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賣妻

那周得意見賭館夥計直呼那壯漢“陶爺”。心裏便有了些計較。

又隨手抓了一個夥計,給了些銀兩,問得那壯漢果真是陶川。便三下五除二點名要找陶川鬥場。

鬥場是當時衢州地界時興的一種賭法。簡單來說就如同下戰書一般,雙方押下賭注,色子,骨牌,等各式賭物輪一遍。誰贏的局數多誰便獲勝。

那陶川本就嗜賭成性,恰逢有人上杆子找他賭,更是提起了興致。便一口應承了下來。

那周得意便把早就預備好的一千兩銀票押了柱。陶川近幾年十賭九輸,哪裏還有什麽值錢的物件。可一時也是見了銀票急紅了眼,忙的回家取出了最後兩間房的房契和地契,一並押上了。

周得意倒也不愁,他雖也有幾年未沾這行當了,可今不為贏個偷天蓋地的,隻為了輸。不出意外,三局未過,他便大方的交出了銀子。

那陶川何時見過這些現錢,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虧得他倒還算仗義,先是上九華鄉最大的酒館痛痛快快的喝了兩頓。便提著銀子去了蘇肆安處,打算把欠的二十兩銀子還了。

陶川剛提著酒壺走到蘇肆安家門口,還未敲門。便聽到屋裏又是一陣風風火火的爭吵聲。

隻聽得蘇肆安氣急地吼著。“別以為老子落難了,你他媽就能橫起來。說破大天來,你也就是個臭婊子。當初不是老子買了你,你現在還娘的不知道伺候誰呢。”

又聽的李五一把哭腔。“你若不待見我,我就走。不在這礙爺的眼,撇開萬事,豁出去了,到哪咱娘們兒的不能活。”

……

陶川因喝了些酒,再加上他本就是個糙人,哪懂什麽人情世故。便索性一把推開了門。隻見那李五穿了一身奶黃色旗袍,蓬亂著頭發跪在院裏哭的梨花帶雨。

陶川自打第一眼見李五,便稀罕死了她的小身段。如今看著這麽個尤物被屋裏那渾爺唬的失了模樣。便一手跟提小雞子似的把李五拽了起來。

“這兩口子怎的又吵起來,妹子,你說。到底又是生了什麽事。”

那李五聽罷,更是哭的收不住了。便抽抽搭搭的回道。

“我知道我出身不好,他是大家子的少爺,我就是他府底下一佃戶的閨女。我爹要把我賣給人家做姨太太,是他見我可憐買了我。又說隻娶我一個,要讓我當少奶奶。可誰知他老子娘嫌棄我,他便帶我跑出來了。出來的日子怎的和府裏麵比。如今,他吃的不好也怪我,穿的不合意也數落我。家裏外麵,嘛事都是我的錯。……”

這邊李五話未講完,那邊蘇肆安便拿著事先備好的賣身契從屋裏趕了出來。

“越發沒了王法,如今還輪到你來哭哭唧唧的排擠老子。今兒個,老子非賣了你不可。”

那陶川把蘇肆安的話聽得真真的。掂量著手裏的一千兩銀票,又仔細瞄了瞄李五的小模樣。潑辣風情,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此時,陶川心中腦中像是蒙住了漿糊,鐵定了個心思。“老弟,你當真要是賣媳婦,那我就買了。正好我原先那娘們跑了,屋裏正缺個人。我看你娘們挺中,屁股大,牙口也好。我倒挺稀罕她。”

那李五聞言,便主動站到了陶川身後。好似真的要與蘇肆安‘狡兔死,走狗烹’一般。

蘇肆安也獅子大開口,要回了陶川七百兩銀票。便作勢將李五賣給了陶川。李五本欲回房收拾些行囊,怎奈陶川千百個不肯,吵嚷著。“銀子爺兒有的是,日後缺什麽咱現買。”便硬把李五帶走了。

李五剛走出門口,蘇肆安便再也壓抑不住。心裏如同吞了炭般疼痛,千百個擔心李五。忙的追出門去看,卻見陶川和李五兩人已一前一後走出老遠,逐漸消失在弄堂深處。

卻說那陶川家倒也不遠,出了弄堂拐個彎,就在蘇家處後麵第三間房子。

李五跟著陶川回了家,陶家倒不大,雖也是磚瓦房,卻沒地沒院。一進門右手邊是一間臥房,左手邊是一間落不下腳的小廚房。

兩屋中間隻有條三尺寬的小窄道。

那陶川先是開了臥房門。臥房是連在一起的兩間屋子。外麵一間大的,在正廳擺了一個大鐵爐。便是溶了葉春娘屍身的那個。鐵爐旁是鐵鉗,勾鏟各式打鐵的工具。西拐角放著個大紅木恭桶,又緊挨著個銅夜壺。除此便也沒甚麽物件。

