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祥之人
腦包上建起了一座簡易的營寨，迎風飛舞的旗子上繡著的飛馬跟活了一樣，遠遠看去那飛馬真的像是在天上飛。
白馬部前鋒和本部正式在腦包會師，部眾們稍事休整之後開始清理擴大營地。歸附白馬部的伯克們紛紛派人去找自己的親戚朋友，有了這麽好這麽大的營地怎夢不和好友親人分享呢，更何況白馬部的主人孟和汗也讓答應讓這些伯克的親人朋友住在白馬部營地內，但前提是必須歸附白馬部必須向白馬孟和汗江小白宣誓效忠。
十幾個伯克想都沒想就跪在小白麵前宣誓效忠。這些人都不傻，他們看出來了，就憑江小白單人匹馬就把近百隻惡狼殺光，能把惡名遠揚的狼王赤那諾海趕跑，這就足以證明他是個英雄。在草原人的傳說中隻有神靈下凡變成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本事，跟著這樣的首領還愁過不上好日子嗎？
腦包上熱鬧起來，所有的部眾都在忙碌。漢人部眾主要是砍伐樹木，搭建營寨，修建防禦設施。草原部眾則負責清理場地，收割野草、灌木，這些是過冬用的草料和柴火。
土堆上，江小白的穹廬內。
巴臘琴正用木勺舀起一勺粥送進穆倫嘴裏。穆倫躺在氈子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皮袍子，小白正為他處理傷口。
穆倫的臉色好多了，盡管現在有人指著他的鼻子在罵他，但穆倫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卻是波瀾不驚，隻是但他的一雙眼睛裏卻滿是痛苦和悲傷。
巴拉虎：“你這個該死的老東西，你這個魔鬼的化身，你走到哪裏哪裏的牛羊駿馬和人就會遭殃。你為什麽還不死，你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巴臘琴：“你不要罵了，穆倫爺爺是好人，他不是惡魔。我阿媽是穆倫爺爺接生的，我也是穆倫爺爺接生的。在我阿媽死了以後，隻有穆倫爺爺真心的幫助我，沒有他我早就餓死了。我不準你罵他。”
巴拉虎：“可是白馬部剛剛在腦包建立了營地，這地方多好哇。隻要熬過冬天，到了明年咱們白馬部一定是牛羊駿馬多多，娃娃也是多多的。我們的好日子就要開始了，可這個時候這個老不死的來了。自從老漢達一家被狼群吃了之後，草原上有哪一個部族願意收留他，誰都知道他會把災難帶給整個部族，帶給每個靠近他的人。”
小白：“我就不知道。巴拉虎，你和這位老人之間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啊？”
巴拉虎：“我跟穆倫沒有仇恨，但我也不願意靠近他。”
溫彥博：“為何？”
巴拉虎：“他，他養了一隻狼。”
小白：“這算什麽理由。”
巴拉根：“他養的那隻狼就是赤那諾海。”
小白：“嗯，這就有意思了。那麽是不是說，赤那諾海隻禍害別人從不禍害穆倫呢？”
巴拉虎：“主人就是主人，您猜對了。赤那諾海的狼群隻禍害別人家的牛羊，從來不禍害老穆倫家的。老漢達就因為掏了幾隻狼崽子準備給他的外孫做狼皮褥子，結果全家老少連帶牛羊就被狼吃的隻剩骨架子。可那天老穆倫也在老漢達家，狼群把老穆倫家禍禍的啥都不剩，唯獨放過了這個老家夥。主人您說，他不是惡魔是什麽？”
“人可以養牛羊駿馬，可以養獵狗野兔野鳥，但就是不能養狼，這是祖祖輩輩傳下裏的規矩。別人都不這麽幹唯獨這個老家夥非得養狼，要不是因為他，哪來的赤那諾海，你看看它把我們都禍禍成什麽樣子了！現在你還想禍禍我的主人，禍禍白馬部，我告訴你，不行！”
巴拉根指著老穆倫罵不絕口，他身邊的四五個伯克也跟著他一起指著老穆倫大罵不止。
小白聽了巴拉根和幾個伯克的謾罵並沒有生氣，因為巴拉根和這些伯克的出發點是好的。雖然他們的責罵穆倫的理由有些荒唐，但不能否認，巴拉虎他們已經對白馬部有了歸屬感，這讓小白很是欣慰。
看色爺和溫彥博的表情，小白就知道這兩位老爺子和他想的一樣。
