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闖地府借路竊天機 入冥殿還陽轉輪回

卻說成名與二人分別,原路徑自返回,過易水,尋思邯鄲不宜再去,順西南方向,越齊趙邊境,再入魏,一夜無話,次日已進安陽東城。成名盤算,穿過麵前這片森林便是斷流河,映芷山近在咫尺,不由加快速度。

成名於那李笛施法,一夜熟睡,此時李笛已經醒來,睜眼囈語道:“這是去哪兒”?

成名低頭看看李笛,柔聲道:“哥哥帶你去個好地方,那裏有山有水,特別好玩”。

李笛眨眨眼,問道:“真的嗎,爸爸媽媽也在那兒嗎”。

成名悠悠道:“你猜”!

恍惚間,看見前麵遠處一人騎馬疾馳而來,些許熟悉,等到近些,已然看清楚,那人正是立姓,成名暗自喜道:“立姓竟然來了”。便已聽到立姓喊叫:“哥哥”!

隻見立姓頃刻而至,緩慢了速度,便已停下,成名道:“你怎麽來了”!

立姓道:“來接你呀,等你一天一夜不回來,師父讓我來的”。

成名道:“讓師父擔心了”!

立姓道:“沒事,師父又不會怪你”,看看成名馬上那孩童,又道:“把他救回來了”!

成名道:“嗯”。

立姓道:“怎麽救得”?

成名道:“說來話長,走,咱們邊走邊說”。

於是立姓調轉馬頭,二人並排緩緩而行。

立姓清晨下得山來,耗時一個時辰於此處和成名相逢,此刻見那孩童平安歸來,說不上來高興還是喜悅,臉上平靜表情,也不表露出來,問那男童道:“你叫什麽名字呀”?

那男孩麻木看著立姓,也不說話,成名笑道:“不喜歡這個哥哥呀”!

立姓倒不以為意,問成名道:“哥哥,你是怎麽從桓齮手上搶回來的,肯定有一場惡戰吧,殺死他了沒”?

成名緩緩道:“沒有,我並沒與那樊於期交手”。

立姓道:“樊於期?”!

成名道:“哦,也就是桓齮,這是他現在的名字”,頓頓道:“因為一個朋友從中幫忙,才順利奪回李師伯之子”。

立姓道:“哥哥,你還有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成名道:“咳,昨天剛認識的,當時你又不在,此人義薄雲天,俠骨丹心,我同他已經義結金蘭了”。

立姓道:“不會吧,哥哥你不會被人騙了吧”!

成名道:“怎麽會呢,此人名叫荊軻,是江湖中有名的劍客,劍法高強,與那樊於期還是師兄弟,他知道了事情來龍去脈後反而沒有徇私舞弊,正是他和高漸離仗義相助,我才這麽快救下孩子”。

立姓道:“那樊於期呢,他最後怎麽樣了”!

成名道:“他走了,不知道後來去哪了”!

立姓道:“就這麽輕易放過他了”!

成名道:“還能怎樣,畢竟是荊大哥師弟,我已經答應荊大哥了,以後咱們碰上他不要為難他了”。

立姓看看那孩童,凝目深思,半晌不語,成名道:“你怎麽了”?

立姓反應過來道:“沒事”!

成名道:“改天有機會我把荊大哥和高大哥介紹給你認識”!

立姓心不在焉道:“嗯,好啊”!

立姓卻在思考李牧夜訪姬宗之事,琢磨要不要將此事告訴成名,卻一時不知怎麽開口,也不曉得成名會有怎樣反應,是以一時魂不守舍。

成名道:“那小女孩呢,你把她帶回來了吧”!

立姓道:“昨天都帶回來了,現在師父身邊呢”!

成名道:“那就好,咱們總算完成師伯遺願”。

立姓突然道:“你說師父對咱們好不好”!

成名不防立姓突然問這個,不知立姓何意,疑道:“當然好了,師父多年來辛苦栽培咱倆,當作親生子對待,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立姓道:“那師父有什麽困難,咱們是不是竭力以助”?

成名道:“那還用說,師父有難,咱們舍了性命不要也得護師父周全”。

立姓道:“我說假如啊,假如師父遇到了一件事十分棘手,但是由於多方麵緣故,不好出麵料理,也不便開口,咱們該怎麽辦”!

成名道:“師父能有什麽不便開口之事,你今天怎麽了,說話莫名其妙”!

立姓道:“你就說吧,師父要真有什麽難言之隱,你會怎麽做”?

成名道:“那還得看師父意思,不過師父明曉事理,閱曆豐厚,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立姓急道:“我怎麽就跟你說不明白呢,比如一個人曾是師父殺父殺母仇人,卻刻意隱瞞多年,事後還對師父有恩,終於有一天將死之時,良心發現告知詳情,師父仁厚之人,礙於情麵自然不好追究,那人卻還要求師父善待他後人,你說過不過分”!

成名道:“我怎麽感覺你話裏有話呢,到底什麽意思,師父怎麽了”?

立姓歎口氣道:“實話告訴你吧,李師伯是師父殺母之人”。

成名驚道:“你別胡說八道,李師伯怎麽可能殺害師父父母呢,師父家人不是被秦人所害麽”?

