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誅殺

伴隨著清朗的聲音響徹整個院落,朱閬意料中的歡呼並沒有到來。

唯有瞿式耜和他身邊的零星幾人,緩緩躬身:“臣等願隨殿下,誓死鎮守廣東,絕不後退!”

而其他多數人卻是神色複雜地看向丁魁楚,等待著他開口。

這一切皆被朱閬看在眼中,他心中冷然,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變化。

丁魁楚麵色陰冷,心中卻是好笑,他經營兩廣多年,在場之人多是他的同黨。

能讓他忌憚的,除了朱閬,便隻剩下瞿式耜等人。

而大明的朝臣曆經弘光、隆武舊事,早就畏韃清如虎,絕大多數都讚同逃往桂林。

他上前一步,語氣略帶威脅:“臣總督兩廣多年,軍民之事了然於胸,此番若麵對李賊,我軍必敗。”

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若你不聽我的,到時候就別怪我這個兩廣總督不配合!

在他看來,朱閬不過是一個被他們扶持上來,連實權都沒有的藩王而已!

自崇禎以來,大明已經接連死了三個皇帝,朱家子孫更是如豬狗般被屠戮。

朱家的皇室權威,在此時已經達到了冰點!

“好你個丁扒皮,你身為人臣,每言戰事總長他人誌氣不說,此時為了避戰,竟敢對監國不敬!”

出言嗬斥之人披頭散發,身穿軍服。

此人是平蠻將軍副總兵焦璉,向來忠勇,早就看不慣丁魁楚等人的做派。

“荒謬!”丁魁楚冷聲道,“爾等無知也就罷了,莫要害了這堪堪立起的肇慶行在,大明死了三個皇帝,便有你們三分功勞!”

瞿式耜冷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丁光三心裏那點小算盤,天下皆知,難道你還能避一輩子不成?”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朝政不穩,最穩妥的便是先將行在暫時遷往桂林,讓大王繼承大統後,再行決斷!”

論吵架,丁魁楚的幫手更多,王化澄等人見吳真毓參與進來,立馬幫腔。

下邊吵成了一鍋粥,朱閬總算是見識到了古代無處不在的黨爭有多麽激烈。

這丁魁楚和瞿式耜,此時儼然形成了小朝廷中的兩個黨派。

前者多是貪庸誤國之輩,後者則是大明最後一批擁有著拳拳報國之心的文臣。

“王爺,如丁首輔所言,您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成為皇爺,又何必在這肇慶意氣行事呢?”

王坤一直在旁邊謹慎觀察著,發現朱閬麵色陰晴不定,忍不住勸道。

朱閬麵無表情地暼了他一眼,沉聲道:“既然你稱孤為爺,便做好一個奴才的本分!”

聞言,王坤一個激靈,不敢再言語,隻是低著頭,等待著爭論結束。

到底是個宦臣,皇家的奴才,任他如何囂張跋扈,被這麽一句話直接嚇出了原形。

下邊的爭吵還在繼續,朱閬也不打斷,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凡是開口之人,都在他心中留下了相應的印象。

兩刻過去,丁魁楚仗著人多,輪番上陣。

結果就是瞿式耜等人隻能幹瞪眼,卻因為口幹舌燥而敗下陣來。

聲音逐漸平息下來,丁魁楚大獲全勝,對著朱閬微微躬身:“望殿下三思!”

話音剛落,現場的大臣皆是跪下一半。

“望殿下三思!”

數十位朝臣形成的聲流,轟擊在耳邊,令朱閬眉頭緊鎖。

“爾等這是在逼宮嗎?”

瞿式耜等人見狀,開口嗬斥,卻是聲音沙啞,被這股聲流直接蓋過。

方才的一場罵戰,讓丁魁楚將避戰派徹底統一陣線,此時他們跟隨他對朱閬施壓,便是最好的見證!

不得不說,這等逼宮的行為,換做優柔寡斷之人或許還真就怕了。

但朱閬不是朱由榔!