小白還看到穆倫麵對眾人的責罵沉默不語，巴臘琴很想反駁但卻不知道說啥好。看來，巴拉虎他們說的是真的。
小白：“好啦，你們都是為白馬部好，這我心裏很清楚。這次滅了赤那諾海的狼群，可以說除了赤那諾海之外，其他的狼都死光了。赤那諾海想要報仇最好，我正好要跟它打一架，我要把它那張皮剝下來做成狼尾纛。穆倫可以留在白馬部，你們不要罵他了，我想這裏麵肯定是有誤會的。”
巴拉虎：“我的主人，您的胸懷比天空還寬廣，可是您真不能留下他。”
小白：“為啥呀？”
一個老伯克說到：“尊敬的孟和汗，我的主人。這個穆倫是個不祥之人。他年輕的時候是個會治病的喀木，那時候的他很受人尊敬，到哪裏都會受到人們熱情的款待，就連各部首領甚至大可汗見了他都對他客客氣氣的。可是後來不知道他中了什麽邪，總是說一些不吉利的話，而且說了之後肯定會有不吉利的事發生。後來大家怕他說出啥不吉利的話，每次請他來給牛羊和人看病之後都不給他喝酒，就是怕他說啥不好的來。”
“可是，唉。後來大家都不理他，也不主動找他看病。後來他就養了狼，再後來的事巴拉虎都是跟您說了。”
小白：“照這麽說，穆倫豈不成了草原上報喪鳥了。我看，那隻不過是巧合而已，你們小題大做了。”
巴拉虎：“主人，我們真的沒瞎說，不信您問巴臘琴。”
眾人看著巴臘琴，巴臘琴踟躇半天才向小白點點頭。
小白來到木倫麵前坐下。
小白：“您是個草原醫者，我也是個醫者。所以我們之間應該能說到一塊，我的珂羅啜救了您，我也想收留您。您也看到了，白馬部是個新建的部族，牛羊駿馬都不算多，而且傷病的不少，我需要您幫我。但是我的梅錄和伯克告訴我您是個不祥之人，對此您有什麽要說的嗎？”
穆倫平靜的看著小白，片刻之後他說話了。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赤那諾海是我接生也是我養大的。昨天傍晚我就遇到了它，它吃了我的馬，我給它拔出了腿上的箭。我想，這支箭應該是您，白馬孟和汗的。”
穆倫從懷裏掏出半截雕翎箭雙手遞給小白，小白伸手接過雕翎箭放在一邊。剛才穆倫說的那些都沒讓小白感到意外，讓小白意外的是，穆倫竟然會說中原話，雖然不流利但絕對可以讓任何中原人聽懂。
小白：“我的珂羅啜發現你的時候，你是受了傷的，我剛才看了你的傷口，那絕對是被咬的。赤那諾海咬了你，可最終還是沒吃了你，它讓我刮目相看了。我要告訴您，我並不在乎什麽赤那諾海，在我眼裏它啥都不是。隻要他出現在我目光所及之處，我一念之間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這件事就不說了。我感興趣的是，你究竟說了什麽讓大家對你如此厭惡。”
穆倫：“我是個會看病的喀木，也就是您說的醫者。我治好過很多牛羊也治好過很多人。我這雙手把不計其數的小馬駒、小牛犢和小羊羔接到這個世界上，這雙手也把很多的孩子接到這個世界上。我接生的第一波孩子管我叫叔叔，到後來被我接生的孩子已經管我叫爺爺了。赤那諾海是我六年前親手接到這個世界上的，它阿媽生下它之後就跑了。是我用狗奶和羊奶把它喂大的。”
“以前我可以一個人走在黑暗的草原上而絲毫不用害怕，即使是餓癟了肚子的狼都不會吃我。因為我也救過狼，所以我的身上有狼的味道，它們不會吃我。我可以一個人在草原上遊**，不論走進哪座氈包，都會受到親人般的接待，都會有娃娃撲進我懷中叫爺爺。他們都管我叫大喀木，但其實我隻會看病。”
巴臘琴：“穆倫爺爺是草原上的智者，就連大可汗想見他都得派出一百個附離騎著一百匹白馬，趕著三匹白馬拉著的車去接他。我阿媽和我都是穆倫爺爺接生的，我阿媽去見騰格裏以後，穆倫爺爺還經常來看我。如果不是遇到你師傅，我就會跟穆倫爺爺走，將來我也會成為草原上的醫者。”
巴拉虎：“巴臘琴，你說的那都是啥年月的事了，現在別說大可汗就是個小首領都不願意見他。也隻有住在定襄城的那幫人才願意聽他吹牛。”
巴臘琴：“不是的，穆倫爺爺是有本事的人。江小白，我可以照顧穆倫爺爺，我的食物可以分給穆倫爺爺，求你不要把他趕走。”
