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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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麻麻亮的時候,鄭幺妹就醒了,看了看身邊打呼如雷鳴的男人,輕手輕腳地從被窩裏摸出秋襯穿上。

“媳婦,”喬建國迷迷糊糊地聽見耳邊細細簌簌的聲音,睜眼看見自個媳婦正摸黑穿衣服,扭頭看了眼窗外,“天還沒亮呢?你做啥起這早,就是想你媽了,也不用這麽積極吧!”

“今天咱不回去了,娘昨晚說大姐他們今個都要來,二嫂開春就要添了,四弟妹還不足兩月,大嫂一人忙不過來,我得留下來幫忙招呼,呆會你起床後先到村委會給我媽打個電話,別讓他們等咱們了,”穿好秋襯、秋褲,鄭幺妹朝裏麵挪了挪,幫自己男人把掀起的被子整平掖好。

“知道了!天亮我就去……”喬建國轉回身子欲摟媳婦睡覺,卻發現她沒有睡下來的打算,“既然不回去了,你怎麽還起這麽早,”手從被窩裏探出,摸索著燈線將燈打開,看向牆上的石英鍾,喬建國皺了下眉頭,“還不到五點,你起來幹嘛,大過年的,好好睡個懶覺才是正經,過了正月,你就是想睡懶覺也沒得睡了,”

“家裏這麽亂,我得去拾掇拾掇,別讓大姐他們看了笑話,咦,建國,你見我毛衣沒?怎麽找不著了,”

農村習俗,大年初一不能打掃房間,以防將家裏財氣掃走,鄭幺妹是個愛幹淨見不得家裏一點髒亂的人,若非顧著喬夏氏的忌諱,她也不會讓滿地的瓜子皮、糖果紙留到今天。

“就你愛幹淨,天都沒亮你拾掇啥啊,也不怕把家裏人都吵醒!就咱家現在這樣都趕上鎮上賓館了,你在收拾,還讓村裏大姑娘小媳婦們見人不,”喬建國嘴上說著,手下不動聲色地將自己昨晚強行扒下來的毛衣掖到枕頭下。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都習慣了,一到這點兒就醒,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不如起來幹點活來的舒坦····”話未說完就被一粗壯的胳膊勾著細脖給押回了被窩,“瞧瞧我媳婦多賢惠啊,都趕上城裏的保姆了,”

“滾,你才保姆呢!”鄭幺妹怒了,腿抬起就要踹喬建國,被喬建國敏捷地用雙腿夾住,摟在懷中,溫溫軟軟的,不願放手,“是,你不是保姆,誰家要是請了你當保姆,女主人啥也不用幹了,就擱一旁守著你了,”

“守我幹嘛,我又不偷她家東西,”鄭幺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放手,我要起床,”

喬建國嘿嘿淫/笑兩聲,“怕男主人像我這樣唄,”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三下五除二將她穿好的秋襯又給扒了下來。

“喬建國,你吃臭豆腐了,胡咧咧什麽呢?”鄭幺妹惱羞成怒,在喬建國身下又踢又掐,低聲嬌罵道,“你下去,給我滾下去,大清早你又發哪門子的瘋,”

“媳婦,注意素質,你堂堂人民教師,培養祖國花朵的園丁,怎麽能說髒話罵人呢?這要是被你學生聽到了,得多失望啊,”

“滾,”

灰黃的燈光照在鄭幺妹怒紅的臉頰上,灼灼生輝,倒顯得她越發的嫵媚動人、豔若桃李,一時間讓喬建國看呆了,就覺得自己媳婦怎麽這麽美呢?似乎古今中外所有絕色大美人的優點都集中在了她的臉上,隻是外表,就讓人‘怦然心動,這種美就算麻布穿衣裳也掩蓋不了····

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都是浮雲····

“不,”回過神來的喬建國朗聲拒絕道,“你要是真睡不著,我陪你做點別的運動,寒冬臘月的,再也沒有比被窩更舒服的地方了,”

