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主病
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在緊張中結束。
學校依慣例給他們多放了四個小時的假,原本周日下午一點半前返校,變到了五點半前返校。
周六上午,剛剛考完地理,大家興高采烈地收拾著東西。
大多數是在對答案。
因此這個時候,溫喻珩和江辭的周圍就圍滿了人。
但很少有人敢直接拿溫喻珩的卷子,大佬名聲在外,又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
反倒是江辭就和善很多。
鬧哄哄的。
“沈央!”穆逢看著手機在班裏吆喝著,“你媽說在南門那裏等你,叫你速度快點,她還有事。”
學校不允許帶手機,讓老師保管等放學再拿也不可以,所以家長和學生的聯係基本都通過班主任來傳達。
“林透,你爸在宿舍等你。”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穿著白襯衫的林透挽了挽袖子忙道。
“桑嘉,你媽在宿舍等你。”穆逢看著手機,一條一條的念著消息,口幹舌燥的。
“嗯嗯,好的。”
“安樹答!”
“啊?在這裏老師……”安樹答聽到在叫她,立馬舉起手來,等著消息。
“你媽說她現在太忙了,讓你自己坐車回去。”
班裏傳出幾聲笑。
安樹答聽到了,手頓一下。
穆逢扶額,每到這個時候就要忙的焦頭爛額的。
“……哦,好的。”安樹答垂了垂眼簾,長長的睫毛撒下一片陰影。
星星好像是一點一點熄滅的。
她繼續不動聲色地收拾著東西,但把原本塞書包裏的幾本書挑了挑,又拿了幾本出來,減輕了不少的重量。
她沒回宿舍,背著書包就往校門走。
“安樹答!”
在教室門口的走廊上被叫住。
溫喻珩?
“怎麽啦?”安樹答疑惑地看著他。
“……”溫喻珩眼神閃爍了一下,撇開了目光,“沒事。”
安樹答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走了。
溫喻珩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裏,看著她背著書包走遠的樣子,心口悶悶的,小聲罵了句髒話。
“這是怎麽了我親愛的班長大人。”江辭走過來,賤兮兮的勾住他的肩膀:“您的副將樂意為您效勞。”
“滾,沒心情搭理你。”溫喻珩聲線懶洋洋的。
“喲喲喲,你不對勁。”江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慢慢地像是發現了什麽,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他摘了鼻梁上的圓框眼鏡,倒是顯得距離感強了一點,露出些紈絝子弟的壞調性來。
開始陰陽怪氣的調侃他:“你一直盯著人家背影做什麽?”
“有你事?”
“怎麽沒有?兄弟,可別怪我沒給你通風報信哈,剛考場裏一男的問安樹答要聯係方式了。”江辭朝他挑眉,日常嗆他。
“哪個男的?”
“卓帆那孫子。”
“她給了嗎?”
“沒有?”江辭不確定道,這語氣說的有水平,像是回答又像是在反問他“你希望她給嗎”。
溫喻珩挑了挑眉,笑笑:“靠你那嘴,現在我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校霸呢。”
江辭悻悻地笑了笑,鬆開了環著他肩的手。
溫喻珩把牛仔外套往肩上一甩:“走。”
“幹什麽?”江辭雙手環胸。
“仗勢……”溫喻珩朝他挑眉一笑。
“啊?”
“欺個人。”
她媽不能來接她,安樹答其實挺失望的,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太幼稚了,這種心理簡直可笑。她應該成熟一點的,而不是為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難過。
她是敏感,但不能真的做林黛玉吧?她自己都要笑話自己了。剛剛考完試有個男生問她要聯係方式,她知道對方想幹嗎,所以沒有給。
她對開始一種新的關係很抵觸。沒有底氣的關係,她沒有勇氣去嚐試,也沒有興趣去開始。
她到校門口的時候,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那長得出挑帥氣但一臉冷漠的親哥。冷硬的骨相,濃顏的皮囊,極違和的搭配,卻讓安疏景的細胞和基因另辟蹊徑,達成了合理。
身形比例極好,頎長卻不顯瘦弱,人群裏鶴立雞群的存在。隻是她哥似乎有點不耐煩。
安疏景抬了抬眼皮,就看到她了,然後更加不耐煩的抱起了胳膊:“喂,死丫頭,你能不能快點?”
她怎麽覺得她哥比某校霸還拽?不,她哥不是拽,是臭脾氣加毒舌,但還是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媽不是讓我自己回去嗎?你怎麽來了?還有……老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安疏景拿過她背上的書包跨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語氣有些不耐煩。
背上一鬆,安樹答撇了撇嘴,沒說什麽,但還是乖乖的跟著走了上去。
“老媽讓我來接你,說她現在太忙走不開。”走在前麵的安疏景忽然道。
安樹答一愣,“哦”了一聲,嘴角又彎起來。
“我昨天回來的。”
“哦。”安樹答邁著輕快的步子跟上去。
“帶了個朋友回來,長得有點帥。”安疏景突然轉回頭來看她。
挑了挑眉:“別心動。”
安樹答“啊”了一聲,不知道她哥什麽意思。
“早戀犯家規。”
安樹答:“……”
她覺得她哥上輩子一定是神棍轉世的。
少女第一次強烈的心動,源於一個叫柏圖的翩翩公子。
他就坐在車副座。簡單藍白色的休閑裝也是質地昂貴的料子,生養的極好的皮膚如吹彈可破的璞玉,說是晶瑩剔透都不為過,單手撐著腦袋搭在車沿,濃密的睫毛微微扇動,上下掃合,配合著圓圓的大眼睛瀏覽手機。
一身的矜貴。
一車的溫潤。
安樹答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孩子,又或許說,這樣的人——身上帶著從骨子裏散發的溫文爾雅、矜貴溫柔,舉手投足之間時刻散發著優雅與從容、平易與近人,讓她第一時間聯想到自由的雲,淡鈷藍色的牛仔又有著活力的少年氣。
“你就是安小妹妹吧?我是你哥的朋友,柏圖。沒想到你哥這麽高傲又清高的家夥,竟然會有這麽可愛的妹妹。”他笑起來,爽朗又大方,沒有半點架子,像極了幹淨溫和的鄰家大哥哥,讓她第一時間聯想到小時候常吃的大白兔奶糖。
他走下車和她說話時,還會微微俯身,與她平視。好像生命裏總會出現一個人,符合少女所有幻想的完美理想型,然後你隻能猝不及防的怦然心動。
從此,少女有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那副溫柔的平易近人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但安樹答又隱隱地認為,是他身上那份自由讓她心生……羨慕?
同樣的人,讓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溫喻珩,然後心頭冒上些她自己都解釋不清的……心虛。
思及此,她忍不住苦笑一聲,也不知怎麽,高中這本該緊張的階段,她反而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她覺得不適應,又對這種陌生的情緒惴惴不安的同時,有些莫名的……欣喜?
“安樹答,成績出來了?”安疏景開著車,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
正喝著牛奶補腦的安樹答被打斷了思緒,從後視鏡望了安疏景一眼,搖了搖頭:“沒有這麽快。”
“景哥好歹是同校學長,沒經曆過?”柏圖坐在副駕駛笑著幫腔。
安樹答咬著吸管,不由自主地笑起來,莫名帶上些雀躍。
“擱這拍誰馬屁呢?”安疏景斜睨了他一眼。
“難道不是拍我們景哥哥嗎?”柏圖嬉皮笑臉的。
安疏景翻了個白眼。
安樹答笑著看向窗外,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溫喻珩。
“哥!”
“這世上沒有鬼。”安疏景冷漠的從後視鏡瞟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停個車?”安樹答看著窗外的一男一女,問道。
安疏景翻了個白眼:“不能,浪費時間。”
然後下一秒車平穩的停在路邊。
溫喻珩牽著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擋在她身前。麵前有幾個長得很凶一看就是小混混的少年,手裏拿著棍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手心。
溫喻珩還是一副誰都不怕的樣子,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另一隻手牽著那個女孩子,絲毫沒有懼怕,仿佛見慣了這場景似的,甚至於安樹答覺得,他挑眉都是在向他們挑釁。
而被他牽著牢牢護在身後的那個女孩子則一臉的高傲,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還很生氣,安樹答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孩子就被驚豔到,她真的太漂亮了,明明是濃顏係的長相卻又高高在上仿佛不染凡塵一般,和溫喻珩一樣極妖豔卻又極高級的相貌,如果他們是情侶……
安樹答搖搖頭,打斷自己腦海裏的想法。
今天一下子遇到了兩個漂亮的人。
“怎麽,你同學?”安疏景把車停在一邊,淡淡的環著胸,透過車子的前置玻璃看著眼前的一群人。
“嗯。”安樹答輕輕的應了一聲,“哥,我們要不要報警……”
她還沒說完,溫喻珩一把拽起領頭那人的衣領,然後就一個拳頭勾過去,那人就被打翻在地,又連著被踹了好幾腳。剩下的幾個人終於反應過來,一哄而上,但三下兩下就被溫喻珩解決了。
那個漂亮至極的女孩子就那麽靠牆站著,淡淡地看著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毫無還手之力。
柏圖趴在窗沿,看得津津有味,就差袋爆米花了:“別說哈,安小妹妹,你這同學還挺能打。”
安疏景勾了勾唇:“怎麽樣?還要報警嗎?”
安樹答呆呆的搖了搖頭:“……要不,還是······別了吧。”
校霸真的名不虛傳,好可怕,對方五個人呢!就這麽被打趴下了?還挺……丟人。
“嘖。”溫喻珩蹲下抓起那人的衣領,“這麽多人就這麽點戰鬥力?”
“花拳繡腿?”溫喻珩懶洋洋地笑了笑,手上的力道又緊了緊,歪了歪頭,眼裏全是戾氣,“還是來我這健身?”
“珩哥,別,我錯了我錯了。”
“你要真想健身就去正規健身房,我這不提供免費健身服務,懂?”
