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有人該死,沒有人不可死

“哥哥,你能幫我撿一下我的球嗎?”丁牧童還在發呆,他沒有看到那個向自己走過來的小女孩,就連小女孩脆生生的話語都未曾聽見。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被無視了,小女孩顯得有些委屈,她一聲嬌哼,別過頭去,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然後,就有另外一道不太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了小女孩的麵前,那是一個看上去體格和麵孔完全不符的身影,他雙手叉腰,有些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丁牧童。

“小子,胭脂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

丁牧童聞聲終於回過神來,他抬頭望向自己麵前站著的這個壯碩孩子有些疑惑,“什麽?”

“胭脂讓你幫她撿球!”那壯碩孩子伸手指了指丁牧童腳下。

“喔!”丁牧童輕輕應了一聲,卻完全沒有要撿球的意思,他抬頭望著自己麵前雄偉的雞鳴寨,心中生出了無限向往。

壯碩孩子似乎意識到自己也被無視了,本就暴脾氣的他頓時氣急,道理說不通,就用拳頭,這就是他的處事方式。

麵生勁風,丁牧童自小在山上練就的靈巧身手起到了作用,他微微偏頭躲過了這很重的一拳,心下也生出了一股怒氣。

一聲冷哼,丁牧童就撲了上去,雖然他身體略顯瘦削,但是長時間堅持紮馬打拳還是極有作用的,一撲之力,就是那壯碩孩子也未能承受下來,被撲倒在了地上。

站在壯碩孩童身邊的小女孩看到兩人撲倒在地,糾纏在一起,頓時歡快的拍起了小手,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這邊鬧出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原本正在交談的錢如意和老周也將視線望了過去,見到這樣的場景,兩人頗感有趣的相視一笑。

減弱,盡管被鄧城二字所鎮壓,依舊氣勢如虹。

他重新抬頭,望向飛回了牌匾上的兩個大字,雙眸微眯,“地仙果然了不起,盡管身死,僅僅是殘留的手段都能將把九轉混元修煉到第二重天的我鎮壓,嘿嘿,不過沒關係,等我突破到九轉混元的第三重天,將九轉混元證得圓滿再來摘匾,我倒要看你如何攔我?”

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沒有像昨夜一般皎月高掛,隻有幾顆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星星。

破廟之中,此時已經鼾聲如雷。

已至深夜,破廟附近像是連鳥雀都不願紮窩在此,隻有幾隻厭陽喜陰的蟲子有氣無力的叫著。

瘸子老周沒能同村子中的其他人一樣進入夢鄉,他倚著破廟的牆壁,一雙眼睛盯著破廟門口,充斥著濃濃的擔心。

今天大清早起來,瘸子老周就沒有看到丁牧童,他本來還沒有放在心裏,畢竟丁牧童有早起打拳的習慣,說不定隻是跑出去打拳了。

直到中午,丁牧童還是沒有回到破廟,老周還是沒有太擔心,廟裏的原住戶趙有竹也不再,這兩個孩子聚在一起,說不定出去玩了。

到了傍晚,還是沒能見到丁牧童的身影,老周已經開始擔心起來,他隻能安慰自己也許是兩個孩子在一起玩的忘了時間,晚一點就會回來的。

他是真把丁牧童這個懂事討喜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親孫子,他的孫子已經沒了一個,他覺得他要保護好丁牧童。

可是丁牧童已經一天都沒有回破廟了,這讓敏感的老周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本想出去到周圍的山林中找找丁牧童,卻被林恒攔了下來。

林恒說的也有道理,這麽晚了如果大家出去找丁牧童,人生地不熟的,到時候說不定又會出現其他的麻煩。不如等到天亮,天一亮,他就招呼村子裏的人一起去找丁牧童。

林恒的話在理,老周也不好堅持,但是躺在用幹草鋪墊的厚實床榻上,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閉上自己的雙眼。

隻要一閉上雙眼,他的眼前就會出現自己孫子痛苦掙紮的模樣,等到這一幕將老周給折磨的差不多的時候,他的眼前又會出現丁牧童渾身是血的樣子,同樣是一番折磨。

老周索性就決定不睡了,可不睡也是一種煎熬。

時間流逝的很慢,盡管老周掰著指頭算時間,離天亮也尚早,還有好幾個時辰呢?