“你···你···還要臉不,”鄭幺妹身為文化人裏的美女代表,罵出來的話都跟比別人的情話來的動聽。

“那玩意早在見你的第一麵就扔臭水溝裏了,”鼻端聞到一股似蘭非蘭的香氣,喬建國捏著鄭幺妹的下巴,溫熱的唇不失溫柔地壓上她的,熱情地碾壓、吮吸、舔舐、探索,滑膩有力的舌頭滑入她的口腔,同她的舌尖糾纏,“媳婦,打第一次見你,我就告訴自己,這人是我媳婦,我喬建國的媳婦,媳婦,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總有一天會讓你過上住大房子有保姆伺候的日子,”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建國,”鄭幺妹呼吸不暢,整個人都在顫抖,情/欲被點燃,手臂竟然不自覺地吊上丈夫的脖子,呼喚他的聲音也顯的銷魂纏綿起來。

寒冬臘月,屋內春光無限。

喬小麥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透過碎花窗簾看到清晨的陽光投射在窗格子上,將上麵的雕花格子印在地上,灰白的水泥地麵被刷洗的有些發毛,屋子的家具也已老舊,但被收拾的很齊整,擦拭的也很幹淨。

她躺在床上發現屋裏靜悄悄的,二哥喬梁的被子已經被疊成條形壓在她的腳那頭。

農村家家孩子多房間少被褥不夠用,孩子們在十歲前,不管男孩女孩都擠一炕上的,這時的床都是請木工打的大板床,很寬很大,齊齊躺上七八個也不嫌擠。

鄭幺妹怕她蹬被子著了涼,特意讓她跟喬大一個被窩,方便照顧。

她一人睡習慣了,對跟別人還是男人同床很是抗拒,待被喬建國硬塞進喬大用身體暖的熱乎乎的被窩裏時,便不再抗拒,漸漸開始享受,暖和,真暖和,怪不得大人總說小孩身上火氣旺。

想想江北的早上寒,起床時腿腳都伸不開,便把脫下來的棉衣棉褲塞進喬梁的被窩裏暖著。

喬梁倒沒給她扔出去,隻是恨恨地捏了下她的臉頰,凶巴巴地說:讓沒變好的猴子幫你暖衣服,不怕掉你一身猴毛。

小氣鬼,愛記仇,喬小麥在心裏腹誹道,嘴上卻笑著巴結道:你就是隻猴子,你也是我最親最親的二哥。

喬梁回了句:你才是猴子!

便抱著她冰涼的棉衣暖了起來。

喬小麥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扯著嗓子喊:媽媽,媽媽····

棉衣棉褲都擱二哥被窩裏,現在連人帶衣服都不見了,她穿什麽?

聞聲趕來的鄭幺妹望著靠坐在床頭睡眼惺忪的懶丫頭,忍不住打趣她道,“小懶豬,太陽都曬屁股了,哥哥姐姐們都圍村裏跑一圈回來了,”

“你不說他們都是猴托生的嗎?跑跑跳跳是他們本能,我又不是,”喬小麥對自己九點還躺床上的行為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是啊,你不是猴托生的,你是豬托生的,”鄭幺妹點了下喬小麥粉嘟嘟的小嘴,笑罵著從她身上的夾被裏抽出棉衣棉褲就往她身上套。

“不用你幫忙,我自個穿,”喬小麥躲閃著,笑話,自己三十歲的人還讓別人幫忙穿衣服,說出去,笑掉孟小溪的大牙。

“好好,你自己穿,”鄭幺妹將衣服丟給她,杵在一邊等著看她洋相。

小孩子不都這樣,越是不會的越想幹,真會了反而不願幹了。

見喬小麥有條不紊地將絨衣、棉衣、絨褲、棉褲穿上,驚奇的同時也不免覺得自豪,自家閨女雖然懶點,但聰明啊!誰家孩子四歲能自個穿冬天的衣服?有的連夏裝還穿不齊整。

院子裏鬧哄哄的,好似家裏來親戚了,鄭幺妹正在幫喬小麥疊被子,就聽見喬大跑了進來,“媽,大姑、二姑、小姑來了,爸讓我來跟你說一聲,”

“跟你爸說我知道了,把你妹妹侍弄好了我就過去,”鄭幺妹將四條被子疊成條狀,齊整整地靠牆碼著。

喬小麥正蹲在地上係鞋帶,聽了她大哥的話後,對她媽說,“媽媽,你去吧,我這邊沒啥讓你幫忙的了,”

