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乖孩子
淺岸一中。
為響應國家素質教育的政策,淺岸一中有一個傳統。
每個年級都有的活動課,屬於一整個年級的體育課,滿校園自由活動,主要場地還是操場,愛幹嘛幹嘛。
難得是學校從校長到大部分老師都提倡學習效率,所以很多班主任在新生入學的時候會反複強調——
“真正的會學習不是你一百個單詞付出了多少時間,而是你一分鍾之內有沒有辦法記住一百個單詞。”
又諸如“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與其晚上累死累活打手電,不如燈亮即起”等等口號。
所以淺岸一中的學習生活雖然很苦,但課餘生活也比較豐富。
高一的活動課被安排在了周五的最後一節課。
女生們大多挽著胳膊,滿操場的八卦溜達閑聊,而男孩子們則是各種球類運動,但這一屆高一的大部分女孩子,卻是異常默契地穿梭在各個籃球場地,室內的室外的。
原因很簡單。
找人。
找溫喻珩。
一個還沒入學報到,名聲就傳遍了學校的人。
一般這樣的人,隻有四種:
長得特別行的帥哥。
成績特別行的學霸。
打架特別行的校霸。
要不就是某某知名人士的、來體驗生活的孩子。
但溫喻珩偏偏四占前三。夠招搖,也夠煩。因為這樣的風雲人物在女孩子中太受歡迎。
導致……
“走了,江辭。”溫喻珩把球丟給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要臉嗎?”被叫江辭的少年抱著他丟過來的球,聳肩扯皮。
溫喻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懶意漸生,硬挺的眉毛憑生添了幾絲慵懶:“表現機會讓給你還不好?我困了,找地方睡覺。”
江辭笑罵了句:“你妹……”
溫喻珩順手勾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抖了抖,甩肩膀上,穿過人流離開了籃球場。溫喻珩一走,圍觀的人群也四下散了,原本熱血沸騰的少年們紛紛歎了口氣,像是為失去這一波蹭熱表現而失望。
女孩子們會打著看球賽的借口去看溫喻珩,但不會借著看溫喻珩的心理而去跟著他。青春期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都驕傲而口是心非。
他隻說了一半的假話,找個地方睡覺是真話。昨晚給他那個小沒良心的堂妹講題,愣是講到淩晨一點,導致他現在實在困得不行,一會兒還有晚自習,以他的惰性和對今天課上內容的預測,作業一定很簡單,所以那時眼皮鐵定得打架。
所以想就近找個地方睡會兒。
這個時候,體育館一樓打球的比較多,二樓大都是嘮嗑的女生,所以他徑直上了三樓。
手插在校褲口袋裏,白襯衫袖口挽得相當隨性,藍白的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隨著步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顛著。他的身材很好,偏瘦,皮膚略白,但不會顯得病態,如墨的發絲質感囂張得很。 狹長的丹鳳眼似乎天生含情,張揚又總是給人一種慵懶且肆無忌憚的感覺。
懶洋洋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著似的。
校褲被他改過,像是直筒九分褲,顯得他的腿又長又直。散漫的步子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打算找個安靜涼快的角落休息,卻被一個低低的抽噎聲吸引了注意。
他皺眉,偏了偏頭,目光所及剛好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略髒且舊。劍眉細挑,唇未動,眸子卻漫上些笑意,又或許他並沒有笑,隻是那好看的丹鳳眼天生如此。他不應該管閑事的,萬一又惹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煩。但此刻更煩,因為他得睡覺,而且那角落,地理位置優越。
“嘖”一聲,懶洋洋,他眼尾細挑,漫不經心地邁開步子。
搶地盤去!
