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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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的端午節,茶陵人民是在血雨腥風中度過來的。兩千多年前,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因國破家亡,最終投身滔滔江水之中,引起了多少仁人誌士的敬仰和憑吊。現在,共產黨人為了追求真理,拋頭顱,灑熱血,同樣芳名永存,萬古長青。

羅屠夫占領茶陵後,開始了近一個月的清洗和屠殺。部隊進駐茶陵的當天,他們就殺害了包括省農運特派員蘇可範在內的100多名農會幹部和革命群眾。隨後,他們又跑到腰陂,將藏在東山書院的省農運特派員聶履泰搜了出來,槍殺在劉家祠的山坳上。緊接著何鍵的部隊也開進了縣城,一時間,烏雲滾滾,血流成河,到處是暴力和殺戮……文廟狀元橋一次就有12人慘遭殺害,類似的慘劇幾乎天天在上演。羅定指派了惡棍劉拔克為偽縣長,拚湊了一些地痞流氓,組成了挨戶團,在城裏鄉下大肆搜捕農會幹部和革命群眾。惡霸劉玉齋和劣紳馮義堂等七人聯名寫了一張狀紙,狀告農會幹部是“土匪”“暴徒”,致使80多名農會骨幹和革命群眾,遭到通緝,被反動派到處追趕、捕殺……

平水二十三都地處茶陵和攸縣交界,羅屠夫在這裏殺得最凶。村裏的牆壁上到處寫著這樣的標語:

二十三都不留一個,

下十一都禁止過;

打到攸縣歇過腳,

打到長沙真快活!

反動派說得出就做得出,平水僅“雞公石慘案”一次就殺害了108人。二十三都三益坪農會委員長羅富仔藏身山中,不幸被俘。羅定親自審訊,用木板壓、擂棍打、香火燒、汽油焚等酷刑。羅富仔寧死不屈,最後被活活折磨而死。

逃到外地和從監獄裏放出來的土豪劣紳也反攻倒算,伺機報複。肖光國、李吉湖、譚壽德、劉升庭……一個個瘋狂地獰笑著,隻要逮住那些鬥爭過他們,分了他們財產的窮人,一皆不放過:“哈哈,窮骨頭,你們也有今天……”

小車,茶陵第一家農民協會,李吉湖的侄子在大街上指認出農會骨幹李子才,當即被挨戶團用馬刀捅死在皂角樹下……

腰陂,劉升庭將劉悔餘的兩個兒子捉住,一個殺死說祭奠劉江清,另一個推進河裏活活溺死……

舲舫,譚壽德帶領一幫豪紳打捉到農會骨幹羅仁仔,用石頭將其殘忍地殺害在沙洲上;捉到婦女主任陳玉連,慘無人道地將其剜掉一對**,把身體砍成了六塊……

堯水,豪紳們將農民自衛軍隊長尹子斌的父親、母親、妻子全部殺害了……

疾風知勁草,那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正在這群龍無首的時候,陳韶、譚趨新、袁肇鴻等幾位在外地求的青年學生,秘密回到了茶陵。

陳韶,1905年生,茶陵縣洣江鄉中瑤村人。陳韶出身貧寒,對舊社會的腐敗有切膚之痛。年輕時期,在長沙求學,便投身滾滾的洪流之中……1926年,農民運動在茶陵蓬勃發展,陳韶在長沙待不住了,便跟隨“茶陵旅省學生宣傳隊”回到家鄉中瑤村,發動農民成立農民協會。中瑤村農民協會搞得有聲有色,很快成為茶陵縣農運的一麵旗幟。陳韶見家鄉的革命搞起來了,便返回省城,繼續他的學業。沒想這時候,蔣介石撕破了假革命的麵孔,公然向共產黨人舉起了屠刀。陳韶挺身而出,再次回到茶陵,義無反顧地挑起了茶陵革命的大梁。

不久,派到武漢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的尹寧萬和以省農運特派員身份去永明工作的李炳榮也先後回到了茶陵,加上留在茶陵的譚思聰、譚趨新,黨的力量一下子又加強了許多。大家商量了一下,重新分配了工作,由尹寧萬擔任縣農民協會委員長,負責麵上的工作;譚思聰和譚趨新、譚肇鴻聯絡被打散了的同誌,尋找散失在民間的槍支;陳韶和李炳榮負責領導平水二十三都的農民暴動……

這是一座高大的石頭山,山上叢林密布,怪石嶙峋,溶洞暗河四通八達。自古以來,這裏就是俠客綠林好漢的棲身之地。因為這山上最高的一座山峰酷似雞公而叫“雞公石”。此時,二十三都農會的一支農民武裝就隱藏在這裏。

陳韶和李炳榮正秘密地潛入此地,去找這支武裝的領導人陳俊才,準備聯合黃石下十一都和獅江下一都的農民一起暴動。

山險水惡,兩人走了一陣,便氣喘噓噓,滿頭大汗,便在一棵大鬆樹下休息。

李炳榮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汗,不小心帶出一枚戒指,掉在地上,便彎下腰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吹掉上麵的灰塵……

這些細節被眼尖的陳韶一眼就看穿了,他一伸手,來個黑虎掏心,戒指就到他手裏了。“怎麽樣,老實交代,那個姑娘送的?”

