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窩之錫4

在地獄般嚴厲的生存環境下，狗窩的孩子都被逼迫要提早長大,讓心智早熟，但他們畢竟還是孩子。

蓮兒看來外表活潑，個性也很堅強，不過皓錫知道她和自己一樣，都會莫名陷入恐慌，就像被什麽遭遇過的可怖經驗給攫住一般。

皓錫坐到蓮兒身旁，右手摟住她的肩膀，讓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體溫。過了好一會，她發抖的身子才慢慢平靜下來。

皓錫在紙上寫下：『不要怕，我和你在一起。』

看到皓錫的字，蓮兒笑了笑，把頭靠在皓錫的肩上。

『是啊，我有可靠的哥哥，而且還有兩個。』

不知為什麽，皓錫心裏有點悲傷,但他把那情緒隱藏起來。

『你不是也有新的畫嗎？』

『對呀，是昨天晚上作的夢哦。』蓮兒從旁邊的紙盒上拿出一張畫，皓錫拿來看了看。

『什麽，又是媽媽在唱歌給我們聽啊？這樣的畫有好多張了。』

『才不止呢，這次的很完整。你仔細看她的嘴巴,我有把嘴形都畫出來哦，和之前的對照，可以組成一小段曲子耶。』

『那有什麽用？』

『可以唱給你聽啊！』

蓮兒開始模仿著圖畫上麵媽媽的嘴形，小嘴微微張開，無聲地唱著媽媽的搖籃曲。

雖然她不敢唱出聲音,但是看著她歌唱的旋律，皓錫仿佛回到那個漫長的夢中。

自己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媽媽在旁邊推著蓮兒的搖籃，唱著溫柔的曲調。

“⋯⋯”

也不知過了多久，蓮兒停止歌唱，默默看著皓錫。

皓錫摸了摸自己的臉，怎然流滿了淚水呢？他狼狽地低頭擦著眼淚，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被訓練官知道自己流淚，可是一條重罪，會被關到禁閉室。

蓮兒伸手抱住皓錫的頭，年幼少年與女孩在車廂微弱的燭光中相對流淚，久久沉默不語。

『我⋯⋯擔心小錫。』蓮兒擦著淚水，在紙上寫著。

『為什麽？』

『你平常很溫和，遇到敵人時很勇敢，但是⋯⋯你太善良了。』

皓錫露出苦澀，且不像是少年該有的笑容。

『二哥說我已經殺了很多人，善良的人不會殺人吧？』

『你是為了我們而戰鬥。如果是為了自己，你絕對不會殺任何一個人，就算是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我沒有這麽偉大。』

『你就是。而且你太不重視自己的生命了。我喜歡小錫的善良，喜歡你愛護生命，但是⋯⋯我不要你死。』

『答應我，不管戰鬥的結果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沒有我或是二哥，就算要犧牲所有人，你也要活下去。』

皓錫看著蓮兒紙上的話語，不知該如何回答。蓮兒盈滿淚水的雙眼凝視著皓錫，眼神純真而堅定，又帶著一絲悲傷，皓錫無法拒絕她這樣的眼神，隻好提筆寫下：

『我答應你。』

*******

──我要殺掉伊底斯。

早晨陽光透過昏暗的汙濁雲層，朦朧地照射在狗窩的玻璃天頂上。再過十分鍾，最後試驗就要開始了，琳斯與其他十幾位訓練官站在戰鬥場入口處，準備迎接參戰小隊，指導戰技生作最後的戰鬥整備工作。

琳斯雙手插在腰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內心卻十分焦躁。回想起前天晚上在辦公室接見皓銀時，皓銀單刀直入地在紙上寫下的驚人句子，在她心裏激起了滔天巨浪。

“你⋯⋯為什麽？”

『別裝了，我的記憶沒有被鎖住。』皓銀繼續寫：『是你作的手腳吧？』

琳斯的臉色變了，她伸出手上的銀環，在皓銀的項圈旁按了幾下說道：

“監聽功能關掉了。”

“聰明的選擇。”皓銀笑道。

“接下來我們講的，可不能被其他人聽到。”

“你的記憶沒有被鎖住，還想要殺掉伊底斯中校？”

說到“伊底斯”時，琳斯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不是曾經看過，他是什麽樣的『人』？他不是任何人能夠抵擋的。”

“那是我的問題。”皓銀冷冷回應。

“我隻想從你這裏得到他的情報。”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伊底斯．法伊克索斯，外號『無法捉摸的鬼牌』，天都軍中校，出身不明，年齡不明。曾任天都軍作戰部特種暗殺部隊隊長、異種實驗所所長，之後改調情報部，現為情報部參謀長，兼任狗窩所長⋯⋯”

皓銀流利地說出伊底斯的信息，琳斯聽得臉色發白。

“不可能！你是從那裏得到這些情報？”

“稍微侵入幾個訓練官的腦中。”皓銀若無其事地說。

“可惜伊底斯的情報意外的少。”

“你──你怎麽辦得到這種事？”

“潛入訓練官宿舍，借你們的精神控製環一用。”

這個少年到底是怎麽樣的怪物？琳斯簡直不敢相信，在戒備森嚴，到處布滿監視器的狗窩，加上項圈的精神控製，竟然還有人能做到這種事？他把這種事告訴自己，目的是⋯⋯

“如果你不製裁我，就是我的共犯。”

皓銀臉上泛起目中無人的笑容：“你決定如何？琳斯上尉？”

“少說大話，小鬼。”琳斯也笑了。

“你這麽確定我會幫你？”

“我隻有五成的把握，但也隻能賭了。”

“我應該把你送到植蟲室，把你變成『蟲腦』⋯⋯”

琳斯手指著皓銀的頭腦：“那對我才是最安全的。”

“你舍不得，而且你痛恨伊底斯。”

“你知道什麽？”

皓銀將臉貼近琳斯麵前，冷澈雙眼凝視著她說道：“你和我一樣都恨他入骨。不是因為他的殘暴，而是因為他瞧不起我們『畸人』和『天都軍』。他用遊戲般的態度，隨便屠殺我們，就像小孩子伸出手指壓死螞蟻。在他眼中，我們連螞蟻都不如。”

“你⋯⋯”琳斯看著皓銀，驚訝他竟然能這麽精準地掌握自己心理狀態。

受到軍事教育之後，皓銀的成長速度隻能用“進化”來形容，完美的頭腦與戰技，這個不羈的少年如果加入天都軍，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但是她雖然痛恨伊底斯，卻從來不敢妄想能與他為敵，因為那個人⋯⋯並不能稱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