走近了一點,一點一點映入眼簾的首先是藍白校服,學生時代無聊的“情侶裝”。少女環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進臂彎間,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靠近她。
齊耳短發,顯得很乖,又有點弱不禁風,甚至有些許的可憐。她似乎特別難過,嬌小玲瓏的身體抽噎得一顫一顫的,手裏緊緊攥著一張試卷,試卷剛好露出姓名那一欄。
安樹答。
溫喻珩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哭,發覺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試卷,乖乖女,剛結束的月考……考砸了。
他得出結論。
眉頭微皺,他最討厭乖乖女還有乖乖男,不是老師和家長的追隨者,就是毫無自身思想和思考能力的機器人,沒勁得很。明顯,眼前這個哭得昏天黑地旁若無人的家夥,剛好屬於他討厭的那個群體。
“噯,你……”
對方愣了愣,緩緩地抬頭。
映入眼的是個巴掌臉。
眼神更乖,明顯地慌了。
而且形象狼狽,小巧的鼻子此刻紅彤彤的,大大圓圓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樣又亮又紅,下眼眶還含著幾顆晶晶亮的珠子,腮邊是淡淡的粉。發絲牽扯著淚水粘在臉上,顯得她此刻可憐至極。
溫喻珩劍眉微挑,依舊是雙手插兜懶洋洋地站著,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她。一副誰都瞧不上的範兒。
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麽對視著。
但對方明顯是認識他,好像還很怕他,因為溫喻珩明顯感覺到,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漫上一層忐忑……
他有這麽可怕?
可能是因為蹲久了,所以雙腿有些發麻,以至於站起來的時候,她沒站穩踉蹌了一下,溫喻珩下意識伸手去扶她。但安樹答“謔”一下躲開了,甚至是一副心有餘悸、膽戰心驚的模樣。
溫喻珩怔了一下,也不尷尬,輕笑了下,慢悠悠地收回手,丹鳳眼懶洋洋地打量她:“你……”
誰知安樹答往後退了幾步,直到退無可退,也要貼著牆壁往一旁移動,臉色越來越白,似乎被嚇的不輕。
“你沒事吧?”他站在原地不動。
安樹答輕輕地環視了一圈,四下無人,心底湧起一陣恐慌,她變得更加緊張甚至有些發抖,然後看著他,表情越發的慌亂起來。一邊抽噎一邊緊緊地貼著牆,求生的本能讓她沒有停下移動,似乎眼前的人是什麽窮凶極惡的壞蛋,就跟警匪片裏遇到變態殺人狂的可憐姑娘。
溫喻珩的校霸名聲全校聞名,而安樹答初中時的某些經曆,讓她對這類人心有餘悸,以至於慣性思維讓她下意識想撒腿跑。
她對校霸這兩個字的害怕,或者說反感,是下意識的。
見他沒靠近也沒什麽多餘的舉動,等終於碰到牆壁的折角了,才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一個折身就朝樓梯口狂奔而去,手裏還緊緊抓著那張卷子。
把人嚇走的溫喻珩:“……”
他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在淺岸一中好像有不少初中同學來著,所以這是他在初中的那些打架鬥毆的謠言,一起帶到高中了?
嗯……看來謠言波及度還挺廣,看把人嚇的,嘴角彎了彎,長歎一口氣,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溫喻珩無奈地笑一聲。
安樹答因為害怕,使出了渾身解數跑到樓梯間,才敢回頭看一眼,見某“不良少年”並沒有跟上來,這才喘著氣坐到階梯上,又重新拿起自己的試卷看。
不過被這麽一打斷,她也沒有了先前的那麽傷心的情緒,中考摔了個大跟頭的她,算是實實在在的體會了一把從雲端摔下來的感覺,雖然還是考上了淺岸一中,卻連重點班都沒進。
她的心理素質實在是不行,所以上高中一個月了,成績也不上不下,進普通班的時候是第一名,入學考是最後一名。
導致第一周周末回家的時候,她媽喬佳在餐館和她吃飯時,忍了半天還是沒壓住脾氣,直接發了火:“下次要是再考不好,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你能不能吃快一點!吃完回去看書!”
安樹答即使低著頭,也依然能用餘光感受到周圍紛紛投來的疑惑的目光。
也許是從沒遇到過安樹答成績這麽差的情況,她媽根本就吃不下飯,恨鐵不成鋼的說了一句:“吃完自己回來!”