李炳榮立馬就繳械投降了,將這戒指的來曆,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這戒指是永明縣婦女聯合會主任義文英送給他的。去年11月,李炳榮以省農運特派員的身份來到永明指導農運工作,認識了從湖南三師畢業的義文英。永明是個落後的山區縣,文化落後,思想沒解放,婦女受封建禮教壓迫比其他地方更甚。李炳榮帶領青年學生反封建,反夫權,並衝進文廟燒掉了神龕上的牌位。這一舉動,在義文英心中產生了極大的反響。義文英第一個操起剪刀,剪刀剪掉了自己心愛的大辮子,然後帶領一般學生娃,深入鄉村發動婦女放腳剪發,參加革命。“馬日事變”,湖南一片白色恐怖,義文英在這種情況下要求入黨,李炳榮親自為她主持了入黨宣誓儀式。就在義文英入黨宣誓儀式當天晚上,內線傳來情報,說省城的黨組織遭到破壞,有人叛變了革命,供出了李炳榮,劊子手們已畫出了他的影像圖形,正重金懸賞捉拿他歸案。在這緊急關頭,義文英一個弱女子挺身而出,帶領他逃出虎口。臨分別時,義文英從自己手指頭取下一枚戒指,送給他作為盤纏……

陳韶被這個感人的故事打動了,久久地說不出話來,隻好伸出手,將那枚戒指完璧歸趙。

李炳榮說:“……真的,我們完全沒有往這方麵想……我們在一起工作了這麽久,除了第一次見麵時,握過一次手外,以後就沒有單獨接觸過……”

陳韶點了點頭說:“這我信……我們革命者,在這種時候,誰也不會兒女情長……”

“……說真的,我現在倒真的很掛念她,”李炳榮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危險……”

陳韶安慰他說:“你就放心吧,好人會一路平安的!”

李炳榮站了起來說:“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

兩人又走了一陣,傍晚的時候終於爬上了山,到了農軍住的窩棚裏。

農軍兄弟們見黨派人來了,如離了娘的孩子見到了親人一樣,一個個嗚嗚地哭了起來。原來這裏剛遭遇過一聲大劫難,許多戰友倒在了血泊之中。

陳俊才聲音哽咽地說:“……這回損失太慘重了,敵人是悄悄摸上來的……許多農會骨幹都遇害了,段林妹當時還沒有還有一口氣,本來可以救活……但藍家的豪紳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為了不連累家人,便服水銀自殺了……”

一旁的農軍戰士都在哭著控訴反動派的暴徒。他們說:“敵人太殘忍了……但我們的同誌表現得英勇頑強,一旦落入敵手,都能大義凜然,視死如歸……陳澤遠被捕後,一直在和敵人鬥爭,上刑場的那天,他一直唱著革命歌曲……劊子手要開斬,他笑著說:‘我的歌還沒有唱完呢……’然後晃了晃腦袋,指著自己的脖子大聲地對劊子手說,‘來吧,砍吧,再過十八年,又是一條好漢!’高呼口號,慷慨赴死……”

陳韶安慰了大家一陣,說:“大家別哭,同誌們的血不會白流的,我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

“對!我們要為他們報仇!”農軍戰士喊了起來,要衝下山去和敵人血拚。

李炳榮攔住了大家,說:“同誌們,這仇一定要報,但敵強我弱,我們現在衝下山去,正中他們的圈套……我們應該避其鋒芒,積蓄力量……才能達到保護自己,消滅敵人的目的!”

陳韶說:“對,大家千萬不要衝動,同誌們先休息一會……我們先開個會,研究一下,等會再把決定告訴大家……”

大夥散去後,陳韶、李炳榮、陳俊才和幾個農軍骨幹立即召開會議,大家一致認為,現在敵強我弱,為了保存實力,暫時取消平水的農民暴動,把這支農民武裝撤到潞水碣石一帶的深山進行老林去打遊擊。

會後,陳俊才傳達了命令,帶領農軍連夜轉移。當時農軍有一匹大灰馬,曾立下過赫赫戰功,一起帶走的話怕暴露目標。於是便留下兩個人來喂養這匹馬,同時也收集些情報向轉移出去的農軍匯報。

想不到事情就壞在這匹馬上,幾天後,敵人抓住了養馬的人,把他們殺害了,然後帶著大部隊,讓這匹大灰馬來引路,跑到潞水的大山裏來搜剿農軍。放哨的戰士看見這匹大灰馬,以為是自己的人來找,放鬆了警惕,讓敵人包了餃子。一場血拚之後,農軍幾乎全軍覆滅,僅陳韶、李炳榮、陳俊才和少數幾個戰士突出重圍,其餘大部分戰死……

突圍後,陳韶便離開了這支隊伍,在縣裏的其他地區秘密活動,聯絡革命同誌,準備成立茶陵遊擊隊。

李炳榮和陳俊才悄悄地潛回二十三都,收集一起打散的農軍戰士,準備東山再起。

一天,李炳榮和幾個農軍骨幹,在陳俊才家開會,不慎走漏了消息。敵人把陳家團團圍住,陳俊才和農軍戰士奮起反抗,全部壯烈犧牲。李炳榮身負重傷,不幸被捕。在獄中,李炳榮大義凜然,寧死不屈,表現了一個共產黨人英雄氣節。獄中戰友,被他的精神所感動,專門為他寫了一首詩:

