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窩之錫1

“爸──媽──大哥──!”

皓錫嘶聲大喊,滿身冷汗地在軍**醒了過來。隔壁整備間的機異獸受到他的叫聲共鳴,也都大聲嚎叫了起來。

米熊揉著眼睛,從下層軍床探頭出來問:

“怎⋯⋯怎麽了?”

“咳⋯⋯咳⋯⋯”

皓錫伸手按著喉嚨,剛才吼得太大聲,喉嚨都啞了。

他勉強定了定神,對睡在下層的米熊搖了搖手,表示自己沒事。

陰暗的戰技生寢室牆壁上,電子鍾顯示著淩晨三點。

剛才⋯⋯作了夢⋯⋯漫長的⋯重要的夢⋯⋯

皓錫試著回想夢中模糊的印象,卻怎麽也無法讓它清晰起來。在項圈的強力控製下,腦子痛得像是被火灼燒一樣,皓錫抱著頭,無聲呻吟著。

“怎麽了──剛才那是什麽聲音?”過了片刻,值夜班的複耳叫聲與敲門聲響起。

米熊大聲喊道:

“沒事啦,我夢到一隻很大的鴿子在我頭上拉屎,就罵他『大──鴿』!”

“哈哈哈!米熊你這麽搞笑啊?”

複耳嗤嗤笑了起來:

“不過你的共鳴能力也太誇張了,竟然能把強製睡眠的小乖乖們給吵醒,連隔壁幾個小隊軍舍的機異獸都吵起來了。”

“抱歉抱歉,我來哄它們睡覺。”

米熊笑著從**爬下來,龐大的身軀讓雙層軍床震動了幾下。

複耳所說的“小乖乖”,就是他們小隊的五隻機異獸。狗窩的每隻小隊分開居住在獨棟的簡陋軍舍。軍舍除了戰技生寢室,就是機異獸的獸欄與武器整備區。戰技生都受過嚴格的馴獸與武器教育,讓他們可以獨力照料機異獸,與整備每次作戰的機獸武器。

雖然戰鬥能力不及皓錫,但是複耳的武器整備能力優異,米熊在照顧機異獸上很有天分,這也是沼丁小隊強大的重要因素。

“謝了⋯米熊⋯⋯”

**的皓錫抱著頭,小聲地對米熊道謝。

他的頭痛得要命,有米熊幫他掩護,讓他可以多休息一會。

“小事一樁。”

米熊溫厚地笑了笑:“我們後天的勝利還要靠你啊。”

“嗯⋯⋯”

“不過你的共鳴能力好像越來越強了。”米熊有點擔心地說:“這是好事嗎?”

“我⋯⋯不知道⋯⋯”

“算了,你快休息吧。”

米熊聳了聳肩,輕輕推開房門後說:

“說真的,你能作惡夢,我還滿羨慕的。”

“⋯⋯”

米熊離開後,皓錫一個人躺在**。剛才等二哥回來等到睡著,竟然就作了這麽長的夢。他回想這場夢,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夢裏的內容。戰技生的銀色項圈與大腦神經相連,會拒絕任何無益身體的腦波活動。

“那些人⋯⋯到底是誰?”

皓錫記得夢裏有一些人,但是他們的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他爬下床,坐到行軍桌前,用鉛筆在白紙上畫著潦草的圖案。才畫到一半,皓錫突然觸電似的站了起來,原來皓銀一聲不響地站在他的後麵──

“二哥!你是要嚇死人啊?”

“我要是敵人,你早就死了好幾次。”

皓銀瞥見皓錫在紙上畫的圖,皺著眉頭問:

“你在畫什麽?”

“關⋯⋯關你什麽事!”

皓錫緊張地把白紙折一折,塞到軍褲口袋裏麵。他知道皓銀和琳斯訓練官離開後,一直到現在才回來。

“你和訓練官說了什麽?”

皓銀沒有回答,隻是打開衣櫃,脫下身上的銀黑軍服。

“我很擔心耶,怕你會和訓練官吵架。”

“隻有你才會那麽幼稚。”

“你說什麽?”

皓錫想要生氣,但看到皓銀臉上疲倦的表情,也氣不起來。

“不要老把我當成小孩,雖然我沒有殺過人,但我戰鬥可沒有輸過!”

“哦⋯⋯?”皓銀瞇起雙眼。

“你沒有殺過人嗎?”

“我沒有殺過人!”

皓錫理直氣壯地說。就算再艱苦的戰鬥,皓錫也絕對不會殺人,他從來隻是擊敗對手的機異獸,不會奪取戰鬥員的生命。

“不對。”

皓銀坐到他的軍床旁邊,解開軍靴的鞋帶。

“輸家隻有死⋯⋯你已經殺了很多人,隻是不是你親自下手。”

“我⋯⋯!”

“殺人者,有殺人者應該背負的責任。你假裝沒有殺過人,逃避別人因你而死的事實。”

皓銀冷淡地說:

“小鬼,不要裝得一副純潔的樣子。”

“不⋯⋯不對!我隻是⋯⋯不想讓人死⋯⋯”

“就算被變成『蟲腦』?”

狗窩每隔一段時間,會讓各個小隊對決作戰,當一個小隊的機異獸全部無法戰鬥時,就算輸掉對決。失敗的小隊員不隻是失去戰技生的資格,甚至會失去當一個“畸人”的資格,被變成“蟲腦”。

蟲腦就是在腦中植入電子蟲,這些電子蟲會啃食宿主的大腦神經,把宿主變成沒有思考能力的白癡奴隸,隻能聽由天人士兵奴役,或是當成練槍的肉靶、實驗室的白老鼠。

大部分輸掉對戰的戰技生,都會要求對手殺掉自己,或是在第一時間自殺,以免成為行屍走肉的蟲腦,遭受那毫無尊嚴的折磨。

皓錫曾經有一個很聊得來的別隊朋友,那個人在輸掉對戰後,來不及自殺就被帶走。

後來皓錫在走道上偶然見到他時,他已經變成流著口水的蟲腦白癡,屁股還包著尿布,不知被帶到哪裏去了。每當想到自己和蓮兒有可能會變成那樣,他總是會不寒而栗。

“但是,那比死亡還要好一點。”皓錫的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即使被變成蟲腦,隻要還有一條命,或許未來有一天,我們能幫他們恢複成人的身分。”

“天真⋯⋯”

雖然隻有一瞬間,皓錫好像看見皓銀笑了笑。

“這是你自私任性,毫無根據,不考慮現實環境,也不負責任的幼稚幻想。”

“⋯⋯”

皓錫找不到什麽理由反駁。

“但是⋯⋯”皓銀枕著雙臂,躺在軍**。

“有幻想,總比沒有好。”

“二哥?”

皓錫有點意外,皓銀從來沒和他說過這種話。

兩人都沒有說話,昏暗的寢室陷入了一片沉寂,皓銀似乎已經睡著了。

“二哥⋯⋯”皓錫小聲地說。

“嗯?”

“二哥的幻想是什麽?”

“什麽都不記得的你們,真是輕鬆啊⋯⋯”

皓銀的這句話說得極為小聲,皓錫並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