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傲骨正氣

吳芷嫣跪謝,老者先是一讓,立即扶起她來,哈哈大笑道,此乃些許小事,不值得小姐記掛。

扶起吳家小子和劍奴,眾人又重新見過禮。

都說早就聽聞吳家了不起,但都無緣認識,想不到在此見到之類的客套話。

吳芷嫣找劍奴拿過一袋錢,又扯下自己身上的一件玉佩,塞給老者道:“若不是堂老爺子仗義相救,小女子主仆五人,隻怕是早遭門牙將匡胤之毒手了,此番得見,讓小女子能報此救命之恩,乃是人生幸事,些許薄禮,不成心意,還望老爺子笑納。”

老者打開錢袋,給那些獵戶每人發一個錢,自己也取一個錢。

把多餘的退給吳芷嫣道:“小姐的禮,老漢受了,此事從今休要再提。”

吳芷嫣傻眼了,世間還有這般人物的存在?

說他不受,他受了。說他受了,卻是一人一個錢。

就連公子也不禁多看這獵戶老人一眼。

吳芷嫣很是欣慰,笑著點頭,給他們一支令箭,讓他們將虎抬去交給柳媽。

說是吳芷嫣讓爾等去的,便能領回穀物,望莫再推辭。

本是退了回來,卻又轉身對黑子道:“黑子若想找公子學藝,過幾日到別院來,至於公子教不教,就是看的緣分了。”

公子見眾人皆是唯唯諾諾,可這爺孫倆卻大方得體。

又望著那兩隻虎,心思這山路難行,這兩玩意可真沉。

拱手道:“隻是這兩個虎有點沉,要辛苦各位了。”

老者道:“這糧食老漢倒是收了,一來家中少糧,二來這打虎也算是有微功。”

黑子應道:“感謝大小姐,記住了,也感謝公子爺,些許勞力活,談不上辛苦的。這大蟲小子給搬上去,少不得剝皮分肉,小姐歸來時便可以嚐嚐鮮了。”

他又對那些獵人說道:“這虎嘛,俺扛那公的,爾等抬那母的吧。”

說完便走到公虎麵前,先找吳芷嫣、公子、劍奴要過水袋子,接滿一袋虎血,交給劍奴。

又讓眾人接滿,然後扯一把茅草,抹掉虎身的血,又用雪擦了擦,再從包中取出一件麻布披肩披好,一手抓住一個腳,朝上一帶,腦袋朝前一伸,便扛肩上了,還衝公子笑笑。

見此情況,公子不禁問道:“十多歲,一個人背著這麽重上山,身體受得了?”

那老者揮手笑道說:“多謝公子關心,肯定沒事,小子力大著呢,如果大夥不在,兩頭一起,他也能背上山去的,感謝公子的關心。”

劍奴取來馬,給公子一包衣服說:“公子找地方換上吧,劍破損不能用了,外衣也破了,再說一身泥土也不好。”

吳芷嫣皺著眉頭,衝她輕斥道:“打兩個虎,又不是打兩個蚊子,壞點東西算什麽呢,老是念啥呀?”

劍奴吐吐舌頭,衝著公子做個鬼臉,騎上馬,走前麵探路去了。

別了眾人,三人一起下山,到一水潭處,公子讓她們先行,就著水潭洗洗。

吳芷嫣駐馬看了看公子,想說什麽又突然停了下來,卻還是忍不住道:“公子稍快點,天是真有些冷,別要著涼了才好。”

公子找個水潭邊,洗漱一番,換過衣服,細細一看,這衣服還真不錯,漂染過的珍珠白,手工繡的百草花,對著水麵整理了一下妝容,看著自己帥氣的形象,滿意地笑了。

那樣子還真像個賣瓜的,整理一番,臭美許久,這才斯文慢理的騎著那破馬趕上了去。

劍奴回頭仔細打量著這身著裝,不由得大讚道:“小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不過衣架子也好。”

吳芷嫣嬌嗔道:“小婢子越來越不像話了,欠抽!望公子莫要見怪才好,這衣裳看來倒也合身,不知公子喜歡否?”

公子誇張地動了動,抱拳作揖笑道:“感謝小姐,這衣服很合身,繡工也很精美。”

話鋒一轉,又問道:“這條山澗平時也有這麽大的水麽?”