然後結了賬帶著一肚子火離開了。
想到她媽發火時可怕的表情,她心裏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氣,心有餘悸。可她又隱隱地發現,真正戳中她心髒的不是那莫名其妙的火氣,而是喬佳眼裏的恨鐵不成鋼,以及,失望。
可是這次月考,她還是考的差強人意。她真的有在認真學習,每天唯一的時間,哪怕是課間,都是背書、 做題,記各種公式。
但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每次看課文、聽課時,腦海裏總會浮現媽媽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和“我再也不管你了!”等她回過神時,老師已經在講下一題,她明明知道這樣的學習模式絕對無法取得好成績,卻管不住自己的腦子。
不知是不是青春期到了,還是因為自己開始住宿從而遠離喬佳遠離那個家,一時之間的不適應加手足無措讓她急需開辟一種新的生活模式。在身邊每一個人熟悉她之前,盡快的裹上一層偽裝殼,以避免自己與身邊人出現關於心理的正麵交流,從而達到保持距離的目的。
又或許是高中的教學內容讓她學會更加客觀地看待周圍的一切,總之,有一個真相好像在漸漸地浮出水麵。
她在那個餐廳忽然意識到,從小到大,她其實從來不在乎成績,她在意的隻有喬佳的眼神有沒有失望。如若不然,她會和其他女孩子一樣,在眾人麵前被罵時,因為那碎一地的自尊而委屈而羞愧。
可她沒有,她一點點的感覺也沒有,她唯一在乎的是——媽媽果然不滿意。
她還是那個疏離的安樹答,隻是分外重視喬佳的眼神,隻重視喬佳的眼神。
因為母親這個位置,在她那裏,有著超過周圍一切的人和事的地位。
所以成績夠不到媽媽標準時,她第一次焦慮,第一次心慌,第一次害怕,也第一次有理由的哭。
班主任很理解她,也總會找她開解心結並且鼓勵她,告訴她,到了高中應該更注重學習效率雲雲的話。
和老師交流也隻是客氣地笑笑,禮貌地附和一句“我會的,謝謝老師。”
但她不知道怎麽了,依舊適應不了這樣的生活,甚至連朋友都不怎麽交,也懶得去交。
她以為她和班裏的同學並不怎麽相處,甚至話都說不上幾句,理所當然不會有人多關注她。
甚至可能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那天,她在女廁所門口聽到有人在議論她……
“你以為你是安樹答那種假努力的書呆子嗎?李雲芮怎麽可能給你準假?你得會裝,懂嗎?”是班花齊浣和她的小姐妹張意昕。
李雲芮是他們班的班主任。
廁所裏是一陣陣笑聲,她們出來的時候碰到了安樹答,不約而同的怔了怔,然後又若無其事的走了。
那是安樹答第一次認識到,原來有的時候,你什麽都不做,也會惹到某些人。她很難適應一個新環境,甚至很多時候害怕與人打交道,那個時候社恐這個詞還沒有流行開,所以安樹答以為這是隻有她有的缺陷。
“班長……” 是江辭。
安樹答把目光從一道晦澀難懂的數學題上移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啊……怎麽了嗎?” 她甚至不知道怎麽和男孩子對話。
江辭把一摞獎狀交給她,另一隻手裏拿著籃球,安樹答這才想起,下一節是體育課:“班主任讓我給你的,說讓我和你把這些獎狀得主的名字寫在這些賀卡上,下下節班會課用……咳咳,那個,班長大人……”
江辭搓著手笑起來。
安樹答隱約預感到了什麽。
“好不容易有一節體育課,我都和阿珩約好了,你看要不把我的一起做了,晚飯我請……行不?”
安樹答想著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答應了,“可以……那麻煩你幫我體育課請個假……”
“謝謝班長!”
