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香客
處理完武校學員群體事件，已是第二天早上8點。
筋疲力盡的陸強沒有回家，倒在辦公室沙發上睡著了。
電話鈴聲把陸強叫醒時，是中午12：30。
電話是總隊辦公室打來的，通知他立即到羅鋼辦公室召開緊急會議。
陸強一驚，難道學員屍體火化後才發現法醫鑒定結果與我在學校的調查結果有重大出入？
果然，被通知到羅鋼辦公室的，隻有陸強和昨晚當執法醫柯則平。
看陸強進來，羅鋼示意柯則平把門關閉上鎖。
陸強心中不免更加打鼓。
羅鋼把手機關閉，放在桌上。
然後要求陸、柯二人也把手機關閉並放到桌上。
羅鋼的一係列舉動，讓陸強暗自擔憂：這一次，莫不是要陰溝裏翻船？
“從現在起，不許大聲說話。”羅鋼壓低嗓門道。
說完，羅鋼頗有意味地盯著柯則平。
柯則平吸了口氣，道：“那麽，先由我通報一下情況吧？”
羅鋼點了點頭。
柯則平通報：
昨晚實施武校學員屍檢，在家屬和旁觀法醫見證下，按部就班實施，總體順利。
死者身上所有證據均符合高墜特點。
每個步驟旁觀法醫均親自上手複驗，無異議。
家屬認可屍檢結果並簽字。
聽著柯則平的通報，陸強有些困惑：這些情況，不都是已知的嗎，哪有必要通報？
“但是……”
柯則平話鋒突轉，讓陸強為之一驚——果然有“但是”！
“有一個細節，雖然不影響死因鑒定結果，卻令我十分詫異。”
羅鋼問：“什麽細節？”
顯然，羅鋼也是第一次聽柯則平的“但是”。
柯則平頓了頓，道：“檢查死者頸部時，會有一個微微抬起死者頭部的動作，就是這個細節，讓我感到異樣。”
陸強啪地拍了柯則平的手一巴掌，道：“少弄玄虛，直接講，有什麽問題！”
柯則平白了他一眼，接著說：“死者的頭部重量較同等大小的頭部輕了大約15%！”
輕了15%？
這算什麽鬼問題？
羅鋼和陸強都用怪異的眼神盯著柯則平。
“不覺得驚奇？”柯則平用略帶炫耀的口吻說道：“這是我從事法醫鑒定20多年的經驗積累，旁觀法醫並沒有察覺到異常。”
“然後呢？”羅鋼有種被戲弄的感覺，沒好氣地問。
柯則平卻陷入到一種迷思的狀態，眯著眼道：“我並未聲張，而是再一次仔細查看整個頭部——沒有發現任何明顯傷痕和其他異常！”
“再然後呢？”陸強又接著耐心問。
“再然後？”柯則平道：“這種情況頭一次見，我當然想把握住機會，探究一下死者頭部重量顯著變輕的原因咯。”
羅鋼道：“那還不簡單，照個CT不就行了嘛。”
柯則平輕拍了一下手，道：“對呀，我趁著死者家屬離開的間隙，用CT掃描了死者大腦，你們猜怎麽著？”
怎麽著？
羅鋼和陸強盯著柯則平，並不接茬。
柯則平雙手一攤，道：“CT結果是——完全正常！”
這不廢話嗎？
完全正常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羅鋼終於懷疑智商受到侮辱，指著柯則平，笑罵道：“再扯廢話，今晚罰你請喝酒！”
“別呀！”柯則平卻依然在迷思狀態，眯著眼說：“CT結果正常，就說明不正常！”
沒等二人提問，柯則平繼續道：“CT正常，那麽大腦的重量就應當在正常值範圍內，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大腦組織失去水份的同時，體積不萎縮、輪廓不變化——但傻子都知道，那絕對不可能！”
聽到這裏，雖然並沒有全聽明白，但羅鋼和陸強開始覺得有點意思了。
柯則平卻停下來，激動地看著二人。
“說呀！”羅鋼命令。
柯則平十分興奮地說：“當時，我擅自作了一個決定——給死者做一個微創顱腔穿刺檢查！於是，一個奇異的影像出現了！”
柯則平拿出手機，翻開他趁人不備現場搶拍的照片。