鄭幺妹將被單撫平,想想便對喬棟說,“那我先過去,你留這幫妹妹打水洗臉,回頭我幫她梳辮子,”

喬棟身為家裏老大,早已被他爹媽灌輸要好好照顧弟妹、不準欺負弟妹的思想,這會雖然不太情願,卻也沒有拒絕。

點點頭,去找臉盆倒熱水去了。

喬小麥洗了臉,擦了她小姨特意給她買的兒童霜後被喬棟牽著去見小姑了。

頭發還是像昨天一樣用手絹繞頭頂一周在耳邊打成單翼蝴蝶結,衣服也是昨天那套,因為沒出過大門,所以還很幹淨。

剛出門就碰見了被過繼在二房小爺爺名下的喬振辛和大肚婆沈蘭香,兩人走上前,叫了聲,“二伯、二伯母,”

喬振辛回道,“乖,”

沈蘭香則過來拉著喬小麥的手,指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笑著說,“麥麥,弟弟跟你道春節快樂呢!”

喬小麥知道這是農村習俗,懷孕期間若懵懂孩童指著你的肚子叫弟弟,則寓意生男,叫妹妹,則寓意生女,當然誰都知道這個沒有半點科學道理,無非是一些急於求男者的心理安慰而已。

農村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哪家媳婦若沒為夫家生個兒子,則被夫家人看不起,在鄰裏妯娌間也抬不起頭。

沈蘭香嫁入喬家十三年了,頭胎生了個女兒,沒出月子就夭折了。

後連續著又生了兩個女兒,現在一個八歲,一個六歲。

她一心想要兒子,對兩個女兒並不關心,老大丟在喬夏氏身邊養,老二本欲送人,後來被小姑子喬尙香要去當女兒養了。

喬小麥對這二伯母極不喜歡,為人吝嗇、小氣、計較、葛朗台不說,還嘴碎、愛貪小便吃不得一點虧。

自己家連半顆米都不舍得拿出,還總妄想要人家的豬蹄子,女兒小時候不願意養,女兒長大了工作了、嫁人了,工資和嫁妝卻都要上繳。

兩個堂姐也繼承了她的吝嗇、小氣、計較、葛朗台、嘴碎、愛貪小便吃不得一點虧,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地多了個忘恩負義、不孝敬老人的罪名。

喬夏氏和喬尙香算是將兩人養大的,結果別說是孝敬,連她們塊餅幹都沒吃到,結婚後回門也隻去自己媽家,真真是兩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喬夏氏老年癡呆加半身癱瘓在床上躺了兩年,她們以自家已被過繼出服拒絕贍養和照看老人,每次前來探望病人,都是一兜廉價水果,走時還要順走幾箱高級營養品。

喬小麥知道二伯母的心思,想著現在也沒必要跟她結怨,再說她這一胎也確實是個帶把的,便順著她的意說,“我也跟弟弟道聲新年快樂了,”

沈蘭香樂壞了,破天荒地從口袋裏掏出兩塊糖塞到喬小麥手中,惹得身後的喬秀蘭和喬玉梅拿眼直瞪她。

喬小麥本也沒看上她這兩塊糖,可看見兩個堂姐那恨不得將摁倒撕碎的眼神,起了逗弄之心,慢騰騰地剝開糖紙,又慢騰騰地放進嘴裏,砸吧了兩下,衝沈蘭香甜甜地一笑,“甜,真甜,謝謝,二伯母,”

又故意賣乖地摸了摸那圓鼓鼓的肚子,舉了舉手中還剩下的一顆糖,溫柔而深情地說,“弟弟,你快點出來,出來後,姐姐給你糖吃,”