他實在沒辦法安心的躺在床榻上,一番掙紮之後,老周覺得還是不太放心,他悉悉索索的起身走出破廟,準備出去找找。

哪怕自己一個人能力有限,可有所行動總比幹等著要讓他覺得心裏舒服。

破廟外是一片不大的空地,再往外就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

老周一瘸一拐的走出破廟,借著星光看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心中擔憂又多了幾分,這天黑的,隻差伸手不見五指。

要是丁牧童沒有和趙有竹這個原住民在一起,應該很難找到回破廟的路吧!

如果找不到路,丁牧童那麽小一個孩子,在這蒼茫的夜色裏,在這荒山老林之中他該怎麽度過呢?

瘸子老周隻恨自己為什麽會瘸了一條腿,連走路都走不快。

就在老周越想越擔心,越想越焦急的時候,稀鬆的樹林中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說話聲,偶爾還能從其中聽到幾縷笑聲。

老周心中一鬆,他很熟悉林子中傳出的說話聲,有丁牧童的聲音,也有趙有竹的聲音,這兩個孩子啊!

輕輕歎了一口氣,老周心中剛生出的一些怒意就因為疼愛消散一空,他緊走幾步,迎向了說話聲傳來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攙扶著趙有竹的丁牧童。

看到趙有竹好像受了傷,老周有些擔憂,“牧童,怎麽弄的,有竹怎麽還受了傷?”

語氣中連一絲責備都沒有,隻有濃濃的關懷。

趙有竹和丁牧童兩個人早就商量好了一套說辭,自然不會說是為了和野狗搶饅頭被野狗咬的。

看到老周這麽晚了還在外麵,丁牧童哪能不明白老周肯定是在找自己,他慚愧的低下頭,聲音有些低沉,“周爺爺,對不起,我們回來晚了。有竹哥在回來的路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受了一點小傷,沒什麽大礙的。”

看到丁牧童慚愧的低下腦袋,本就不忍心責怪他的老周自然是不會再說什麽,他親昵的摸了摸丁牧童的腦袋,叮囑了一句:“以後出去玩不要太晚了,太晚回來在林子中也不大安全,看看你身邊的趙有竹,這就是榜樣。”

聞言,趙有竹和丁牧童兩個人相視一笑,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早熟的丁牧童竟然難得的露出了孩子氣。

老周笑著搖了搖頭,和丁牧童一起把趙有竹兩個人攙扶進了破廟。

興許是太累了,三人躺下沒有不久,就進入了夢鄉之中。

這幾個月時間裏,從離開桃源村開始,丁牧童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夢裏見到嬤嬤,看到嬤嬤對他慈祥的笑,對他招手。偶爾嬤嬤還會端著她親手做的大餅,笑盈盈的讓丁牧童揣著,慢慢吃。

丁牧童每一次夢見嬤嬤,醒來之後,都是淚流滿麵。

有時候,他也會夢見大胡子許諸,夢見許諸教他練把式,有的時候許諸還會給他講解劍術,告訴他學會了這些劍術以後,就能夠像他一樣高來高去了。那個時候出去闖**江湖,就會有人稱你為大俠,他會笑著打趣丁牧童,等你闖**江湖的時候,別人肯定不會叫你大俠,因為你太年輕,所以他們會叫你少俠。

那個時候,丁牧童總會傻傻的笑,他似乎能夠想到別人叫他少俠的場景,那個時候的他總是會故作淡定的點點頭,其實心裏好不得意。

極少的時候,丁牧童會夢見村子中的其他人,會夢見許諸的妻子朱紅。村裏的人都好和善,好和善,每次上山打到了獵物總會分給他們祖孫倆一些。朱紅也好溫柔,好溫柔,就像是他隻在夢裏見過的娘親。

然而今天晚上,丁牧童什麽都沒有夢到,他就像是太過勞累,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根本就不會做夢。

