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數典忘祖之輩
和殘破不堪的高陵縣城相比，涇陽縣城要完整的多，這並非是因為涇陽沒經曆過血戰。恰恰相反，唐軍和突厥前鋒在涇陽有過一場惡戰，而且唐軍還勝了。
大唐武德九年八月二十四日，突厥軍隊攻克高陵，引起長安一片震動。李世民派出勇將尉遲恭作為涇州道行軍總管，抵達涇陽，防禦突厥。
尉遲恭抵達涇陽前線後立即組織反攻，與突厥軍前鋒在涇陽打了一場阻擊戰。此戰中，尉遲恭身先士卒，唐軍將士勇不可擋，全殲突厥前鋒一千餘人，生擒突厥名將阿史德烏沒啜。但這隻是一場小勝，當頡利可汗率領十萬突厥騎兵殺來的時候，隻有三千兵馬的尉遲恭根本沒法抵擋突厥人進攻的步伐。
尉遲恭不得不按照李世民的命令主動放棄涇陽撤回長安，此時的長安連禁軍加武侯（相當於巡警）算在一起也不夠四萬人，尉遲恭所率三千唐軍是這四萬人中的精銳，李世民哪裏舍得讓這些精銳做無謂的犧牲。
頡利可汗的的主力順利攻占涇陽之後進抵渭水河畔，直逼大唐京師長安城。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涇陽縣城得以完整保存下來。現在的涇陽縣城成了頡利可汗的指揮部，十萬突厥騎兵中的絕大部分都駐紮在距離涇陽縣城不遠的渭水河邊，那裏有一座橫跨渭水的西渭橋，因為正對長安城西便門，所以又稱便橋。也就是李世民和頡利可汗達成盟約的地方。
色老頭兒趕著牛車晃晃悠悠的走進了涇陽縣城，看著進進出出的突厥兵，小白對突厥的軍力有了最直觀最真實的印象。
涇陽城內到處都是迎風飛舞的黑色金狼戰旗，突厥大軍搭起的帳篷將整個涇陽縣城圍了起來，綿延長達數十裏。
代表著突厥可汗威望和權勢的狼頭纛在原涇陽縣縣衙門前上下飛舞，像極了一條想要脫離束縛騰空而去的龍。隻不過本應是龍頭的位置上，卻是一顆金燦燦的狼頭。
在涇陽縣城內，小白還看到了數不清的百姓，這些百姓應該不全是涇陽縣的，應該還有被突厥人從各處擄來的。不管是哪來的百姓，無一例外的隻有青壯男女和孩子，白發長者連一個都看不到。
縣衙門口，小白看到了不少突厥將領、首領正圍著十幾個身穿官袍的大唐官員在吵吵，弄得縣衙門口熱鬧的跟菜市場似的。
在縣衙門口的台階上，頡利可汗和一位服紫佩魚，麵白長須，麵色嚴峻的中年人說話。頡利喋喋不休的跟那人說著什麽，而那人仰著頭用鼻孔對著頡利可汗，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一個堵在家門口耍無賴的惡棍一樣。
小白沒打算去見頡利，他也不認識那位大唐官員，小白隻想早早地去官倉瞅瞅，可沒想到眼尖的頡利可汗一眼就看到了莫戳。
頡利：“莫戳，你跑這來幹啥。還帶著他，巫摩達呢！”
莫戳：“我們在高陵沒找到多少藥材，巫摩達說藥材必須多多的，我們就到這來了。”
頡利：“高陵官倉是怎麽回事？”
莫戳：“不知道哇，肯定是那個百夫長記錯了，都裝車上了庫裏肯定就沒有了哇！”
就在頡利和莫戳一問一答的時候，小白從牛車上蹦了下來，他來到一個正跟大唐官員大吵大鬧的突厥首領身邊。
首領：“說好了的三袋糧食換一個男人，女人一袋糧食，崽子半袋，你怎麽說了不算！”
官員：“某家怎麽說了不算，十個男人三十袋糧，十個女人十袋糧，十個娃娃五袋糧，一共四十五袋，哪裏不對！”
首領指著眼前一堆糧食問：“這是多少袋？”
官員：“四十五袋糧食，咋啦！”
那首領伸出雙手比了一個抱著東西的姿勢說：“十袋糧是這麽大一堆，四十袋糧應該是四個這麽大一堆。可你隻給我這一堆，這不對，你騙我！”
那官員氣的罵到：“你個突厥哈慫！你娘沒教過你數數麽！”
首領：“我不會，你來數，數不對不給你人！”