“懂懂懂!珩哥我錯了我錯了!”被揪著領子不放的少年拚命地點頭。
“溫喻珩!後麵!”安樹答隔著窗戶看見有一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慢慢地拿起棍子,朝溫喻珩揮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安樹答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下車朝少年喊。
一直不耐煩靠牆玩著手機的少女聽到喊聲,猛的回頭看去。
棍子照著頭劈下,卻被反應過來的溫喻珩躲了過去,然後一腳踢到他肚子上,將偷襲的那人踹翻在地,疼的他捂著肚子“嗷嗷”叫起來。
溫喻珩挑眉看了看不遠處的安樹答,愣了一下。
暗暗的罵了句髒話。
然後拎起那家夥的領子,“怎麽著啊?跟我玩刺激呢?”
“不不不,不敢不敢,珩哥珩哥我錯了,我錯了,饒我這一次,我不敢了不敢了。”那人一邊求饒一邊陪著笑,但因為腹部的劇痛,使得臉部又微微扭曲,一時有些猙獰好笑。
溫喻珩沒跟他多計較,手一鬆,那人又摔回大地。他把手插回褲兜裏:“秦瑞,這次就算了。但你要是再皮癢呢,我也懶得再跟你動手,咱們警局見,你看我能不能讓你把牢底坐穿。”
“想跟我玩命,你配?”他白了地上的人一眼。
溫喻珩“嘁”了一聲,懶懶的,又變回了那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拉過一旁玩手機的美豔少女,朝安樹答走過來。
安疏景眯了眯眼睛:“在車裏待著。”
“唉?沒我事嗎?”柏圖悶悶的。
“怎麽?你也想來打一架?”安疏景解下安全帶,朝他翻了個白眼。
柏圖:“……”
溫喻珩看到安樹答背後的車裏下來一個青年,絕佳的長相外加一臉的高傲和不耐煩,原本懶洋洋的麵色慢慢變得攻擊性十足。那人下車後就靠著車門,雙手環胸站在安樹答的身後,看著他們朝車子這邊走過來。
溫喻珩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安樹答,你怎麽在這?”
“路、路過。”安樹答有些緊張,畢竟他剛剛太可怕了,她一個觀眾看得心有餘悸。
溫喻珩盡力擠出一個不怎麽嚇人的笑容,語氣也盡量放得和緩溫和:“剛剛……謝了,欠你個人情,想要怎麽還?”
安樹答一愣,轉回頭看向她哥。
安疏景和她對視一眼,冷冷地笑了笑,又看向溫喻珩:“要不你……以身相許?”
溫喻珩:“……”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安樹答一愣,臉立刻紅起來,氣得直跺腳:“哥!”
溫喻珩愣了愣,不知怎麽,原本緊繃的臉部線條鬆和下來。
安疏景挑了挑眉:“開個玩笑別當真。”
“哇!寶貝兒你也太可愛了吧?”那個美豔少女看到安樹答生氣的樣子,眼睛亮了亮。一步越過溫喻珩,就衝她跑上去,一邊還伸出細長好看的手指,就想上手捏一捏安樹答此時氣得又紅又鼓的臉。
但就差一點,剛要碰到就被溫喻珩毫不留情的一把拉了回去。
“溫優度,你們很熟?”溫喻珩挑了挑眉,一臉嫌棄。
溫優度:“……”
“寶貝喊誰?”
溫優度:“……”
溫優度委屈巴巴的撇過臉去,但天生高冷的相貌讓她看起來像在不屑。
“不好意思,我堂妹,有點自來熟。”
溫優度:“……”你才自來熟,你全家都自來熟,溫優度腹誹,誒?好像哪裏不對。
安樹答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又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又不能不說:“剛剛那個,就、就當還你的飯團之情了。”安樹答眼神躲躲閃閃的,“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她轉頭看向她哥,用眼神求救。
安疏景翻了個白眼,敷衍起來:“嗯,老媽喊你回家吃飯了。”
安樹答:“……”
你這理由找的可真是經典。
“安樹答……”安疏景一邊開車一邊笑的陰陽怪氣。
“幹嗎!”她沒好氣的暗暗翻了個白眼,她哥怎麽老讓她下不來台?
“眼光不錯。”
安樹答:“?”
她聽到前座的柏圖笑聲沒憋住,漏出聲來。
啊啊啊!糗死了!
反應過來後,她的臉漲的通紅:“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哼?那是怎樣?哦,我懂我懂,普通同學,而已。”安疏景打著方向盤繼續開她玩笑,“不過你幹嗎對著他臉紅呢?”
“安疏景!你煩死了!”還當著柏圖麵呢!什麽混蛋老哥?安樹答簡直氣爆了!
當著柏圖麵呢!當著柏圖麵呢!當著柏圖麵呢!
“景哥,你別逗她了,女孩子臉皮薄,會不好意思的。”柏圖回頭看了看安樹答炸毛的表情,好心的提醒安疏景。
安疏景這才收斂了許多。
安樹答捂住耳朵,決定當沙漠裏的鴕鳥。一點都不想聽她混蛋老哥不說人話。
“放心,我不告訴老媽。”
“不是不是不是!都說了不是了!安疏景你能不能閉嘴!”她氣得直跺腳,氣呼呼的轉頭看向窗外.
她不喜歡反駁別人,即使她心裏不認可也不會,因為常年累月和喬佳對峙的經驗告訴她——她的意見從來不重要。慢慢地她就習慣性沉默,然後再慢慢地,她就再也懟不過她哥了。
如此循環往複。
但今天的她不知怎麽異常敏感,她好像隱隱發現,從小到大,她隻有在安疏景麵前,會有比較大的情緒波動.
因為……安心……嗎?
她喉嚨不自覺咽一口口水。
“安小妹妹,別生氣了,你哥就那樣,我們不搭理他。”柏圖轉回頭看她,然後溫和地笑笑。
“嗯!”
“你怎麽這麽護著她?”安疏景一邊開著車,一邊斜睨了他一眼。
“像你妹妹這麽可愛的女孩子當然得護著啦,我以前就想要這麽個妹……”柏圖不知想到了什麽,笑著笑著忽然不說話了。
但是安樹答沒發現。
安疏景睨他一眼,喊一聲:“答答。”
“幹嗎?”怎麽突然喊小名?
“喊聲柏圖哥。”
唉?為啥?
“柏圖哥。”不問緣由,她第一反應是乖乖照做。她抿了抿嘴,有點不服氣。
“看呢,真乖啊,看來心裏早就想換個哥了。”安疏景勾了勾嘴角。
柏圖忍不住笑了。
“我才沒有……”安樹答小聲嘟囔。
“安小妹妹的小名叫答答嗎?”柏圖轉回頭看她。
安樹答點了點頭:“嗯嗯!”
“那我可以這麽喊你嗎?答……答?”柏圖笑著試探著喊了一聲。
“嗯!可以!”
安疏景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然後又“嘖”了一聲,隨後歎了口氣:“……安樹答……你是不是有點客氣過頭了?”
安樹答一愣。
沒想到安疏景又說了一句:“……還是殷勤過頭了?”
安樹答看到親哥從後視鏡裏無比挑釁的朝她挑了挑眉。
安疏景你有病吧!怎麽會有這麽喜歡讓人尷尬的生物存在?不僅亂點鴛鴦譜還喜歡調侃人!宇宙無敵大混蛋!安樹答眼睛一翻,徹底不想理他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你幹嗎老嗆你妹?”柏圖眯起眼睛打量他。
“臉皮那麽薄,進入社會挨欺負嗎?”安疏景麵無表情的樣子相當嚴肅認真,但他調笑的語氣還是透露出,他此刻隻是在練習嗆人,“我這是讓她提前接受社會的毒打。”
我謝謝你啊!安樹答一個白眼翻上天。
“安樹答,出去買點水果。”她媽把門打開大聲吆喝著,正在寫數學卷子的安樹答被嚇了一跳。
語氣有些悶悶的:“讓哥去吧,我在寫作業。”
“你哥得招呼他朋友,就一會兒功夫,不差這點時間的。”她媽走過來,看了看她的書桌,仿佛在確認她是真的在寫作業。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卷子,滿意又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做得那麽小心翼翼,但安樹答還是觀察到了。
“喏,手機拿去吧,錢轉你微信上了,明天去學校之前交到我房間裏來。”
安樹答接過手機,點了點頭:“知道了。”
她打開手機,一下子跳出來很多的消息,有桑嘉的,有宋彧今的,還有問作文題目的蘇函,有些已經是一周之前的了,還有一些是這幾天的,最新的一條是溫喻珩的。她選了些重要的先回了,但是溫喻珩的那條……她點開聊天框,一共兩條消息。
【在?】和【剛那是特殊情況,我一般不隨便打人】
她一時有些躊躇,對話框輸了又刪,刪了又輸,來來回回改了好幾次還是沒發出去。對方像是在她這安了監控似的,沒一會兒又發來兩條消息。
【溫喻珩】:什麽話你要編輯那麽久
【溫喻珩】:搞這麽隆重……
【溫喻珩】:我麵子還挺大?
【安樹答】:啊?我沒有
安樹答睜眼發瞎話。
【溫喻珩】:你是不是忘了“正在輸入中……”
安樹答:“……”
她怎麽忘了這茬?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了,有點尷尬。
“安樹答,你幹嗎呢?怎麽這麽慢?”她媽在門外催了。
“馬上——”
她應了一句,然後又在手機上打字……
【安樹答】:我現在有事,一會兒再聊。
她發了個“拜拜”的表情包。
溫喻珩沒再回。
安樹答等了一會兒,看他沒反應了,抿了抿嘴,拿上外套出門去了,她穿好鞋子,想了想,跑到她哥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這麽冷冰冰又不耐煩的聲音,是她哥的。
正在打字的安疏景抬頭看了看,看到是她:“怎麽?”