巴臘琴的話說的很沒底氣，聲音也是越來越小。
小白：“穆倫，我等著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
穆倫：“我預感到草原上會發生白災，我著急的想去見了頡利和疊羅施，我想把我的預言告訴他們。我太著急了，從早跑到晚，所以我才遇見了赤那諾海並被他咬了。”
小白：“你就是想告訴所有人今年冬天會有白災？”
穆倫：“是的，很大很大的白災。草原上要死很多很多牛羊，也會死很多很人。”
巴拉虎和幾個伯克叫罵起來，若不是木匠鐵匠他們幾個攔著，巴拉虎他們會把穆倫抬起來扔出去。
溫彥博：“怎麽可能呢？去年冬天隻下了三場雪，雖說是一直到春暖花開之後雪才化幹淨，但三場雪加起來也就剛剛沒過腳脖子。牛羊拱開積雪就能吃到草，開春以後也下了雨，可卻不如往年那樣大那樣密。今年入秋以後，從初霜到終霜隻有十天，這就證明草原上的水汽不足，所以霜降提前結束了。由此可知，今年冬天即使下雪也不會太大。明年三四月間草原上很可能會幹旱，那不是白災而是黑災，所以你說的白災應該不會有。我們現在不僅不用擔心白災，而且還要盼著多下雪才好。”
穆倫：“尊敬的珂羅啜，看來您在草原上過了一個冬天。但是您不要覺得能熬過上一個冬天就一定能熬過這個冬天。您畢竟是中原人，您畢竟隻在草原上過了一個冬天。您不可以用中原的二十四節氣來判斷草原的風雲變幻。您覺得今冬沒有白災，那麽我告訴你，在草原上有個人曾經預言過兩次白災，都說對了，這次是第三次。”
溫彥博：“這個人是誰？”
穆倫：“就是我。”
溫彥博：“哈哈哈哈哈。請問，你前兩次的預言有人信嗎？”
穆倫：“我的第一次預言白災降臨的時候，草原的主人還是沙缽略可汗，那一年的冬天和現在很像。可汗不信我的話，結果白災來了，死了很多人和牲畜，因為死的人和牲畜太多，開春以後草原上發生了瘟疫，沙缽略可汗死了。十年後，我第二次預言白災要來，那時草原的主人是啟民可汗，他沒聽我的，結果啟民可汗病死了，中原的隋朝也滅亡了，現在距離我上一次預言正好十年。”
“我想告訴所有的人，今年冬天宰殺的牲畜要比往年多四成，還需要大量準備草料和柴火，人和牲畜吃的都不需要準備的多多的，越多越好。不，讓我再想想。牲畜隻留下好的健壯的做種，其他的都殺了吧，包括馬。”
色爺：“馬不能殺，我們有儲備草料和肉，無非是再多準備些就是了。牛羊可以殺，馬不行，絕對不行！”
穆倫：“我剛才看了一下，白馬部裏麵土生土長的草原人不多。那些中原部眾全是壯士，到了冬天肉少了可不行啊。我看了你們的牲口，牛羊留一百對兒做種，其餘的全殺掉。我不明白你們為啥養那麽多馬，難道你們不知道要想養出好馬光給它吃草是不行的，還要給它吃豆子、穀子等等這些精料，必要的時候還要給肉吃。這樣的馬才會膘肥體壯，就算馱著全身鐵甲的騎士，再帶上全部的武器也能奔跑如飛，跑得又遠又快。”
“你們儲存的草料看似不少，實際上遠遠不夠。因為白災來了，牛羊吃不到被積雪掩蓋的牧草，就隻能吃儲備的草料。天氣越冷，食量越大，戰馬也是一樣。而人呢，你們準備了多少柴草取暖？不要想著去山裏砍樹，達蘭喀喇山山勢陡峭，一旦白災來了人根本上不去。一旦陷進雪窩子裏或者引起雪崩，那就隻有等到雪化了之後才能找到屍首。”
“白災來了以後，你們的草料除了喂牛羊和馬之外，還得燒火取暖。你們可以趁現在讓所有的人都去砍柴、割草。但我要告訴你們，就算把整座達蘭喀喇山上的樹木砍光，野草割淨也不夠。因為這場白災很大很長，即使春天來了也不會馬上讓積雪融化。”
“所以請聽我的，趕緊準備柴草，趕緊殺掉多餘的牛羊。至於那些馬，如果實在舍不得殺，那就留下足夠的種，其餘的趕到草原上交給騰格裏吧。”
溫彥博：“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穆倫：“有一個部族的首領不用大量宰殺牛羊也可以躲過白災。”
小白和溫彥博齊聲問到：“他們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