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山路崎嶇情難卻
原來這林公子並非別人，正是林立至，他這次雖以真麵目上山，但江湖上沒多少人知道他是武林盟總管林因明的獨子，同樣也沒多少人知道他是天樂宮的天鷹護法，隱秘的身世及雙重身份給他行事帶來不少方便。
林立至此番上山，一邊是天樂宮主的命令，一邊是他父親林因明的授意。天樂宮主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無名紅掌書》，而他父親林因明已知道流言不實，但卻要他找機會上山與龍得雲結交，同時觀察王飛虎等人的動向。天樂宮主對王飛虎等人手裏有一本《無名紅掌書》的流言本也是半信半疑，因此命他上山查訪，並不是急於前來奪書，隻是要他先了解一下各方的情況罷了，而他已可以肯定王飛虎等人手上並沒有書，所以龍得雲最終隻會是白忙和一場，他對天樂宮主那邊也好交代，況且天樂宮主近來對他已是信任有加，一事兩表，兩頭兼顧，並無破綻。
送走了林立至，孫善濟立刻親自去向龍得雲報告。其實龍得雲並未離開黑石寨，聽了孫善濟的報告後，他想：“既然林公子有意結交，不論其本意如何，隻要不是為了《無名紅掌書》，自己何必一味拒絕。再說，就算他口是心非，那又何妨？在我的地盤上，還由不得他放肆。”得知林公子剛走不久，他便命人急急去請回來。
林立至方出山寨大門，便有人來請他返回寨裏，說是龍大寨主回來了。
這回林立至及隨從被直接往後寨裏請。到了後寨，遠遠地便見孫善濟已和一位身著苗服的中年男子在大廳前降階等候，尚未近前，那中年男子就先抱拳道：“不知林公子大駕光臨，敝人龍得雲遲歸一步，失禮了！”林立至抱拳道：“龍大寨主事務繁忙，本公子多有打擾，還請見諒！”孫善濟道在一旁道：“龍大寨主、林公子裏麵請！”
進入大廳，林立至見其土石木瓦粗糙、顏色灰黑，與天樂宮大殿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完全不能相比，不過這大廳卻十分寬敞，怕是比天樂宮大殿多出一半大有餘，大廳裏的桌椅也是用普通木竹做成的，僅椅子上以獸皮為墊子，再無其他裝飾，簡樸無華。
賓主雙方落座後，又有一番客氣。龍得雲見林立至氣質高貴，相貌俊朗，又兼溫文爾雅，談吐得體，並不像一般的紈絝子弟，因此對他還算重視。不過，雙方雖相談甚歡，但龍得雲始終覺得林立至雖看似容易親近，其實言詞謹慎，從不輕易吐露心聲，既有的放矢，又有所保留，實在難以與其推心置腹了，況且其又不肯透露真實身份，因此他也隻好按耐下直性子，與林立至慢慢廝磨。如此一來，雙方雖說交上了朋友，但卻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隻不過見麵三分情，多個朋友路好走，日後需要時圖個方便。
說到廣義會王飛虎等人也在山上一事，龍得雲便命人去請他們前來與林立至見見麵，順便也請呂力雄過來湊個熱鬧，互相認識一番。然而，過了半晌，隻有呂力雄領著王飛虎及李泰李達兄弟前來，說是華鳴洲及其他人已自行出寨外遊玩去了，估計傍晚才會回來。
……
原來，下午龍千千約了趙青心和瑩到寨子後麵的大山裏去遊玩，趙青心未等龍千千慫恿，便叫華鳴洲和小葉子一起去，他們倆自然也樂意，覺得總比悶在寨子裏好！
後山盡是崇山峻嶺，連綿百裏，裏麵是黑石寨及周邊其他山寨共同的狩獵場，眾多寨子千百年來一直和平共處，有時還在裏麵協作圍獵，打到大型獵物時還會與路人分亨，偶有小糾紛也會以傳統的和平方式解決。因此，這一片廣袤無垠的原始山林，對於附近的寨子來說，簡直就是一處世外樂園！
此時九秋將盡，天氣格外晴朗，陽光如刺，山風涼爽，草木斑斕，山裏的景色別有一番韻味！
路上，龍千千、趙青心和陳瑩三人總有說不完的話，小葉子本來話就少，便被冷落在一旁，不過他自有他的去處，時而消失在山林裏，時而又出現在她們麵前，而華鳴洲則一邊欣賞著山裏的景色，一邊習慣性地察看山川地形，偶爾也跟她們說說話。
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龍千千坐在石上，雙手捶腿，一邊叫道：“再也不走了，走不動了！”趙青心道：“是該回去了，不然就晚了！”陳瑩道：“那就休息一下，等小葉子來了再回去。”