立姓道:“你有所不知,李師伯死後陰魂不散,昨夜來找師父,將當年之事說得明白透徹,此事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成名道:“有這種事,師父什麽態度”。

立姓道:“你還不了解師父,李師伯說得情真意切,聲淚俱下,師父自然又被他感動欺騙,不但放過李師伯,還答應照顧李師伯子女長大成人”。

成名深思道:“師父一生光明坦**,把恩情看得比性命還重,若果真答應李師伯,自然也是真情實意,咱們應該聽師父的話才是”。

立姓急道:“哥哥,你怎麽看不明白,那李牧虛情假意,騙得了師父許諾,長此以往,師父猶如鯁刺在喉,此等不共戴天之仇,等明白過來,怎麽能受得了”?

成名道:“你怎可胡亂揣度師父心思,你想怎麽樣”?

立姓看李笛一眼,道:“自古有仇不報非君子,就算咱們不能替師父報此大仇,也應該及時醒悟,不能被人賣了還一直利用,受此奇恥大辱,今雖救得李牧之子,權當意外,咱們決計不能留他,把他帶回去”。

成名道:“把他弄哪”!

立姓道:“隨便扔下他就是了,要不殺掉也行”!

成名勃然大怒:“立姓,你怎麽變得如此狠心,這種歹毒之話你也說得出口”!

立姓辯道:“我想師父日後會明白過來,會理解咱們良苦用心”。

成名怒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隻當你逞一時之快,你膽敢再有此惡念,我定告訴師父,將你狠狠處罰,此事休要再提”。

立姓本想成名會和自己同樣看法,站在自己一邊,不料也是糊塗之人,但卻苦無他法,隻得諾諾道:“好好,你說的全是對的,我是錯的,行了吧”。

成名道:“知道就好”。

立姓看看成名,又瞧瞧那孩童,已暗自打定主意。

二人轉移了話題,成名說說怎麽和荊軻高漸離相遇相識,又如何救得孩童,那孩童先前聽二人談話亦是似懂非懂,一路迷糊,眾人晃晃悠悠,穿過森林,已然身在斷流河畔。

但見旭日南移,晴空萬裏,一掃初秋清晨冷清,眾人順河道上遊而行,再有半個時辰,已至映芷山腳之下,三岔山道分開,昔日破敗茅屋依舊。立姓隻覺身上愈加炎熱,抬頭眯眼看看天上烈日,罵道:“這什麽鬼天氣,一下子這麽熱”。

成名笑道:“哈哈,這叫秋老虎”。

立姓道:“什麽老虎”?

成名道:“秋老虎,我也是剛學會的,就是說雖然已至秋天,但這段時間會突然反常回熱”。

立姓道:“這麽變態,真討厭,害我早上把毛衣都穿上了,哪天非把它射下來不可”。

成名笑道:“你當你是後羿啊”。

立姓已然脫掉外套,攥在手裏,道:“他有什麽了不起,咱倆兒不死不滅,比他強多了”。

成名道:“大言不慚”。

立姓忽道:“既然咱們凱旋歸來,馬上就要回山了,總得慶祝一下吧”。

成名道:“怎麽慶祝”?

立姓道:“我到前麵買些酒菜回來,回去美美搓一頓,犒勞一下”。

成名想想也行,道:“那好吧,快去快回”。

立姓道:“知道了,你在兒這等著我,不準先回去啊”。

成名道:“好”。立姓馳馬而去。

話說立姓已去,成名原地等待,感慨總算平安歸來,卻愈感燥熱難耐,抬頭烈日當空,卻遲遲不見立姓歸來,已然下馬**到河邊,教李笛淺水處玩耍,成名施得法術,震上來幾條鯉魚,得一棄簍,隨李笛盡興戲耍。

成名尋思,立姓已去半個時辰卻不見回來,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暗道瞎想,總歸有些擔心,便欲前去尋他,對李笛道:“小笛,等一下再玩好不好,咱們去找哥哥吧”!

李笛正在撥弄一條鯽魚,頭也不抬,道:“我不”。

成名看李笛玩得興起,尋思天熱不宜讓他跟著遭罪,地處偏僻隱蔽,少有人流來往,一時半會兒不打緊,便道:“那你在這不要亂跑,乖乖等哥哥回來”。

李笛道:“嗯”。

成名仍不放心,劃一道青光將李笛罩在其中,道:這下誰也進不來了。又仔細查看四周,終上了馬,呼嘯而去。

距此處西約五裏地有一戶人家,居住一位餘老漢,餘老漢年近五旬,膝下無子,和老伴相依為命,二老釀得一手高粱酒,味醇甘美,十裏飄香,成名立姓未下山之時,時常到此購買美酒,一來貪喉,二則惠濟二老生意,時日既久,與那二老甚熟。成名尋思立姓定是去那餘伯伯處了,騎馬奔馳直來。

片刻工夫,成名便至,下馬徑自走進餘老漢院落,正瞧見餘老漢院中喂雞,清聲喚道:“餘伯伯”!

那餘老漢有些耳背,聽到聲響這才回過頭來,看是成名,麵露笑容道:“呦,成名小夥也來了,怎麽又回來了,還要酒麽”!