其實並不是這樣,也不是他把自己嬤嬤和大胡子許諸他們都給忘記了,而是他心中積鬱的悲傷在雞鳴寨上,在破廟中,在認識了琥珀與胭脂,認識了趙有竹以後已經徹底的散去。

丁牧童終於擺脫了自己的過去,沒有繼續活在那場大火的陰影之中。

這樣的丁牧童才更像是一個正常人,更像是一個孩子。

就像是他之前從來不會做鬼臉,而今天晚上卻做了。

夜色消散一空,太陽準時的從東邊慢慢向上爬升,並沒有因為昨夜的陰沉而真的烏雲密布,依舊是一個難得的大好天氣。

丁牧童睡得很香,要不是破廟外麵傳出一陣雜亂的呼喝聲,他指不定還在呼呼大睡。

他從床榻上一躍而起,環顧四周卻發現周圍已經空無一人,全都起來了,這讓今天難得懈怠沒有早起打拳的丁牧童生出了一種負罪感。

隻不過他很快就被破廟外傳來的聲音給吸引了注意力,那種負罪感就直接被拋在了腦後。

他循著聲音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圍成一圈的村子裏的人,就連趙有竹都站在那裏,不知道在看什麽。

丁牧童靈活的擠進了人群包圍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衣不蔽體,頭發花白,身上幹瘦的老頭,那個老頭就那樣躺在大樹下麵,格外像是一個死人,讓人想一想就從腳底板冒上來一陣寒意。

隻是,借著傾斜照射過來的太陽光隱約能夠看到他微弱起伏著的胸膛,這才讓眾人心中舒了一口氣。

如果這破廟外麵真的死了一個人,他們繼續住在這裏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舒服,不少人都在慶幸,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丁牧童將躺在樹下麵的那個老頭打量的一清二楚,腦海中人忍不住浮現出昨天他在小河邊看到的那個讓他以為是幻覺的老頭,這兩個人絕對是一個人。

他心中有些高興,這一點至少證明他沒有產生幻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個老頭難道是昨天晚上跟著他和趙有竹從河邊回來的?

丁牧童覺得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這樣,也許這個老頭隻是自己走過來的。不過這很不靠譜啊,一個孱弱到這樣的老頭不管是跟著他們還是自己走過來的,似乎都不太可能。

真是有些奇怪,丁牧童心中納悶的打量著自己麵前的這個老頭,捉摸不透。

丁牧童還在琢磨這個老頭是怎麽來的,村子裏的其他人就在談論如何處置這個老頭了。

看老頭的身體狀況,有氣進沒氣出的瀕死模樣,村子裏的人一致同意將這個老頭抬到其他地方,任他自身自滅。

聽見村子眾人的意見,林恒點了點頭,就準備安排人將老頭抬走。

丁牧童卻在這個時候從人群中走了出去,站在了老頭身前,“林叔叔,我們不能這樣做,你看他的胸膛還在起伏著,他還活著,說不定還有救呢?我們為什麽不能試著救救他,就像是當初你們在西涼山中救我一樣,那個時候的我不也同樣是瀕臨死亡嗎?”

聽見丁牧童的話,不僅是林恒,村子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們心中掙紮,不知道到底是救還是不救,這樣一個老頭,就算僥幸被救活,又能如何?不過是為他們這群人平添負擔罷了,他們自己現在的狀況都算不上好,如何能夠再幫助這樣一個人?

林恒終於還是邁過了自己良心那個坎,他看了一眼身前的丁牧童,又看了一眼丁牧童身後的老頭,微微搖了搖頭,“牧童,我們現在自己都應接不暇,已經沒有精力救他了,你看我們的地瓜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我們必須要盡快找到一個適合我們生存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們需要長途跋涉,你覺得他這個樣子能夠跟得上我們的步伐嗎?到時候連累了我們,要大家和他一起死嗎?”

他看著丁牧童稚嫩的麵孔,輕輕歎了一口氣,“牧童,你要弄清楚,不是我們不救他,而是救不起啊!這個扯淡的世界,處處死人,時時死人,沒有人該死,同樣沒有人不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