可是等了一會兒，小葉子仍未出現。於是華鳴洲就道：“不等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龍千千道：“那怎麽行，那豈不是會讓陳瑩妹子擔心？”陳瑩道：“他沒什麽好讓人擔心的！你不知道他是屬狗的，自己會找回去，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不然再晚點天就黑了！”龍千千笑道：“他是屬狗的，怎麽沒見到過他給你搖尾巴？”陳瑩道：“看我先撕了你這張嘴！”說著便伸手去捏龍千千腮幫子，於是倆人扭成一團。
回去的路上，沒走多遠，龍千千一腳踩偏，便崴傷了腳踝。趙青心一邊給龍千千塗藥，一邊埋怨道：“都怪你華大哥，要你帶我們走這麽遠，才會崴了腳的！”龍千千悄聲道：“就你能治得了他，那你好好治治他！”華鳴洲在一旁聽了，不敢多話，隻能苦笑。
上藥後，龍千千感覺好多了，就站起來試著走了一小步，又直叫疼。陳瑩扶著她道：“你還是別走了，我和趙姐姐輪流背你回去。”趙青心聽了，對陳瑩擠眉弄眼道：“要背你背，我才不背呢！”陳瑩轉過彎來，便甩手道：“那我也不背，按理應該華大哥來背才對。”說罷，便挽著趙青心的手臂先走了。
華鳴洲懇求道：“就算是我的錯，那你們倆幫幫忙好不好？”可趙青心和陳瑩哪裏肯聽他的話，硬是狠下心自顧著往前走。華鳴洲見龍千千單腳站立，另一隻腳不敢踩下去，看樣子確實不能走了，但他又不能丟下她不管，於是就砍了段樹枝讓她當拐杖。
龍千千拄著拐杖，一步一個叫疼！走了二三十步便落後了，華鳴洲見這樣走法，怕是走一晚上也回不到黑石寨，無奈之下，隻好背著她走。
龍千千柔軟火熱的身體趴在背後，更兼在耳邊吐氣如蘭，華鳴洲心中難免有異樣的感覺，可是他不敢多想，隻盼著能快點回到山寨。龍千千在他耳邊道：“華大哥，你是不是很喜歡趙姐姐？”華鳴洲沒好氣道：“沒有的事，別瞎說！”龍千千道：“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華鳴洲道：“沒有的事……”頓時意識到中了話套，便立即改口道，“我把你當妹子。你別一口一個趙姐姐的，她心眼多著呢！你也別再跟著她，隻會學壞！”龍千千笑道：“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我等下可要告訴趙姐姐。”華鳴洲道：“好心當驢肝肺，要說你就說！”
龍千千又道：“要你背我，你好像挺不情願的，要是趙姐姐崴傷了腳，讓你背她，你是有多樂意呢？”華鳴洲道：“她怎麽會崴傷腳，她的武功好著呢，又有菩薩保佑，永遠不會崴傷腳。”龍千千笑道：“這麽說就是心裏巴不得了，你口中還編排趙姐姐的不是，其實心裏隻恨不能稱心如意。”華鳴洲道：“你再這樣胡說，我可就要丟下你了。”龍千千道：“好吧，那你就丟下我，看你敢不敢讓山裏的野獸把我吃了？”
華鳴洲隻好轉移話題，問了些山寨裏的事。說到龍得雲、龍望山和龍近溪三兄弟，龍千千道：“我大哥你是知道的，就不用多說了。我二哥三哥其實人挺好的，他們不歡迎你們上山，其實是為了山寨著想。”華鳴洲道：“那你跟我說說他們怎麽個好法？”龍千千道：“我二哥為人處事平和公道，話雖不多，但寨裏族人的一些小矛盾小糾紛，大家都願意找他分解。我三哥心地善良，但遇事有主見、能決斷，就連我二哥那裏有什麽左右為難的事，也時常會讓我三哥拿主意，隻是我三哥的性格有點過於率真和性急。我伯父在世時最喜歡三哥了，他本來有意培養三哥當寨主，但又覺得三哥畢竟還是年輕了些，曆練不夠，擔心他鎮服不住我大哥，到時反而會弄得兩廂矛盾，所以才讓我大哥繼承了寨主之位。”
