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

富家

喬家村離鎮上騎自行車大約四十分鍾的路程,開機動三輪要省一半的時間。

江北的冬天冷,尤其是早上,那迎麵而來的風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臉上生疼生疼的,機動三輪沒有車棚,出門的時候喬建國和鄭幺妹拎著年貨,讓喬大喬二抱了兩床舊被子擋風用。

喬家在東,富家在西,再加上天冷路滑,幾人徒步走約十分鍾才能到。

這是重生以來,喬小麥第一次完整地看到這個莊落,還真是房矮路爛,她的記憶隻到上世的六歲,那時她家已經修起了一層樓房(平頂,可以加層的那種),村裏很多人家都住上了石、磚搭建的瓦房,哪裏像現在,入眼都是矮塔塔好似牛棚的土房子。

路過村小學時,破爛的教舍和土坯牆垣讓喬小麥想到了前世5.12大地震後汶川中學校的教學樓,唯一不同的是村小學的破舊是時間磨礪下的產物,而汶川中學是自然災害下的產物。

很難想象,這樣的房子是如何能經得住風雨的吹打和澆灌而至今屹立不倒。

甚至在如此艱苦的學習環境下,竟還孕育出了不少人才。

比如金融巨子喬大、富大,比如特種部隊的喬二,比如提前一個月也不見得能排到的名醫生富二,比如建築高材生富三,比如碩博連讀的喬小麥----等等。

可謂是人才輩出。

後來教舍重修後,再也沒出過像他們這等優秀的人才了。

所以古人說的話很有曆史依據,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喬小麥對回去不抱任何希望,隻迫切地希望致富的大門快點敞開。

她對五歲前的記憶很模糊,隻依稀記得,家裏第一次蓋房應該是在88年,她二伯母家的大堂弟和小嬸嬸家的小堂弟都是這年生的,一個三月,一個八月,他們家蓋房子就在這之後。

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也是因為她老娘常跟她念叨這段往事。

當年家裏蓋房,她被安排在二伯母家跟喬玉梅擠一床,晚上,兩人玩耍時為搶一個塑膠袋,被喬玉梅推倒在地,頭碰到桌角,額頭上縫了三針,長大後隻能用劉海遮住疤痕。

鄭幺妹固執地認為若不是喬玉梅將她推倒,讓她破相,她也不至於到三十歲還沒嫁出去。

喬小麥不敢苟同,她認為如果鄭幺妹的擇婿標準能夠降低一點,她應該早就嫁出去了。

畢竟額角上那小小的疤痕不足以影響她傾國傾城勝莫愁的容貌。(自封的!)

正回憶往事中,被鄭幺妹輕拍後腦勺喚醒,認真叮囑她道,“麥麥,前麵就是富三叔家了,到了那,要叫人,知道嗎?”

喬小麥點頭,極不耐煩道,“知道了,媽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一直提醒,”

鄭幺妹笑著幫她理了理額前的劉海,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含著寵溺地說,“是,我們家麥麥長大了,昨個都會自己穿衣服了,”

喬小麥嘴角抽抽,沒有再說話。

不過,現在的鄭幺妹還真溫柔,她心裏嘀咕。

到底經曆怎樣的巨變,讓溫柔似水仙花般的鄭幺妹變成了二十年後的毒舌彪悍媽。

隻感歎,時間啊,它是最高端的魔法師。

不知是富姓帶富了富家,還是富家為了配上這富姓而使勁渾身解數地發家致富,遠遠地,喬小麥就看到了重生以來第一幢樓房,在土房當道的喬家村,富家的兩層小樓房是那麽的鶴立雞群。

喬家村前身叫喬家莊,民國時期,喬家先祖喬萬財是江北地區有名的大戶大富之家,喬家莊是他名下一個不大不小的莊園,喬建國的爺爺喬鑫誠是二房庶子,因性子溫良,不善爭權奪勢,又因為嘴笨口拙,不善於逢迎拍馬、巴結討巧,不得老爺子寵愛,分家時,隻得了這個最不打眼的莊園和附近百餘畝田地。