那官員氣的破口大罵，突厥首領雖然不知道那官員罵的是啥，但他也能感覺到那不是啥好話，於是倉啷一聲拽出彎刀。
那官員別看是文官，可腰裏也挎著刀呢，他一看突厥首領抄家夥了立刻拔出長刀指著突厥手裏大罵不止。旁邊的突厥首領們也紛紛拔出彎刀，而大唐官員們雖然人少，但也是刀劍在手一點都不示弱。
小白見了不禁暗暗欽佩大唐官員，連文官都有這膽氣，難怪會有後來的盛世大唐。
眼看著雙方兵刃相碰火花四射，這架勢好似倆幫派就要開始火拚一般，小白決定管管這事。
小白：“就這麽點破事兒至於打生打死嗎？不就是一個說給夠了一個說沒給夠嗎？這事好辦。這位小汗你看，這是幾？”
小白豎起兩根手指在突厥首領麵前晃，突厥首領氣哼哼的說：“這是倆，我知道。”
小白又伸出倆手指。
“這是幾？”
突厥首領瞪大眼睛盯著小白的手指半天沒說話，小白伸著四個手指問其他首領，這些首領和那個首領的表情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小白轉身衝哪個官員說到：“這位老哥你看明白沒，這幫人就認的二，超過二的就不知道是幾，你跟這樣的人還能說清楚？”
官員：“那你說咋辦？”
小白：“好辦，看我的。”
小白對一幫首領說：“咱們變個方式，一個個的交易，絕對公平。咱們也別男的三女的一孩子半袋了，太麻煩了。這樣，一男一女一個娃三袋糧這又好算又好記。雖然看起來換一個男的的糧食好像少了，可換娃娃的糧食卻多了呀。不信咱們先試試，來三人。”
突厥首領：“帶三個人來。”
牆腳那蹲著一群百姓，有男有女還有娃。毫無疑問，這時候誰都想先一步被官府換回去，但這些人卻不爭不搶互相謙讓著，把機會留給女人和孩子。
小白喊到：“不管是不是一家的，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帶一個娃，快點！”
百姓明白了，官員們也明白了。一個青年男子抱起一個男娃，他對男娃他娘說：“這位姐妹，你我就為大家探探路吧。”
男娃他娘點點頭伸手拽住青年男子的腰帶，三人來到小白麵前。那官員立刻將三袋糧食放在這三人麵前。
小白問突厥首領：“看清楚，三個人三袋糧食。對不對？”
突厥首領哈哈大笑說：“對啦！就這樣子！”
官員：“你！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怎麽幫著突厥人坑自己人！你誰家孩子，看我不踹死你的！”
其他官員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指著小白大罵。突厥首領們好像明白點啥了，於是立刻嚎叫起來：“就這麽換，就這麽換！不準後悔，誰後悔誰被狼吃！”
衙門前又熱鬧起來，大唐官員們用一袋一袋糧食換回了被突厥人擄去的鄉親，每一個被換回去的人都感激地看著小白。
小白回到牛車上繼續躺著，趕車老頭兒低聲說道：“郎君做得好。”
小白沒搭理老頭兒，他現在對大唐官員的智商有了一個特清醒的認識。這幫人要是擱到現代，那絕對都是活躍在商界和政界的精英。尤其是那個帶頭罵小白的官員，那反應那演技不當外交官都白瞎他這人才了。
小白心中暗道：“誰說穿越古代就能碾壓古人來著，他們穿的大概是原始社會吧，我命不好穿到了大唐啊。這大唐人的智商，實在是太可怕了。”
小白正暗自感歎的時候，倆腦袋出現在他的眼前，一個是頡利的一個就那位大唐高官的。
頡利：“你還不快去弄藥材，官倉裏隨便去找。”
那位大唐高官說話了：“本官大唐禮部尚書，莒國公唐儉。娃娃，你是何人？”
沒等小白答話頡利搶先說道：“他是我的可敦收養的中原娃娃，他治好了我的兒子。”
唐儉：“大可汗休要胡說，本官認識此子。江尚，還記得你家唐伯伯嗎？”