華鳴洲道：“你大哥廣交好友，網羅天下豪傑，怕是想幹一番大事業，誌氣不小啊！”龍千千道：“這都怪孫善濟和呂力雄倆人在我大哥身邊煽風點火，這倆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總有種讓我說不出的討厭！特別是那孫善濟，更是居心叵測，偏偏我大哥對他言聽計從，若不是他，我大哥說不定就不會請你們上山。”華鳴洲道：“那你大哥怎麽會任命這兩個外人當副寨主的？”龍千千道：“我們寨子裏的人全都非常反對，奈何我大哥一意孤行。不過，我大哥約法三章，他們倆雖可以擔任副寨主，但隻管那幫江湖朋友和外麵的事，寨子裏族人的事他們無權過問。”華鳴洲道：“難怪你大哥把我們請上山來，好像隻有他們兩位副寨主讚同，你二哥三哥看起來都很不樂意！”
龍千千扯著華鳴洲的耳朵，責怪道：“你們本來就不應該上山的，以後黑石寨怕是不得安生了，這全都怪你！”華鳴洲一邊叫疼，一邊求饒道：“怎麽又怪上我了，我也不想如此啊！隻是你大哥的野心太大，就算沒有我們，他早晚也會惹出大禍來！”龍千千道：“以後他帶著那幫江湖朋友在外麵做什麽我們不管，但唯恐危及寨子，殃及族人。”華鳴洲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到時黑石寨怕是躲不過的，你倒是要給你二哥三哥提個醒，讓他們多勸勸你大哥！不過，我們上山雖給你們帶來麻煩，但也未必全是壞事。”龍千千奇道：“那還能有什麽好事？”華鳴洲道：“比如可以給你大哥潑潑冷水，或許可以讓他早點醒悟，讓他現在犯錯，知錯能改，總比將來鑄成大錯好！還有…如果不上山，也就不會認識你這麽一個好妹子！”龍千千咯咯笑道：“你嘴巴這麽甜，這麽能說會道，還有什麽好聽的話再揀些來說給我聽聽！要是我滿意了，等下說不定就會告訴你一個關於趙姐姐心裏的小秘密。”
前麵的趙青心和陳瑩聽見龍千千笑得很開心，就停了下來。趙青心問道：“你華大哥給你說什麽笑話呢，讓你笑成這樣？也說來讓我們開心一下。”龍千千一邊笑一邊說道：“華大哥剛才說…他說你……”趙青心一聽，立即截住她的話尾道：“你華大哥說他喜歡你了是不是？看把你高興的！”龍千千翻一下白眼道：“虧我剛才還替你說好話呢，那我不告訴你了！”趙青心道：“我們也不稀罕聽！”說罷，便拉著陳瑩又自顧著往前走了。
華鳴洲嘲笑道：“不是跟你說了，別一口一個趙姐姐的，你偏不聽！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麽來著？”龍千千道：“那你說你喜歡我，我就告訴你。”華鳴洲道：“那我也不稀罕聽！”龍千千道：“羞不羞？現在就學趙姐姐說一樣的話了。你說了趙姐姐也會替我高興的，不說才不高興呢！”華鳴洲假裝生氣道：“再胡說就不理你了！”龍千千笑道：“說一句喜歡我有那麽難嗎？看把你急的，好了，我不說了。”
剛消停了一會兒，龍千千轉過話題，又問道：“聽說你們江湖中人都會一門叫‘點穴’的武功？”華鳴洲道：“是啊！這也算是一門基本功，會點皮毛容易，但要練至上乘有點難。”龍千千道：“那要練幾年方成？”華鳴洲道：“內功基礎較好的，練個三五年即可，內功基礎較差的，就難說了。點穴首先要認穴，再練手法，但這兩者都是最基本的，都不算什麽，最難的是修煉內功，若內力不足，點在對方身上就會不痛不癢不起作用。”龍千千道：“這樣啊，那練成了以後呢，都有什麽用？”華鳴洲道：“人體周身有三百六十一個穴位，另加四十八個經外奇穴，共四百零九個穴位，按點穴效果又可分為‘麻穴、死穴、奇穴’等幾大類。點麻穴可以使人動不了或喪失部分功能，點死穴到一定時辰不解就會致人死亡，而點奇穴則有特殊的效果，比如可以令人奇癢難忍，或疼痛異常，或大笑不止等，有的一時無礙，等過一段時間才發作。這些穴位，既可以單獨點，也可以組合起來一起點，效果不一樣。”
龍千千腦瓜一轉，問道：“那有沒有‘聽話穴’？”華鳴洲奇道：“什麽‘聽話穴’，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麽？”龍千千笑道：“穴位這麽神奇，為什麽就偏偏沒有聽話穴呢，要是有就好了！”華鳴道：“聽話穴沒有，不過倒聽說過有‘攝魂大法’之類的歪門邪道，或‘迷幻散’之類的下三濫藥物，皆可以使人喪失心智。”
龍千千的手指用力戳了一下華鳴洲的腦殼，斥責道：“跟你說話真沒意思，怪不得趙姐姐不跟你多說話呢！我隻不過想跟你聊點有趣的話題，哪裏是對點穴功夫感興趣了？你正而八經地給我講這麽多，其實我一句都懶得聽！”華鳴洲道：“我還以為你是想學點穴功夫呢，沒興趣你還問？你們女人家家的心思真難捉摸！”龍千千道：“剛才還誇你嘴巴甜會說話，現在看來，你是嘴巴甜、腦子笨！”
