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就是白居易?

杜慎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仔細打量老者,這老者頭戴烏色方巾,身著廣袖青色長衫,腳穿青色翹首布履,眉須兼白,高鼻朗目,很有一副仙風道骨。

杜慎言用略帶質疑的語氣向老者問道:“白居易?你真的就是名滿天下的太子少傅白居易?不可能,你應該賦閑在東都的履道理,如何會出現在此?”

老者笑道:“以將軍之慧,應當知道在此非常時刻,冒充白居易是半點好也討不到的,反而有性命之虞,天下除了老朽自己之外,此刻還有第二個人願意做白居易嗎?”

杜慎言當然早想到了這一點。

白居易雖長年分司東都,麵上似不過問朝政,但長期從事執戟司刺探外值也讓杜慎言知道,白居易實是南衙士人的首領!

今日甘露之變,是南衙士人與北司閹黨數十年較量的總爆發,目前北司已然占據絕對優勢,對南衙展開了大肆屠戮,此時誰又願意冒充白居易呢?

老者倒是不願意和眼前這個年輕人在身份問題上糾纏,道:“無論將軍信與不信,我此番前來,是奉聖上之命,請將軍前往一敘。”

杜慎言聞言十分詫異,懷疑更甚,道:“聖上現居含涼殿,有神策軍長劍都軍士護衛,你若真是白居易,憑你南衙領袖的身份,一旦現身,就要被長劍都軍士誅殺。如何能見到陛下,更遑論出入自如替陛下傳詔了!”

老者收斂笑容,略帶讚許地輕點頭,道:“將軍年紀尚淺,卻心思縝密,思慮周全,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但當前情勢緊急,將軍又不願相信老夫,隻能權宜行事了,多有得罪!”

說完便向杜慎言疾速移動,身形快如鬼魅。

杜慎言隻是覺得眼前有一團青影閃過,原本十步之外的老者已然近在眼前,且喉嚨處也不知何時被老者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

杜慎言大駭之下想收回原本持刀平舉的右臂,用刀柄襲擊老者後背,但剛一用勁就發現手臂不能動彈,反而感到一陣酸麻,九尺長的陌刀也“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心下又驚又異。

在杜慎言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之時,便可用點穴戰訣將其製服,此等身手,武道修為絕對已至一階高手的境界!

老者得手後,又是一笑,道:“現在沒有工夫向將軍解釋,請將軍屈尊隨老者走一趟吧。”

說完,老者便用左掌擊打杜慎言後腦勺的風府穴,雖掌力不重,杜慎言卻感到兩眼發黑,沒過多久便不省人事……

也不知在黑暗混沌中經過多少時間,杜慎言在一陣沁人的香氣中轉醒。

睜眼尋找香氣來源,看見床前不遠處一個博山香爐正往外噴吐著紫煙,煙氣氤氳繚繞,自己正似乎置身於一個大殿中。

杜慎言正待進一步探察周遭,門“吱”地一聲開起,先前襲擊杜慎言的老者應聲而入,來到床前,關切地問道:“將軍還睡得好嗎?”

杜慎言睜眼看到老者,心中怨忿之意都陡生,冷冷地回道:“拜閣下所賜,還好沒死。”

老者笑道:“將軍莫怪,老朽若不略施手段,恐怕請不動將軍大架呐。”

杜慎言心中怨憤未消,道:“你這人好無道理,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突下重手,將我綁架至此?”

老者見杜慎言發怒,正待答話,一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是我讓樂天這麽做的!”

話音剛畢,一男子便從跨過門檻,走進殿內。

杜慎言應聲望去,不禁大吃一驚,來人正是先前在含涼殿外見到過的李昂!

“他不是被仇世良軟禁了嗎,怎麽現下又能行動自如得出現在這裏?”杜慎言心裏不免犯起了嘀咕。

李昂徑直走到大殿北端的屏風床邊垂足坐下,對遠處一老一少說道:“你們都上前,坐到朕身前吧。”

老者首先向李昂走去,杜慎言也不敢違抗君令,跟隨在老者身後。

此時杜慎言精神已從先前昏闕中大致恢複,便趁著行走的空擋,極速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高大寬敞的殿中,長寬各有十多丈,殿頂亦在五丈之上,四根碩大的朱紅色金絲楠木巨柱有力地托舉著殿頂,柱子上盤繞的金黃色神龍彰顯出宏大威嚴的氣派。

雖是寬敞,但大殿中的陳設極少,北麵放置著一張碩大的屏風床以及配套的一張曲足案,曲足案上的兩盞青色瓷燈為大殿提供了光源。

曲足案的南麵兩側整齊地碼著四張較小的翹首案,每張翹首案都配有一張月牙凳。

屋內光線昏暗、紫煙繚繞,杜慎言看不清這些床、案、凳、燈的細微之處,但能隱約感覺到其用料珍貴,雕飾講究。

杜慎言雖隻是神策軍中一名年輕的八品牙將,但也知道這氣派的大殿和大殿中華美的陳設,都隱隱透著皇家氣派,絕非民間之物。

打量思索間,杜慎言和老者已行至李昂近前。

二人各自選了一張翹首案,分坐李昂左右。

杜慎言坐下後,發現自己所用翹首案和月牙凳,均是上好的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

李昂所用曲足案和屏風床的材質因有一定距離,不能分辨,但亦可推測定是用了極珍貴的木料。

未等杜慎言打量完坐臥用具,李昂便開口問道:“杜卿,朕先前被仇世良軟禁你是親眼看見的,這次見到朕能行動自如,你是否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