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夢之錫2
“你這個混賬！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皓錫伸手揪住皓銀的軍服領子，惡狠狠地質問。皓銀被長發遮住的雙瞳,閃過一絲不悅的藍光：“放開。”
“為什麽⋯⋯連受傷的人都不放過？”皓錫憤怒地斥責：“你這個殺人狂！”
“小鬼⋯⋯”皓銀不耐煩地撥開皓錫的手回應：“不要打擾我吃飯。”
“在你回答之前，我不會放過你！”
廣大的白色室內空間裏，數十張長桌與椅子整齊地排列著，這裏是“狗窩”的畸人戰技生專用餐廳。狗窩有一個正式的名稱──“天都軍畸人機異獸士兵機密養成中心”，但是無論是訓練官或是畸人戰技生，都認為“狗窩”這個名字比較適合。像狗般戴著項圈，接受狗的訓練，如狗般死去，就是狗窩的真相。
三年前，當狗窩剛開設時，餐廳裏擠滿了數百名從各個地方擄掠而來的畸人孤兒。他們每餐都得爭奪為數不多的配給食物，爭吵與打鬧是這餐廳的特色。曾幾何時，餐廳裏隻剩下幾支小隊的人，坐在角落寂寥地用餐。皓錫發出的憤怒聲浪，倒是讓蓮兒回想起以前的餐廳氣氛。
“我說啊⋯⋯蓮兒,不去阻止他們可以嗎？”
坐在蓮兒左邊的瘦小黑人少年壓低聲音問道。黑人少年一頭鬈發，塌鼻厚嘴，名字叫作“複耳”。因為他天生長著四隻耳朵，雖然是可怕的畸形兒，但是反而為他帶來聽覺極為靈敏的特殊能力。現在複耳的頭上戴著兩副大耳罩,降低他的聽力，才不會被細微的噪音給吵死。
“唉！那兩個人沒有一天不吵架，人家也懶得管囉。”
蓮兒攤開雙手，人小鬼大地回應。過大的無袖汗衫鬆垮垮地套在她嬌小的身子上，露出背上的棕色肌膚,還有幾處燙傷的傷疤。
蓮兒和其他戰技生一樣在休息時脫下迷彩上衣，露出無袖汗衫，下半身則穿著迷彩野戰褲。但是不管怎麽看，蓮兒都像是小女孩偷穿哥哥的衣服，畢竟她才十一歲而已。
“反正皓銀隊長一定是對的，不然怎麽會叫『對』長呢？”
蓮兒張大嘴，看著坐在右邊的龐然大物。這個身材如變種黑熊般壯碩的沼畸人，不但從外表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少年，還能隨口吐出讓人激動抽筋的冷笑話，怎麽會讓她碰到這種人才？
“隊長──『對』長！米熊，你的笑話好好笑哦！”複耳哈哈大笑起來。
咚──！
“咦？”
被叫作米熊的少年訝異地看著連人帶椅，向後倒在地上的蓮兒問道：“你怎麽摔倒啦？”
“你沒事吧？”複耳也有點緊張地關心。
“我沒事⋯⋯”蓮兒按著自己快要抽筋的額頭，扶著椅子站了起來說：
“隻是一下子碰到兩個人才，打擊太大了。”
米熊搔著短短的平頭，一臉無辜地看著蓮兒。除了近兩米的身高，厚實強壯的大塊肌肉，如同大叔般的老成臉孔以外，他的眼神的確是個十二歲的少年。米熊出身於山地的沼澤區，據說他們村子的沼畸人被混入過變異熊的基因，才會長得這麽粗壯。他的力氣不要說是大人，連小型的機異獸都比不過他。
