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地姓江了

大唐武德九年九月底,草原。

朔風陣陣,一點點的帶走了草原的綠,視線所及之處,全是黃綠摻雜的顏色。原本碧綠色的河水變成了瓦藍色,人在岸邊可以看到黑黝黝的河底。一行大雁在高天上排成人字形向南飛去。

噠噠噠,咕嚕嚕嚕!

馬蹄聲和沉重的車輪碾過草地的聲音混在一起,隨著這種聲音越來越清晰,從地平線的那一邊猛地升起了一麵黑色金狼戰旗,隨後出現了兩杆狼頭纛,緊跟著是黑壓壓的馬隊和長長的車隊。

頡利的大軍隻剩下兩萬左右,從進入草原之後各部軍隊逐次脫離大隊返回自己的領地,現在剩下的是隸屬於頡利可汗本部的軍隊。

在這兩萬軍隊的後麵跟著一個小小的部族,這個部族的旗幟上繡著一匹肋生雙翅頭上長角的大白馬。這就是白馬部,白馬部的主人江小白此刻穩穩當當的坐在大青馬背上,他的身體很自然的隨著大青馬的節奏晃來晃去。

就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小白從一個連上馬都費勁的人,變成一個能在奔跑的馬背上睡一覺都不會摔下來的人,這進步可算神速。

但取得這個進步的代價著實不低,小白被綁在馬背上整整十三天,吃喝拉撒全在馬背上解決。大腿上的皮已經被磨破,現在結痂裏麵的水才剛剛被吸收,大腿上那是一層硬殼,不舒服是肯定的,但騎馬的時候再也不會磨破了。

在草原生活沒有精湛的騎術是絕對不行的,不會騎馬的人在草原上等於是被砍斷了雙腿,騎術不精的人相當於一個瘸子,為了活命小白也是拚了。

但這苦吃的值,小白現在雖然還做不到人馬合一,但至少可以做到縱馬狂奔,他甚至還能在奔跑中從這匹馬的背上跳到另一匹馬背上。小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是色爺告訴他,在突厥就連女娃都能做到。真正的騎術精湛,必須是在狂奔的馬背上開弓射箭而且是一箭就能把飛在天上的大雕射落,那才是突厥人的看家本事,那才是真正的控弦之士。

這個標準實在太高,小白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的信條是本事夠用就好,不必非得追求極致,那樣太累也會讓人生失去很多精彩。

在掌握了基本生存技能之後,小白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今天小白穿的是一領藍色團花袍子外罩皮甲,在皮甲外麵是一領紫貂皮大氅。

在離開大唐境內最後一個村莊時,白馬部被一群唐軍包圍了。唐軍不多隻有三十來人,為首的小白認識,那孩子叫程處默。這家夥領著人直接殺進白馬部,然後把一個大包裹扔給小白,然後大吼一聲:“點子紮手,兄弟們扯呼!”

然後這幫人大搖大擺的走了,從始至終白馬部的部眾都沒拿他們當回事,都是該幹嘛幹嘛。反正白馬部負責斷後,反正也沒有突厥人來監視,所以連做樣子的心情都沒有了。

小白打開包裹就看到了這件紫貂皮大氅,於是小白把庫存的最後上千突厥兵雕像送給了程處默。那玩意兒西億歐極端不喜歡,但唐軍將士可是趨之若鶩,因為隻要把腦袋砍下來可以領軍功啊。一千顆腦袋,足以讓程處默和他的手下對小白感恩戴德了。

要問小白為啥這麽大方,因為這大氅上有小白熟悉的味道。草原上風硬,裘皮大氅是最適合騎在馬背上穿的,更何況這件大氅帶給小白的還不僅僅是溫暖呢。

小白吊兒郎當的騎在一匹大青馬上,手裏有一搭無一搭的掄著馬鞭。這幅姿態,讓他從裏到外散發著一股土豪加紈絝的味道。

走在前麵的突厥大隊停了,巴拉根催馬來到小白麵前。

巴拉根:“小汗,大可汗要見你。”

小白:“是不是到敕勒川了?”