疾風知勁草,

國難見英雄。

革命心如火,

霞東李炳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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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敵人的瘋狂屠殺,英雄的茶陵人民沒有被嚇倒,他們從地上爬了起來,掩埋好戰友們的屍體,擦幹身上的血跡,又開始繼續戰鬥……

中共湖南省委重新組建後,非常關注湘東地區的局勢,於7月23日,批準成立湘東特委,由譚天明任書記,統一領導茶陵、攸縣、安仁、酃縣的對敵鬥爭。

譚天明,湘潭韶山人,對湘東所屬的四縣不太熟悉。臨行前,找到郭亮和羅養真了解情況。

郭亮說:“湘東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曆代是兵家必爭之地,有楚頭吳尾之稱。這四縣關鍵是茶陵,攸縣的反動勢力太強,安仁和酃縣又太偏僻……茶陵的基礎好,經營好了可以帶動其他三縣……”

羅養真則向譚天明詳細地介紹了茶陵的鬥爭形勢,他說:“聽說李炳榮、陳韶他們回到了茶陵,他們掌握一支100人的農軍,在把集關用鬆樹炮轟擊過羅定的部隊,不知現在怎麽樣……還有個叫譚思聰的學生,革命也很堅決,你去茶陵後,可以先找他們……”

譚天明來到茶陵後,李炳榮已被捕入獄,陳韶、譚思聰這些革命的領頭羊,就像大海裏的幾滴水,隱匿得無蹤無影。為了聯係茶陵的共產黨人,譚天明以木材商的身份在聚賢酒樓開了間房,住了下來。

這天中午,譚天明在酒樓用餐,遠遠看見一位警察和挨戶團的小頭目走進了酒樓,便悄悄地端著飯碗靠了過去,撿捱近的桌子坐了。

兩個家夥,一進門,就吆三喝四。店主撿好的送了過去,笑臉相迎說:“兩位老總,慢用!”

“他娘的,這共匪和暴徒怎麽像韮菜一樣,割一茬,長一茬……二十三都的暴徒滅了,匪首李炳榮已經被抓了起來,西鄉湖口浣溪又鬧騰起來了……”挨戶團小隊長一邊喝酒,一邊發著牢騷。

“據說堯水的尹子斌、尹長年兩兄弟,也鬧得蠻凶?”警察悄悄地問了一句。

“可不,他們以百丈潭為據點,四處吊羊,”小隊長搖了搖頭,顯得無可奈何,“羅司令和何師長都派兵剿過,都無功而返。”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這些家夥是群猴精,你人少,他就和你搞,你人多,他就茅裏躲……而且是柿子……專撿軟的捏……”

警察不解地問:“這話,……什麽意思?”

小隊長說:“明擺著嘛……何師長的正規軍他們不敢碰,羅司令部隊他們也不惹,就專門找我們挨戶團的麻煩……”

警察說:“那當然,誰願意拿雞蛋往石頭上碰?”

小隊長說:“兄弟們吃夠了他們的苦頭,在挨戶團流行這樣兩句話……”

“什麽話?”

“不怕炮子爆腦殼,就怕梭標梭屁股……”

“那些窮鬼沒有幾根槍,用的都是鳥銃和梭標,而且神出鬼沒,防不勝防……”

正在這時,一個團丁慌慌張張跑了進來,氣喘噓噓地說:“報告隊長……大隊長叫你趕快到團部去集合……”

小隊長沒好氣地瞪了團丁一眼,說:“什麽事這樣急,你家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

團丁說:“東嶺、西嶺發現共匪……暴徒……縣長命令挨戶團,立即去捉拿……”

“娘的,喝口酒,也不安身……”小隊長罵咧咧地站了起來,不情願地跟著團丁走出了酒樓。

譚天明當即離開了酒樓,趕到棗市東嶺、西嶺,陳韶、譚思聰他們打了一家土豪,把浮財分給了窮苦農民,悄悄地撤走了。

前後腳的功夫,挨戶團也殺氣騰騰地開了過來,當然也撲了個空。

譚天明沒有回縣城,而是在西鄉壟裏轉悠,秘密尋找茶陵的黨組織。

一天,他聽說,有人在浣溪梅林坑吊羊。連忙趕了過去,走到馬江麻石寨時,天黑了,便在龍繼婆掌管的公祠堂歇了一夜裏。

晚上,周球保陪著外婆給譚天明送晚餐。譚天明向龍繼婆打聽這裏前些日子鬧農會的情況。

周球保早就憋不住了,前些日子轟轟烈烈,他領著一幫娃子扛著紅纓槍站崗,揪了土豪劣遊團……忽然間,農會說散就散了,這還不打緊,原先分到的浮財也大都退給了豪紳。土豪劣紳們又重發**威,到處殺人,農會的骨幹,死的死,逃的逃……就連財主的兒子黃紹香也因為參加了革命,冒犯了族規,不得不逃到廣東韶關去避難了。周球保見這人打聽農會的事,便仔細地打量了這人一番,看不像是壞人,於是將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龍繼婆也非常同情革命,她告訴譚天明說:“我有一親戚認識浣溪的段振起……明天我讓我這個小孫子帶你去找他,找到他也許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譚天明摸了摸周球保的頭,說:“你這小孫子不錯,小小年紀就是當過十幾個娃子頭的兒童團長,長大一定是位將軍!”