他好文不好商,而文人又講究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對錢財之物雖不至於厭惡,但也不那麽看重,自是不屑跟那些為了家財而鬥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們為伍,對於自己沒分到喬家名下之前產業也不在意。

後來大房長子當家,他連同妻妾孩子被發配到這個小莊園做了名靠收租子過活的地主爺。

他為人寬厚、大度,待人和善、親切,耳根子也很軟,見不得佃戶為了交不起租子跪在他麵前哭訴,便經常減免租稅,並常常接濟周邊窮農,落得個仁義、好善之名。

名是落下來了,但同時家裏的財政也開始吃緊起來,那時佃戶們大多誠實、純樸,但也不乏有利用他的善心裝窮不交糧不交租子的佃戶,他平日隻一心鑽研學問,對經營管家之事,十竅通了九竅,待人處世也隻講究‘仁’‘義’二字,漸漸的,到了喬建國爺爺喬博文這代,空有地主爺的名銜,而沒了地主爺的腰纏萬貫。

喬鑫誠有兩個老婆,大老婆李氏為他育有三女一男,小老婆劉氏生有一子養在李氏名下,她比喬鑫誠小了近二十歲,兒子不親,膝下無女,丈夫倒是寵她,隻是太過迂腐、刻板、沒啥情趣,眼見家道中落,覺得這日子也沒啥盼頭了,便裹了自己的私己,跟後山一養蜂的外鄉人跑了。

喬鑫誠知道後,惱羞成怒,怒極攻心,一時間想不開,在哀嚎一聲家門不幸中與世長辭。

喬博文接管掌家,本欲勵精圖治、百廢待興、重振家業、振興喬家時,中國解放了。

1950年,中國開始了全國範圍的農村階級成分的劃分。即根據當時中國的土改現狀和需要,將農村階級劃分成了“地主、富農、中農、貧農、工人”。土改、文革期間,地主們被紛紛打倒,土地也被沒收,喬家因為先前的‘廣結善緣’,沒有被老百姓揭發、檢舉,歸為地主、鄉紳一流,因此躲過了被批鬥的厄運,改革開放後,地主們平反,但土地已經全麵收歸國有,喬家也不例外。

喬家莊自此改名為喬家村,喬家的祖產百畝良田也成了生產隊的公有田,所以喬家村並不大,整個喬家村加上後來遷居過來的也不過五六十戶人家,隨便站在誰家牆頭上都能看見富家這漂亮、高聳的兩層小樓。

樓房門口,富三嬸正往車上鋪稻草,見他們過去,大老遠地便迎了過來,“咋過來了,昨個不是告訴你們在家裏等著就行,”

“不礙事,路不好走,去接我們還得回頭,太麻煩了,”

“有啥麻煩的,又不是騎自行車,加上油門,不過兩分鍾的路,”見鄭幺妹拎著籃子一路走來,臉都紅了,額頭都冒了一層細細的汗,她知道她娘家在鎮上,不像農村人有的是力氣,雖說嫁給喬建國十餘年了,可一直都被喬建國像對女兒般嬌養著,又因為連為喬家生了兩個大胖孫子,喬夏氏對她也還算好,再加上,她在村小學裏做教師,教過的孩子基本知識都挺踏實,村裏人大多不識字,對像她這種的文化人都敬上三分。

“大老遠的拎這重的東西,累著了吧,”

說著就要接過鄭幺妹手中的籃子,兩個兒子都被她教過,成績不錯,她高興,打心裏想拍拍她的馬屁。

鄭幺妹忙避開,“別,三嫂,你忙你的,我自己能拎得動,”

年貨大部分在喬建國那兒,她的裏麵隻有一些點心、熟食、幹貨、糖果和一塊扯給她娘的布料,就這點東西,這點路愣是讓人看出了她的累,還真是沒用。

臉越發紅了,配上額上的汗珠,就像沐浴在晨霧裏露珠下的玫瑰,嬌豔欲滴。

看的一旁的喬建國心裏癢癢的,恨不能將她摟在懷中,藏進口袋裏。

眼看就要到家了,富三嬸也不再堅持,卻一個跨步,將落在後麵包裹嚴實的喬小麥一把抱起,想起前天她的‘猴子’論,笑嗬嗬地逗她道,“哎呦呦,這不是咱們那從猴成功變成人樣的小麥麥嗎,這小臉凍的可快成了猴子屁股嘍,”