成名乍聽之下甚是疑惑,暗道這餘老伯意思是曾見我來過這兒?或者自己聽錯了吧,便道:“伯伯,我不買酒,我來找立姓的,他來過這嗎”?

餘老漢道:“來過呀,這不你弟弟前腳剛走,你後腳便進來了”。

成名心道怎能這麽巧,路上並沒碰到他,詢問道:“他剛走呀”!

這時餘老漢老伴也從裏屋出來了,餘老漢看罷一眼道:“沒錯,他前麵過來跟我們聊會兒天,剛提了二斤白酒走,你便進來,老漢我還以為酒不夠你又來買,怎麽你沒碰到他麽”!

成名道:“沒有”,頓頓道:“那我就不打擾了,伯伯大娘再見”。

餘大娘道:“常來呀”。

成名揮手道:“好”。

成名轉身出了大門,心下嘀咕,當真奇了怪了,這立姓能去哪兒,一會兒工夫便不見了蹤影,心中無解,尋思先回去看看,或許二人岔開了道,剛好擦肩而過。這便上了馬,按原路往回。

隻“駕”一聲,馬兒邁開腿,聽得後麵急促呼喊聲:“哥哥”!成名回頭看去,不是立姓是誰,忙籲了馬,等著立姓過來。

立姓乘馬轉瞬而至,成名畢竟有些惱火,責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久”。

立姓嬉皮笑臉道:“去買好吃的去了呀”,說著提提手中包裹。

成名看去,立姓果然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提著沉甸甸油布東西。問道:“買的什麽”?

立姓吸溜一下鼻子,陶醉表情道:“你沒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美妙香味麽,讓人垂涎欲滴,欲罷不能”!

成名自知油布裏麵是烤鴨,看成名語氣表情,心想立姓總歸小孩心性,心中怨氣頓時消了一半,道:“烤鴨是吧,在哪買的”?

立姓道:“南邊小鎮上,新開的一家烤鴨店”。

成名歎口氣,道:“走吧,回去吧”。已然驅馬。

立姓早也看出成名有些生氣,隨即跟上,逗道:“我當時買了酒之後突然想到隻有酒沒有下酒菜怎麽能行呢,可這附近又沒有賣的,便又快馬跑到鎮上才買到,你說我聰明不聰明”,看看成名不語,問道:“你怎麽也跑到這兒了,那小孩呢”?

成名道:“還在河邊呢”。不再理會立姓,策馬疾去,後麵立姓遠遠跟隨。

二人前後而至山腳之下,但見成名臉色由陰變暗,轉而驚恐,唰地下了馬,於一處來回走動,又周側四下徘徊,似乎焦急尋找什麽,卻無疾而終。

立姓疑惑道:“怎麽回事,那小孩兒呢”?

成名自語道:“我走時明明把他放在這兒的,還劃了道符罩著他,現在他怎麽會不見了呢”!

立姓推測道:“難道你離開這一會兒有人拐走他不成”?

成名道:“不會,那道符可驅穢物,避鬼神,更別說凡人了,休想靠近一步,一般人難以化解”。

立姓道:“你說會不會是師父接走他了”?

成名道:“不可能,師父自從上了山就沒下來過,再說,你看現在那道符光還在”。

立姓看一眼道:“難道是他自己走出去的”?

成名徐徐道:“隻有這個解釋了,可是他年歲幼小,隻有這片刻工夫能跑到哪去,周圍連影子都沒有啊”。

立姓自責道:“都怪我不好,非要去買燒鵝,浪費那麽多時間”。

成名道:“現在不是怪誰的時候,得把他平安找到,不然怎麽向師父交代”。

立姓道:“正是”。

成名道:“你我分頭去找,時間不久,他還走不遠”。

立姓道:“好”。

二人當即分開,立姓於周圍草叢泥沼中尋找蛛絲馬跡,成名於那小橋南北附近到處查看,但聽得立姓一聲吼叫:“哥哥,快來這看”!

成名聞聲朝立姓看去,似乎立姓有新發現,忙飛身過去,立姓指道:“你看這裏”。

成名也已看到此處花草折痕,明顯新斷,順著方向緩步向前,乃是一處濕泥,濕泥便在河岸邊上,有些淩亂,顯然有人匍匐折騰過,那印跡形狀恰是小孩大小,但見成名臉色徒變,道:“不好”。

立姓道:“該不會是……”!

成名不語,仍抱著一絲希望,道:“我下去看看”。二話不說,躍身撲入水中。

立姓見成名撲通一下跳入河中,濺起陣陣漣漪,而後水麵恢複平靜,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蹲身摸了一下水溫絲絲涼意,知曉岸邊水深一丈有餘,終心中有些忐忑,忽聽“咚”一聲,接著一人躍出水麵,遠在水中央,正是成名。

但見成名出了水麵,換口氣,便朝己遊來,這才看得清楚,成名懷中還抱有一人,不是那孩童李笛是誰,成名遊得近些,“唰”地騰空而起,躍出水麵,而後連同李笛落至平地。

立姓早已跑到跟前,雖成名臉上滿是水珠,也能看出麵如死灰,眼神空洞,而懷中那李笛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竟有些浮腫,口邊沾些泥沙,立姓明白,事情變得十分糟糕。

立姓憂道:“還有救麽”,成名怔怔不語,又輕聲道:“或許還有得救,讓我來試試看”,說著便要接過李笛。

成名道:“沒用了,他的魂魄已被陰司勾去,任是神仙也回天乏術”。

立姓急道:“這可怎麽辦”?

