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窩之錫23
皓錫想揮出刺刀，卻慢了一步,殺人魔的刀鋒削過他的膝蓋，讓他不禁向前撲倒。
“小錫──！”
“蓮兒⋯⋯不要！”
皓錫看著殺人魔往蓮兒走了過去，他拚命想要阻止，卻怎麽都站不起來。殺人魔抓住蓮兒，右手刺刀高舉，麵具從他的臉上掉落下來，蓮兒看見他的臉孔，放聲尖叫。
“小──小錫！”
麵具下是一張與皓錫一模一樣的臉。
“──”殺人魔麵無表情地看著蓮兒，刺刀揮落。
“不要──！”皓錫驚叫。
“我說過了，你勝不了他。”窗外的皓銀冷淡說道。
“他就是你。”
04
“太壯觀了⋯⋯”
菲妮克絲帶領聖院幻騎團，列隊在聖殛三號半球形艦橋上，透過全視角透明外壁，讚歎地看著眼前的雄偉景致。
淺墨色的黎明雲層中，十二艘長菱形的天都軍聖殛級驅逐艦組成圓形縱隊，超磁引擎噴出光芒尾浪,劃破雲層飛行著。
壓倒性重量感的白色鐵塊層層排列，宛如一座巍峨的空中軍城。
軍城的中心是一座雄偉的城堡，如高山般龐大的塔形空中要塞──“天之雷”。
“天之雷”是天都軍三座空中要塞中體積最大，破壞力最強的一座。
排氣量高達十五萬噸，十數層的立體飛行甲板可以容納數十艘戰鬥艇、轟炸艇、偵察艇同時出擊。
塔形要塞裝載數百門對空迫擊炮,數十座中遠程火箭發射口；
以及口徑極大，具有一擊毀滅城市威力的超磁能源主炮──“驚雷”。
天之雷要塞加上十二艘聖殛級驅逐艦，以及數百艘空中戰艇，堪稱是現在天都軍最為強大的精銳空中艦隊。
“敬禮──！”
出征儀式即將開始，聖殛三號上的所有乘員在亞力士艦長的帶領下,向天之雷要塞敬禮。
在這次任務中，別動隊的聖殛三號並未加入要塞艦隊的陣容，而是將獨自啟程。
菲妮克絲用眼角瞄了一下站在角落的浩瀚錫，雖然少掉兩條項圈，他的眼神仍然是那麽空洞，與之前並沒有什麽異樣。
注意到菲妮克絲視線的奧娜，憎惡地看著浩瀚錫。
艦橋半球形屏幕的影像切換，出現了一個以白色為基調布置的要塞大廳。
大廳中央的紅木講台上，一個身穿白色軍袍，肩上掛著無數勳章的紅須老將軍，目光如炬地看著眾人。
老將軍精悍的方臉上刻著皺紋，下巴蓄著深紅色的虎須，深陷的眼眶中，一雙銳目如鷹眼般炯炯有神。
“向軍聖大人──敬禮！”
亞力士艦長興奮地高喊，包括聖院幻騎團在內的全體官兵馬上立正，向紅發老將舉手行最敬禮。
軍聖──賽恩穆特，是天都軍的創建者兼最高參謀長，也是十二聖中的傳奇人物。
據說賽恩穆特已經有數百歲的高齡，但是他的身體依然硬朗，堅守著天都軍的指導崗位，也是十二聖當中，與天都軍人最為接近的一位。
賽恩穆特的治軍風格嚴謹，對部下恩威並施，是位深得軍心，普受尊敬的老人。
能見到軍聖本人，聖殛三號官兵都感到無上光榮，直屬部隊的聖院幻騎團也同樣軍心振奮。
賽恩穆特用溫和的口吻嘉勉了聖殛三號與聖院幻騎團前日戰役的戰功後，話鋒一轉，提到聖殛三號即將執行的任務。
『經過漫長艱苦的數十年戰爭，我們終於要對獸聖總部“冰壑基地”發動總攻擊。貴艦的任務在“滅獸之日”作戰中極為重要⋯⋯』
老人的眼神緊盯著每個人，繼續宣示：
『貴艦將會突入最危險的戰場，敵人會盡全力殲滅你們，你們存活的機率極小，極可能全軍覆沒。』
“⋯⋯！”所有官兵都因為賽恩穆特的一席話而戰栗，紅須老人雙瞳電光閃動。
『但是──如果貴艦成功，這場數十年的戰爭就會畫上句點！勝利的榮光就擺在你們眼前，天都將會擺滿勝利的美酒，等待你們回來享用──！』
“天聖大人萬歲──軍聖大人萬歲──！”
菲妮克絲振臂高呼，所有人興奮地跟她一齊高喊，並喊出天都軍最熟悉的口號：
“天都萬歲！天聖萬歲！粉身碎骨！為我天都！”
艦橋中充滿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浪，菲妮克絲一邊呼喊口號，一邊注視紅須老人。思緒回到兩天前，天之雷要塞的密室裏，她與老人的密談──
◆
“您是說⋯⋯棄子？”
菲妮克絲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賽恩穆特。
“為了攻破『冰之壁』，隻有這個方法。”
“可是軍聖大人，難道沒有別的戰術嗎？聖殛三號的官兵，都是忠心耿耿的天都軍人啊！”
銀發少女那過於正直，有話直說的個性，讓她即使是麵對大恩人軍聖賽恩穆特，也無法接受犧牲同伴的命令。
“犧牲他們來取得勝利，比起讓這場戰爭拖延下去所死掉的人數，是不成比例的。”
“因為死的人比較少，就可以讓他們去死嗎？”
“菲妮克絲⋯⋯”
