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兩世兄弟

驀見一人輕輕巧巧地從窗子跳了進來,落地竟然無聲。

東方昊一怔,隨即道:“好俊的輕功,是悅賓樓那位蒙麵兄台麽?”

餘蛟壓低聲音道:“在下不揣冒昧,深夜造訪,擾了兄台清夢,望乞恕罪。”

說罷深深一揖。

東方昊道:“哪裏,哪裏,在下身上有傷,不便起身,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餘蛟又道:“兄台如此坦**,不疑在下圖謀不軌麽?”

東方昊微微一笑,語氣極是自信,道:“你我雖隻一麵之緣,在下卻感覺是多年手足一般,再者在下已中冰蠶之毒,這條性命已然朝不保夕,便是不利於我者,也不過是早一點遲一點的區別了,更何勞多費手腳?”

餘蛟看到被褥上的血跡,忙扯下一條白布,替東方昊包紮劍傷,好在傷口並不很深。

方才一幕餘蛟自然看在眼裏,但他察言觀色,知東方昊與綠竹之間種種糾葛,隻為一個“情”字,此外並無深仇大恨,綠竹絕無殺他之理。倘若自己貿然出手,反而容易產生誤解,是以雖對綠竹舉動不以為然,卻也未加阻止。

又忖:他所得罪孤山聖女之處,看來隻是不肯娶綠竹為妻而已。他情有所屬,恐累及綠竹名聲,竟而寧死不屈。這份真情,這份傲骨,這份擔當,委實令人欽佩。

餘蛟包紮好傷口,東方昊居然未吭一聲,但他額上已泌出豆大的汗珠,顯見疼痛難當。

餘蛟笑道:“這綠竹由愛生恨,雖情有可原,可出劍傷人還是不免狠辣了一些。”

東方昊道:“女孩子最是自尊自愛,在下無意傷了她的心,要她出出氣也好。哎,何況若非她幾番相救,在下或許早死了不止一次了。”

餘蛟暗暗佩服東方昊為人,臉上已然動情,聲音不免大了些。隻聽他道:“古語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浪子餘蛟今日得幸遇兄台,乃皇天厚待我哉!”

東方昊聽見“餘蛟”這兩個字,心頭一震,顫聲道:“你說你叫什麽?”

餘蛟道:“在下餘蛟。”

東方昊就要掙紮著起身,此時燭光的照射角度轉移到了他的臉上。

餘蛟凝神一看,心想多麽熟悉的一張臉呀,恍惚中他發現了東方昊鼻翼一側的痣,脫口喊道:“東方昊!”

東方昊也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餘蛟這才想到自己還戴著麵具呢,於是立刻扯下麵具。

東方昊也喊道:“果真是你,餘蛟!”

倆人緊緊抱在一起,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片刻,餘蛟才蹦出一句話:“穿越也能碰見熟人,太狗血了!”

兩人都笑了,笑聲裏帶著哭腔。

東方昊隱隱聞到了男人的汗味,一把推開餘蛟,道:“幹嘛呢,我可沒這個愛好。”

餘蛟道:“你把我當鴨子啦,其心可誅。說說吧,剛才這個女孩,嗯,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我在窗外可都瞧見了。”

東方昊等激動勁過了,才又感到了傷口的疼痛,一咧嘴挪動了一下雙腿。道:“現在不是聊《金瓶》的時候,說點有用的吧。”

餘蛟意猶未盡,道:“不瞞你說,我看的是刪節版,啥都沒有。”

東方昊壞笑,道:“聽起來好像很遺憾,這樣吧,我家裏有足本《金瓶》,你要表現好的話,回頭借你一讀。不過有言在先,你要抱著批判的態度去讀,要理解作者的初衷是勸告世人,萬惡**為首知道嗎,千萬別學西門慶。”

餘蛟道:“就算我學西門慶,那也得遇見潘金蓮呀。所以學習西門慶易,遇見潘金蓮難。”

東方昊道:“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就你這態度,我決定《金瓶》嚴禁對你開放,否則毒害青少年身心健康這個罪名我擔當不起。”

餘蛟道:“昊哥,這個我懂,好歹咱也是大學生呀。區區一部小說,也不過是一麵鏡子,拿它照照自己,難道還會走上犯罪道路不成?”