成名黯然神傷,徐徐道:“當真愧對李師伯遺托,無顏麵見師父”。

立姓道:“哥哥,別這麽說,這種事誰也無法料到,又不是你的初衷本意”。

成名自責道:“我怎麽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他還那麽小,我真該死”。

立姓道:“別說了哥哥”。

成名突然道:“我犯此大錯,唯有一死才能贖罪”,說著舉手朝天靈蓋擊去。

立姓見狀忙攔道:“哥哥你這是幹嘛,何苦如此,好歹回去見了師父說明情況啊,師父未必責怪於你”。

成名愣道:“不錯,你說得對,這樣一死豈非太便宜了,我應該受盡折磨才是”。

立姓看成名如此固執,一時不知如何勸慰,好歹成名不至於此時便尋短見,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到時再想辦法。

當下成名脫去上衣,袒胸露乳,成名執意如此,立姓苦勸無用,隻好由著成名,立姓將李笛駝於馬背上,成名獨乘一騎,三人直直上得映芷山上來。

成名等人既至姬宗居住山洞前,成名下了馬便跪倒,立姓放下孩童,忙進去請恩師。片刻姬宗出來,幼女李笙後隨,見此情形,問道:“名兒何意”?

成名長跪不起,拜道:“弟子有負師父重托,請師父責罰弟子”。

姬宗道:“究竟怎麽回事”?

成名聲淚俱下,還待言語,立姓已將事情大致經過訴說一番,跪道:“哥哥無心之過,求師父格外開恩,從輕處罰”。

姬宗早已探罷地上孩童脈搏,聽立姓講完,震怒道:“你怎可如此粗心大意,如何對得起你李師伯”。

成名道:“弟子深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贖,任憑師父處置,弟子絕無怨言”。

姬宗喝道:“縱將你千刀萬剮,如何喚回孩童性命,我怎麽向你李師伯交代”。

成名無言以對,徑自沉默,立姓道:“師父息怒”!

姬宗道:“哼,你倆當真冥頑不靈,是為劣徒”。

立姓若有所思,徐徐道:“雖人死不能複生,此孩童隻是魂魄離身,肉身未滅,若找回他的魂靈,或許能救醒他”。

姬宗道:“他的魂魄早到陰曹地府了,哪能輕易找回來”。

立姓道:“不錯,弟子正有此意,便是要到地府中把他的魂魄奪回來”。

姬宗疑道:“你如何去得陰曹地府”?

立姓道:“師父,您不是有一寶物冥鏡嗎,此物正可通往陰間冥界”。

姬宗凝思,自三人出得《山河社稷圖》,那冥鏡至寶便一直藏在姬宗身側,此時聽立姓說來,冥鏡雖可貫通陰陽之界,深知凶險萬分,稍有不慎便遭冥力驅逐,或者墮入無盡深淵,永世輪回,上次姬宗等人逃離無極之地之時便遭驅逐。可此時孩童魂魄俱散,非得此法相試才有生機,回想李牧囑托,不由頓首痛心。姬宗緩緩道:“你可想好了,要到那是非之地”?

立姓拜道:“弟子百死莫悔”。

姬宗道:“好,為師姑且饒你倆性命,容你到那陰間一試,若成功自然最好,若徒勞而返,為師定將爾等打入萬劫不複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成名早聞立姓言語,惟此一線生機,怎能放過,二人和聲道:“弟子定不辱師命,若救不回孩童,提頭來見”。

姬宗見二人態度堅決,不再分說,便從屋內取出冥鏡,施法驅動,但見冥鏡漸漸散發幽隧青光,二人道聲師父再見,一同決絕踏入那無盡深淵。

且說那幽冥鬼界並非一般地方,任何人俱可來去自如,乃是鬼魂陰靈聚集通往去處,若是尋常人魔硬闖亂入,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成名立姓二人雖非鬼魂,卻也非肉身凡胎,二人本無魂魄,乃萬年仙參所化,體內育含仙根,不死不滅,自然不受陰法約束,暢通無阻。

卻說冥門既開,二人已入,畢竟初訪地府,路況不甚熟悉,總歸繞些遠路。二人商議之下,須得小心謹慎,尋至一處土地廟,隱蔽躲藏起來,欲借陰兵引路。

等候之時,立姓突然道:“哥哥,咱們真要去把李笛魂魄取回來嗎”?

成名道:“是啊,不然來這幹嘛”,看立姓憂心忡忡模樣,問道:“你怎麽了,這個建議不是你提出來的嗎”?

還立姓道:“沒事,我是怕咱們力量渺小,奪不回來無功而返”。

成名道:“事在人為,盡力而行吧”。

立姓問道:“要是咱們失敗了怎麽辦,師父真會將咱們打入萬劫不複之地麽”?