當初小隊編成時，皓銀想要複耳與米熊的特殊能力，力邀他們入隊。但是蓮兒總覺那個滿腹心機的二哥，或許是看中這兩個人的老實和單純吧。蓮兒習慣性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銀色項圈，轉頭看著還在爭吵中的皓錫與皓銀。
“我們已經取得勝利了！”皓錫站在皓銀的身旁吼著：“為什麽你還要趕盡殺絕？”
“⋯⋯”
皓銀放下餐具，翹腳靠在椅背上，斜眼藐視著皓錫。他的眼神自有一股冷冽的魄力，皓錫被他一瞪，氣勢頓時消退了不少。
“殺人的原因，你不也很清楚？”
皓銀向餐廳的角落望去，那裏有幾個動作遲緩的畸人奴隸正在打掃。他們的動作僵硬，表情癡呆，嘴邊還不時淌下口水。
“你覺得火甲小隊和沙乙小隊的人，願意變成那種白癡嗎？”
“『蟲腦』⋯⋯！”皓錫表情痛苦地低吟：“我⋯⋯”
“回答不出來的話，就給我滾開。”
皓銀不屑地說：
“偽善的小鬼。”
“你說誰偽善──！”
皓錫舉起拳頭，卻被身後的一隻手緊握住。皓錫回頭一看，身材高䠷的女軍官琳斯正在他的身後微笑著：
“把你的精神用在訓練上如何啊？皓錫。”
“訓練官好──！”
沼丁小隊的全體隊員緊張地起立向琳斯敬禮，隻有皓銀還是坐著不動，冷冷地瞥了琳斯一眼。琳斯倒也不以為意，擺手要隊員們坐下：
“你們今天打了漂亮的一仗。”琳斯讚賞著隊員的表現：
“而且自己與機異獸都沒有受到嚴重的損傷，非常好。”
“就鬥狗來說，還算幹的可以。”皓銀哼了一聲道：“你的意思是這樣吧？”
“如果你要這麽解釋的話。”琳斯笑著回應。
“你最好小心點，狗也會咬主人的。”
“⋯⋯！”
聽到皓銀對琳斯這麽不敬，少年隊員無不冷汗直流。訓練官擁有畸人戰技生的生殺大權，稍有不從就會遭到嚴厲懲罰。琳斯在訓練時也非常嚴格，但隻有皓銀向來不肯對她低頭。
琳斯微笑看著皓銀與皓錫。“沼畸人”一般身上都會生長毒斑，但是他們到了狗窩以後，因為較少接觸毒物，毒斑也逐漸消失了。皓銀身材修長、臉龐俊美、長發垂到腰間，穿著德軍風格的銀黑隊長軍裝，一幅傲慢不羈的模樣，哪裏還像三年前沼畸村的那個青澀小子。戰技生的銀色項圈施加強力的精神控製，這個十七歲少年還能如此桀驁不馴，意誌力實在異常驚人。
皓錫的身高比起哥哥就矮了一截，但是鍛煉得精瘦而結實。淩亂的藍色頭發，大而明亮的眼瞳，手臂與胸口滿是戰鬥留下的傷疤。素色汗衫與野戰軍褲套在身上，雖然還帶點天真和傻氣，皓錫看起來已經有小大人的樣子。而且才不過十三歲，他就能夠共鳴操縱機異獸中最瘋狂的恐龍類機異獸，是個難得的戰鬥人才。
三年前毒沼澤旁的那個夜晚，迄今仍是琳斯的噩夢。出於一點惻隱之心，和對那個人的反抗心，她自願從前線退下，擔任狗窩的小隊訓練官。原本隻是臨時起意，沒想到竟然能看到這些孩子存活到現在，這該說是孽緣嗎？
“反正⋯⋯”皓銀瀏海內的眼神充滿挑釁的意味：“你也不過是那個人養的狗。”
“小鬼⋯⋯”
聽到這句話的琳斯終於變臉色，正想挫一下皓銀的傲氣時，身後的餐廳大屏幕亮了起來。
『嘻嘻嘻，各位畸人──不對，各位畸狗好嗎？』
琳斯怎麽樣也忘不掉的那個男子的聲音響起。沼丁小隊全體立正，向屏幕中的金發男子敬禮──除了一個人以外。
“伊底斯⋯⋯”
皓銀望著屏幕中的男人，眼中燃燒起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