東方昊道:“嗯,這還是句人話。古人說‘包藏禍心’,壞心思都是隱蔽的,你能說出來,就可見你還不失坦**。兄弟,你說咱們可以一起探討《金瓶》,是不是可以證明咱們是最好的朋友?”

餘蛟道:“那還用說,人家說一起下過鄉的,一起杠過搶的都不如一起嫖過娼的,這個最硬核,杠杠的。”

東方昊笑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咱們何曾一起嫖過娼?”

餘蛟道:“那就是說,你老兄單獨嫖過娼?”

東方昊道:“當然沒有,你知道我是最怕髒的。”

餘蛟道:“髒點怕什麽,你有酒精濕巾呢,我懷疑你常備酒精濕巾就是某種社交活動的專用品。”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你知道,社交應該是哪兩個字嗎?”

東方昊道:“說說看。”

餘蛟道:“射擊的射,交不變。”

看得出來,東方昊有點惱了。說:“餘蛟,你要再這樣惡心我,我就跟你割席絕交。”

餘蛟忙說:“行啦,跟你開玩笑呢。誰不知道你老兄潔身自好呀,對對,按你的說法叫做慎獨。不過,咱們倆切磋《金瓶》,算不算一起精神嫖娼呀?”

東方昊道:“嗬嗬,精神嫖娼?這個詞有創意。我勉強認可。”

餘蛟道:“所以嘛,咱們是最好的朋友,屬於一起嫖過娼的那種。”

相見時難,這個難字太難了。穿越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而能遇見老朋友,那種興奮確實需要長時間的消化。

餘蛟續道:“昊哥,既然都是江湖中人了,要不咱們拜個把子,義結金蘭吧。”

東方昊道:“虧你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呢,整這虛頭巴腦的事幹嘛。”

餘蛟道:“我不是想找找那種儀式感嗎。”

東方昊道:“狗屁儀式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現在身中冰毒,小命朝不保夕,你虧大了。”

浪子餘蛟忽道:“想那梅蘭竹菊已聽到動靜,咱們還須及早動身。”

東方昊道:“不妨,那梅蘭竹菊並沒有挾持為兄之意,隻因為同路才湊到一起的。”

餘蛟又道:“那麽昊哥也是為趕臘八之約而南來開封的麽?”

東方昊搖搖頭,道:“臘八之約我還是從孤山聖女口中得知,到底如何我卻不詳。說起來,我到開封隻是尋找自己身世,因為據我所知,關於我的身世有一個知情人便在開封府。”

餘蛟道:“原來如此。家父在開封地麵極是熟悉,屆時小弟會助你一臂之力。”

東方昊又道:“前途殊難預料,為兄此刻又中奇毒,武功盡失。那人即使找到,也未必能隨我心願。”

餘蛟忙勸道:“人算自不如天算,不過盡人力之所能,但求無愧於心而已,結果如何,倒不足苦究,小弟以為大丈夫理當如是。”

東方昊默然點頭。

餘蛟又道:“那臘八之帖與小弟家事、乃至於天下武林均關係重大,現在已是初六之晨,昊哥是否隨我一同去開封?”

東方昊一聽,暗忖事關重大,我與他同行反倒累他照顧,便道:“兄弟且先去,待哥哥美美睡一覺,隨後便到。”

餘蛟也不再勸,道:“如此小弟先行告辭,臘八正午,恭候昊哥蒞臨。”說罷悄然而退。

東方昊睡意早消,此時身體溫熱如常,遂將綠竹送來的飯菜吃了一些,精神漸好,忙打點行裝,奔開封走去。

他此時趕路不敢運功,又擔心誤了大事,隻好來個笨鳥先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