龍繼婆笑得合不攏嘴,說:“謝謝先生誇獎!”

第二天,早飯過後,周球保就帶著譚天明找到了自己的表哥,然後直奔浣溪梅林坑。

段振起不在家,他的母親劉書貞接待了譚天明。這位深明大義的革命老媽媽,在兒子們的教育和影響下,也不知不覺地走上了革命道路。如今在革命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候,她依然毫不退縮,毅然挺身而出擔任黨的地下聯絡工作。麵對上級派來的領導,劉書貞很興奮,她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得知了老四段振拔的消息了,她希望能從譚天明嘴裏了解一些關於兒子的情況。

譚天明非常崇拜段振拔,他說:“段振拔同誌很優秀,他是我們湖南倒蔣五委員之一……去年,段振拔同誌在家鄉避難,趁機發動了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

劉書貞點了點頭說:“可不……他一回來,屁股沒沾板凳,就找鄉親們談心,向大家講革命道理,給大夥暗暗鼓勁,要大家不要被敵人的表麵現象嚇倒,要大家團結起來,與他們鬥……可大地主劉之生對他恨之入骨,跑到省議院劉誌保那裏告狀,省裏要派人來抓他。黨組織通過秘密渠道得到了消息,要他帶著媳婦暗暗潛回長沙……後來就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譚天明說:“……哦,段振拔同誌回到長沙時,正是全國聲援‘省港大罷工”的**時期,組織上便將他派往香港領導香港的工人運動。段振拔同誌在運動中表現得很出色,他到香港後,任罷工委員會糾察大隊長,組織工人群眾對香港實行封鎖,使在港的洋人資本家們工廠企業一度陷入癱瘓。”

“後來呢……他又是怎麽離開香港的呢……”

“‘馬日事變’後,段振拔同誌,根據黨的指示,從廣東帶了一支農軍,原來準備會攻長沙,後來,這計劃流產了。他便在株洲一帶與敵人周旋,打了幾個漂亮仗,表現出了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省委對他很賞識,便又調他到長沙擔任湖南省軍委書記……”

“這孩子……他能行吧……”劉書貞有點擔心地問。

“行!”譚天明點了點頭,“他非常了不起……他不僅主持全省的軍事鬥爭,還身先士卒,悄悄潛入兵營做兵運工作……最近他在醞釀一個大的動作,他說,他想請毛委員來湖南一起行動……”

劉書貞喃喃地說了聲:“毛委員……”

“就是經常去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講課的毛潤之先生,他也是我們湖南人,和我是真正的老鄉,韶山人……”譚天明介紹說。

劉書貞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周球保和他的表哥帶著段振起、陳韶他們走了進來,大夥興奮地擁抱在一起。

陳韶緊緊地抓住譚天明的手:“謝謝你!謝謝,我們又終於找到黨了……”

不一會,譚思聰、譚趨新、袁肇鴻、譚普祥、胡香美都來了。

也就是在這一天,載入史冊的茶陵遊擊隊誕生了,從此也就拉開茶陵武裝鬥爭的序幕。這支隊伍起初非常弱小,隻有幾十個人,七八條槍,後來發展很快,先後為紅四軍、紅五軍、紅七軍、紅八軍、紅十二軍、湘東獨立師輸送過大量兵源,整團整營地編入紅軍主力就有三四次之多,最終發展成為打響長征第一槍,暨長征先鋒中的主力部隊紅六軍團中的最有戰鬥力的一個團——十八師五十三團,即“茶陵團” ……

19

夏日的早晨,洣江河是美麗的,打漁的船兒剛剛歸來,正準備把打到的魚提到集市上去賣,碼頭上的船慢慢地升起了炊煙,船工們才從睡夢中起來,開始生火做飯。

兩個年輕女子,火急火燎跑上船,哭著對一位衣著襤褸的漢子說:“儉哥!儉哥!……我家旺哥被族長抓住了,說今天晚上,要開膛破肚……你快想辦法救救他……”

“啊……”

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這位被女子稱作“儉哥”的名叫李儉珠,1906年生,茶陵縣舲舫洮水人。李家很窮,一家7口擠在僅有的兩間泥坯草房裏。田裏土裏沒有一壟土地,僅靠父親李四來駕撐一條帆蓬小船,給人運載貨物維持全家人的生活。李儉珠剛滿兩歲時,父親身患重病,不治而亡。母親忍受不了別人的欺侮改嫁他鄉,丟下李儉珠和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依靠叔父李馬來撐船度日。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不久,叔父病倒了不能撐船,萬般無奈借了地主豪紳譚壽林的高利貸。譚壽林經常像閻王一樣逼債,叔父實在沒有辦法,隻好將家裏唯一一條用來求生計的帆篷船賣掉還債。從此,李儉珠便離開叔父家,到地主家去做長工……其時,李儉珠才13歲,因年齡小,隻能掙兩頓飯吃,掙不到工錢,還要經常遭受地主的打罵。3年後,李儉珠從地主家逃了出來,跑到李家村外祖父家落腳,靠上山打柴賣勉強渡過半年,隨後便靠幫人駕船掙點錢,混口飯吃……