成名道:“不知道,或許師父是認真的,即便如此,咱們犯下錯誤,就應接受師父懲罰”。

立姓道:“到時候你不會拋棄我不管不顧吧”?

成名摟住立姓,笑道:“你說什麽呢,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會丟下你的,放心吧”。

立姓道:“哥哥,你真好”。

成名道:“傻弟弟,真肉麻,別想那麽多了,咱們專心等陰兵過來吧”。

立姓道:“嗯”。

果不多時,便見有人到來,乃是二差一囚。看那二差,一人滿麵笑容,身材高瘦,隻是臉色慘白,口吐長舌,頭頂一官帽,寫“一見生財”四字;另一人則是麵容凶悍,身寬體胖,個小臉黑,官帽批“天下太平”四字,二差執腳銬手鏈,鎖一囚犯,那囚徒哭喊撕扯,仍被二差強行拽去。

成名悄聲道:“這官差怕是黑白無常二神了,公幹於此”。

立姓道:“那正好,咱們悄悄跟著他,由他帶路,總能抵達閻王殿,好向閻王爺討要李師伯之子魂魄”。

成名道:“不錯,正好省卻麻煩”。當下二人悄聲摸出,遠遠尾隨。

便是二人跟著那黑白無常,踏上一條不歸路,彷佛這條路沒有起始,也沒有盡頭,四周漆黑寂靜,荒無人煙,但覺輕風拂動著衣角,細語撥弄著臉龐,一切都那麽渺茫遙遠。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眼前一亮,隻見路兩邊突然鮮花綻放,那花朵顏色豔麗,紅藍相間,扣人心弦。兩岸鮮花已盡,乃是一條湍急河流,那河水呈血紅色,奔流不止。河道上一座鐵板鏈索橋,寬七尺七寸,銘牌表曰“奈何橋”。成名立姓二人隨之上了橋,朝下望去,這才發現,這河水共分三層,第一層紅色,第二層玄黃,第三層黑色,愈是往下愈凶險無比,裏麵盡是不得投胎轉世的孤魂野鬼。二人不待逗留,及至過了橋,前麵立一處丘台,丘台邊上一大石,石邊矗一座涼亭,亭裏麵端坐一位老婆婆,地下擺一湯鍋,鍋中冒出騰騰熱氣,遠遠望去,那老婆婆滿臉皺紋,麵無表情,甚是冷漠。二人見那囚徒哭地撕心裂肺,萬般無奈走上那丘台,回頭淒迷望望,眼中盡是悲傷,而後又走進涼亭,喝下那老婆婆盛得一碗湯,便被無常催促上路。

成名立姓二人繞過涼亭,仍遠遠跟著,過不多時,忽地憑空冒出一座城池,但見那城牆莊嚴肅穆,牢固敦厚,城門上兩個大字“酆都”。二人心知,這才真正到了幽冥鬼蜮。

但見城門兩邊各兩名陰兵把守,那陰兵手持兵器,紋絲不動,黑白無常鎖了那囚徒徑直進入。二人見狀也跟了進去,這城門共有兩道,玉砌而成。二人隻一進城,霎時覺得此地陰森更甚,愈益寒冷。一路向前,隻見眾多宮殿依次排列,細數整整十座,而宮殿外麵無數陰兵鬼差巡邏走動,二人駐足愣神間,已不見黑白無常去處。立姓道:“咱們跟丟了,這可怎麽辦”?

成名道:“無妨,這裏應該是十殿閻羅宮殿所在,咱倆既已至此,找那閻王不難”。

立姓道:“去哪找”?

成名道:“找一個陰兵問問吧”。

立姓道:“那豈不是暴露行蹤了,咱們偷渡至此,追究起來恐怕會多生事端”。

成名道:“事已至此,是禍躲不過,早晚得坦白一切,去試試吧”。

立姓思量已無他法,二人這便閃了出來,隻一現身,便有七八個陰兵圍上來,皆是正裝裝束,此刻兵戎以對,一人厲聲道:“來者何人,竟敢私闖陰曹地府”!

成名忙道:“諸位神兵莫慌,我二人實有要事,這才冒昧造訪陰府寶地”。

一人道:“所為何事”?

成名道:“事關重大,隻能麵見閻君詳述,煩請通報”。

那人道:“爾等甚麽名號,哪界修為”?

成名道:“小生成名立姓,從人世間碌碌而來”。

那人打量二人片刻,道:“你等暫且在此等待,我去稟報”。

成名未料事情如此順利,這陰兵如此通情達理,當即拜道:“有勞神仙了”!那人即轉身離去。

那人雖去,餘下陰兵仍看守二人,隻是氣氛緩和了許多,立姓聊賴之餘,問道:“剛才那是你們頭領麽”?

一人道:“是啊,他是我們邱部長,管轄這兒一片地方”。

立姓道:“感覺蠻不錯的,挺好講話的”。

那人道:“邱部長一向隨和”。

立姓打趣道:“各位大神在這兒幹了多久啦”?

那人道:“大神不敢當,我等小兵小將而已”,又道:“我在此巡邏了八千六百一十三年,他們幾個也有六七千年,我們頭頭邱部長幹了一萬三千年了”。

立姓驚道:“這麽久了,那你們怎麽還……”!