小白：“晚輩死裏逃生，很多事都已經想不起來。但您，晚輩還是記得的。”
唐儉：“高陵縣令為國盡忠，其夫人從容就義，堪稱大義凜然。可你都幹了什麽？剛才助紂為虐之舉，老夫就不跟你計較了。老夫問你，頡利可汗說你治好了疊羅施，可有此事？
小白：“回伯父，晚輩姨母落在突厥人手中，晚輩不能不救。還有就是，高陵一戰家父家母都走了，江家隻剩我一個，我若再死江家就會斷了香火，以後誰來祭祀。晚輩出此下策，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唐儉轉過身去一抖袖子惡狠狠地說：“為了家國大義，就算斷了你們這一支的傳承又有何妨！敢於舍生取義，才是我大唐熱血兒郎！你用不著強詞奪理、文過飾非，老夫不與你這個數典忘祖之輩說話！當年你剛落生之時，我那江賢弟把你抱到老夫麵前，請老夫給你起個名字。老夫見你目光清澈一臉正氣，想著將來必是個品德高尚的君子，故此為你取名，尚。如今看來，老夫看走眼了，你配不上這個名字。今後，你就叫小白好了。白丁、白癡、白活一世！”
罵完之後，唐儉氣哼哼的轉過身去，連看都不看跪在自己身後的江小白一眼，就好像隻要看小白一眼他就會失去名節一樣。
周圍的大唐官員們也是小聲的咒罵著，唯有那些百姓看著小白，眼中露出同情憐憫之色。
小白大喊：“唐伯伯慢走，小侄有一事相求。”
唐儉停住腳步頭也不回狠呆呆回了一個字。
“講！”
小白：“家父家母的棺槨已經在高陵城隍廟前火化，小侄想請伯父代勞，把他們送回秦州老家。還有就是，請伯父去見突利可汗，他那裏還有一些百姓。”
唐儉：“老夫自然會去見突利可汗，怎麽救大唐子民和你無關。你也休要假仁假義，惺惺作態，你這樣隻會讓老夫對你越發厭惡。至於其他，老夫和江會賢弟情同手足，你即便不說老夫也會如此辦理。記住，今後不要跟人說你姓江，因為你不配。更不要跟人說你的父母是誰，老夫怕你辱沒了江賢弟伉儷的聲名。老夫還要把你的名字從你們江家族譜上剔除，從此以後，你就踏踏實實給突厥人當狗吧！你這個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徒！”
唐儉走到衙門口台階上，他突然停住轉過身看著小白。老唐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複雜到就連挨著唐儉的頡利，都不知道這老唐到底是在恨小白還是在替小白惋惜。
唐儉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說到：“你滿月那天，江賢弟設宴款待親友。酒席宴上，江賢弟懇求老夫收你為徒，老夫一時高興就答應了。隻是因你太小，所以你我之間隻是定了師徒名分，但卻還沒行拜師之禮。也幸好如此，老夫才不至於和你一樣遺臭萬年。喏，這塊玉佩，還你！”
嗖，唐儉一揚手將玉佩扔給小白。沒等小白伸手去接，那玉佩卻被莫戳伸手接住。
唐儉瞪了一眼莫戳之後對小白說：“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呀！唉！”
老唐一跺腳，轉身決然而去，他再也沒看小白一眼。
莫戳看了一眼玉佩，隨後又看看頡利，頡利指指小白後緊跟著唐儉走了。莫戳把玉佩塞到小白手裏。
莫戳：“你好像不被中原人認可了，你現在就跟那色老頭兒一個鳥樣了，這玉佩你拿著吧。別發呆了，去草原有啥不好的。雖然冬天有三災，可是春夏秋那可是最美最美的，草原上的小母牛也最是火辣迷人，你去了就會愛上草原的。趕緊的跟我去官倉，這機會可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