年輕女子說的“旺哥”就是譚家旺,是譚家述的哥哥,舲舫中洲農民自衛隊的隊長。這兩個年輕女子叫秋英和鳳姑,都是譚家述、譚家旺的妹妹。

事情是這樣的,鬧農會時,譚家旺、譚家述倆兄弟帶領農會骨幹抄了大豪紳譚氏宗祠的族長譚壽德的家,將他家的浮財分給了窮苦老百姓,還將一頂紙糊的高帽子戴在他的頭頂上,押著他在全鄉遊團,使他丟盡了麵子。羅定和何鍵來了後,譚壽德便狐假虎威,拚湊幾個流氓地痞,到處抓農會骨幹,譚家述到了武漢,他鞭長莫及。譚家旺躲在桃坑香爐寨,結果被譚壽德的耳目打聽到了。譚壽德派了二十多位打手,將譚家旺藏身在山洞圍住,用柴草點燃把譚家旺熏暈了,牢牢地綁住抬了回來……

“這幫狗娘養的……”李儉珠狠狠地將拳頭砸在船幫上。

“怎麽辦……儉哥,你不救我哥的,他就死定了,譚壽德這條老狗,他說得出就做得出……”鳳姑眼淚巴巴地望著李儉珠。

“你別急,讓我想想辦法……”李儉珠抓住了抓後腦勺說,“要是譚家述在這裏就好了,我們可以去劫法場……可是他遠在武漢……”

秋英插了一句:“你見過我二哥……”

李儉珠點了點頭說:“是的,上次,我放排到漢口,碰上了你二哥,他在葉挺手下當兵,已經是通訊班長了,穿一身軍裝,扛一杆鋼槍,好不威風!”

鳳英歎了口氣說:“可是武漢相隔這裏幾百裏,二哥就是有對翅膀,飛也來不及,況且他也不知道大哥在蒙難……還是想想主意吧,我們如何救大哥……”

李儉珠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對,我們這幫船工個個仗義,平素最看不慣豪紳恃強淩弱……別急,我找他們去想想辦法,一定能救出家旺兄弟……”

兩姐妹擦了把淚水,微微地點了下頭,回家等消息去了。

舲舫中洲譚氏宗祠,豪紳們在興奮地喝酒,慶祝抓住了暴徒頭目譚家旺。

譚壽德大聲地叫囂著:“哼!我早就說過,這幫窮鬼成不了氣候……哼,這班家夥竟敢和我鬥。今天,我要叫那逆種到祖宗麵前,好好地去認罪!”

“就是嘛!世上哪裏見過這種事,做孫子的竟敢鬥爭自己的爺爺……”豪紳們也都大聲附和著。

譚壽德說:“這家夥中了邪,是個十足的暴徒,他不是我們譚家的子孫,根本就不配姓譚……今天中午,我們就把他從族譜中勾除掉,然後,開膛破肚,祭祖!”

“對!殺了這個孽障,祭祖!”豪紳們大聲嚷嚷。

在這夥家族的長老中,有譚家旺的一位遠房伯伯,平日裏最看不得譚壽德的專橫跋扈,也暗地同情譚家旺的遭遇,便裝作上茅房偷偷地溜了出來。然後轉到廚房,撿了兩支雞腿,揣了一壺酒,來到看守譚家旺的柴屋,對看守說:“兄弟,你也不容易,別人都在那喝酒,唯獨你在這受罪。我在這替你守一會,你找個地方把這酒喝了吧。”

看守見了雞腿和酒,口水早就流了出來,連忙點頭稱謝,然後,揣了這些美食,找地方享受去了。

好心人見看守走遠了,趕緊解開譚家旺身上的繩子,說:“你趕快走,要是真的等到午時三刻,就沒命了,譚壽德他說得出,就做得出!”

譚家旺“噗”的一聲跪了下來,給這位好心人叩了三個響頭,飛也似的跑了。才跑出幾十米,碰見李儉珠帶著二十多個船工前來搭救。李儉珠見譚家旺跑了出來,忙問怎麽回事。譚家旺將好心人救他一事說了。

李儉珠說:“不好,那位好心人有麻煩了,譚壽德不會放過他的!”

譚家旺說:“這可怎麽辦?”

李儉珠說:“這樣吧,我們既然來了,就弄出點動靜來……譚壽德就會以為是我們救的你,而不會懷疑到那位好心人了。”

於是,李儉珠立即安排兩個船工把譚家旺送走,自己帶著剩餘的人衝進祠堂,一陣呐喊,把剛才關押譚家旺的柴屋點著了。一時間,大火就劈哩啪啦在燃燒起來,濃煙滾滾。

豪紳們驚呆了,趕緊叫人去救火,卻眼睜睜地看著船工把譚家旺救走了。

譚壽德氣急敗壞,後來打聽到這事是洮水的李儉珠帶領一幫船工幹的,便對李儉珠起了殺心。第二天,譚壽德召集譚氏家族的青壯年100多人,氣勢洶洶地殺到洮水,將泊在河灣的十幾條船團團圍住,逼船工們交出李儉珠。