那人看出立姓心思,歎口氣道:“沒辦法,地府各司職位大都填滿,人員變動又不大,上麵也沒什麽人情,哪能那麽輕易上去,還有比我們幹得更久的,到現在也隻是小小兵士”。

立姓道:“那幾千年來你們重複同樣工作,也不會感到枯燥乏味嗎”。

那人道:“職責如此,習慣了就好了”。

立姓道:“沒有人會反抗逃跑嗎”?

那人道:“誰敢呢,若被抓到或遭舉報那可遭殃了,要受盡鞭笞淩辱不說,魂靈還要被貶在九幽之處,永世不得翻身”,指了指遠處,道:“幽靈地就在那邊”。

成名立姓二人朝那邊望望,相視無語,那人問道:“你倆說從人間來此,這地府卻不是說闖就闖的,敢問是哪路神仙,修行何家道法,竟有此高超本領”?

立姓心道:總不能讓這夥陰兵小瞧了,清清嗓子道:“也沒什麽,我和哥哥本就是天上神仙,隻因到人間辦事,遇到點小麻煩這才來陰間問路”。

隻見眾人神情豔羨不已,當神仙能如此瀟灑自由也是值了。幾人聊興間,已見先前那陰兵回來,走至二人麵前,道:“閻王爺有請,二位請隨我來吧”。

成名喜道:“多謝了”。

便是那兵長帶路,成名立姓二人跟在後麵,立姓臨走還不忘跟眾人打個招呼。三人一路遊走,路上多有陰兵鬼卒巡邏,有些和兵長示個好意,兵長微笑以對。便是三拐兩竄,不一會兒,二人已隨那營長來到一座宏偉宮殿前,那人駐足道:“閻王爺就在裏麵,二位進去吧”。

成名立姓二人立定抬頭看去,隻見那殿門之上赫然刻著“森羅殿”三字,字體工整有力,十分醒目,乍看之下令人膽寒生畏,此時宮門已開,兩旁各有一名陰兵守衛,手持戟鐧,雙目高冷,成名心知此地乃是十殿閻君辦公之處,既已至此,道:“辛苦神兵引路了”。

那陰兵道:“分內之事罷了,你們快進去吧,莫讓王爺等得久了”。

成名道:“是”,又看看周下,抖擻精神,同立姓墜步以入。

二人入得宮門,沒走幾步路便至大殿之上,大殿呈長方形,長約五丈,寬有三丈,隻覺殿堂燈光昏暗模糊,氣氛詭異冷清,勉強看見眾多人影訂在其中,一側有牛頭馬麵、日夜遊神,一側有六案功曹、四大判官,皆是青麵獠牙,麵目猙獰,黑白無常亦在其中,隻是不見了那囚徒,殿首乃是十大閻羅,依此坐列,耳聽得一人雄渾震聲,道:“堂下何人,為何至此”?

成名朝那人看去,乃是殿首一人,尋思十王之一,道:“小生成名立姓,今日到這森羅寶殿,欲見閻羅天子,一事相求”。

那人道:“我乃秦廣王,你所求何事”?

成名抱拳拜道:“拜見王爺,”,又道:“隻因一人魂魄被勾至此,特求王爺開恩,許他還陽”。

閻王道:“噢,此人是誰”?

成名道:“此人乃一七歲孩童,名叫李笛,不慎溺水而亡”。

閻王少許思索,揮手喚道:“查察判官,查明此人底細”。

一人道:“是”。

成名轉頭看那人,乃是四大判官當中一人,隻見他應聲而立,隨之伏案查閱一本簿子,成名看得清楚,那本簿子名曰“生死簿”,稍許翻至一頁停留,朗聲道:“啟稟王爺,現已查明此人來曆”。

閻王道:“念”。

那人道:“是”,清清嗓子,高聲道:“李笛,李牧之子,生於乙醜年丙寅月己子日癸亥時,卒於壬申年丁未月辛巳日甲午時,因人之故,水溺致死”。

成名疑道:“何謂因人之故”?

閻王凝目瞧瞧二人,目光從立姓身上停留片刻,緩緩道:“就是說此人死於非命”。

成名心下大駭,暗道事情怎能如此蹊蹺,莫非李笛為他人所害,一時不解,問道:“敢問王爺此人是誰,還望詳告實情”。

閻王道:“不必了,此乃天道輪回,玄機所至,你知了如何,不知又如何”?

成名自知閻王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既然閻王有意隱瞞,不好追問,當務之急乃是令李笛複生,此事以後再究不遲,道:“既然王爺不願相告,小生不敢相問,隻是小生受人之托,此孩童乃故人之子,肯請王爺借他陽壽,得以善終,小生感激不盡,任由王爺差遣”。

