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前朝遺孤

一個動作慢了,山匪頭頭的刀直直砍向燕辰澤的左肩,燕辰澤不得已用劍格擋,卻被強悍的力量壓的手臂發麻,額間的汗大顆大顆往外冒,後背濕出了個地圖。

明明北風呼呼地吹,半山腰的高海拔使空氣都帶著冰涼徹骨的冷意,可此時燕楓、段瑞和三名護衛身上都跟著在冒汗。燕楓眼見大刀抵著燕辰澤的劍毫不容情一分一分朝他的左肩刺下,他的肩膀很快被濃稠的血液所洇濕,卻咬緊牙關硬是不肯哼一聲。

燕楓趁沒有人注意到他,一直用手在地上摳土,現在手裏抓了一些碎土,他把它們搓碎成土渣,瞅準時機,突然站起來飛奔過去看也不看便向山匪頭頭的臉上扔去。山匪頭頭被這所不及防的襲擊弄的後退一步,下意識收回刀,用手臂遮麵,燕楓沒有耽擱一秒,順勢將燕辰澤往後一拉,帶他向後連退數步。

眾嘍嘍眼見出了變故,一個箭步上來護住山匪頭頭,用刀指著燕楓他們。一個漢子小聲詢問那頭頭,“老五,沒事吧。”

老五用手臂扇了扇,不怒反笑,“小子可以啊,功夫不錯。”

燕楓沒有理他,扯下衣服一角給燕辰澤簡單包紮破口。燕辰澤虛弱的以劍做拐支撐身體,同時仍對對麵那群山匪保持警惕與敵意。

山匪們聽到身後有動靜,紛紛轉身,隻見一個束發正冠,身披甲衣,看起來很像標準軍人模樣的人從他們身後走出,他的身後跟了一群同樣士兵裝扮的正規軍人,邁著訓練有素的步伐緩緩走到燕楓他們的麵前。

“頭領。”老五及眾山匪向領頭那個頗為英俊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禮。

男子抬手,目光自動略過燕楓等人,徑直落在段瑞身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段瑞,還記得我嗎?”

段瑞從剛才就一直在不出聲盯著這個所謂山匪的大頭領,記憶中隱約有個模糊的印象,但不記得麵前這個長相英武的男子的名字。

“光明軍林嘯峰,可一直記得你。”男子笑笑,淡淡吐出幾個字。

“光明……光明軍!!”段瑞大驚失色,“你!……”

“帶走!”自稱自己為林嘯峰的山匪大頭領冷冷一聲命令,燕楓燕辰澤還來不及反應,他手底下的人忽然衝他們撒出一把粉末。粉末循著疾風迎麵向燕楓等人襲來,他們被嗆的連連咳嗽,隻覺得頭疼萬分,兩眼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龔五。”林嘯峰對那個被人稱作老五的人道,“帶著你的手下把他們幾個押回你的洞裏,嚴加看管,跑一個你知道。”

“是,大哥!”龔五操著粗獷的音調應了一聲,轉過身一揮手招呼著自己的弟兄們上前準備綁人。

“等等。”林嘯峰突然叫住他,“把那個放下。”

他指了指燕楓。

龔五一臉狐疑,盯著燕楓看了半天,卻不敢開口問林嘯峰原因,於是答應了一聲,把其他幾個都綁好了,讓幾個漢子扛著他們往對麵那座山走。

“大哥。”之前和老五一起在高處盯梢的漢子看了看燕楓,又看向林嘯峰,“他會不會是……那個燕南城的兒子。”

“章駿啊……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林嘯峰蹲下身端詳燕楓許久,“看他這穿著和腰間的玉佩,是燕南城的兒子不假。”

“大哥是想親自審問。”章駿心思細膩,觀察林嘯峰的舉止,猜到了林嘯峰的意思,“可是大哥,他一個孩子,能知道當年的事嗎?咱從他嘴裏未必能問出有價值的事。”

“大哥。”站在後麵一個刀疤臉漢子上前插嘴道,“要我看,我覺得我們不如直接問那個段瑞,他還有點可能會知道藍河的事。說不定咱能從他嘴裏知道當年藍河一役後舜華公子的下落。”

“不急。”林嘯峰隻是搖頭,“我覺得這個孩子給我一種很特殊的感覺。我想先和他聊聊。”

“那大哥,我去安排一下,先把他帶去山頂的總洞。”章駿不再多說,給刀疤臉使了個眼色,兩人上前小心翼翼一人一頭抬起燕楓,往山上走。

*

一股奇怪的味道鑽進燕楓的鼻子,刺激的他鼻子癢癢打了個噴嚏,沉重的眼皮不情願的抬起來一條縫,隻一秒又懶懶的垂下。

“怎麽回事,刀疤,你那迷 藥的量是不是太大了。”章駿斜了刀疤臉漢子一眼,刀疤忙解釋,“不賴我,都是大哥不讓我潑水,用醒神香見效慢,估摸著還要半天時間他才能徹底醒過來。”

“不然少潑一點水,你快去,動作溫柔一點。”章駿指揮著刀疤,刀疤臉麻溜的倒了一茶杯水,“噗”的一下幹淨利落將水潑到燕楓臉上。燕楓渾身一個激靈,眼睛“噌”的一下出於警覺和刺激而睜開。

許是被突然鑽進眼裏的光線刺激,他“猛”的閉上眼,不過山洞裏光線暗,隻是五秒他便緩過來,試探性眨巴眼,直到眼睛完全睜開,才看清麵前站著的兩人。

“醒了醒了。”章駿和刀疤都長舒了一口氣,刀疤激動的奔出去找林嘯峰,片刻後,林嘯峰一身便裝走了進來,將章駿和刀疤喚了出去,搬了把椅子與燕楓閑談。

燕楓睜著眼四處張望,發現自己在山洞的一個小洞裏,周圍設施還算不錯,推測這個洞應該不是正常關押犯人的地方。

所以……這群人是沒把自己當犯人對待?