李儉珠被捕後,遭受了譚壽德的嚴刑拷打。他咬緊牙關,硬是沒吐露半個字。

譚壽德無計可施,惱羞成怒,最後決定殺了李儉珠,給譚家旺頂罪,也為自己挽回一點臉麵。

消息傳到譚家旺父親那裏,這可把老人急壞了。要知道,人家是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才惹下這殺身之禍的。自己不出手相救,還是人嗎?可救又怎樣救呢……左思右想,總想不出個好主意,後來,又是那位好心人,幫他出了個主意,找到羅定的一位排長說情。譚家旺的父親變賣了兩畝沙田,得了十個塊銀元,送給了那位排長,再由那位排長擔保,才把李儉珠救了出來。

此時,李儉珠已經被譚壽德折磨得奄奄一息,九死一生……

譚家旺被救出之後,立即被護送浣溪梅林坑一帶,很快地加入了茶陵遊擊隊,成為了遊擊隊的骨幹分子。

一天,陳韶召集譚思聰、譚趨新、袁肇鴻、譚普祥、胡香美、譚家旺、段振起幾個骨幹開會,討論如何搞槍來發展壯大這支隊伍。

譚思聰說:“我們應該尋找機會,幹掉小股敵人,奪取他們的槍支來武裝我們自己。”

段振起說:“我們應該動起來,四處轉轉,把那些散了的農會骨幹再收攏起來……說不定,過去的農民自衛隊隊員手裏還藏有槍,我們把這些人找到了,人也有了,槍也有了。”

陳韶點了點頭說:“嗯,這是個好主意。”

譚家旺說:“我知道什麽地方有槍……”

“什麽地方?”大家的興趣一下子吊了起來。

“官陂自衛隊有20支槍……”譚家旺說。

譚思聰問了一句:“不是說,前些日子被反動派搜走了呢?”

“沒有,”譚家旺搖了搖頭,“我聽船工們說過,反動派確實到過官陂,也抓過人,殺過人……那些蠢寶隨便抓住一個農民,問:‘槍呢,藏在哪裏?’人家當然不知道,說不知道,就被殺了。於是,又抓住一個,說:‘到底有沒有槍,不說就把你也殺了!’這時,人群中的一位長者站了出來說:‘哪有你們這樣殺人的,官陂實在沒有槍!你們就是把在座的都全部殺了,也找不出槍來的。’……那班蠢寶見問不出什麽東西,便打道回府了……”

陳韶說:“這麽說,官陂的槍支還在?”

譚家旺說:“應該還在……官陂的農會骨幹也是損失比較小的,我潛回去摸摸情況,設法找到這批槍。”

陳韶說:“不行,你才從虎口裏逃出來,再回去太危險了。我們派其他同誌去……”

譚家旺說:“還是我去合適,其他人不了解情況,反而更危險……放心吧,我會有辦法的,保證把這批槍弄回來。”

當天夜裏,譚家旺就悄悄地潛了回來,找到在官陂的老庚,秘密與以前的農會骨幹接上了頭,偷偷地把那批槍取了出來。那幾個農會骨幹,見留在村裏也是凶多吉少,便趁著送槍之機,也參加了遊擊隊。

有了這20支槍,遊擊隊便兵強馬壯,聲威大振。他們頻頻活躍於茶陵、安仁、酃縣三縣交界的潭灣山區,“吊羊”,打土豪,遇到小股反動武裝就幹淨地吃掉,碰到強敵就躲藏起來。敵人拿他們沒有一點辦法。

這年的夏天特別長,特別熱,空氣中沒有一絲兒風。蟬躲在樹梢拚命地叫著,狗兒趴在地上伸出舌頭不停地喘著粗氣。小裁縫賀禮保被汗水浸酸了眼睛,怎麽也穿不進小號的縫衣針。

突然,聽見屋外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是一陣呐喊:“暴行來!快跑呀……”

小禮保趕緊跑到門口一看,隻見墟上的人四處奔逃,作鳥獸散。不一會,便出現一支扛著槍、拿著長矛大刀,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隊伍。為首的那個提一支短火,那槍管還冒出一絲青煙。

隻見他跨上一隻舂米的石臼大聲地說:“鄉親們,不要跑,我叫譚思聰,是匯文中學的學生。反動派說我們是暴徒,說我們匯文中學是暴徒學校……我們就是要革他們的命,對於那些剝削壓迫我們的土豪劣紳,我們就是要不留情麵。他們殺害了我們多少同誌,我們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我們就是要做這樣的暴徒……”

小禮保聽了這話,便動了心思,鬧農會時,他鬥過豪紳,也算得上一個地地道道的小暴徒,這些日子提心吊膽,夢裏總覺得有人在追殺。看來自己不走也實在不行,便瞞了父母,穿了一身短衣短褲,打著一雙赤腳加入了這支暴徒隊伍。

這一走,便走出的洪山廟,走出了茶陵。六十六年後,我們在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茶陵縣誌·紅軍戰士、革命老幹部名表》找到了他的名籍:長江航運管理局副局長……

20

南昌兵馬雲集,風雲變幻,種種跡象表明,最近將有大的行動。

譚家述帶著一班戰士,在街頭執勤巡邏。去年年底,他受中共茶陵縣委的委派,與譚超群等5人,去武昌投考葉挺的教導團,結果隻有他一被錄取了。在訓練期間,譚家述吃得苦,耐得勞,加之他的武功底子和與生俱來的軍事指揮才幹,很快得到教官的賞識。學員結業後,大部分人回到了原籍,他卻被留了下來,編入了剛組建的教導大隊,還當上了班長。