“柏圖哥,我媽叫我出去買水果,你想吃什麽?”她直接無視安疏景。
“現在?你一個人嗎?”盤腿坐在**玩手機的柏圖看了看外麵已經黑透的天。
安樹答點了點頭。
“你怕嗎?要不我陪你出去?”
安樹答搖頭:“沒事的,我不怕。”
“淺岸好歹是個文明的一線城市,治安好著呢,你擔心什麽?”安疏景一邊打著字一邊不說人話。
安樹答沒忍住朝他吐了吐舌頭。
柏圖朝她聳了聳肩:“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呦。”
安樹答笑著點了點頭,“那你想吃什麽水果?”
“椰子。”安疏景搶答。
“買不到。”安樹答唇縫抿成線,語氣是很刻意的不耐煩。
柏圖看著這兄妹倆的互動,憋笑:“都可以,你想吃什麽就買什麽吧。”
“……行。”她關上門走了。
安疏景剛好打完最後一個字。“柏圖……”他環抱雙手,挑眉。
“幹嗎?”
“你今天怎麽這麽人模狗樣呢?”安疏景斜睨他,“你不會……對我妹有什麽想法吧?”
柏圖有苦說不出,臉黑了黑:“……我沒有。”
安疏景眯了眯眼睛,然後“嘖”了一聲。
十月份的夜晚已經開始降溫了,但熱氣還是一點沒少,隻是吹上來的風少幾分燥。
知了還在叫,像是要抓緊生命的尾巴高歌。
安樹答披了件紅白格子的襯衫外套,戴著耳機走在馬路上,其實天氣並不冷,隻是穿件外套總能讓她有些安全感,莫名其妙的理由,但這種感覺隻有她懂。
耳機裏是Tiffany的《Eternal flame》,翻譯過來就是永恒的火焰,也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她很喜歡這種生機。其實她還挺喜歡像這樣,戴著耳機聽著歌,漫無目的在街上逛、散步,這樣的過程讓她覺得自由自在的,沒有什麽拘束,可以隨心所欲的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或者思考迸上腦海的問題。
隻是這樣的自由很少,幾乎沒有。
她去了就近的一家水果店,估算著她媽轉給她的一百塊錢拿了些媽媽愛吃的葡萄、西瓜,按著安疏景的口味買了半個哈密瓜。
然後抱著切好打包的水果結賬,出門,卻迎麵撞上了一個人。
少年似笑非笑,摁熄手裏的手機,勾了勾唇:“挺……巧?”
“溫喻珩?”她一愣,呆呆地看著他。
“不重嘛?”他朝她懷裏抱著的一堆水果努了努嘴。
當然重!
“還好,我家離這裏不遠的,一會兒就到了。”安樹答死鴨子嘴硬。
溫喻珩挑眉:“那我送你吧?”
“啊?不用……我、我認路……”安樹答下意識拒絕。
溫喻珩沒說什麽,而是直接上手拎起她懷裏的那一大袋子水果:“我是過來跟你客氣的?”
安樹答驚了驚,反應過來後才邁著步子跟上去:“溫喻珩……”
“嗯?”
我們好像……沒有那麽熟。但安樹答並沒有這麽說,抿了抿唇:“你也住這附近?”
“不是,我過來補課。”
“補課?”安樹答一驚,在她心裏溫喻珩應該是屬於天賦型學霸,怎麽……還要補課?
看著她疑惑的樣子,他笑了笑:“人總有短板,我再牛……咳咳。”
他脫口而出想說“牛”,但想到是在安樹答麵前,這話雖然不髒,但終歸不怎麽動聽,所以話到嘴邊硬生生止住了。
“我再牛,也有不擅長的不是?”
安樹答搖了搖頭,誠實的說:“不,我覺得你沒有什麽是不擅長的。”
她這是誇他了對吧?溫喻珩不自覺的勾了勾唇。
安樹答發現他朝著自己笑,愣了愣,臉開始有些燒:“你、你看著我幹嗎?”
“沒什麽。”
安樹答眨了眨眼睛。
“你家在哪?”
“前麵那個小區。”安樹答加快了腳步。
溫喻珩個子很高,目測有一米八幾,腿也很長,又長又直,雖然平時看著懶洋洋的,很不靠譜,可腿腳很利索。但安樹答個子不高,才一米六出頭,所以為了跟上他的腳步,隻好加快速度趕上去。
溫喻珩朝她看了一眼。慢慢地,安樹答發現她不用加速也能跟上他的步伐了。她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少年。
然後就被抓了個正著:“帥嗎?”
安樹答連忙撇開眼神,尷尬的紅了臉。
溫喻珩“噯”了一聲:“你急嗎?”
安樹答一愣,疑惑地看他一眼,又撇開目光:“什麽?”
“急著回去嗎?”他好笑地重複了一遍。
安樹答搖了搖頭。
“那我們……”
“當心!”溫喻珩一把把她拉到懷裏。
她的手腕被人用力一扯,下意識被轉了個彎,然後一隻手臂環住了她的肩,下一秒,她被帶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旁邊一輛電瓶車摁著刺耳的鈴聲從他們旁邊飛過。
更加濃鬱的鬆柏的冷冽清香撲麵而來,縈繞在她的整個鼻尖,慢慢地占據腦海裏的記憶表層。
從來沒有和男生這種距離接近過,安樹答耳尖都開始燒。
溫喻珩低頭就能嗅到安樹答鬆軟發絲裏清淡的檸檬薄荷香。印象裏,她該是草莓或者桃子甜甜的味道,可長得這麽可愛甜美的女孩子,出人意料卻是酸酸冷冷的薄荷檸檬,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些入神。
安樹答耳尖都快燒熟了,明明就用了一隻手,怎麽力氣還那麽大?果然是男女有別。
她輕輕推了推他:“溫、溫喻珩,你鬆下手……”
溫喻珩這才反應過來,鬆開手。
“謝、謝謝……”她低著頭不敢看他,手指不住的捏著衣角。
“不客氣。”溫喻珩似笑非笑的欣賞著她的局促不安。
她臉更紅了,拿過他手裏提著的那袋水果,低著頭不敢直視他,不由分說抱著水果就跑。
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第二次把人嚇跑的溫喻珩:“……”
月考成績出來得很快,他們回校的當晚,班主任就已經打印好了成績單,打算趁著晚自習前的休息時間開一個簡單的班會。
桑嘉看了一眼貼在牆上的月考成績單,然後飛奔過來,神采奕奕的:“答答,你猜猜你考第幾名?”
安樹答搖了搖頭:“不想猜,你直接告訴我吧,我自我感覺良好。”
她不喜歡考好了說“沒考好”,考差了說“別問了”,她喜歡說自己的第一感覺。
“你第二!文科年級第二!你考過了江辭誒!”桑嘉捏著安樹答的肩膀使勁的搖著。
安樹答愣了愣,一年的憋屈好像這一刻得到了疏解:“第一是誰?”
“溫喻珩唄。除了溫喻珩怎麽會有第二個人咧?你都不知道,當初知道溫喻珩和江辭選文的時候,一班那位裴源可高興壞了,差點沒放鞭炮慶祝,聽說這次理科第一就是他。”
安樹答不知道為什麽,聽桑嘉說第一是溫喻珩的時候,心裏有點開心,但聽到“除了他還有誰的時候”,心裏感覺怪怪的,好像有點……不服氣。
“珩哥——”是一班的裴源,說曹操曹操就到。
趴桌子上睡覺的溫喻珩煩躁地抬起頭,看到一臉得意洋洋的裴源,少年的臉上不知為何洋溢著得意和莫名其妙的幸福。
溫喻珩今天的黑眼圈很重,給他罩上了一圈雅痞的光暈,又喪又懶的樣子配上他天生優秀的相貌,看起來有一種頹喪的美感。
他拿起桌上的筆袋就砸過去:“看不到我在睡覺?吵個屁?”
起床氣上來了。
但朝氣蓬勃的少年似乎早就習慣了,並沒有對此有什麽額外的脾氣,拿著溫喻珩砸過來的筆袋屁顛屁顛靠過去,給他放桌上擺好。
“嘿嘿嘿我錯了珩哥,我過來是有大事!”他大大咧咧,絲毫不見外的進了十班的教室,一屁股坐在隔壁江辭的位置上:“過來謝珩哥和辭哥大恩,這次月考我第一。”
溫喻珩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這種破事有我睡覺重要?”
裴源:“……”
溫喻珩翻了個白眼,倒頭繼續睡。
“珩哥?”裴源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肩膀,“別介啊珩哥,你好歹給句鼓勵。”
“哎呦,這不是我們裴源源嘛?”江辭拿著一遝紙進來,扶了扶眼鏡,調侃起來。
“閉嘴!”裴源瞬間炸毛:“再叫這破名我跟你急。”
“誒?”裴源甩胯撞了一下江辭:“看年級排名沒?我,理科狀元,衛冕之王。”
“嘚瑟個屁。”江辭笑罵。
“不是撿漏王?”溫喻珩被吵的徹底睡不著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惺忪的睡眼瞟到江辭桌上那遝紙,“這什麽?”
“座次表嘍。”江辭聳了聳肩,沒所謂地笑了笑。
溫喻珩挑眉看了一眼,又看向裴源,聲調懶懶散散的,漫不經心,帶著屬於他特有的拽拽的腔調:“源妃還不跪安?朕要和江大臣商量班級大事了,你還想刺探軍情?”
裴源“嗬嗬”假笑了兩下,然後哼了一聲就背著手出了門,像極了傲嬌的孔雀。
“怎麽空白的?”溫喻珩問江辭。
“因為我們老班大人山人自有妙計。”江辭笑嘻嘻的推了推圓框眼鏡,白淨的臉上顯出幾絲深藏不露的笑意。
“按成績選?”溫喻珩勾了勾唇,懶洋洋地抽出一張數學試卷,一邊慢條斯理的打了個哈欠,一邊按了按圓珠筆。
江辭笑著“嘖”了一聲:“噯不是?你能給個麵子嘛?猜錯一次會死?”