又轉身對鄭幺妹說,“叫你們在家等著吧,偏偏早早地過來了,這大冷的天,也不怕把孩子凍著了,”

“早起走走暖和,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對身體也好,”鄭幺妹解釋道。

“三嬸,我不冷,真的,”喬小麥一向嘴甜,又經過她媽多番叮嚀,這會子小嘴更是甜死個人,“你摸摸,我的手都流汗了,”說著,手就覆上了富三嬸的臉頰,“倒是嬸嬸臉被風吹的有點涼,我給你暖暖,”

一番貼心暖胃的話,把富三嬸疼的心肝寶貝的亂叫,“哎呦呦,這麽個可人兒,怎麽就沒投生在我們家,可憐我為富家連生三個兒子,卻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左右開弓,‘吧唧吧唧’把喬小麥小嫩臉親的跟西瓜瓤子般,紅彤彤、水汪汪。

喬小麥不動聲色地將口水擦在了她的身上。

到了富家,富三嬸先張羅著喬建國將年貨放到車上,又叫大兒子搬了凳子給他們坐,喬建國也不跟她客氣 ,他挎著百十斤的年貨走了十多分鍾,這會兒有點喘,拉著鄭幺妹就坐了下來,“師兄呢?怎麽沒見著,”

富老大的爹行老三,人稱富老三,大名富建國,村裏跟喬建國一般大的人有一半都叫建國,這些叫建國的人裏有一半都學了廚子,另外一半則做了瓦匠泥水工人,少數幾人通過關係進了部隊,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沒怎麽上過學,初中畢業都是高學曆。

富老三和喬建國拜同一個師傅學廚,師兄弟一共五個,除了喬建國在省煤礦廠裏做大廚,其他三個師兄弟都在事業單位裏做大廚,隻富老三一人突然半道改行從他大哥手中接了活做起了包工頭,看他家就知道,他這包工頭做的很成功。

這時的人都特別的尊師重道,友愛同門師兄,雖然富老三不做廚子了,可一日為兄,終身為兄,兩家的關係還是很好的,平日來往也頻繁,逢節慶日也是要相互送節禮的。

再來兩家孩子差不多大,又都在一起上學,兩家關係自是親厚的很,隻比親兄弟差一層血緣而已。

“去後院叫人了,有一會了,這會子該是在路上了,你們先坐坐等會,”富三嬸邊說便從堂屋的茶幾上端過一個裝有糖果、瓜子的塑料花盤,先把喬小麥身上的所有口袋都裝滿了,這才招呼其他人吃。

鄭幺妹見富三嬸這般熱情,忙在一旁勸道,“三嫂,別這麽慣孩子,她年齡小,不經慣,”

“弟妹,你別攔著,慣著就慣著,這麽個寶貝,誰見著不歡喜,咱們農村,女兒就得嬌著養,沒事,慣不壞的,”

將花盤放在喬大喬二麵前的凳子上,親自幫喬小麥剝了顆糖塞進她嘴裏,“這是軟糖,比硬糖好吃,”

“謝謝,三嬸,”喬小麥嘴裏包著軟糖,含糊不清地說著,嘴角勾著,眼睛也因為糖塊的甜味眯了起來,這摸樣像極了貪嘴的貓咪,太可愛了。

連一旁陪喬大喬二玩的富大也覺得這個小喬妹妹很可愛。

粉嫩嫩一張小臉,鼓起的腮幫因室內室外的溫差微微暈紅,小嘴唇嘟著,像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眼眸彎彎,一臉的滿足和甜膩,富大心想,若她是我的妹妹,我就把糖都留下來給她吃。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我速度很慢,我會慢慢加快的,爭取一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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