蔣介石公開叛變革命,許克祥在長沙也公然舉起了屠刀,汪精衛在武漢也蠢蠢欲動。武漢政府一方麵解聘蘇俄鮑羅廷的顧問職務,一方麵通知各政府部門和軍隊驅逐共產黨人。為了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屠殺政策,挽救中國革命,中共中央於7月12日進行改組,停止了陳獨秀總書記職務,並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即集合自己掌握部分國民革命軍,聯合以張發奎為總指揮的第二方麵軍南下廣東,會合當地革命力量,實行土地革命,恢複革命根據地,然後舉行新的北伐。然而,不久就發現張發奎同汪精衛秘密勾結,也開始迫害共產黨人。黨中央便立即調整部署,依靠自己掌握的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麵軍第11軍第24、第10師,第20軍,第4軍第25師第73、第75團,另外加上朱德的軍官教育團和南昌市公安局保安隊,共2萬餘人,在南昌舉行暴動。

七月下旬,譚家述隨教導大隊開到江西九江大冶後,教導大隊撤編了,人員散編到葉挺率領的第二十四師。譚家述則被編到第二十四師七十二團團部通信班,擔任副班長。不久,二十四師進駐南昌。幾乎就在譚家述他們這個師進駐南昌的同時,賀龍領導的第二十軍也開進了南昌。

那天他和戰士們正在執勤,賀龍的第二十軍排著整齊的方陣開進城來。他突然發現走在隊伍前麵排頭很像茶陵的王友德,心想:“怎麽會是他呢……王友德不是在茶陵當工會委員長嗎?什麽時候跑到了賀龍的部隊……”

譚家述悄悄地跟著這支部隊,找到了宿營地。

“天哪!還真的是你王友德……”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兩個茶陵人在南昌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王友德向譚家述講述了茶陵人民被羅定、何鍵瘋狂屠殺的情況。

譚家述眼睛紅紅的,狠狠地說:“這筆血債遲早是要償還的!”

接著,王友德向譚家述介紹了組織撤離和轉移的情況。

譚家述得知大部分骨幹力量安全脫險後,長長地噓了口氣。

“你知道嗎?我們第二十軍還有一位茶陵人……”王友德又給了譚家述一個驚喜。

“誰?”譚家述急切地問。

“縣農會副委員長陳位文……”王友德說。

“他也在你們二十軍?”譚家述真的是喜出望外。

王友德點了點頭說:“他和我一道來的,在武漢投的軍……”

當天晚上,三個茶陵人相聚在酒樓,譚家述做東,王友德和陳位文相陪,豪飲了一頓。酒過三巡後,大家都豪言壯語,發泄了這些天來一直淤積在心底怨氣。

譚家述說:“你們知道我們這麽多部隊聚在南昌幹什麽麽嗎?”

王友德說:“當然知道,暴動……殺他個狗日的!”

陳位文說:“對,我們以前就是太軟弱了……我們也要給國民黨點厲害看看。”

王友德說:“那當然,你不知道……我們來南昌前,蔣介石派了幾撥說客,想把我們賀軍長拉過去,我們賀軍長硬是不上他的套……”然後小聲地,“你還不知道吧,我們賀軍長本來還沒有加入組織,是蔣介石的倒行逆施使他認清國民黨的反動本質,使他毅然投身到黨的懷抱裏來的。”

譚家述讚許地點了點頭說:“你們賀軍長真了不起!”

陳位文說:“你們葉挺將軍也非常不錯!”

這天晚上,喝得痛快,也聊得痛快。臨分別時,譚家述突然記起王友德有夜盲症,把他拉到了一邊說:“你的夜盲症,你們長官知道嗎?”

王友德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譚家述說:“這次可能要夜裏行動……你這夜盲症……會很危險,弄不好會要了你的命……我讓陳位文把情況告訴你們長官,讓他們照顧你點……”

王友德堅決地搖了搖頭說:“千萬別這樣!哪有當兵不打仗的,我是共產黨員,向敵人討還血債,即使犧牲性命,我也無怨無悔!”

27日,周恩來等到達南昌,組成前敵委員會。此時,國民黨武漢政府的第五方麵軍第3軍主力位於樟樹、吉安、萬安地區,第9軍主力位於進賢、臨川地區,第6軍主力正經萍鄉向南昌開進;第二方麵軍的其餘部隊位於九江地區;南昌市及近郊隻有第五方麵軍警備團和第3、第6、第9軍的一部分兵力,總共才3000餘人。中共前委決定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趕在援兵到來之前,於8月1日舉行起義。

在起義打響的前一刻,譚家述同他的戰友們埋伏在鬆柏巷天主教堂旁邊,他緊緊地握鋼槍,睜著眼睛牢牢地盯著那座塔尖聳立的教堂,急切而又激動地等待著南昌城頭的第一槍。淩晨2時整,三聲清晰的槍聲響徹夜空,霎時間,起義軍官兵像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殺向國民黨軍,衝鋒號聲、槍炮聲和喊殺聲交織在一起,奏出一曲震驚中外的英雄樂章。

譚家述第一個從街巷裏躍了出來,向教堂大門衝過去。

國民黨反動派負隅頑抗,他們緊閉教堂裏的大門,在鍾樓上架起機槍,封鎖住了狹窄的巷道。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主攻的部隊又被迫壓回巷道裏。

正在這時,連長振臂一揮大聲地喊道:“共產黨員們,發揚鐵軍傳統,衝進教堂,消滅敵人,把勝利的旗幟插上南昌城!”