溫喻珩微不可聞的翻了個白眼,語氣一如既往的拽了吧唧:“這都猜不到,爭當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他懶洋洋地又打了個哈欠,垂睫看題。
江辭笑了笑不再說話,開始做“班主任任務”。
月考後,回校的那個晚自習,是統一用來訂正和整理月考試卷的,淺岸一中是淺岸市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屬於學霸遍地走的杠把子存在。
很多時候,學校對學生的學習管理並不特別嚴格,更注重學生的個性和多方麵發展,因為這裏的學生本身就是中考優勝劣汰選出來的尖子生,具有與生俱來的學習天賦,或者在長年累月的學習生活中早已經形成了自己獨有的學習方法,所以學習對他們來講是學校裏最簡單的事情,以是任課老師隻管上課、布置任務、接受反饋、調整講課方式方法,其他的很少管。
就比如講評試卷這種事情,都是讓學生提前訂正,到第二天課上揀重難點講一講,提個方法就過去了。
反正學生領悟能力很強,不會的再自己問就行,簡單基礎的就問做對的同學,相互討論就可以解決。這次的數學考卷題目不難,饒是平時數學不是那麽好的她也考了147,所以她訂正得很快,但安樹答看著自己的語文作文,卻愣了神,70的滿分她隻拿了61,難道是因為剛開始寫議論文不習慣?
“桑嘉……”
“誒?”桑嘉正在悠哉悠哉的訂正數學卷子,“怎麽了答答?”
“你知道這次作文最高分是誰嗎?”她想借來看看標準答案,然後借鑒借鑒,分析一下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
桑嘉歪頭想了一會兒:“好像是……溫喻珩。”
“啊?哦……”她開始犯難了,她有點不太好意思主動和男生講話。她的缺點,無奈的歎了口氣。
“大家停一下筆。”班主任穆逢走了進來,然後朝江辭招了招手。
江辭會意,拿著完成好的“班主任任務”上去,遞給穆逢,又原路返回。
“成績已經出來了,相信大家都已經看到後麵貼著的成績單,總體來說呢,大家的發揮還是在正常水平線上的,我們班的第一名和最後一名的總分分數差是25分,三個文科班,我們是第一,比第二名整體高了10分。這次月考獎勵放在周二的班會課,順便重新安排班委,這次選出來的班委就是正式的了。
穆逢打開黑板上的白板:“這是座位的分布圖,大家看一下。”
穆逢拿出一張A4紙:“第一名是男生一組,組長溫喻珩,第二名是女生一組,組長安樹答,第三名組長桑嘉,第四名男生四組沈央,第五名女生明周淇……”
女生大致是按宿舍分的,男生在文科班極其稀缺,他們班隻有10個,穆逢幹脆就把男生五五分了。
“好了,給你們十分鍾,一個組的相互討論一下,然後挨個上來填名字,沒輪到的就訂正試卷,訂正完的給我看《紅樓夢》,都看到第幾章了呀?過幾天就是紅樓1-10章小測,看你們能考多少。”穆逢笑嘻嘻的陰陽怪氣。
底下一片叫苦不迭。
安樹答她們組全票通過要中間前排的位置,視野是全教室最好的。
“安樹答。”有人喊了她一聲,熟悉的聲音,帶著少年天生的桀驁和磁性。
是溫喻珩。
溫喻珩笑著歪了歪頭,語氣依舊懶洋洋的,手裏轉著他的那隻價格不菲的圓珠筆:“上來填座位,到你了。”
穆逢有事,所以叫班長盯著班裏的秩序,順便讓他看著他們選座位。
溫喻珩坐在講台後麵的椅子上,看著她從懵懵不解到恍然大悟,然後又急又怕打擾到別人的樣子,臉上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各種小表情。溫喻珩情不自禁起來,丹鳳眼狹長,天生含情。然後就被一個砸過來的紙團砸了個正著,他也不惱,隻是目光逡巡一圈,然後找到了朝他挑眉的“罪魁禍首”。
“江辭。你丫想死?”溫喻珩用口型對著他隔空喊話。
“看紙條。”江辭笑的賤兮兮的回他一個口型。
溫喻珩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打開揉成一團的紙團,紙團上寫著——你能別笑的那麽詼諧嗎?
溫喻珩挑了挑眉,嘴角彎過一抹壞主意的笑容,按了按圓珠筆,龍飛鳳舞的寫下一行字,然後慢條斯理的重新團成團。
“嗯……”安樹答壓低聲音,輕聲喊他:“溫喻珩……”
“嗯?”溫喻珩挑眉看她。
“這個名字怎麽排……”安樹答拿著鼠標抿了抿嘴。
她又把頭發剪短了,齊耳的短發,因為一直把前麵的兩撮頭發別在耳後的緣故,所以那兩撮頭發有些微卷,乖乖的形象裏又添了幾絲甜美和俏皮。
溫喻珩笑了笑,從椅子上起來,單手撐著講台,看著上麵的電腦,清冽好聞的鬆柏香就這麽猝不及防的侵入嗅覺領地。
從她手裏接過鼠標,安樹答下意識縮了縮,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捏緊了襯衣外套的衣角,似是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近的有些過分了,她腳步微抬,似是無意的往旁邊移了移,躲開了些。
安樹答指了指:“這個。”
溫喻珩挑眉,嘴角扯起一抹壞笑,輕輕地“嘖”了一聲。
安樹答這時才發現,那個區域對稱的另一邊……是溫喻珩他們組。
那豈不是……鄰座?
她忽然反應過來溫喻珩剛剛那一聲“嘖”的含義,他不會認為她是故意和他選靠近的座位吧!
臉開始紅了,抬頭看了看其他人,幸好他們都低著頭在寫作業,隻好壓著聲音小聲道:“這是我們組共同討論決定的……”
好像又不對?這解釋像是另一種證據,用來坐實她的“圖謀不軌”。可她真的沒有那個想法。
“嗯。”他似笑非笑的調侃語氣。
明明他回的簡單,但安樹答卻覺得誤會更深了。
他笑了笑:“回去寫作業吧,我幫你填。”
“啊?謝、謝謝,是、是這個區域……”安樹答怕他搞錯,再次指了指。
他笑著點了點頭,遞給她一個紙團:“麻煩幫我給江辭那個王八蛋。”
安樹答沒再說什麽,拿著紙團走到了江辭邊上,然後遞給他,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江辭一愣,然後看向講台上的溫喻珩,對方朝他挑釁的挑了下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沉著氣打開了那團紙,然後班裏正埋頭寫作業的眾人便聽到後排某個位置發出一陣劇烈的猛咳。
“咳咳咳!”
那團紙上寫著溫喻珩的回信,字體是他自成一派的瀟灑行楷——“因為太帥影響到你,不好意思。”
下麵緊跟著一句話,“別迷戀哥,更別迷戀哥的一顰一笑。”最後那一捺寫得極其飄逸。
溫喻珩撐著講台,悠悠然的欣賞了一會兒,才心滿意足的開始慢條斯理的打字。
十分“善解人意”的在“溫喻珩”三個字的旁邊首先寫上了“安樹答”三個字。
就……很完美。
第二天穆逢把座次表公布出來的時候,江辭皮笑肉不笑地默默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安樹答看到她座位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抿了抿嘴,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桑嘉朝她吐了吐舌頭:“答答,我們以後就不是同桌了。”
安樹答笑笑:“你不就在我後座嗎?”
“幹嗎嘍,讓我感慨一下嘛……”
安樹答笑了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隔了一會兒,桑嘉又戳了戳她的胳膊:“誒答答?”
“嗯?”
“你和溫喻珩坐誒。”她朝她挑了挑眉。
安樹答垂睫,輕輕地“嗯”了一聲,沒什麽情緒。
桑嘉眯起眼睛:“誒不是?你就沒啥想法?”
安樹答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苦笑了一下:“我……”
“誒!打住,我懂了我懂了,我們答答心裏隻有學習。”桑嘉笑嘻嘻的朝她挑了挑眉。
“誒,答答,別這麽說嘛,長這麽漂亮對自己自信點。”
安樹答抿了抿嘴,從小到大隻收過關於成績的誇讚,很少受到這方麵的,,一時之間,倒有些不適應,於是第一反應是反駁:“不了、還是……別喜歡我這樣的了……”
不知怎麽,心裏有股淡淡的酸澀,因為隻有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疏離型人格,害怕孤獨,但更害怕別人的關心和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她不適應,想要下意識拒絕,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種溫暖,所以隻能逃,逃的遠遠的,像個怪物一樣。
“答答?”桑嘉疑惑的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安樹答抱歉地笑笑。
教室裏到處都是桌椅拖移的嘈雜聲。
“嗨!”溫喻珩歪著頭朝她笑。
安樹答看著離她半個過道距離都沒有的溫喻珩,一時有些呼吸紊亂,她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然後別扭的轉回了頭。
其實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她發現溫喻珩的“校霸”人設是有些崩塌的。不抽煙,不喝酒,很禮貌 ,她曾見過的那些小混混的惡習,他一個沒有,一個不沾,更不亂撩女同學,甚至對每天堵教室後門的那些個追求者們保持著距離。相反的,他還成績優秀,樂於助人,有責任心也有領導能力,在男女生,乃至於老師中的人緣都很好。
如果不是那次親眼看見他打架,他真的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和“校霸”兩個字沾不上一點關係。
不過,其實……就算是打架……也沒什麽吧?也不能因為一個人會打架就說他是一個壞學生吧?邏輯明顯不通啊。也許他有其他原因呢?也可能是那些壞家夥故意挑事呢?
安樹答心裏第一次出現了思想鬥爭,第一次對“非黑即白”產生了質疑。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安樹答最終還是把他歸入了“好學生”一類。
“安樹答?”溫喻珩喊她。
“啊?”她扭過頭。
“借支筆。”
安樹答疑惑:“你為什麽不問江辭借?”