吳芷嫣笑道:“這差不多是最小的了,從處暑時節開始,差不多就是這麽大。”

公子又問:“夏季呢?”

吳芷嫣回答說:“發大水有點嚇人,有如萬馬奔騰之勢,可是大水沒多久的,最多天把兩天,有時隻幾個時辰。平時稍大些,卻也相差無幾。”

公子笑道:“那是自然,易漲易退山溪水。”

吳芷嫣衝公子笑道:“公子總是能出口成章的。”

後世增廣賢文中的一句話而已,哪有什麽出口成章。

也不說破,公子哈哈大笑道:“走吧,早點趕到的好。”

三人在路上這一耽擱,到莊上時天色已晚,吳芷嫣著管家安排,便在莊中住一宿。

夜間公子交給吳芷嫣一個清單,吳芷嫣也不問,便按清單上所載找匠人和物資。

次日清早,公子想到外麵走走,吳芷嫣讓劍奴帶上幹糧飲水跟著。

他本想單獨跑跑,可是也沒有個理由,隻好作罷。

辭別吳芷嫣,帶著劍奴,策馬朝東南方向跑。

時山下早無積雪,加上晴了數日,路上也好跑,公子久不運動,又想多了解一下情況,足足跑到太陽正中時分。

望著一路景象,他不時皺眉。一路跑來,及目之處,千般景象,如自己夢中所見略同。

兩側山雖不高,卻是森林茂密,兩人難以合圍的參天大樹常見,也有幾處好遠沒有人煙的地方,猿鶴相親,鬆篁交翠。

有人煙的地方,村民集中在一起,結成寨子居住,炊煙嫋嫋,雞犬相聞。

百姓不是穿著本色的粗麻布衣物,便是染成青綠色的麻布衣服,或束發髻、或戴小帽、巾子,也有戴鬥笠的,身上穿的服裝,幾乎全是交領,下長至膝,衣袖窄小,腰間係巾帶,腳穿靴鞋,還有不少赤足者,全是草房泥巴屋和身著漢朝那古老的服裝的人在田地裏忙碌。

公子心想,這馬雖不是日行千裏的良駒,但全力跑五六個小時,也不近了,這要是人工布出這個場景,也不太現實。

行到一村寨中,下馬進民宅中詢問,連去了幾家卻都是一般模樣。

人們穿著麻布短裝,家中沒有桌椅,講的和吳芷嫣教的語音相同的話的。

公子找借口去工具棚中查看,看到了那些隻能在書中才能見到的耒、耬、鍬、鋤、犁、鐮刀等古老式樣的農具。

仔細看看,這還真像是漢朝的東西,犁壁是直轅犁。

還有雙轅和單轅之分,基本上是二牛抬扛式,這玩意兒能保證田地犁得平直,比較容易駕馭,效率也較高,跟後世的曲轅梨有天壤之別,一眼便能認出的。

可這種應該是適合在平原地區使用,怎麽會出現在這山區呢,不禁讓人起疑。

這時劍奴策馬來到,說是再跑就回不去,再轉兩灣,跑到下午那便到了金鋪觀。

那是漢昌縣治所在,沒有通關文牒,吾等進不了驛館,今晚就得露宿山林了。

公子心思,自己這好不容易下得山來,定要將麵擴大些,不朝前去,那朝兩邊去走走,也是要去的,便問劍奴帶了錢沒有?

劍奴問這村野之中要錢幹嘛,公子道是怕回去時天黑,找村民買幾支火把,劍奴笑著搖頭,找那村民說明來意,討了一梱杉樹皮來,又要了一些帶鬆脂的柴火來。

劍奴道:“這些人家都是吳家莊戶,不要錢的。”

於是吃點幹糧,又借討熱水的由頭,又到幾戶山民家裏看看,哪有一點22世紀葉頁的氣息?

策馬而去,還看見數山粗實楠木,多處參天的紅豆杉,這下公子這下差不多是說服自己是真穿越到漢朝了。

二人就著熱開水吃點幹糧,吃飽喝足了,便往回走,行到一轉彎處的石山邊,公子想朝山裏看看去,可是又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有路沒有,便停了下來。

讓馬到溝中喝點水,坐在山邊岩石上,與劍奴說說這裏的情況。

劍奴自是知無不言,對公子來說這都是新奇事物。

曬著太陽,一個愛說,一個愛聽,二人坐了有點久。

突然聽到一陣戰馬嘶鳴之聲,劍奴問公子道:“好像是有馬隊過來,什麽事?”

