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赤那諾海

達蘭喀喇山位於陰山中段，是陰山眾多山峰中最高最大的一座。站在達蘭喀喇山的巔峰俯瞰，遼闊壯美的敕勒川盡收眼底。

達蘭喀喇山腳下有一片隆起來的高地，如果把達蘭喀喇山比作一個坐在那的巨人，那麽這個高地就像是巨人的膝蓋。在古老的突厥語裏，這種如同削平了頂部的圓錐形的高地就叫做腦包。

這片高地的北部和達蘭喀喇山連為一體，東南西三個麵和遼闊平坦的敕勒川相連，從平坦的敕勒川沿著綿長的緩坡走個十裏左右，就可以輕鬆的到達高地的頂部。

高地的頂部是一片長滿野草灌木，平坦寬闊的草甸，麵積約有百畝之大。因為地處陽坡，日照充足，再加上從達蘭喀喇山上流下來的的溪水從高地上穿過，所以高地上水草豐美，極其適合放牧宿營。

尤其是到了冬天，高大的達蘭喀喇山擋住了北邊刮來的朔風，白天又有充足日照，所以別看這塊草甸比草原高出不少，但卻沒有寒風侵襲，因此比草原上背風的窪地還要溫暖。再加上三麵緩坡相連，趕著牛羊騎著馬從平地到高地上麵一點都不費事，所以這塊高地就成了牧人們理想的冬季營地。

在牧人們看來，草原上任何一塊好的牧場和營地都是騰格裏為他的子孫們準備的，是屬於所有草原人的。任何一個草原人不管他是什麽部族的，隻要他比別人先到這裏，那這塊地方就是他的。比他後到的人就得去別處找地方，如果其他人想要這塊地，那就等明年搶在別人前麵來就是了。

如果是特別想要這塊地卻又等不到明年，那就看看誰更強壯誰更勇猛。比試一番過後，勝者留下敗者乖乖離開，這是千百年來草原人遵循的規矩。

但人們往往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人們沒來之前這塊地屬於誰呢，難道是無主之地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這個自然界並不隻屬於人類。

在人沒來之前這塊地也是有主的，這塊地最早的主人是一群狼。也就是說，其實這塊地方是個狼窩，隻不過最早可能隻有一窩狼。

但是當第一個牧人趕著他的羊群在這裏安營寨紮之後，當那一窩狼不用再像從前一樣冒著受傷和死亡的危險跑出很遠去狩獵，它們在家門口就能吃到鮮嫩可口的羊肉的時候，人和狼之間的矛盾爆發了，人和狼為爭奪這塊高地的歸屬權展開了廝殺。

最開始的時候是人占據上風，因為人不僅有弓箭和其他武器，還有馬和狗的幫助，所以很快的讓那一窩狼死的死逃的逃。但後來，逃走的狼領來了更多的狼，於是人頂不住了，隻好退出了這塊高地。

人怎能忍受被一群狼欺負，有狼的地方就別想放牧牛羊，這對把牛羊作為食物和衣服的草原上人來說等於是被狼斷了活路。於是人們組織起來聯手打狼。狼不敵，跑了。但沒過多久，狼群來了，帶頭的是一隻健壯的大青狼，它成了這裏的狼王。

牧人們發現自己要麵對的狼越來越多，越來越狡猾。這些狼不管什麽季節，也不管食物是否匱乏，一門心思的跟人展開了較量。這塊曾經的風水寶地，頓時變成了牛羊的絕命地，牧人的傷心地。

牧人們隻要稍不注意，整群的牛羊就會在一夜之間被狼群禍禍的一隻都不剩。到最後，完全占據上風的狼群已經不滿足於禍禍牛羊了，它們開始圍堵單獨放牧的牧人，甚至趁著黑夜將牧人全家堵在氈包裏不讓他們出來。再後來，這些狼直接撕開氈包衝進裏麵去，連牧人帶牛羊一起吃。

從此以後，牧人們再也不敢來這放牧了，這塊寶地重新成為了狼的家園，而狼王就成了達蘭喀喇山附近百裏之內真正的統治者。

牧人們為了安全都搬到了離達蘭喀喇山百裏之外的地方，即使這塊地方因為很久沒人放牧而變得草肥水美、野味多的一鞭子下去能抽倒好幾隻，但牧人們也還是不敢輕易靠近。

而奪回了領地的狼群，就像接到不知誰發出的命令一樣，停止了對牧人和牛羊的追殺。

狼群隻要有吃的就輕易不會大規模的越過領地禍禍牛羊，人與狼之間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但是一到了冬天，這種平衡就會被打破。尤其是在雪下的比較大，形成了白災的年頭，狼群就會大規模的下山捕獵牛羊。這就和突厥人一旦受了災就要成群結隊的衝向中原，燒殺搶掠一樣。