江辭和溫喻珩是一個小組的,所以他們兩個現在還是同桌。
“他的筆不好看,用著影響心情。”他語氣慵懶。
一旁的江辭轉過頭來,一臉嫌棄:“咦……”
安樹答看著江辭想揍人又無奈的表情,對比溫喻珩倨傲懶懶的樣子,笑了笑,拿了支筆遞給他:“其實我的也不好看。”
“好不好看不重要,主要他的筆不符合我的審美。”溫喻珩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
溫喻珩前座的蘇函轉過身來,眯著眼“嘖嘖嘖”。安樹答一愣,隨後轉回頭,抿了抿嘴,臉又不爭氣的燙了。
溫喻珩斜睨了他一眼:“沒事兒別轉過來。”
溫喻珩白了他一眼:“你反射弧挺長?”
“啥?”蘇函一時沒反應過來。
“今天才知道這個事實?”
安樹答沒忍住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蘇函:“……”
“答答,我要和你絕交。”他恨恨的撇了撇嘴。
蘇函的語文成績很好,而且頗有些文藝青年甚至是憤青的情懷和範兒,所以對安樹答這種作文寫得一流的大神很有好感,一下課沒事就來找她交流交流哲學和社會問題,一開始她也很別扭,但一來二去兩人也就慢慢地熟了,再加上他們討論的都是安樹答感興趣的話題,也就慢慢地從別扭變為合拍。
安樹答笑了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溫喻珩不幹了:“蘇寶寶……你喊誰答答?”
蘇函:“……”
安樹答愣了愣,幫蘇函解釋道:“沒事的,我的朋友都這麽喊我的。”
“哦——”他拉長了語調,臉色黑了黑,情緒肉眼可見的開始不好。
江辭抿著嘴在一旁瘋狂憋笑,握著筆的手因為憋笑的緣故一顫一顫的,掩飾性的推了推圓框眼鏡,然後把臉扭到一邊,繼續憋笑。
安樹答也不知道他怎麽就情緒變化那麽快,她哪句話惹到他了嗎?不都……挺正常的嗎?但是想想之後還要相處一個月,而且他打架的時候那麽凶……不不不,按溫喻珩的教養是不會打女孩子的。但安樹答還是有些怕他,不過溫喻珩的那張臉是真賞心悅目,挑不出一點瑕疵。
啊啊啊!
她搖了搖頭,臉有些微微發燙,安樹答你在想什麽啊。
“安樹答,你怎麽了?”溫喻珩轉著圓珠筆,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沒、沒什麽……”她抿了抿嘴,從抽屜裏抽出一袋剛拆封不久的薯片:“你要吃嗎?”
溫喻珩挑了挑眉,勾了下唇:“轉移話題啊?”
“我、我沒有,不吃算了……”安樹答把薯片推進去,但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安樹答一驚。
溫喻珩一觸即收,慢條斯理的接過薯片袋子,摸出幾片來塞入嘴裏,“吧唧吧唧”的嚼了起來。他的手指又細又長,骨節分明,手背上的皮膚像玉一樣,摸薯片的樣子像是在抽著撲克牌,瀟灑。
“味道不錯。”他笑的相當好看。
周末,溫家。
爸媽吵架了,老媽又砸東西又是收拾行李箱的,“我告訴你溫開遠!這日子沒法過了!”
然後又是一陣乒鈴乓啷砸東西的聲音。
溫喻珩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腿有一下沒一下的抖著,印著“淺岸一中”字樣的校服外套被他隨意地扔在沙發上,他隻穿了一件校服褲子。
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溫優度:“溫優度,薯片讓你一個人吃完了!給我留點!”
“凶什麽凶啊溫喻珩?脾氣都讓你一個人發完了唄?”溫優度抱緊了懷裏的薯片,朝他哥翻了個白眼。
溫喻珩“嘁”了一聲,捏住他妹的馬尾辮,像拎小雞似的,然後一把把薯片給搶了過來:“你跟誰說話呢?這語氣?”
被扼住命門的溫優度可憐兮兮的討饒:“哥哥哥,疼疼疼,我錯了錯了錯了!”
溫喻珩翻了個白眼,鬆開了她的小辮子。
“阿珩!優優!”單漣絳拎著一個行李箱氣勢洶洶地走下樓梯,“我們走!這破別墅不住也罷!”
然後他爸在後麵追。
“誒不是,老婆別啊,不是……”
溫喻珩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還真是……小學生吵架現場。溫優度也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一點都不在意她大伯和大伯母的吵架,反正每次大伯都會把大伯母哄回來的。
他拿過一旁的手機,點開了和安樹答的對話框,思考了一會兒。
【溫喻珩】:在?
【溫喻珩】:幾點到?
對方沒回,他就抓著手機靜靜的等。
溫優度偷偷地瞄了一眼他手機,女生天生的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燒,她拿胳膊撞了撞她討人厭的堂哥:“嘖嘖嘖,是上次那個姐姐吧?”
溫喻珩抬了抬眼皮,沒看她:“和你有關係?”
溫優度跳起來:“怎麽沒有關係!那很有可能是我未來······!”
“你們在說什麽姐姐?”單漣絳拎著箱子在他們身後停下了腳步。
“我哥班上的一個女同學!”溫優度快速且簡明扼要的總結。
溫喻珩:“……”
單漣絳立馬忘了她還在和溫開遠吵架,而是迅速關心起這件事,總感覺是一件大事。
單漣絳拉著溫優度八卦起來。
溫優度點頭如搗蒜:“漂亮,長得像洋娃娃似的,皮膚也白,而且啊,一看就是那種特別乖特別懂事那一掛的,長得可甜了,又甜而不膩的,說話也溫溫柔柔的,我都害怕我哥會欺負她。”
“真的?聽著性格很好的樣子,我就說我兒子眼光肯定隨我!”
溫喻珩:“……”
“行了吧你們倆?八卦不八卦……”溫喻珩翻了個白眼,拿起沙發上的校服外套就起身走了。
“哎呦,阿珩啊?別害羞啊,有空帶回來看看啊!”
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手,扭頭往樓上走。剛剛安樹答給他回了消息。
【安樹答】:12點半吧?因為我還要去趟宿舍收拾東西,你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溫喻珩】:我語文作業沒寫,你的借我抄抄?
這次她回得很快。
【安樹答】:語文不是隻有三頁摘抄嗎?
溫喻珩:“……”
對方發了一個笑哭的表情包。
【安樹答】:好,那我盡量早點去教室,我要交手機了,一會兒見,拜拜。
她又發了一個揮手的表情。
【溫喻珩】:嗯,一會見。
“不錯啊,兒子。”他爸拿著一把折扇偷看他手機,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架勢和我當年有的一拚。”
溫喻珩按滅了手機,雙手吊兒郎當的插進褲兜裏,站在樓梯上大喊了一聲:“媽——”
單漣絳應了一聲:“怎麽啦?”
“我爸說我長得醜!”
溫喻珩笑嘻嘻的朝他老爸挑了挑眉:“保重,爸。”
幾秒後。
單漣絳怒吼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溫開遠!你膽子肥了是不是!你再說一句我兒子醜我跟你離婚!”
溫開遠如遭雷擊,嘴角微抽:“臭小子……我不就是看了眼你手機,你良心不會痛嗎?”
溫喻珩單手插在褲兜裏,另一隻手懶洋洋地朝他揮了揮,慢悠悠地上了樓。
安樹答收拾了一下東西,塞了幾件幹淨的衣服進行李箱,看還有點空間就把書包一起放了進去。
然後出了房間:“媽,我好了,我們走吧?”
“這麽早嗎?你們幾點到啊?”
“一點半以前。”
“可現在才十一點半多啊?”
“我要去宿舍收拾東西。”她道。
喬佳點了點頭:“行,你等一下,我把飯吃完。”
安樹答點了點頭,回屋拿起一本《穆斯林的葬禮》看起來。
沒過一會兒,她媽就過來敲門了:“安樹答,走了。”
她想著溫喻珩沒寫作業可能會有點急,就盡量早點到了教室,但是沒想到他竟然膽大包天的在教室裏玩手機!他不知道學校不讓帶手機嗎?他不知道教室有監控嗎?
這也……太狂了吧?他爸媽就不收他手機嗎?不怕玩物喪誌?
他用餘光看到了她,今天是周末,學校並不強製要求學生在周六周日穿校服。所以她隻是簡單的穿了件連體的牛仔褲,裏麵配了件紅白格子的襯衫。襯得她皮膚更加的白,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有種乖巧和俏皮結合起來的甜美。
溫喻珩不由得看得呆了呆,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到他旁邊了。
她拉開書包的拉鏈,從裏麵找出摘抄本:“給你,你記得別抄最新的那三頁,抄中間一點的,這樣穆逢不會發現。”
她細心的給他把本子翻開到中間,然後遞給他。
溫喻珩撐著腦袋笑嘻嘻地看她,眉骨微抬:“好。”
他隻穿了校服褲子,上衣穿的是白色的短袖,有些好看。安樹答看著他,臉紅了紅,抿了抿嘴,別開了目光。
溫喻珩挑了挑眉:“安樹答……”
“啊?”