巴拉根:“這裏已經是敕勒川了,您該回您的領地了,您也得向大可汗辭行並感謝大可汗賜給您牧場。”

小白:“那就去見大可汗。”

頡利可汗騎在他那匹彪悍的棗紅馬上,在他身邊是坐在四馬拽上的疊羅施,以及騎在馬上的巫摩達和莫戳。

頡利:“江小白,你要回你的領地去了。從這裏一直向東北方向走,那座最高的山就是達蘭喀喇山,腦包就在山腳下。去吧,我們明年再見。”

小白:“感謝大可汗的慷慨與仁慈,明年再見。”

巫摩達:“小白呀,這一路走來你收了不少別人不要的牛羊馬匹,每次宿營你都領著人打牧草,難道你想養很多牛羊和馬?要知道,冬天就要到了,你弄這麽多牛羊和馬,沒有吃的會死很多的,你那些草料遠遠不夠。餓死的牛羊肉很柴,沒有一點油水,不如趁現在膘肥肉厚就宰殺了撒上鹽做成風幹肉,到了冬天吃著也香。還有就是,你撿的那些牛羊有些是皮外傷,有些傷是了腿腳,這都沒啥都能治好。但有些卻明顯是有病的,就算能熬過冬天,等到開春一暖和肯定發病。草原上的牛羊一發病就成群的死,有時候還會在把人也傳上。所以,趕緊把那些有病的有傷的牛羊都殺了吧。還有那些戰馬,他們比牛羊還能吃,你養不了這麽多的。留下精壯的,其餘的都殺了吧。草原上過冬都是這麽做的。”

小白:“我的白馬部人少牛羊少,又沒多少財物,沒資格挑挑揀揀。我得為明年白馬部的壯大著想,您的話我記住了,實在不行我會按照您說的辦。”

疊羅施:“我的兄弟,巫摩達葉護說的是實話,你應該聽他的。”

小白他催動大青馬來到疊羅施麵前,他從懷裏掏出金牌遞給疊羅施。

小白:“多謝你的關心,這個還給你。”

疊羅施:“你拿著吧。你是我的賀蘭蘇尼闕,在別人麵前你代表的就是我,這塊牌子屬於你了。”

小白:“是不是有人想要欺負我的話,亮出這塊牌子就好使?”

疊羅施:“是的,但最主要的並不是這塊牌子。”

小白收起金牌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並不是這塊金牌有權威而是他的主人,也就是你很強大。”

疊羅施:“你很聰明。江小白,這是你在草原上度過的第一個秋天和冬天,隻有熬過去了你和你的部眾才稱得上是合格的突厥人。”

小白:“這是對我的考驗嗎,你還在懷疑我的忠誠嗎?”

疊羅施:“如果你認為是那就是。畢竟你從來沒過過我們的日子,不知道我們突厥人是怎樣的過活的。在突厥不要說是你這個小首領,就是我的父汗也得知道哪裏的草肥水美,什麽季節最適合讓牛羊繁衍後代,秋天到來的時候要準備好過冬的物資。這是每一個突厥人都應該知道的,是世世代代刻在突厥人骨子裏的東西。過了這一冬你就會知道突厥人究竟過的是什麽日子了,隻有經曆過之後,你才會用一個突厥人的眼光看事情想事情。”

小白:“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利索,記住不要急著騎馬,更不要喝酒,要按時敷藥。你養傷的事情就交給巴拉根吧,我已經教給他該怎麽做了。你若嫌棄他粗手笨腳,也可以找幾個小母牛讓巴拉根教會她們怎麽做,然後再讓這些小母牛來伺候你。但是,在明年春天到來之前不準頻繁劇烈的折騰,那不利於身體恢複。”

疊羅施:“好。等明年春天來了,當草原上第一朵野花開放的時候,我會騎著馬來找你。我會派巴拉根先去找你,然後你來接我,我們在哪裏遇見就在哪裏搭起穹廬,到那時我會親手為你烤羊羔子腿,親手為你奉上美酒,以此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小白:“一言為定。”