所以，敕勒川上的牧人都把達蘭喀喇山看成一塊禁地，在選擇牧場和營地的時候都要盡力離這座山遠一些。這已經成為敕勒川這片草原上的牧人們心中的共識。

呼嘯的朔風沿著達蘭喀喇山的山脊呼嘯而下，當俯衝到腦包的時候，朔風似乎沒了心情也沒了力氣變得舒緩了很多，腦包頂部長滿了一人深的野草和灌木。若從空中俯瞰的話就會發現，茂密枯黃的野草中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草窩，這些草窩毫無例外的全部衝著陽光，也全部都分布在腦包的最中間的部位。一條三四步寬瓦藍色的小河蜿蜒曲折、時隱時現的從草和灌木中流過，就好像是一條小徑把這些草窩連在一起。腦包的位置本就得天獨厚，再加上茂密的灌木和野草的遮擋，就算有再大的風也吹不到草窩裏。

在腦包的最南端麵正對著緩坡的地方是一座凸起的土堆，這土堆上就像一座碉堡一樣恰好卡住了從敕勒川到腦包上的通道，這土堆也像是一座瞭望台，站在那上麵可以將腦包周圍方圓幾十裏之內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一隻體態矯健皮毛泛著油光的大青狼正蹲在土堆頂上俯視著敕勒川。在大青狼身邊趴著五隻顏色各異，體格健壯的大公狼。這隻大青狼就是敕勒川上的狼族之王，也是讓敕勒川上的牧民深惡痛絕的惡魔。被大青狼咬死的牛羊和駿馬數都數不清，就連牧民、老人、孩子和女人也有差不多十幾個死在大青狼的尖牙利爪之下。

在牧民的心中，這隻大青狼已經成精了，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了。所以牧民們給這隻狼王起了個名字叫做赤那諾海，意思是有智慧的狼首領。

赤那諾海能成為擁有近百隻狼的超大狼群的首領，成為雄霸一方的狼王自然非同一般。按人類的標準來看赤那諾海隻能算是一隻比較狡猾的狼，還遠遠說不上有智慧。但若論凶殘狡詐卻是被所有見過它的以及聽說過它的人共同認可的，就連頡利和疊羅施都知道這隻狼王的名字。

赤那諾海用目光把自己的領地巡視了一遍之後回頭看著土堆下麵的草窩，那是腦包上最大位置也是最好的草窩。那裏躺著三隻年輕美麗的母狼，每隻母狼身邊都有兩到三隻肥嘟嘟圓滾滾的小狼崽兒趴在母狼身邊。這些小狼崽不是在打鬧就是在呼呼大睡，它們最小的已經有一個多月大了，都已經斷了奶，所以正是淘氣的時候。

赤那諾海挨個看了看自己的崽子之後，它的目光又挨個掃過三隻母狼。三隻母狼看著赤那諾海的眼神滿滿的都是崇拜和畏懼。

赤那諾海的眼光巡視著本族群的小狼，以及所有留在腦包上的母狼，尤其是那些剛剛長成的小母狼。擁有無上權威的赤那諾海，他的眼神所到之處，所有的狼都會恭敬地低下頭去，那些年輕的母狼甚至會側臥在地上亮出肚皮。

原則上在一個狼群中，所有的母狼都是屬於狼王的，赤那諾海已經開始考慮找個機會擴充後宮了。

赤那諾海是個成功的王者，他擁有者遼闊的領地，擁有著強大的部族。在它的領地內所有的生物都要服從於赤那諾海，因為赤那諾海是能把人類趕跑的狼王。赤那諾海的部族可以說是豐衣足食，就連老狼都不會挨餓，因為領地內食物來源非常充足，這就是赤那諾海的部族可以擁有近百隻狼的原因所在。

赤那諾海轉回頭繼續看著眼前的敕勒川，它喜歡看敕勒川，能從日出看到日落，它更喜歡在月圓之夜看敕勒川，因為月光下的敕勒川才是最美的，赤那諾海最喜歡在月夜裏對著月亮仰頭長嚎。

嗷嗚~~~~~~~

赤那諾海等不及月夜了，現在它就發出了嚎叫，緊跟著所有的狼都仰頭長嚎起來。

嗷嗚嗚~~~~~~~

當狼群的嚎叫聲停息之後，一聲嘹亮的狼嚎突兀的響起，所有的狼都愣住了，就連赤那諾海也是一愣。因為那聲狼嚎傳遞來的意思讓赤那諾海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聲狼嚎的意思是：“敕勒川之主前來拜訪。”

赤那諾海低下頭仔細尋找，終於在相距十裏外的一片草地上找到了一個小點兒，看不出到底是狼還是其他什麽。

嗷嗚，嗚嗚！

赤那諾海發出低沉短促的叫聲，兩隻大公狼猛地竄了出去，在兩隻大公狼身後陸續有十幾隻狼從灌木叢裏竄出，組成了兩隻隊伍一左一右飛快的向著那個小點兒靠攏。

江小白站在草地上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說到：“這群狼的確是成精了，看看這兩翼包抄的架勢跟突厥騎兵沒啥兩樣。那站在最高處的就應該是狼王赤那諾海了。它可真威風，真漂亮，我有點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