“臉別亂紅。”
她決定轉移話題,於是轉過頭問溫喻珩道:“那個……你數學卷子能不能借我看一看?我想對一下答案。”
溫喻珩“嗯”了一聲,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張數學卷子遞給她。
他是個很有條理的人,課桌總是收拾得幹幹淨淨,什麽東西都放得很整齊,連安樹答一個女生都自愧不如。所以每次老師踱步路過他和江辭位置的時候,都會發出由衷的感歎,其實江辭的桌子也挺幹淨的,但和溫喻珩的一比,就相形見絀了。
這次的數學卷子出得很標準,完全是高考的格式,14道填空題和6道簡答題,因為這次的卷子難度挺大,她在家做了好久,所以有點心虛不敢直接交上去。
她簡單的對了一下,和溫喻珩有三個答案不一樣。
還好。
她鬆了口氣,然後找溫喻珩請教。
“14題用三角函數和圓與直線方程。”他簡單的提了一下。
安樹答順著他的思路走了走,立馬就懂了。
溫喻珩的字很好看,自成一派的行楷,瀟灑中又可見端正,就像他的人一樣。人格獨立又有自我清晰準確的判斷和追求,相當有自己的想法,自成一派的風格。
這個世界上沒人像溫喻珩,上次覺得伯圖和他有點像,但是真正和他相處之後,卻覺得兩者存在很大的差異。
溫喻珩有很多頂尖優秀的學生的共性,但又永遠保持自己的個性,尤其在自我認知方麵,絕不認輸,活得自由又灑脫,而最重要的是他獨立清醒從不盲目的思想,這一點讓安樹答發自內心的欣賞和敬佩。
她和溫喻珩大差不差同桌了兩個星期,說是同桌其實也不算,畢竟隔著半條過道,但由於特殊的地理環境,他們幾乎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
她知道班裏有不少女孩子都對他芳心暗許,但她覺得這其實並不意外。
畢竟是出類拔萃又相貌極出挑的校草。
高二的活動相對還是多的,年級裏麵組織了一個辯論比賽,讓每個班選一些同學參加,然後根據抽簽在班與班之間進行比賽。
溫喻珩和江辭都報名了,她也想報名,但是晚了一步,最後一個名額被明周淇報了去。她還挺失落的,卻沒有表現出來,就當一件小事隨它去了。
溫喻珩晚自習給她傳了紙條,他的效率一向很高,晚自習無比繁重的作業他每次花一半時間就搞定了,剩下的時間就做自己的事情,偶爾會睡覺或者拿自己偷偷帶的手機上網。
安樹答有一次很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就偷偷的觀察他,然後就發現他每次做作業的時候都是全神貫注的,什麽話都不說,連多餘的餘光都沒有。
這倒沒什麽,畢竟班裏的大部分同學做作業的時候,都是這種浸入式狀態,但要命的是,一般晚讀,英語或是語文默寫的時候,要背課文背單詞什麽的,他基本瀏覽十秒鍾就翻頁了,內容再多他背誦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五分鍾。
更氣人的是——溫喻珩每次這兩樣都是同步進行的!!!
別人的數學填空題,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數學公式和計算過程,他幹幹淨淨片甲不留。
一般寫完英語的完形填空,數學填空題前八題的答案就全算出來了……
關鍵就是,即使這樣一心二用,他的數學和英語每次發下來也基本都是滿分。這是什麽逆天人類?
她後來問溫喻珩,你英語閱讀理解都怎麽看的,為什麽能看這麽快,他說他一般一目十行而不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看過去。
怎麽一目十行呢?
靠感覺找到一整篇文章的對稱軸的位置,然後順著那個中線從第一行往下平移,隻要注意力集中,練習久了習慣了,一分鍾就能看完全篇。
怪不得,等他們要一起默寫的時候,溫喻珩數學和英語就全做完了。
聽完他的做題方法,安樹答再也不敢肖想能考過溫喻珩了。她服了,五體投地的服,她為她之前的不服氣和年少輕狂道歉。
大佬就是大佬。
也是因為這件事,讓安樹答真正相信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些東西,比如有些天賦上的先天和後天的差距,是靠努力超越不了的。安樹答並沒有多失落,因為她更知道,人活著的意義絕不僅僅是為了比較或是競爭,而是為了追尋更好的遠方和更優秀的自我。
她佩服溫喻珩也並不是因為他得天獨厚的天賦優勢,而是因為他永遠清醒的思想與人格。
她打開溫喻珩給她飛過來的紙條。
“你想參加辯論嗎?”
嗯?他怎麽知道?
她下筆寫了回答——“嗯”。
然後抬頭看了眼今天值班的同學,是桑嘉。
桑嘉眯起眼睛看了看她,用嘴型說,“動作小點”。
她點了點頭,用嘴型回道,“我注意”。
她把紙條傳回去。
沒一會兒溫喻珩又把紙條傳了回來。——“下課找你說”
她偏過頭,溫喻珩剛好也回過頭來看她,他眉峰微抬。
她雖然不懂什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叮鈴鈴——”
晚自習結束了。
大家開始收拾東西。
溫喻珩從桌肚裏偷偷拿出手機塞入校服外套口袋,“安樹答,門口等你。”
“好。”她乖巧的點了點頭。
但是溫喻珩卻被明周淇攔住了,“溫喻珩,有道數學題我不會,你可以教我一下嗎?”
他有些不耐煩,但還是保持了一點紳士風度:“哪題?”
明周淇神色鬆了鬆:“就是最後一道大題,那個數列,最後的公式我求不出來。”
“哦,那個啊,那是奧賽題,你做不出來很正常。”他打了個哈欠:“你是走讀的?”
明周淇點了點頭:“嗯嗯嗯,你怎麽知道我……”
明周淇還想說些什麽,溫喻珩先一步打斷了她:“沒事了吧?沒事我要走了。”
明周淇不死心:“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啊,我們不都是走讀的嗎?”
“沒興趣。”
他偏頭,越過明周淇,對安樹答的說:“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安樹答終於可以離開。
“你想參加辯論賽?”他們走在校園裏的林蔭道上,那是去宿舍的必經之路。
安樹答點了點頭:“但是人不是滿了嗎?”
溫喻珩“嘖”了一聲,“退出個人不就行了?”
安樹答有些感動,她大致明白溫喻珩的意思了,他還……挺有大無畏犧牲精神的。她以後一定逢人就說溫喻珩不是什麽凶神惡煞的校霸,而是一個大好人!
她感動地看了眼溫喻珩:“溫喻珩,謝謝你。”
溫喻珩一愣,笑了笑:“小事。”
第二天。
穆逢說因為有一個人退出了這次的辯論比賽,所以讓上一次沒輪到的安樹答補上。
“所以,我們班這一次的比賽成員是安樹答、明周淇、蘇函,還有溫喻珩。”
???
溫喻珩不是退出了?江辭呢?安樹答愣住了。
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溫喻珩,對方朝她眨了下眼睛,笑的天真無邪,人畜無害,視線一偏,又對上了江辭無比幽怨的眼神,隻見他冷笑了一下,又無比幽怨的把視線收了回去,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然後從課桌裏拿出一個紙片做的小人,上麵寫著“溫喻珩”三個大字。
然後拿起一隻子彈頭的圓珠筆,狠狠地紮上去……沒一會兒,就紮了個稀巴爛。
安樹答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她有些心虛。也有些愧疚,對江辭,也對自己。
她怎麽就信了溫喻珩的邪呢?
江辭朝溫喻珩冷笑一聲:“狗還是你狗啊溫喻珩!這麽多年的相伴,終究是錯付了……”
溫喻珩轉一圈筆:“我筆直。”
辯論賽打了幾輪,他們班實力太強勁,基本上每次都贏得毫無懸念,一路挺進決賽。
決賽對上的是理科班,重點班對重點班,看頭很足,但又沒啥懸念。
這一期的辯論題目是“家庭養老和社會養老哪個更可靠”,他們抽中的是反方“社會養老更可靠”。
宋彧今是學生會主席,因為她出色並且大氣端莊的外表,所以一直都是年級裏各大晚會的主持人之一。
另一位是江辭。
這次辯論比賽她和江辭是輪流當主席的,決賽剛好輪到她。
筆挺的黑色正裝讓她此刻看起來頗英氣,清亮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會場:“接下來,雙方進入自由辯論環節,各自時長分別為十分鍾,從正方開始。”
裴源打頭陣:“我方認為家庭養老更可靠,因為在中國,家庭養老占比明顯高於社會養老。”
“指出對方邏輯錯誤,占比高不等於可靠,難道中國式過馬路也可以靠人數優勢洗白嗎?”安樹答立刻起立反駁。
“中國式過馬路與本次辯題無關,謝謝。”正方一辯。
“類比而已。”安樹答繼續反駁。
“家庭養老充分考慮老年人的精神情感需求,社會養老做得到?”正方三辯。
“社會養老至少有法律保證,更加安全並且可靠。”溫喻珩加重最後兩個字,“並且我想問對方辯友,按你們的邏輯,把老人送養老機構難道就代表子女不聞不問嗎?”
對方語塞,一陣空白期。
底下文科班的同學爆發出劇烈的掌聲。
裴源站起來:“當然不是,但家庭養老至少保證子女和老人在一起,讓老人覺得自己沒有被拋棄,有精神慰藉。”
溫喻珩慢悠悠地站起來:“那請問對方辯友怎麽解釋中國人數龐大的空巢老人以及社會新聞頻頻爆出的家暴老人的新聞?我方認為,雖然養老機構的工作人員與老人的情感聯係不高,但至少在法律的強製性保護下,可以規範自己的行為,這可以看出社會養老更加可靠。
溫喻珩頓一下,看向對方辨席,“人性無法被賦予絕對信任,但是法律可以。”
對方又語塞了一兩秒。
文科三個班立刻心有靈犀的鼓起掌來。
還是裴源來挽場:“我方當然是信任國家法律的,尤其是國家對家暴的法律規定,所以家庭養老在某種意義上也是被法律保護的。”
安樹答立刻站起來反駁:“但子女的專業畢竟不是養老,而且無論是人生經驗還是年齡階段,他們終究無法完全站在老人的立場和角度上思考,他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照顧老人也隻是分出的精力罷了,這又怎麽和接受過專業化培訓的養老機構的工作人員相提並論呢?”