閻王道:“此事本也容易,隻是當中有一個大大難處,本王幫不了你”。

成名道:“有甚為難之處,還請告之,小生定當全力以赴”。

閻王道:“陰司有文,法規有度,本王統領冥界十萬年,有三類人死後到此間來,是決計不許還魂的”。

成名道:“哪三類人”。

閻王道:“一是上吊而死者,二乃水溺而亡者,三則中毒身故者,此三種人皆死於非命,以至魂魄四散,須受盡輪回之苦,才能轉世投胎”。

成名心知李笛屬於當中一類,是萬萬不能還陽,吭聲道:“小生願以己壽命,換他重生”。

閻王罷手道:“法度如此,是無論如何不能更改的”。

成名道:“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閻王悠悠道:“凡事不可強求,皆應順其自然,那孩童早歸極樂,未嚐不是一種解脫,你何必執拗於此,天道輪回,萬物皆有定數罷了”,又道:“我知你等非等閑之輩,乃上古大神之後,內育無形元神仙根,這才順利到得陰曹地府,毫發無傷,你等這就去吧,前路漫漫,凶險多多,好自為之,有緣自會再見”。

成名見閻王已下了逐客令,還待分說求情,那十殿閻羅皆已起身,“唰”地化作十道青煙,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亦有牛頭馬麵來請,道:“二位請回吧”。

成名扭頭牛頭馬麵,又有何法,立姓道:“哥哥,咱們走吧”。

成名想此行無功而返,要受師父責罰不說,卻救不回李牧之子,一時心灰意冷,落寞惆悵,卻怎曉得世上生靈千千萬萬,若人人皆可再世,又該怎麽辦?終回了頭,同立姓顫步朝門口走去。

二人慢步出了森羅殿,成名掃視城中模樣,依然來時景象,佇立怔怔出神,身後牛頭道:“我送二位出城吧”。

成名被涼風一吹,這才些許清醒,點了點頭,徑自朝城門走去。

卻是成名立姓二人在前走,牛頭馬麵於後隨,沒走幾步路,耳聽得身後一個熟悉聲音,有人厲聲道:“小賊,哪裏逃”。

眾人聞聲忙回頭去看,隻見一人手持大刀,飛奔而來,那人氣勢洶洶,此刻已至眾人麵前,握明晃晃長刀直向立姓砍來,逼得立姓後退幾步,閃身這才僥幸躲過,眾人驚魂未定。

成名一驚,你道此人是誰,卻是李牧,隻見李牧一刀未中,又抽身斜劈過來,牛頭馬麵忙去格擋,成名也上前護住立姓,一時奇怪莫名,道:“李師伯,你這是幹什麽”?

李牧已被牛頭馬麵架住身體,奮力掙脫開來,怒道:“哼,這不關你的事,讓開,讓我親手料理了立姓這小子”。

成名道:“究竟怎麽回事,有話好好說嘛”。

李牧餘怒未消,道:“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今天不殺了他誓不罷休”。

成名看李牧正在氣頭上,又不知究竟何故,問立姓道:“怎麽回事”?

成名還待追問,已見李牧勃然而起,高聲道:“混賬小子,你設計殺了我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非要你償命不可”,又作勢朝立姓撲去,幸被牛頭馬麵拉住。

立姓道:“李師伯,你不要血口噴人,你說我殺了你兒子,有什麽證據嗎”?

成名此時依然霧水朦朦,心道李牧之子不是淹死的嗎,回想當時河邊場景,在森羅殿上閻王言語,加上立姓種種反常表現,此時聽李牧如此說來,終歸有些懷疑,道:“立姓,李師伯說得都是真的嗎,你是不是殺了師伯兒子”。

立姓辯道:“怎麽可能,當時你也看到了,他是被水淹死的呀,幹嘛冤枉我”。

成名看著立姓閃爍眼神,逼問道:“是你故意把他推入水中的,是也不是”?

立姓被成名寒峻眼神逼視,心中一顫,終卸了心鎖防備,豁出去正聲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反駁了,大丈夫敢作敢當,是我設計殺死他的”。

成名突聽立姓口中承認此事,心中滋味百轉,終顫聲道:“你為什麽這麽做”?

立姓平靜道:“沒有為什麽”。

成名看立姓冷靜表情,無法相信眼前一切,抖聲道:“他還隻是一個小孩子呀”。

立姓道:“反正我已經殺了他,也救不回他了,現在我人在這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叉手立於眾人麵前。

原來立姓自那晚無意聽到姬宗與李牧談話之後,知道了李牧便是殺害師父雙親凶手,一夜無眠,輾轉反側,對比李牧虛偽言辭,蒙蔽蠱惑師父其中,愈亦反感惱火,暗暗便下了決定,即便不能手刃李牧,也絕不能讓他好過半點,李牧已死,若要報複他隻能從兒女入手。李牧之女李笙在師父眼皮底下,自然不能下手,後下山去接成名,恰遇成名攜李笛歸來,多番試探,知成名亦無意加害李笛,礙於師父和哥哥仁慈心腸,心中苦恨愈增,終找了借口,抽身而去。那天立姓借口前去買酒,等到往返回來之時,正巧與成名走了擦身而過,返回河邊隻見李笛一人罩於光環法禁之中,不見成名身影,看那孩童無邪快樂,心中惡念徒生,立姓與成名同處一脈,自知法禁破解之法,破法之後不留痕跡驅使李笛自入河水,冷眼任其溺水而亡,造成失足假象。得手之後,快馬繞至小鎮,又買了下酒菜,直至與成名碰麵,同返河道,後來之事便明了不過。