疊羅施:“江小白,千萬別逞能。實在挺不住就派人來找我,我的穹廬時刻為你敞開。”

小白:“按照你們的禮節我是不是應該跪下來親吻你的靴子尖啊,這我可不幹啊。不是嫌髒,而是因為我覺得吧,尊重一個人是要把他放在心裏而不是放在表麵上。所以,你的情義我收下,我從心裏感激你,但我絕不會親吻你的靴子尖,最多衝你拱拱手。”

疊羅施:“親吻靴子尖是奴隸才用的禮節,你是個小汗是敕勒川之主,是我的兄弟,你用奴隸的禮節等於是在打我的臉。江小白,你要學的還很多呢。”

嘟嘟嘟嘟!

在悠長的號角聲中,頡利的大隊人馬扔下小白和白馬部向大可汗庭方向走去。直到突厥大軍走遠並逐漸消失在天地之間交界處的時候,小白還是待在原地沒動地方。

小白身後冒出兩匹馬兩個人,一個是戒色,而另一個則是色爺。

色爺:“郎君,人都走的連個屁都不剩了,你還待在這如同望夫石一般意義何在?有這功夫不如施展郎君的易牙之術做些美食,為我等苦命之人寥解寂寞思鄉之苦。”

小白:“色爺,我是在想咱們是找個地方紮營美餐一頓呢,還是向著那座達蘭喀喇山走。我看著這山離得也不遠,要不咱們趕趕路,等到了山下再紮營造飯如何?”

色爺:“郎君啊,這老話說的好,望山跑死馬啊。那山看著近是因為它足夠高大,而且我們是站在平地上所以看起來離山挺近,實際上至少還有百十裏地呢。再說,郎君一直在懷疑突厥人沒安好心,一直說要小心那個腦包。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著急了,今天宿營,明天找個牧民問問不就清楚了?”

小白:“還是您老有見識,這周圍都是自己人了吧。哈哈,我給你們變個戲法。”

哐哐哐!

二十輛裝滿物資的大車憑空出現,白馬部的部眾一片歡騰。

色爺:“別隻顧高興,趕緊把馬都套上,再走十裏河邊宿營。”

小白:“今晚殺牛宰羊,喝酒慶祝!”

部眾們齊聲大喊:“好哇,多謝郎君!”

色爺:“行。郎君一下就把士氣提起來了。今天吃啥?”

小白:“您就瞧好吧。”

白馬部的部眾們頓時忙碌起來,沒用多久新出現的二十輛車套好了,小白一馬當先,戒色在左色爺在右,一百多人向著遠處的河流走去。

途中色爺悄悄對小白說:“郎君,巫摩達的話還是有道理的,不能總指望你變出來的物資,咱們得學會像突厥人那樣過日子。冬天就要來了,咱們光有帳篷是不行的。萬一遇上白災,就算躲進帳篷也會被凍死,得有氈子才行。咱們帳篷夠了卻沒給氈子,咱們得自己擀氈。咱們還要攢草料還要儲備過冬的肉,咱們的牛羊根本不夠,老漢又實在不想殺馬。這一路走來咱們收的馬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大部分都叫兄弟們領回去了。這可都是沒騸過的好馬呀,哪裏舍得殺了吃肉哇!”

小白:“您看這樣行不行,明天讓銀匠、裁縫和廚子各帶一隊人馬先行一步,最後在達蘭喀喇山匯合,先摸摸附近有啥部族,等咱們安定下來之後。是吧,我的意思您明白不?”

色爺:“明白,就按照郎君的意思辦。”

戒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色爺:“戒色呀,草原各部之間你搶我的我搶你的那是家常便飯,不然的話突厥人早就遍地都是了。突厥人是骨子裏帶著狼性的,草原上強者為尊,沒什麽道理可講。你若仁慈,你就活不了。”

戒色:“但願今後別這樣了。”

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了,小白奪過戒色手中的飛馬旗策馬奔上河邊一塊高地,他把大旗往地上一插喊到:“從現在開始,這地界兒就姓江啦!全體紮營!”

部眾齊聲大喊:“謹遵郎君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