……
當華鳴洲、趙青心、龍千千和陳瑩快到山寨時，小葉子便從後麵跟了上來。回到寨裏，見過王飛虎和李泰李達兄弟，得知了林公子上山拜會龍得雲一事，但其早已下山去了。
華鳴洲問及林公子的模樣，王飛虎道：“這林公子雖來曆不明，但倒真像是名門之後，他身上那種高貴的氣質是天然的！席間我們曾問及他的身份來曆等，他便以‘現在不方便透露’為由搪塞過去，龍大寨主可能也是被他的氣質折服，才未發作。”華鳴洲道：“那他上山的目的是什麽？”王飛虎道：“這正是他的奇怪之處！他說上山隻是想和龍得雲交個朋友，絕不是為了《無名紅掌書》而來，還勸龍得雲不要輕信流言，卷入一場無所謂的紛爭。”
華鳴洲聽後，深感奇怪，思考了一下，方道：“按林公子這一說法，或許在他眼裏，結交龍得雲比搶奪《無名紅掌書》來得重要，或許他根本就不相信那則流言。”心中接著默念道：“可他又有什麽依據呢，他都知道些什麽？”王飛虎道：“難道流言一事被他看破了？”華鳴洲不答，又問道：“那林公子對你們的態度如何？”王飛虎道：“不冷不熱，禮貌有加，談吐得體，很懂得掌握分寸！他從頭到尾，確實從未開口向我們問起《無名紅掌書》一事，倒像是真的不關心我們手上會有那麽一本書！”
華鳴洲又陷入了沉思。小葉子問道：“那他的武功修為如何，看得出來嗎？”王飛虎道：“雖然他從未顯露武功，但憑個人感覺，我覺得這林公子的武功修為應不亞於當今各大名門正派的高徒。還有，他的四名隨從，看樣子也絕非等閑人物，他們雖隻是靜靜守護在林公子身旁，但卻難掩氣宇軒昂之態。他們往林公子身邊一站，氣勢鎮壓全場，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
小葉子道：“可惜今天沒見著，日後有機會倒要會會他。”華鳴洲接道：“既然他在這時上山，無論其目的如何，皆不可能就此作罷，日後肯定有機會。隻是我隱隱覺得這林公子，或者說林公子背後，必大有文章，怕是很不簡單！”小葉子奇道：“難道他是天樂宮的人？”華鳴洲道：“暫時存疑，不要作推論，等以後再說。”
晚上則由呂力雄作陪，單獨在大廳款待華鳴洲和王飛虎。這呂力雄可不是省油的燈，其個性張揚，既不像龍得雲那樣有所節製，也不像孫善濟那樣沉穩持重，當提到《無名紅掌書》一事，見華鳴洲和王飛虎的口風仍是很緊，他幹脆就扯下麵子，直接威逼利誘，全然不顧賓主之間的禮節！
談了一個多時辰，雙方業已談崩，臉麵無存！華鳴洲見氣氛已十分尷尬，便起身道：“呂副寨主，黑石寨我們留不得了，煩請轉告龍大寨主一聲，我們先行告辭了！”呂力雄拍案而起，冷哼道：“黑石寨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今天你們非得把話說清楚了再走。”華鳴洲道：“我們已說得很清楚了，呂副寨主就是不信，我們也沒辦法。”呂力雄道：“龍大寨主好心好意請你們上山做客，你們也正好有了個靠山，誰知你們竟不思報答，反而想拍拍屁股走人，把麻煩丟給了我們。”華鳴洲道：“是你們非要請我們上山的，怕是我們不肯，你們也會想辦法把我們弄到山上來，你說是不是？”呂力雄道：“既然你們決意要走，那就先交出《無名紅掌書》再說。”華鳴洲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們手裏並沒有這麽一本書。”呂力雄道：“那你怎麽證明？”華鳴洲道：“我們日後自會有辦法證明，你急什麽急？”於是倆人越吵越凶，爭得臉紅耳赤，王飛虎在一旁也插不上嘴。
華鳴洲向王飛虎手一招，道：“我們走，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麽留我們！”呂力雄冷笑道：“雖說你們等人武功不錯，但抵擋得了黑石寨的千軍萬馬嗎？不說別的，此刻怕是你們連這大門都走不出去，不信就試試。我看你們還是乖乖留在這裏吧！”說罷，竟先自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