譚家述一聽非常振奮,自己雖然不是共產黨員,但已經是共青團員,而且最近向黨組織遞了申請,組織上正在考慮吸收他加入。於是,他勇敢地跳了起來,同廣大黨員戰士們一起,冒著槍林彈雨衝向敵軍,硬是把天主教堂的大門砸開了……其他戰士也跟著蜂擁而上,教堂裏的守軍在“鐵軍”的強烈攻勢下,終於土崩瓦解,一個個紛紛舉手投降。

擔任進攻朱培德總指揮部的第20軍第一師,就打得更加頑強慘烈。起義本是8月1日拂曉前才行動的,7月31日晚9時許,擔任總指揮的20軍軍長賀龍賀龍得到報告:“一師一團三營副營長趙福生失蹤了,據分析很有可能叛變投敵……”賀龍感到事態嚴重,忙向周恩來匯報。前委當機立斷決定將起義提前。

午夜剛過,王友德、陳位文所在二十軍一師一團一營就向中華飯店的敵人進攻,打響了武裝起義的第一槍。刹那間,在老營房、新營房、小營房、天主堂、貢院和江西省政府南昌衛戍司令等處,都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可是當王友德他們攻到中華飯店和張甲門附近時,遇到了強有力地抵抗。原來敵人得到了叛徒的情報,早有準備,在此構築了工事,埋伏了重兵。敵居高臨下用機槍封鎖鼓樓門通道,並向距離不遠的二十軍指揮部瘋狂掃射,戰士們一排排英勇地倒下了,又一排排勇敢地衝上去。

王友德和陳位文交替掩護,匍匐前進,終於拿下了敵人的火力點。

這時,賀龍調來了三團和五團增援,戰士們一鼓作氣,像泰山壓頂一樣衝了上去,全殲了朱培德的警衛團。

然而,在打掃戰場時發現趙福生不見了,怎麽能讓這個叛徒逃脫人民的懲罰呢!

賀龍當即下令:“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叛變敗類揪出來!”

王友德、陳位文和戰友們端著槍一間一間屋子地搜,當他們搜到一間黑咕隆咚的樓梯間時,陳位文提醒了一句:“這裏太暗了,你有夜盲症,進去太危險……”

王友德搖了搖頭說:“沒關係,我注意點就是了……”

然而,這在此時,一支罪惡的槍口從屋外的陰溝裏伸了出來,向王友德瞄準。

陳位文大喊一聲:“危險——”

可還是遲了,一聲槍響,茶陵人民的優秀兒子王友德倒在了血泊之中,為革命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那一年他才24歲。

陳位文衝了上去,連開了幾槍,結束了叛徒趙福生的狗命。

南昌起義後,汪精衛急令張發奎、朱培德等部向南昌進攻。8月3日,中共前委按照中共中央原定計劃,指揮起義軍分批撤出南昌,沿撫河南下,準備經瑞金、尋鄔進入廣東省,先攻占東江地區,發展革命力量,爭取外援,爾後再攻取廣州。

起義軍進入廣東後迅速占領了潮州、汕頭。占領汕頭後,總指揮部也隨之設在了汕頭,但兵力則分散在三河壩、潮州、汕頭一線,戰線拉得太長——南北相距有三百多裏之遠。

譚家述隨部隊駐守揭陽,陳位文隨部隊駐紮汕頭,兩人便失去了聯係。此時,敵軍主力約一萬四千人正集中於豐順縣的湯坑一帶,他們占據著有利地形,居高臨下,以逸待勞,準備好與我軍在汾水坳一線展開決戰。

不久,起義部隊到達普寧縣的流沙,在流沙的一座小廟裏召開了前委擴大會議。會上正式通過一頂決議:丟掉國民黨革委會的招牌,打出蘇維埃旗幟,搞土地革命,並將起義剩餘下來的部隊合編為兩個師,一個師由劉伯承指揮,另一個師由朱德指揮。賀龍、葉挺立刻離開部隊,轉道香港去上海,由中央另行分配任務。非武裝人員,願留者留,不願留者就地分散,由組織送出海,轉道香港赴上海,另行分配工作。所有重傷員由組織安排,跟隨賀龍、葉挺到香港去療傷。

就這樣,譚家述來到了香港。可萬萬沒想到,他剛到香港的第二天就被英方的警察抓了,投進了監獄。那天早晨,譚家述饑餓難忍,和幾個受傷的兄弟,上街想買點吃的,結果一出門就被港督警察抓了起來。半月之後,譚家述他們這批傷員被引渡到了廣州,稀裏糊塗地當了國民黨第八路軍李濟深的炮灰。從這時起,譚家述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逃!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月後,蔣桂開戰。李濟深奉命北上攻打湖南,部隊開到廣東韶關時,譚家述趁機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