麵對菲妮克絲不帶一絲陰影的明亮雙瞳，即使是地位崇高的賽恩穆特，也不由得側開臉，避開她的注視。
“戰場上沒有光榮的英雄，隻有齷齪的贏家⋯⋯菲妮克絲，我最閃耀、最驕傲的刀刃，我給你選擇是否參戰的權利。”
“計劃沒有變更的餘地了嗎？”
“是的。”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背負所有的惡。”
菲妮克絲向賽恩穆特單膝跪地行禮：“一切由我負責，是屬下的獨斷獨行。”
看著意誌堅定的菲妮克絲，老人的側臉似乎更加蒼老了。從他的口中，說出對菲妮克絲來說最重要的一句話：
“這一次戰役之後，你就可以回到天都⋯⋯愛倫在等著你。”
但是⋯⋯被血染黑的刀刃，有資格回到愛倫身邊嗎？
若無其事地激勵將死部下的軍聖，又是什麽樣的人？
菲妮克絲看著屏幕上的賽恩穆特，其皺紋深刻的紅須方臉，就像一堵剛硬的城牆，讀不出任何喜惡。
現在的她，實在無法探知老人的深度。
艦橋角落的浩瀚錫目光虛無地看著這一切，身前幾位幻騎團員對這個畸人竟然不喊口號，感到忿忿不平。
巴洛聚攏這些同伴竊竊私語，但是有一點他們沒有注意到，就是浩瀚錫幹裂的嘴巴微微張開，似乎在呼喚著什麽。
“蓮兒──！”
皓錫在黑暗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的雙腿從膝蓋以下都不見了，隻能像狗一樣趴在地上。
“醒來了嗎？”
“二⋯⋯二哥！蓮兒呢？”
皓錫發現皓銀站在他的身旁。銀黑色軍服的長發少年，眼瞳閃過一絲冷酷的藍光。
“我不是你二哥。”
“你明明就是⋯⋯”
“簡單來說，我是皓錫這個人的『超我』，至於為什麽會用皓銀的外表出現，就要問你這個『自我』了。”
“超我⋯⋯自我⋯⋯？”
“狗窩硬灌到我們腦子裏的知識裏提到，舊世界有個叫作弗羅伊德的心理學家，他把心靈分成『原我』、『自我』與『超我』三個部分。”
皓銀望著前方，淡然說道：
“皓錫⋯⋯也就是『我』受到極大的刺激，為了不讓精神完全崩潰，把『我』分離成三個部分。你看那裏⋯⋯”
皓錫順著皓銀的手指望去，不由得驚恐地張大嘴巴。
那個和自己外表一樣的殺人魔，正在黑暗中揮刀殘殺著一群畸人。
那些人裏有蓮兒、有複耳、米熊，還有許多不認識的各族畸人。
殺人魔麵無表情地斬切著眼前的畸人身軀，就像在破壞人偶一樣。
“住手──！”
皓錫想要過去阻止殺人魔，失去雙腳的他卻怎麽也移動不了，隻能求救地望著皓銀。
“那個殺人魔是我們的『原我』，也就是人類獸性的部分。原我的腦中隻有『複仇』的瘋狂情緒，這個情緒被項圈的精神控製放大，主控了我們的身體。”
皓銀冷笑道：
“代表良心的『超我』無法出麵，而你這個沒用的理性『自我』，竟然躲藏在自己造出的殼子裏麵。”
“那我剛才看到的蓮兒是⋯⋯”
“虛假、自我安慰的人偶。”皓銀嘴角帶著譏笑。
“你啊⋯⋯軟弱得──讓人作嘔。”
“我──”皓錫啞然：“真正的蓮兒⋯⋯她⋯⋯”
“被你殺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我不知道⋯⋯”
聽到皓銀的話，皓錫整個人瑟縮在地上。
皓銀抓住皓錫的頭發，硬逼他抬頭看著眼前的情景。
殺人魔不斷殺人，被害者的鮮血四散噴濺，將其染成一個血人。
“項圈的控製力減弱了，所以我這個『超我』才能出現在你麵前。現在你看到的景像並非虛假，那些畸人在現實中，是真真實實地被殺死，被他──『原我』給殺了。”
“我⋯⋯我不⋯知道⋯⋯”
“你曾經說過什麽？多拯救一條生命也好？你可知道，在你躲在自己所造出的殼子裏時，『我』們的身體，被敵人用來做過多少肮髒事？”
“二哥⋯⋯不⋯⋯”
“因為你這個『自我』逃避，『我』無法統合，隻能任由那些魔鬼擺布。還不給我振作起來，皓錫──！”
“可⋯⋯可是⋯⋯”
皓錫無法流淚，隻能伏在地上不住幹嘔。他全身汗水濕透，手指扭曲著：
“我要守護⋯⋯她的⋯這雙手⋯卻掐死了她⋯⋯”
“是啊⋯⋯『我』的罪孽深重，永遠得不到原諒。”
皓銀從背後抓住皓錫的脖子，把他整個人高高提起，麵對著前方：
“但是──你能無視這些嗎？”
地上躺滿了被殺害的畸人屍首，殺人魔朝著坐在屍首中間發抖的蓮兒走去，鮮紅色的刀刃高高舉起。皓錫發著抖，撇開視線，蓮兒的尖叫聲傳來
“小錫！救我！”
“不⋯⋯”
“小錫！”
“不要⋯⋯”
“小錫──！”
“不要啊⋯⋯”
皓錫的身體被皓銀丟到殺人魔身前，殺人魔的刀刃朝他刺來。
“不要再殺人了⋯⋯”
皓錫哀叫著，任憑刀刃插進胸口，緊緊抓住殺人魔的手。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