照片中，是並排著的兩個顯示屏。
一個是CT顯示屏。
一個是穿刺針孔攝像顯示屏。
CT顯示屏上，看到的是死者完整的大腦。
可是，穿刺針孔攝像顯示屏上，看到的卻是空無一物的顱腔！
顱腔內根本沒有大腦，也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整個頭部就是一個空殼！
這太驚駭了。
陸強立即道：“那你應該立即重新填寫鑒定報告！”
誰知，話音剛落，卻招來羅鋼一記白眼。
“你傻呀？老柯的鑒定報告不能更改！”
陸強到底是資深刑警，羅鋼一批評，他立即意識到是自己考慮得不周全。
當真，當時那種情況，柯則平的鑒定報告確實不能更改。
首先，屍檢結論確證那學員屬於高墜受傷致死，完全可以結案，迅速撲滅群體事件。
其次，死者頭部外表完好無損，說明頭部沒有受到傷害，顱腔變空，無論病變或其他原因，都不影響高墜而亡的事實。
再者，“顱腔完好，大腦卻消失”的結論一旦寫入鑒定報告，必會導致家屬情緒失控，更會引起網絡黑手借勢炒作，剛剛平息的群體事件勢必卷土重來。
“不過……”雖知柯則平的決定沒錯，但陸強仍覺得有不妥之處。
“就知道你不甘心。”羅鋼笑道：“不通知家屬，不等於不替他們討個公道，不等於不查明真相。”
柯則平也道：“問題太過敏感複雜，我們隻能先穩住大局，再暗中追查。”
陸強道：“明白！我請求立即再對武校學員進行屍檢。”
誰知羅鋼卻說：“武校學員遺體不能保留，應家屬要求，此刻已送殯儀館火化。”
啊？
陸強幾乎氣暈，屍體沒了，光憑柯則平那張照片辦案？
羅鋼當然知道難處，道：“第一，因為沒有證物和線索，所以，不立案，不設時限；第二，嚴防信息泄露、不得節外生枝，不得有第四人知情。”
聽陸強講述到這裏，蘇琳琳問：“那麽，那案子破了嗎？”
陸強搖頭。
蘇琳琳歎道：“那你講這些，與宇飛有什麽關係？”
陸強道：“案沒破，但也有一些進展。”
蘇琳琳問：“與宇飛有關嗎？”
陸強道：“我說不準，想聽聽你的看法。”
蘇琳琳淡淡道：“那你繼續說吧。”
陸強便接著講。
接下任務後，陸強去三江大學找了老同學曾英傑，他是三江有名的腦外科專家。
在曾英傑那裏，陸強東拉西扯地聊天，卻隻圍繞一個問題：人的大腦病變，有沒有可能使得整個大腦完全消失？
曾英傑笑道：“陸大警官是來開玩笑的，大腦消失了人怎麽存活嘛。”
陸強道：“存不存在某種大腦疾病，病人可能正常地生活工作，但他的大腦卻在不停消失，直到某一天，人死了，大腦也徹底消失了？”
曾英傑道：“腦膜炎、腦血管畸形、腦部腫瘤、癲癇等會導致腦萎縮。長期酗酒、濫用鎮靜藥也可導致腦萎縮，但絕不至於使大腦完全消失。”
陸強又問：“有沒有可能在人死後，體內的某種寄生物會在短時間內吃掉大腦？”
“人死後，微生物會分解身體組織，大腦一定會消失，不過需要較長時間。”曾英傑道：“寄生物吃大腦則沒有案例，如真發現寄生物專吃大腦，則屬於新型重大衛生防疫問題。”
陸強又問：“以當今外科手術水平，有沒有可能在人死後，對死者實施開顱手術，取出大腦後再恢複得天衣無縫？”
曾英傑笑道：“神劇看多了吧？開顱後複原，用上化妝，拍個照片騙人尚且難，怎能輪得到刑警調查？”
話到此，不能再問，陸強無功而返。
回家經過山城步道，看到步道上端頭的羽嘉揚大廈處，煙霧繚繞，疑似發生火災。
趕到近前，卻驚奇地看到，羽嘉揚大廈南側的空閑工地上，約百十來人，正在燒香磕頭。
近些年來，一直就聽說有人拜羽嘉揚大廈求財，但想不到香火如此之旺。
陸強曬笑之餘，正要轉身，卻瞥見香客之中有一熟悉身影。
定盯一看，赫然竟是：柯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