他將手扶在腰間,沉聲道:“天子一言,豈能兒戲?丁卿這是在逼孤啊。”

丁魁楚咬了咬牙,幹脆說道:“殿下這不還未當上天子,說話還算不得數。”

死一般的寂靜。

瞿式耜等人,都張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

這丁魁楚,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就連王化澄也是臉色大變,連忙扯了扯丁魁楚的衣角。

丁首輔,你這話玩大了啊。

然而丁魁楚可管不了那麽多,他此刻算是豁出去了,對王化澄等人道:“你們還在等什麽,朱由榔要留下送死,難道我等還要跟著陪葬?”

“這裏多是我總督府的人,爾等還在怕什麽?”

說罷,他也不顧眾人反應,直接抽出佩劍,仗著距離最近,準備劫持朱閬。

然而待他看向朱閬之時,迎接他的是一道寒光,緊接著脖子一涼,一陣天旋地轉間,意識便陷入一片黑暗。

噗通——

伴隨著丁魁楚壯碩的軀體倒下,剛從前者的忤逆言論中回過神來的眾臣,此刻又是呆了呆。

朱閬手中握劍,劍尖還在滴血。

王坤和王化澄更是麵色慘白,與丁黨之人嚇得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尤其是王化澄,他怯懦避戰不假,但對大明可是忠心耿耿,心裏早已把丁魁楚祖上三代都罵了個遍。

第一次殺人,朱閬隻覺得血氣上湧,惹得腦袋一陣眩暈。

強行鎮定後,將那股不適感壓下,他掃視四周:“再有言退者,形同此獠!”

聲如驚雷,轟然於眾臣心中。

他們這才想起,朱家天子,從太祖時起,便皆是薄情寡義。

他們其中一些人,居然還想著將桂王視作傀儡,此情此景之下,竟是如此諷刺。

畢竟是要成為天子的人,正所謂伴君如伴虎,豈能隨意撂其胡須?

沒有人覺得朱閬此舉有什麽不妥,因為丁魁楚此番作為,已經形容叛逆,是誅九族的大罪!

瞿式耜在短暫驚訝後,連忙讓焦璉召進軍士,將丁魁楚的親信同黨控製住。

隨即,他又讓呂大器趕緊帶人去丁魁楚府邸,控製局麵,並封鎖消息。

一切舉動,看在朱閬眼中,他不僅暗暗點頭。

這瞿式耜,倒是適合做他的宰輔。

做完這些,瞿式耜拱手道:“殿下,丁黨已被控製,當務之急是應對李賊……”

“放心,孤不會多造殺戮,孤讓你暫領內閣首輔、兩廣總督,接管丁魁楚的舊部,將兩廣局勢穩定下來!”

朱閬擺了擺手,李賊就是李成棟,這人暫時還不回打到廣東。

而且此人反複無常,隻要許以好處,未必不能令其再度反清。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登基稱帝,讓天下軍民歸心,並且徹底將兩廣牢牢掌握在手中。

瞿式耜一愣,方才朱閬果斷斬殺丁魁楚,他還可以理解為維護皇權。

畢竟,再昏庸的君王,皇權都是他最大的底線。

但他未曾想過桂王竟有如此雷厲風行的一麵,眼眶頓時一熱。

大明現在垮成這個樣子,正需要一位雷厲風行的明君。

那弘光和隆武,便是少了幾分決斷,這才葬送了大好局麵。

思緒萬千間,朱閬的聲音再度響起:“即日起,孤對舊事將既往不咎,爾等好自為之!”

說罷,他瞥了一眼全身顫抖的王坤和王化澄,又接連下令:“叫彭耀等人立刻啟程,去廣州見過唐王,讓他來肇慶避難。”

瞿式耜聞言,臉色微變,知道朱閬意欲何為。

“殿下,唐王恐怕不敢來肇慶。”

朱閬冷笑道:“孤隻要在肇慶不走,朱聿鐭若是個聰明人,便知道如何選擇。”

當今天下自領監國的朱家子孫不少,但從血脈上來說,朱閬更有優勢。

按照大明宗室的繼承製度,曆史上的朱由榔作為明神宗唯一的直係後人,至少在兩廣一帶占盡人和。

卻是未戰先怯,逃往桂林。

這讓原本對他寄予厚望的廣東軍民大失所望,轉而投到了本沒有法理的朱聿鐭那邊。

朱聿鐭和一幫擁護之人,便趁此機會另立朝廷,造成了兩廣抗清勢力的內耗。

“若唐王不識好歹,要行靖江王舊事,便莫怪孤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