再看裏屋,一席炕,炕上胡亂地堆著雙人的鴛鴦被褥,不知多久沒漿洗過,以至於黑的發亮。地上擺了一張八角小地桌,桌上倒放了三隻矮凳。屋東麵是一個隻釘板沒拋光上漆的立櫃。北邊靠炕角有幾口大土黃色上鎖木箱。

陶川道。“媳婦兒,這就是咱家。一會兒你好好拾到拾到,我出去買些酒菜。咱倆也喝個交杯酒。”

李五一一應下,便脫了鞋上炕,又找陶川要了剪刀先要拆被麵。又念叨著。

“打今兒起,我就跟著你了。咱可得好好過日子。一會兒你出去順便扯幾尺紅色的花布,我從新的把被子褥子的換個麵。家裏有了女人,就得換個樣子。”

那陶川聽了,滿臉樂開了花。他當真是把李五稀罕到了心坎裏。以前跟葉春娘十幾年夫妻,也不道知冷問熱地他。如今倒是把李五的話當成了聖旨,命令一般。

陶川滿心歡喜的出了門,逛了四五家裁縫鋪,才選出來一匹中意的紅色花布,又想著李五穿旗袍的模樣最是招人,便又挑了一匹價值幾十兩的嫩青色綢緞。準備給李五再做件新旗袍。

買完布料,陶川又去常光顧酒館裏打了一壺酒,要了六個小菜,再來了三斤醬骨頭。一切置備齊全,隻等晚上,好準備洞房花燭。

卻說那陶川扯了布料,拎了酒肉匆匆趕回家。見家裏已收拾的整潔利落,李五正拿著掃帚圍著大屋的鐵爐欲要打掃。

陶川見狀,忙慌慌張張的叫住了李五。

“媳婦兒,那爐子常年明火,你這細皮嫩肉的,可千萬碰不得。”

李五聞言也隻好悻悻地放下手中的物件,又上前接過陶川抱著的布料和酒肉,在八角地桌上擺好碗筷,讓陶川先坐下。又道。

“你先吃著,我廚房爐子上還坐著水。一會兒開了,給你燙酒。”

陶川聽著忙樂嗬嗬的答應著。自尋了盤子裝好菜食,坐在凳子上大快朵頤起來。

那李五出了屋,轉去了廚房。見陶川隻顧吃飯,並無動靜。便偷偷地從懷中扯出一張大黃給的符紙扔進了水壺裏,低聲喃喃念了咒語,符紙便頃刻在水中化為烏有。不一時,水滾滾燒開,李五提下水壺,在廚房砧板上隨手拾了個瓷缽,把開水一股腦兒地倒了進去。又拿了塊抹布墊著,把瓷缽端回了屋。

“熱水來了,給你燙酒。”

那陶川見狀接過了缽,也不怕燙,一手托著底,一手就把酒壺放了進去。李五忙把桌子拾出了塊地,讓陶川把瓷缽放下。

又道。“這喝酒呀,最是講究。無論黃酒或白酒,都要溫熱了喝。酒性子屬熱,要燙熱了再飲,發散的就快,要冷時就囫圇吞下去,便凝結在腹內,五髒就該吃不消了。俗話說的好,‘喝冷酒,睡涼炕,早晚是個病’。”

陶,李二人先是坐下吃了兩口菜。陶川便耐不住性子,緊往李五身邊湊合。手不老實的欲摸李五大腿。

那李五見狀操起筷子,朝陶川手上狠狠抽了過去,硬生生抽出一道紅凜子。那陶川也不惱,傻嗬嗬地笑道。“就稀罕你這厲害勁兒,一看就是能當家的娘們。”

李五聽了挑起了眉,又隨口問道。“怎的,你原先那個呢?不能當家麽,好好的日子不過,怎麽還跑了?”

那陶川聞言頓時變了臉色,猛的咕嘟進去一杯酒。長歎口氣。“春娘她挺好,性子也好。就是性子太好了。咱不提她,媳婦,再給我倒杯酒。”

李五拿起酒壺,又給陶川斟滿。心想著,陶川雖粗俗不堪,可看著也算是條漢子。怎的會對葉春娘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兒來。

陶川見李五也不言語,又抓起酒壺連吃了兩杯。若在往日裏,這些糧食精都不夠他潤嗓子的。可今兒那燙酒的水被大黃下了咒,不一時,陶川便倒在了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李五在水裏溶的是安眠符,常人喝了怎的也要睡上十天半個月,陶川雖未直接喝那符水,隻間接的飲了泡在水裏的酒,卻也要好好睡上一晚。李五見陶川已倒,便管也不管他,直接在屋子裏尋了起來。

李五先是看探了大屋的鐵爐,當時她便想在鐵爐中尋個究竟,卻被陶川生生打斷了。

李五拿起鐵鉗扒拉了爐中的碳塊,卻沒得什麽線索。她又進內屋裏撬開了北邊靠炕角幾口上鎖的大土黃色木箱。可也隻找出了一些女人的舊衣裳,八成是葉春娘生前的衣物。李五鎖上箱子又把屋東麵那個隻釘板沒拋光上漆的立櫃翻了個遍,仍然毫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