理科班的其他三個人都是女生,好像還有點靦腆,而安樹答這邊基本都是溫喻珩和安樹答在反駁。
蘇函是莫名覺得自己像個電燈泡,不忍心打擾安樹答和溫喻珩solo全場,而明周淇是根本、完全插不上話。
她本來想得很好,能和溫喻珩挑大梁,可誰知道安樹答平時看著安安靜靜悶不吭聲的樣子,一到辯論場上就那麽盛氣淩人、咄咄逼人呢?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反駁的時候,人家已經一句話說完坐下了,搞得她心態有點崩,整個自由辯論環節她的存在感都極低。
所以場上的情況基本是裴源一對二,他太心累了。本來他們班還有一個卓帆的,但是那家夥上次因為給安樹答遞紙條,被溫喻珩找去談了一下午的人生,後來聽到決賽碰上的是溫喻珩,就突然慫了,找了個借口退出了,所以隻好拉了個女生做替補,一時手忙腳亂的,準備的也沒有特別充分。
溫喻珩不用說,平時嘴皮子就厲害得很,氣人得很,關鍵還是有理有據的把你氣死,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叫安樹答的,他本來最不在意的就是這個安安靜靜,一看性格就特別軟沒什麽攻擊性的小姑娘,誰知道懟他的時候一點都不心軟。
事到如今,裴源不得不感歎一句,本以為對方是個青銅,誰知道是個狼滅,尤其是那雙眼睛,講話的時候鋒芒畢露讓他有一種壓迫感。
也是那一刻,他隱隱有一種錯覺,這個妹子絕不像她表麵上那麽軟,如果要把她形容成一種動物,那最合適的可能是狼,披著羊皮的狼。
最後十班贏得非常輕鬆,基本上是全程碾壓。但最佳辯手產生在輸的一方,沒什麽懸念的是裴源。
領獎的時候裴源撞了一下溫喻珩:“唉珩哥,這就是你半個同桌?”
溫喻珩挑了挑眉:“怎麽樣?是不是特帥?”
裴源歎了口氣:“帥到我心態都崩了。”
溫喻珩“咳”了一聲,笑笑沒說話。
“你們聊什麽呢?”安樹答站到他身邊,有些好奇的問。
經過這次辯論賽還有兩個多星期的相處,安樹答早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怕溫喻珩了,和他也熟了很多。
溫喻珩笑看她,眼尾上挑,狹長的丹鳳眼天生含情:“在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安樹答疑惑了幾秒:“你喜歡奧斯特洛夫斯基啊?”
“佩服他百折不撓的精神,順便……決定實踐一下。”他笑的張揚,燈光下,玉瞳明亮。
安樹答不知道前因後果,似懂非懂地點頭笑了笑,不再說話。
裴源把他們倆的對話一絲不漏收編入耳,然後替溫喻珩臉紅了。
他和溫喻珩初中就認識了,當時他珩哥多狂多傲啊?
幾乎每天都收一桌肚的情書,但愣是沒見他對誰心動過,對誰都是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
他總覺得像他珩哥這樣從小眾星捧月長大的天之驕子 ,天生就該是被追的那一方,永遠不可能放低身段去喜歡一個人,更何況是主動去追求,但溫喻珩就是這麽幹了,並且一點心理包袱都沒有。
好像在溫喻珩的認知裏,遵從本心的選擇就是對自己最高的忠誠。
裴源還在感慨的時候,溫喻珩他們倆已經並肩走遠了。
“一會兒你怎麽回去?”溫喻珩拿著獎狀慢悠悠地跟在安樹答身邊。
安樹答想了一會兒,想起上個星期日喬佳送她來的時候說的話,想來是沒有時間來接她了:“坐公交回去。”
“一起?”
“嗯?”
“我要去補課。”溫喻珩無所謂地笑笑。
安樹答了然:“好。”
很快她發現,溫喻珩好像……還挺熟練的,也沒有特別拘束,很自然,是她狹隘了,幸好沒有那麽笨直接問出來,要不然就暴露了她的想法。她不該認為有錢人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祖宗。
修養與金錢無關。
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溫喻珩挨著她坐下來,然後就拿出手機和藍牙耳機,遞了半隻給她,她笑了笑拒絕了。
溫喻珩也沒說什麽。
“溫喻珩……”她忽然想到了什麽。
溫喻珩挑眉:“嗯哼?”
“你補什麽課啊?”
她真的就是純屬好奇,像溫喻珩這樣樣樣出挑,幾乎沒有什麽短板的尖子生究竟還要補什麽課。上次就想要問的,這次終於問出了口。
“語文。”他說的慢悠悠,相當坦**。
安樹答疑惑:“語文有什麽好補的?”
“你在嘲諷我?”溫喻珩也沒有不開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實話。”她嚴肅又一本正經。
溫喻珩“撲哧”一聲笑了。
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名有些可愛。
雙手環胸:“我謝謝你啊安樹答。”
光線從窗外透進來,透明的車窗是天然的三棱鏡,將陽光一點一點的分解成五彩斑斕的虹。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了個問題:“你幹嗎來文科班?”
溫喻珩輕聲笑了笑:“我怎麽沒看出來你是個話癆呢?”
安樹答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抿了抿嘴,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但溫喻珩還是慢悠悠地解釋了:“想學法嘍。”
“啊?為什麽呀?”
溫喻珩的思緒飄過很遠,看著她晶亮的眸子。
他喉嚨滾了滾,笑了。
“嗯……你要是實在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安樹答後知後覺的發現,她這刨根問底的架勢,著實是有些唐突了。
但溫喻珩回了:“你見過我堂妹吧?”
“上次你打架站你旁邊那個嗎?那個特別特別漂亮的女孩子?”安樹答回憶起來。
無論隔了多久,她還是能非常清楚的記得那個女孩子的相貌,她和溫喻珩長得是有一點像的,都是極出挑的相貌。她實在漂亮的不可思議,極具辨識度的長相,即使隻看一眼也能記一輩子,再加上她與生俱來的高傲,給人濃重的不容侵犯的距離感。
溫喻珩笑了笑:“是,那丫頭確實長得漂亮……”
“和你妹妹有關?”安樹答好奇的問。
溫喻珩抬了抬眼皮:“是,也不是,她算個媒介吧。”
“那丫頭的相貌算是從小就天賦異稟了。”
安樹答安靜地看著他。
“行俠仗義?”安樹答笑起來,眉眼彎彎。
溫喻珩看了看她,偏過頭去:“嗯,她是那麽理解的,其實可蠢了,最後老是招來一幫對方的救兵,她打不過他們,就把我拉來給她護駕,那是小學的時候,我總不能看著她被欺負吧?”
“那個時候什麽都不懂,有人找她麻煩,就直接放學後約架,到了初中她就收斂很多,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的照片後來傳了出去,放學的時候總有幾個外校的或是一些混混模樣的人過來找她,對她動手動腳的,我看到了就直接一拳頭揮過去,有一次沒控製好力度,把人打進了醫院,他們家長不知道從哪聽說的我家很有錢,就想把事鬧大拿錢。進了警局,那個時候我初三了,馬上中考了,總不能真的把事情鬧大然後退學吧?”
“但又叛逆不想告訴爸媽,就搬出偶然之間看到的幾條法律條文想要嚇嚇他們,可能是看我有理有據吧,還真把他們唬住了,我說我有充分的物證和人證,你們兒子對我妹妹進行了一定時間的校園性騷擾以及校園暴力,而且根據國家近幾年對青少年犯法修正的法案,犯罪年齡下調了幾歲,而他們年紀到了,隻要我死咬著不放,他們肯定會去坐牢,我打架最多賠點精神損失費,可你們兒子得坐牢留案底。”
“誰知道他們是真沒文化呢?一聽到性騷擾和校園暴力這種程度的名詞,立馬就慌了,說他們要點賠償就行,想要和解。但我突然就不想這麽算了,想著一定要讓他們付出點代價,把這件事徹底的一了百了,所以我說我一定要把他們告到法庭,一定會請最好的律師,更何況他們不是知道我家家底有多厚嗎?所以我家會花最多的錢,盡量讓他們無期徒刑,可能是我把情況說得很嚴重再加上我說得比較有底氣。”
溫喻珩懶洋洋地笑了笑:“當時不了解法律,就在那裏瞎謅,誰知道還真把他們唬住了,磨了一個小時,他們差點給我跪下。”
“然後呢?”安樹答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他勾了勾嘴角,“然後就是我爸媽帶著律師,趕到警察局打算給我撐腰的時候,那幾家人看到真的有律師,臉都嚇白了,拉著他們的手不停的賠罪、道歉,最後他們當場湊了一萬塊錢賠給我們,搞得我爸媽都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溫喻珩好酷啊,從小就那麽厲害又有主見。
“可能也是那件事之後吧,我發現法律比拳頭更有威懾力,平平靜靜就能解決許多的事情,所以我就對法學產生了興趣,想著當個律師,最好是能成立一家律師事務所。”
但溫喻珩不一樣,他從不靦腆,從不羞澀,永遠都是大大方方,充滿底氣,一身的傲骨,好像對於他來說,這從來不是什麽天馬行空的想象,而是一個他必須完成的目標。這樣的人,好像天生就與自卑背道而馳,帶著萬丈光芒。
安樹答忽然就有些羨慕了,和她這樣的人,是完全相反的,她是個清高也自卑的人。
午後的陽光靜謐,秋日的天空藍湛湛的,萬裏無雲。
“你一定會實現的。”她呢喃了一句,看向窗外。
不是鼓勵,是她的第六感。
周末。
爸媽又吵架了。
她待在房間裏,安靜的寫作業。
“我說了我隻是去健身!你思想能不能不要那麽齷齪!”喬佳怒吼一聲。
“健身?健身需要待在一個黑屋子裏嗎?那個男的還對你動手動腳!”安廉江一邊怒不可解,一邊陰陽怪氣的說。
“那裏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一堆人!十來個!你沒眼睛看不到的嗎?瑜伽你懂不懂?教練隻是在糾正動作!你不懂就不要亂發表言論行不行!”
安樹答皺了皺眉,走過去把門狠狠地甩上了。
“砰”的一聲巨響,外麵沒了聲音。
隔了一會兒,大門被甩上。
她爸怒吼了一聲:“你去哪?!”
