,周得意都思慮此事,反而食不甘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