樂的沈蘭香又塞了幾塊糖到她手中,耳尖的喬小麥都能聽見身後陣陣的磨牙聲。

喬小麥知道這二伯母除了逢年過節,平日裏一般不來前院,她怕兄弟妯娌們向她借錢。

大年初一拜大年時,也會把門從外麵鎖上,假裝自己不在家,這樣不用給壓歲錢,倒是不忘一大早讓自己女兒們挨家挨戶地拜年。

很多次小嬸嬸都向媽媽和大伯母抱怨,說若她不願給自己孩子壓歲錢,她們也不給她家孩子壓歲錢。

媽媽和大伯母都不同意,覺得孩子來磕頭拜年不給壓歲錢不合適。

喬小麥還知道,她今天之所以來,是因為姑姑們都來了,尤其大姑夫是市裏人,家境比較富裕,給孩子們發壓歲錢也比較大方。

再來她開春就要生孩子了,得讓孩子的姑姑們知道,她馬上就是喬家的功臣了,離揚眉吐氣、指手畫腳的日子不短了。

鄭幺妹將人領到喬夏氏的房裏落座,帶來的節禮擺在老四喬振中的堂屋,喬小麥跟著二伯母進去時,屋裏已經被擠得滿當當的了,竟比大年初一的人還多。

看著一屋子熟悉又陌生的腦袋,喬小麥隻覺頭暈,條件反射地跟著兩位堂姐後頭叫人: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夫、小姑、小姑父····

喬尚琴問候了一下沈蘭香的肚子,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便衝擠在鄭幺妹懷裏的喬小麥招手道,“這是麥麥吧,長的可真俊,”一旁的喬尙玲和喬尙香也跟著看了過來。

“到底是鎮上長大的孩子,一點都不像村裏娃,瞅著就歡喜,”

“三弟妹,你爹娘沒少在這孩子身上放心思吧,瞧瞧把這孩子養的多水靈,”

喬小麥大大方方地走過去,脆生生甜膩膩地又將三個姑姑叫了個遍。

生她時喬家村正趕上村裏大力執行國家人物大搞計劃生育,家裏為了逃罰款,將她送到鄭幺妹娘家養著,一直到去年九月她小姨上高三這才接回來,交了500塊錢的罰款把戶口安了上去。

大姑喬尙琴這兩年都在城裏幫女兒帶孩子,一年都來不了喬家村兩回,倒是常叫人捎帶吃食和衣服給喬夏氏,所以在此之前她並沒有見過喬小麥,這會見了,倒覺得她比城裏的好多女娃兒都漂亮,看了一眼她那同樣比城裏媳婦水靈紮眼的三弟妹,笑道,“長的可真像你媽,長大了隻定又是個讓人移不開眼的大美人,不過,可別學你媽找個不知心疼人的蠻夫,”

說完,一屋子的人除了喬建國夫婦都哄笑起來。

喬尚琴是家中老大,比三十一歲的喬建國大了整整十九歲,當年她爹去世時,喬振中和喬建國一個兩歲一個三歲,比她大女子還小上兩歲,為了減輕喬夏氏的負擔,她時常將兩個小弟弟接到身邊照顧,長姐如母,她也算是喬建國、喬振中的半個娘,兩人對她的感情比喬夏氏隻多不少。

這會拿兩人開玩笑,也沒人敢說不合適。

對喬建國能娶到鄭幺妹這個仙女般的媳婦,喬尙琴起初是又高興又是擔心,高興是因為這弟媳婦真的沒話說,無論從外在還是內在都讓人挑不出理;擔心是因為是這弟媳婦長的太漂亮,怕她遭旁人垂涎覬覦,更怕她受不了誘惑跟別的男人跑了讓喬家丟臉,讓弟弟傷心。

當時她沒少勸過喬建國,甚至還罵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一向聽她話的三弟,像是被鬼迷了心竅,隻一心認定了鄭幺妹,還說若娶不到她當老婆,寧願一輩子不娶。

結果人還真被他娶了回來,村裏人沒少在人前人後說鄭幺妹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事實證明,這朵插在牛糞上的鮮花開的很豔。

喬小麥也納悶,鄭幺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怎麽會看上這個腦袋不大脖子不粗但確實是夥夫的喬建國呢?

以她二十多年來對喬建國的了解,說他是重情重義、敢作敢當、敢愛敢恨的硬漢子,這是往好的誇,其實本質就像大姑說的,他是個蠻夫,霸道、蠻橫、執拗、牛性,擱戰爭年代,他就是那土匪山大王,給他管槍就敢跟一連鬼子拚的莽夫。

也不知鄭幺妹怎麽看上他的,估摸著沒少使死纏爛打外加地痞流氓的無賴混招數。

作者有話要說:別當它是故事,很多時候故事都是從生活上提煉出來的!

二伯母是有原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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