她媽沒回。
外麵靜悄悄的一片。安樹答平靜的寫完了最後一道數學題,收拾好書包,往背上一甩,打開了臥室的門。就看到她爸癱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根又一根的抽著煙。
“把煙熄了。”她平靜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她爸沒說什麽,隻是把最後一截煙抽完,但沒再抽下一根。她平靜的掃了她爸一眼,沒有絲毫波瀾,然後走到鞋架上,拿起一雙白色的運動鞋,一邊係鞋帶一邊說:“你又跟蹤我媽了?”
她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嗓子有些沙啞:“小孩子別管那麽多。”
她聽到他爸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後,聲音很疲倦:“今天我送你。”
她係好了鞋帶,站了起來,背對著她爸:“不用了,你又沒有車。”
“……你是嫌爸沒用嗎?還是嫌你爸沒有那個娘們有出息?”
她冷笑了一下,轉回頭來看著他,眼睛平靜極了:“你懂什麽呢?”
她看到她爸的表情瑟縮了一下,她知道他並沒有聽懂她的意思,也知道他爸被她眼睛裏濃濃的不屑傷到,無關叛逆,但這是她要的結果。
她忽然笑了笑,極冷:“更何況,我也不是去學校。”
“那你去幹什麽?”她爸皺起了眉。
“找男人。”她的語氣極冷,深入骨髓的冷。
“開個玩笑。”
她轉身,開了門拖著行李箱就走了。
“砰!”
門被狠狠地砸上。
出了門的安樹答立刻就收斂了笑容,冷靜的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靜靜地等著電梯上行,眼底彌漫起大片大片的寒冷和陳年堅冰。
安廉江看著那扇被甩上的門,眼睛閉了閉,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回沙發上,又吸起了煙。
安樹答在宿舍睡了會兒午覺,看著時間差不多,才又背上書包去了教室。班裏沒幾個人,溫喻珩已經在了,他在補覺。安樹答抿了抿嘴,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然後又放慢動作坐下,生怕打擾他睡覺。這個周末布置的作業挺多,溫喻珩又要補課,應該沒什麽時間寫作業吧?看這困倦的樣子估計是熬夜了。
她沒說什麽,拿出數學錯題本來看,又拿了一張草稿紙輔助演算。
馬上就月考了,好不容易起來的成績,不能再下去了,她不能讓喬佳失望,但不知為什麽,她就是寫不下去,思緒萬千,腦海裏全是剛剛她爸媽吵架的畫麵。他們最近吵架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不是一件小事。不知怎麽,她想到了那具女屍。平靜地躺在**,一動不動的,閉著眼睛,連絕望都看不見。
“啪嗒!”
一滴眼淚毫無知覺地拍打在紙張上,然後慢慢地洇濕了一圈紙張。
她回過神來,這才察覺到不知什麽時候,淚水迷了眼,她苦笑了一下。抬手輕輕把眼角的淚水擦掉,撩了撩頭發,讓它們遮住臉。,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又憋了回去。
猶記得很小的時候,她挺調皮的,總喜歡把買回來的玩具拆了然後再拚回去,但有一次,有件玩具怎麽拚都拚不回去的時候,她心裏特別害怕,然後哭了好久,可喬佳看到後,卻發了火:“女孩子哭什麽哭!矯不矯情!”
那一次的印象特別特別深刻,所以從那以後,在喬佳麵前,能憋就憋。因為她實在不喜歡“矯情”兩個字,太過矯揉造作。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和喬佳分開的時間越長,她那些陳年的委屈倒像沒了後顧之憂,一湧而上。
於是,眼淚憋不住的時期,越來越多……
“安樹答……”少年的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惺忪的睡意,以及小心翼翼。
她愣住,卻不敢去看他,因為她能猜到她此刻的眼睛一定很紅,太過狼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從前每次都能立刻控製好的情緒,此刻卻很不聽話。
自我洗腦不管用,她隻覺得滿腹的委屈都要溢出,並且越來越委屈,眼淚憋不住地往外流。
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她此刻又委屈又覺得丟人,所以隻是雙手撐著腦袋,低著頭搖搖腦袋。
溫喻珩站起來,一把拉著她進了小教室,然後把門關上了。
他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不知怎麽想到了溫優度之前從路上撿回家的一隻流浪貓,可憐兮兮的,又害怕又無能為力,躲在小角落裏瑟瑟發抖,他的整顆心髒都絞在一起。
安樹答沒有掙脫,任由他拉著進了小教室,然後淚水更加肆虐了起來。
他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塊藍白色的手帕,遞過去。
語氣很耐心:“不想說的話,我就不問了,想哭就哭。”
她淚眼婆娑地抬頭看他,隻見他朝她笑了笑:“我陪你。”
“又或者……”他笑著挑了挑眉,“你可以抱著我哭。”
安樹答自然是拒絕的,她隻是轉身趴著窗,慢慢地調整。
她今天的情緒一直都不是很好,溫喻珩和江辭他們打打鬧鬧的,蘇函不知道在看什麽書,突然就文藝青年了起來。
轉過身來,開始走文青:“想要極致的浪漫,卻淹死在世俗的潮水裏。”
溫喻珩懶洋洋地笑了笑,抬了抬眼皮,嗆他:“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追逐的快樂。”
蘇函:“……”
安樹答抿嘴笑了笑,不知怎麽,心情好了很多。
期中考試來得很快,也結束得很快,考試結束了,班裏開始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
溫喻珩坐在位置上,拿著一本曆史書無聊的翻著,視線卻完全沒有在上麵,而是好整以暇的,看著江辭翻著白眼不情不願地給他搬書。
這兩人因為實在太無聊,又剛好分到了一個考場,所以考數學之前就比誰先做完數學卷子,慢的人要幫對方搬書。但溫喻珩的速度真的不是常人能比的,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就用了一半。江辭輸得心服口服,搬書搬得不情不願。
後來安樹答知道了就問他:“你平時考試也這麽快嗎?”
溫喻珩笑笑說:“當然不是,平時一般用兩個小時。”
“太快了容易閑得慌。”
安樹答抿了抿嘴,不敢再說話,感情別的學霸控分,您老控時。
溫喻珩偏了偏頭,沒找著人,抬腳輕踹了一下前麵蘇函的椅子:“噯,蘇寶寶……”
“不是珩哥,您老能別喊這綽號了嗎?”
溫喻珩挑眉,沒理他:“看見安樹答了嗎?”
蘇函翻了個白眼,“她在小教室。”
安樹答的書本放在櫃子頂上,她當時放書的時候是踩著凳子的,但是現在小教室被書本圍得水泄不通,她也不好拿凳子,但是今晚的課後作業又在那裏,她踮著腳去夠,卻總是差那麽點意思。
一個踉蹌,沒站穩,摔下來被人扶了一把,熟悉的鬆柏香。
少年的眼尾上挑,極度的漫不經心,但狹長的丹鳳眼天生含情,總是不經意的透出無限的倦懶,下顎線的弧度柔和,他的皮膚特別好,比很多女孩子的都好,細膩的幾乎看不出毛孔。
白熾燈的燈光給少年罩上一層層光暈,好像發著光一般,安樹答不禁看得呆了呆,耳根莫名的開始發燒。
看著她呆呆的模樣,溫喻珩不自覺的勾了勾嘴角:“安樹答……”
“嗯?”連聲音都軟軟糯糯的,仿佛在心尖上撓了撓。
“臉別亂紅。”笑意更深。
果然,又是這句話,每次都是這句話,但是偏偏每次都能讓她的臉更燙。安樹答啊安樹答,你能不能有點骨氣!
“想什麽呢?”
“啊……我沒有……”
溫喻珩輕輕笑了笑:“哪堆是你的?”
安樹答乖巧的指了指:“這個。”
個子高就是好,都不用踮腳就能輕而易舉的夠到高處的東西。
她從他手裏接過東西,然後飛也是的逃了,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嘖嘖嘖”一旁吃著小餛飩的江辭,露出一臉的嫌棄。
因為來不及吃晚飯隻能托人給他從食堂打包帶回來,本來在小教室吃晚飯已經夠可憐見的了,還要給溫喻珩做苦力,現在吃個飯又得看著溫喻珩不做人。
江辭心裏苦,但是他會“嘖嘖嘖”。
“我們乖巧的前班長啊,你怎麽就這麽好意思呢?”江辭扶了扶斯文的圓框眼鏡。
溫喻珩“嗤”了一聲:“關你屁事。”
明周淇剛好進來。
她臉紅了紅,略帶嬌羞地看向溫喻珩:“那個……溫喻珩,你可以幫我拿一下書嗎?太重了我拿不動……”
溫喻珩看向她,雙手懶洋洋地插進褲兜裏:“收費。”
然後邁步子離開。
江辭:“……”
明周淇臉上立刻浮上些尷尬的神色。
江辭靜靜的喝了口湯。
她又把目光投向還在慢悠悠喝著湯的江辭身上,笑起來:“江辭,可以幫我拿一下書嗎?”
江辭咽了咽嘴裏的湯,然後慢條斯理地扶了扶那斯文又文青的圓框眼鏡:“我嬌弱。”
明周淇:“……”
然後把餐盒扔進了垃圾桶裏,踩著穩健的老幹部風步伐出了小教室。
溫喻珩無聊的按著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安樹答聊天。
“你們組這次選哪個位置?”他懶洋洋的,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應該不會換吧,畢竟這個位置的視野是最好的。”安樹答想了想,回道。
溫喻珩勾了勾唇角。
“誒,阿珩,我們這次考完換個位置吧?”吃完飯的江辭回到位置上。
溫喻珩挑眉看他,慢悠悠地發問:“嗯?你說什麽?”
“我說換個……”
溫喻珩朝他挑了挑眉:“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說一遍。”
江辭懂了。
原來剛剛那個不是疑問句,是警告句啊。
“為什麽要換啊?我覺得這個位置挺好的呀,視野那麽好。”蘇函轉過頭來疑惑的發問。
溫喻珩哼了一聲:“看到沒江辭?你被孤立了。”
江辭:“……”
江辭:我錯了我不該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