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之錫2
“與其讓你這麽受苦⋯⋯不如我把你殺死後再自殺，那⋯⋯我們不就解脫了⋯⋯嗎？”
菲妮克絲的纖細雙手撫上皓瀚錫的脖頸。
青年炎熱的氣息噴到她的手背,少女仿佛成了雕像，怔怔地望著他的臉。
曾經在某個夏日的午後，皓瀚錫倒在軍舍的沙發上睡著了。
回到軍舍的菲妮克絲在命令他起來之前，曾經坐在他身旁，偷偷看著俊瘦青年的睡臉。
雖然心裏知道皓瀚錫是部下，是卑賤的沼畸人，但是菲妮克絲從未和男人距離這麽近。
客廳裏盆栽的花香，鼓動的心跳聲，還深印在她的心中。
那是一段安詳的時光，一個藏在內心的私密回憶。
“為什麽現在⋯⋯我會回想起⋯⋯那個時刻呢？”
清澈的淚珠，落在皓瀚錫的臉上。
“我⋯⋯還是⋯⋯不想看到你死⋯⋯”
銀發少女擦去淚水，忍著劇痛毅然站起，一步一步朝著棕櫚樹林中走去。
****
皓瀚錫昏昏沉沉地，日夜不停作著漫長的惡夢。
有時全身就像是受火舌燒灼般炙熱冒汗，有時又像落入冰柩般寒冷顫抖,痛苦不堪卻無法清醒。
某些時候，他感受到有人將水滴到自己幹裂的嘴唇上，或是用濕涼的藥物敷上燙熱的皮膚，但是他一直沒有辦法醒來。
直到某一天，天上轟隆作響的雷聲震入他的耳中,終於把他從噩夢中驚醒。
恢複意識的皓瀚錫，感受到有個溫熱的身軀緊挨在自己身邊。
他睜開雙眼，眼中出現的是柔軟的銀色發絲，和一張無瑕的少女臉龐。菲妮克絲正摟著自己的身子，深深熟睡著。
“⋯⋯？”
皓瀚錫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劇烈的雷聲在耳邊斷續轟響,銀發少女卻沒有任何反應。
少女的芬芳體香和細嫩觸感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青年發現自己上半身**，燙傷的傷口敷著銀色藥膏，軍褲破了幾個大洞。
菲妮克絲穿著泳裝般的紫色緊身衣，露出少女潔白的肌膚。
起伏的胸口緊貼在青年手臂上，讓他的心跳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皓瀚錫不敢多看菲妮克絲，抬起頭來向前察看，發現自己身處一座用樹枝與大片樹葉搭成的簡陋木棚內。
從樹葉的縫隙可以望見黑暗的夜空，海潮的波濤聲陣陣傳來，自己似乎是在一座海灘之上。
他的脖子忽然一陣劇痛，全身傷勢牽動，痛得他不住身體顫動。
“唔⋯⋯”
銀發少女發出細小的呻吟聲，慢慢睜開眼睛。青年尷尬地看著緊貼自己的少女。
“⋯⋯”菲妮克絲朦朧的銀色雙瞳，與皓瀚錫四目相對了一陣子，才倏地清醒過來。
“皓瀚錫──你醒了！”
青年微笑點頭，菲妮克絲咬著下唇，凝視著他：
“你終於醒了。都過了這麽多天，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皓瀚錫用手勢比著：
『是你救了我？』
“不然還會有誰？還好緊急醫療包沒有遺失，才能用奈米蟲膏治療我們。”
皓瀚錫看著菲妮克絲，她的身上也有不少剛愈合的傷口，敷著銀色的奈米蟲藥膏。
那是天都軍的科技醫藥，可以快速治愈傷口。
“咦？”少女突然發現，自己半裸的身體還靠在皓瀚錫身上。
“呀啊──！”
“嗚呃⋯⋯！”
被菲妮克絲雙手用力一推，皓瀚錫整個人打了個滾撞上樹棚，被數根、樹枝卡在裏麵，臉下腳上地動彈不得。
“我──我不是要抱著你睡覺，是怕你失溫才──這⋯⋯這是傷員緊急處置！”
菲妮克絲滿臉飛紅地解釋。皓瀚錫無法移動，隻能用手拍著地上。
“對不起，我來幫你⋯⋯”
菲妮克絲紅著臉，把壓在皓瀚錫身上的樹枝拉開。
這時，天上忽然雷聲大作，豆大般的雨點穿越樹棚縫隙，落到他們身上。
“危險⋯⋯嗚！”
皓瀚錫直覺地伸手遮擋，想要保護菲妮克絲，卻痛得無法動彈。
在他的認知裏，所有雨水都是汙染毒液，若是被淋到，會傷害皮膚與視力。
“不用擔心！”菲妮克絲笑著握住皓瀚錫的手，反倒把他往樹棚外麵拉去。
“享受一下吧，『真正的雨水』！”
淅瀝落下的溫熱雨珠落在皓瀚錫的臉上與身上，潤濕了他幹裂的嘴唇。
菲妮克絲讓皓瀚錫背靠著樹棚坐著，他驚訝地發現，這些雨水非但沒有毒氣的惡臭，反而帶著清爽的香味。
“雨水⋯⋯沒有毒？”
“怎麽樣，很棒吧？”
菲妮克絲笑著跑入雨中，張開雙手，仰頭迎接著滿天的雨點：
“這是──真正的雨水！”
皓瀚錫用手擋著刺眼的雨水，驚奇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夜空的烏雲裏閃現雷光，絲線般的雨簾陣陣飄落，撲打在黑暗的海麵與沙灘上。
半裸少女像是在慶祝般，在大雨裏歡笑跳躍，旋轉舞動修長的雙腿。
銀色長發在雨中回旋飄揚，如同透明絲綢般映照雷電，閃閃發光。
“皓瀚錫！真的雨水啊，哈哈哈──！”
菲妮克絲在雨中歡笑跳躍的樣子，讓皓瀚錫看得都傻了。
過去他所認識的菲妮克絲，雖然才不過十七歲，卻是一個品性端正，個性嚴肅，認真到有點不近人情的優秀軍人。
在以“本我”的人格跟隨菲妮克絲的那一年中，他從來沒有見過少女臉上，曾經有過一絲笑容。
“哈哈，這個星球上，什麽都是真的！”菲妮克絲一邊舞動身軀，一邊大笑著：
“海、雨、樹木、果實⋯⋯全都是真的！隻有──我是假的！”
“菲妮克絲？”皓瀚錫覺得有點不對勁。
“愛倫是假的⋯⋯我的過去、我的理想、我的一切都是謊言⋯⋯哈哈哈⋯⋯”
銀發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帶著一絲癲狂，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什麽都是真的⋯⋯隻有我是假的⋯⋯”
“哈哈⋯⋯哈──”
笑聲戛然中斷，菲妮克絲像是斷了線的跳舞傀儡，僵止在原地。
然後緩緩地向身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