“你叫什麽名字?”林嘯峰用一種家常的語氣開口問燕楓。

那活像長輩問小輩的語氣卻讓燕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睜著一雙眼,露出警覺和不信任的光,並沒有回答林嘯峰的問題。

“你是西秦人?”林嘯峰換了個問題。

“是。”燕楓惜字如金。

“你的父親是燕南城?”

“是。”

“那你為什麽出現在北寒山?”

“躲避追殺。”

“誰要殺你?”

“西秦現任皇帝。”

“哦?”林嘯峰的尾音在心中隱隱拉的很長,似在思考什麽,又似在回味什麽。

“燕南城……死了?”許久,林嘯峰問出了這個問題。

燕楓抬眼看著他,目光冰冷。林嘯峰止住嘴,沒有繼續問。他突然站起身出去,一會兒提著兩壺酒進來,遞給燕楓一壺,燕楓卻不接。

“燕家家規,燕家子弟不能飲酒。”燕楓一字一句道。

“你從未飲過酒嗎?”林嘯峰的手僵在了半空,眉頭微蹙,“哪怕,你父親死……”

“從未。”燕楓道,“除非果酒算酒。”

林嘯峰的神色一變,眼裏有肅然起敬的讚許。他收回手,將那壺酒擱在一旁,自己將手中那壺的酒塞拔了隨手一扔,自顧自豪飲起來。

燕楓合上眼睛閉目養神,林嘯峰則不動神色偷偷觀察他。起先燕楓端坐的好好的,林嘯峰一壺酒快喝完時,燕楓突然起身撐了個腰,站起來在小洞裏走了幾圈活動筋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燕楓敲胳膊活動時,一個小鎖片從他的寬袖中掉出來了,燕楓自己好像沒察覺般,衝林嘯峰比了個手勢,問他,“我能去方便一下嗎?”

林嘯峰衝外麵喊了一聲,一個嘍嘍過來領燕楓去方便。燕楓哼著歌跟著嘍嘍往外走,餘光瞥見林嘯峰起身往他剛才落下金鎖片的地方走,嘴角不易察覺的掛上一絲狡黠的微笑。

林嘯峰走過去輕輕拾起燕楓掉落的金鎖片,用指尖細細摩搓金鎖片上的紋路,突然他神色一變,將金鎖片拿近幾分,目光死死盯著金鎖片上的某個字樣。

金鎖片上,寫著一個“舜”字,熟悉的名字……

林嘯峰陡然想起在哪裏見過這金鎖片,是哪裏……

他將小小的金鎖片緊緊攥入手心,將手合上,眼睛緊閉,似在努力回憶著什麽。

是哪裏,在哪裏……

“對了!”心底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對的,對的……這是當年將軍——熾烻北川,手提一把帶血的劍,從皇妃懷裏接過熾烻皇朝最後的血脈……將皇妃遞給他的金鎖片,放入孩子的手心……

那這東西怎麽會在這個孩子手裏?是當年燕南城轉送給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且不說燕南城怎會把這種東西收藏,在兒子出生後給自己的兒子。再說這東西當年明明給了舜華小公子,除非燕南城後來發現了小公子,從小公子手裏搶了過來,不然……不然……

就在林嘯峰心裏轉過無數個念頭的時候,燕楓不知何時已方便完回來,看到林嘯峰仿佛失了魂的樣子,心中忍不住竊笑。

不過他麵上還是裝著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連剛剛嘴角一絲殘留的笑意都掩飾的很好,在林嘯峰聽到動靜回頭看他的前一秒抹的幹幹淨淨。

所以林嘯峰轉頭看到的燕楓,是麵無表情眼中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燕楓。

“這鎖片是你的?”林嘯峰將掌心中的金鎖片拎起來,很認真地詢問燕楓。

“是我的。”燕楓坦然回答道。

“你從哪裏來的?”林嘯峰緊逼著追問。

“從生下來,這金鎖片,就是我的。”燕楓道,“我父親說,我生下來手裏就握著這個金鎖片,怎麽掰也掰不開,所以幹脆就一直放在我這兒。”

“我父親說讓我一直帶著它,好好保管這金鎖片。’它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燕楓看著林嘯峰,一字一句,“最後這句話,我爹曾跟我說過很多遍。小時候不懂,長大後,也許懂了吧。”

“你……”林嘯峰聲音發顫,拖著看著有些沉重的步子一點一點向燕楓走來,伸出手在空氣中捧起燕楓的臉,眉頭緊緊扭在一起,像是在對比什麽。

“很像……”林嘯峰喃喃,“你長的很像熾烻皇朝末代皇帝,承順帝熾烻鈺超。”

“那如果我說,我就是熾烻鈺超的兒子呢?”燕楓並沒有像平時一樣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在說這話時,他的神情很嚴肅,近乎一本正經。

“你說什麽?……你……”林嘯峰像一時不能接受般,死死盯著燕楓,嘴唇不住發顫。

“我說,我是熾烻皇朝皇族的血脈,我是承順帝熾烻鈺超的兒子,我,就是,你們所說的,熾烻舜華。”燕楓一字一頓,將每個字都說的很清楚,讓林嘯峰聽的真真切切,清晰的不能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