她問公子算是問對了人,怕還不如問個石頭。

公子直搖頭,笑著說道,“若是真想知道,去看一眼,又不要錢。”

於是二人下了矮石崖,牽了馬匹,劍奴道:“好生奇怪,這山裏怎麽會有幾匹馬呢?這裏可隻有墨家有些劣馬。”

公子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自從到這邊,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的馬嘶鳴呢,他又正要了解情況,豈有不去看看之理?

於是二人策馬過去,漢昌山多路灣,跑了兩個彎,這才見到一隊人馬過來。

四馬開路,看來還不是普通人家。

這已經到了直路上,又看到那隊人馬了,回頭跑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公子和劍奴都不懂這規矩,二人下了馬,靠山邊站著,想等那隊人過去再走。

劍奴道:“要是等他們過去,吾等跟在後麵慢慢地遊,那明天也回不了農莊中。”

公子歎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待那人走到跟前,公子抬頭望去,除了四個著甲騎士之外,還有一隊身著武士裝,頭戴皮盔式樣的帽子,手執環手刀,有幾個還背著弓箭,走頭的持槍開道。

坐中間的是二人抬著的簡單竹轎子,也不知道裏麵坐著什麽人。

望著這隊奇奇怪怪的人,公子忍不住笑道:“這是幹嘛呢?又不是結婚,耍新人,搞得這麽濃重。”

那隊人的頭頭見公子二人牽著馬,本也沒當回事,見公子抬頭笑談,拿他們當笑話一樣的,卻也不來找二人麻煩,便去向那轎子中的人請示。

不一會一隊人手握刀柄,列隊將二人包圍了起來,公子這才暗道一聲不好。

從轎子中出來一位中年人,頭戴青色進賢帽,身著青色禪衣,佩著劍和一塊很大的玉,還掛著一把刀,看起來怪怪的。

向公子走了過來,問道:“爾等何人,為何阻本官去路?”

公子拱手道:“在下文少,敢問閣下又是何人,路這麽寬,吾已讓到了山邊上,為何說是阻爾去路?”

一武士喝道:“大膽,吾家老爺的名號是爾等賤民所問的?爾若是有功名在身就算了,若是沒有,見縣令大人也不跪迎,還嬉笑直望,爾欲忤逆造反邪?”

說完便刀出半鞘,那另外十來個人都將刀拉得“喳喳”地響。

公子長歎一聲,拱手道:“不知道是縣令大人到此,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說罷便作一長揖。

那縣令皺眉問:“爾是茂才?是何人保薦,貴府在何方?”

公子硬著頭皮答道:“不是……”

還沒等他回答完,縣令又問:“那公子定有何功名在身,貴府在何地,還望如實相告,好讓下官前去拜訪。”

公子心思,隻怕又是一個貪官,我若是有身份你便要來拜碼頭。

他笑著說:“山野人家,沒有功名。”

那縣令將麵色一變,喝道:“沒有功名,見到本官抬頭直視,還不跪下受縛?”

公子道:“上跪天,下拜地,中拜父母祖宗,為什麽要跪閣下?”

那縣令大怒,喝道:“左右何在,還不與本官拿下這反賊?”

公子暗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一個後現代文明過來的人,要跪你?

那是我弱智還是後現代人弱智?

幾個公差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公子喝道:“姑娘先走,別管我,這是命令。”

公子以為,身為文人,自是不能跟班東林黨似的,總得有自己的骨氣和底線。

公子哥寧願與天下為敵,也不曾屈膝的故事,後被傳為一段佳話,有多才後人題《雪中觀鬆》讚曰:

玄冰倚澗入雲峰,縞皓層鋪已十重。

影動崖頭君莫問,隨風勁舞是蒼鬆。

劍奴還真聽話,應聲“小爺當心”,便上馬飛奔而去。

公子一轉身橫立路中。

那班官兵見狀,四條槍,八把刀齊刷刷地向公子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