立姓本打算尋機坦白此事,料想師父順水推舟,不會過分苛責,後二人返回山上,告知姬宗此事,姬宗大發雷霆,震怒無比,卻是立姓始料未及,終心中發怵,不敢說出實情。萬般無奈,絞盡腦汁,這才想出地府還魂這麽一出。立姓倒不在乎是否李笛能夠還陽,心中仍存著一根弦幻想,認為師父這是在考驗兄弟二人,終會原諒自己。未料一入地府,閻王是個法力高強之人,能知前世今生,在那森羅殿上閻王說出李笛死於非命之時,著實捏了一把汗,幸好閻王大度,沒有供出自己。眼看此行圓滿,怎料半路殺出李牧,向己索命,成名逼迫之下,橫心認了罪狀,料無大礙。同成名一樣疑惑,不知李牧為何至此。

立姓冷哼一聲,道:“要說不仁不義,虛偽假善,我比李師伯還差得遠呢”。

成名怒道:“你怎麽跟師伯說話呢,怎麽還不知悔改”。

立姓道:“哥哥,你別攔我,那晚場景我全看見了,李師伯,你殺了我師父雙親,而後數十年假意隱瞞,直至身死仍誆我師父照料你一雙兒女,哼,這世上哪有這便宜買賣,此等虛情假意,別當我不知,休想瞞天過海”。

李牧已然衝將上來,持刀直逼立姓,道:“你……”

成名晃身相攔,突然跪倒,言真意切道:“李師伯,事到如今無法挽回,立姓殺您愛子,已然鑄成大錯,念他年幼無知,侄兒願一命還一命,替他受過,李師伯動手吧,侄兒無怨無悔”。

隻見李牧一怔,眼神些許呆滯,半晌不語,徐徐道:“報應啊,報應啊”。手中長刀落地,轉身飄渺離去。

李牧既去,牛頭馬麵攙扶起成名,馬麵歎口氣道:“唉,世上之人皆是如此,冤冤相報,何時才有盡頭”。

成名起身定定心弦,問道:“敢問二位大神,我那李師伯為何也在此地”?

馬麵道:“李將軍也是剛來不久,這不是因為李牧在下世有功,忠肝義膽,王爺念他含冤而死,稀世之才,報國無門,這才封他作七世大將軍,命他鎮守九幽鬼魂,統領冥界陰兵”。

成名道:“那也算是業報有善了”。

立姓道:“就憑他無品之人,等著禍害地府吧”。

成名幽幽看了立姓一眼,立姓這才閉口,便是眾人一路向前,直出了酆都城門,成名拜道:“兩位大神留步,今日辛苦你們了,我等這就回去了”。

牛頭馬麵道:“一路順風”。

卻說二人出了酆都鬼蜮,道別牛頭馬麵,便覓了陰陽道,一路無話,直出冥鏡,來到陽世間。但覺一束刺眼光芒,一掃方才陰霾。

姬宗已在山上等候多時,此時見二人垂頭喪氣歸來,知他二人無功而返,黑臉背手,一言不發,那小女孩李笙立於一旁,亦能感覺到劍拔弩張氣氛。

二人跪安,成名黯然道:“弟子無能,未能救回李笛性命,請師父責罰”。

姬宗長久沉思,終轉身徐徐道:“你我雖有師徒之份,卻是有言在先,如今你徒勞而返,為師亦不能苟徇私情,此事皆因你而起,應由你承擔罪責,為師現下要將你打入萬劫不複之地,要你思過自新,你可心服,還有什麽要說的”。

成名泣聲道:“既然弟子鑄成大錯,本應承擔罪責,蒙師父厚恩不棄,弟子心甘情願去那冰寒之地,以圖改過”。

成名挽起立姓手掌,眼中盡是疼愛憐惜,柔聲道:“立姓,不必難過了,我這是去世外修行,你應該高興啊,我走之後,你要聽師父的話,不要惹師父生氣,照顧好自己,他日行走江湖,要多交益友,不要與人結仇”,頓頓道:“對了,哥哥有一摯友荊軻,曾與你說過,此人俠骨丹心,他日若有需要你可以去找他,他定會鼎力相助”。

立姓隻覺成名手掌溫暖寬大,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早已泣不成聲,哽咽道:“哥哥”!

成名拍拍立姓,轉而又拜道:“弟子自入世以來,承蒙師父悉心教導,今卻要離您而去,愧對您多年養育之恩,弟子往後不能陪在您身邊,師父您多保重”!決絕擲身於那圖畫中,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成名怎知,這一去竟是永別。

立姓怔怔看著成名消失不見,仿佛這一切都是夢,卻又那麽真實。多年來二人共度快樂憂愁,轉眼間全都化作浮煙,濃鬱情感頓時湧上心頭,怎麽也無法用言語表達,朦朧中聽得恩師道:“成名已去,你也下山去吧”。

立姓不由抬起頭,失魂道:“師父,您要趕我走麽”?

姬宗道:“從今以後你便不再是我的弟子,好自為之吧”。轉身離去。

立姓隻覺晴天霹靂,天昏地暗,傻傻立於風中,天公不作美,霎時間磅礴大雨,傾盆而至,仿佛在嘲笑著自己年幼無知。立姓凝立風中,任由風雨吹打,早已忘記時間飛逝,光陰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