江辭飛似的抱著籃球衝出班級,一溜煙跑沒了。
安樹答無奈的歎了口氣。
“答答!幹什麽呢?別學了別學了,再學都傻了。”桑嘉跑過來找她,“體育課都不積極是想怎麽樣嘛!”一如既往的玩笑語氣。
桑嘉是她高一的舍友,也是她初中同學。她們初中就認識,但關係一直不鹹不淡,以至於又上了同一所高中,才慢慢地走近了。算說得上話的……朋友?
安樹答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班主任任務”,無奈地笑了笑。
桑嘉扶額。
很快,教室裏就隻剩安樹答一個人,她開始做班主任任務。可能是李雲芮為了節省時間,就把這一個月來所有比賽的得獎情況都聚到今天來公布,所以工作量屬實有點大,怪不得她把任務分給了班長和副班長一起做。
不知過了多久……
“安樹答?”一聲清亮的聲音打破了教室無比安靜的氛圍,“你怎麽沒去上體育課?”
安樹答愣了愣,抬起頭,發現是張意昕,她有些躊躇:“有點事情要做。”
張意昕手裏拿著一袋辣條,緩緩地走到她身邊,了然道:“哦,班會課的內容嗎?”
安樹答點了點頭:“應該是。”
“吃嗎?”張意昕把辣條拿到她跟前。
“不了,謝謝。”安樹答搖了搖頭。
張意昕坐到她前麵的椅子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我可以看嗎?”
安樹答點了點頭,把一堆寫好的獎狀遞給她。
張意昕隨意地翻了翻:“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回來了?”
安樹答沒有刺探他人隱私的習慣,所以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但想到自己好歹是個班長,有義務關心同學,於是問道:“為什麽呀?”
“和齊浣吵架了。”
安樹答一愣,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但張意昕似乎並沒有要她問的意思,自顧自的往下講:“上次在廁所說你壞話來著,那個,不好意思啦,其實班裏其他人對你沒什麽意見的,隻是你太受李雲芮照顧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嫉妒,更何況,比起江辭、明周淇他們,你的成績確實有點……”張意昕沒再說下去,吃了根辣條掩飾尷尬。
安樹答抿了抿嘴,苦笑了一下:“沒事,我知道。”
“所以大家對你這個班長吧……多少有點不服氣……”張意昕看了看她的臉色,見她沒什麽難堪,才又繼續說下去,“但是齊浣她吧,對你有敵意其實還挺搞笑的,因為她不是在追一班那個溫喻珩嘛?溫喻珩,你知道吧?”張意昕吃完了辣條,拿起獎狀翻了起來。
安樹答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回想起在體育館三樓那嚇人的一幕。好在溫喻珩不認識她。
“她喜歡溫喻珩,喜歡的還挺認真的那種,所以就把她身邊所有長得漂亮,還沒有對象的女生都當做假想敵。”張意昕說到這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安樹答一愣,心裏不禁有些好笑又有點無奈和委屈。
“誰叫你長得那麽漂亮呢?誒我說真的,要不是你在班裏不得民心,我們班班花哪輪得到她呀,這事兒她還挺耿耿於懷的,不過你也不用太介意,對於她來說,你還算不上威脅,她的頭號情敵可是明周淇。”青春期的女孩子一聊起八卦,就有無限的熱情。
安樹答點了點頭,對這些八卦並不十分熱衷,她對帥哥也並不狂熱,也許是因為從小就對著家裏那位嘴特別毒的帥哥,所以有了免疫。
“哦,你知不知道我們和一班體育課是一起的?她非要拉著我去看溫喻珩打籃球,但是我想溜去辦公室看這次月考的排名就不想陪她,因為這她就說我不夠意思,也太無語了吧……”
安樹答並不想當她解悶的樹洞,隻好打斷道:“那個……”
“啊?什麽?”
“……有監控。”安樹答寫完最後一個字。
張意昕:“……”
他們學校一直都是做高考考點的,所以每個教室基本上都裝有監控,平時也是全程開放,並且教室的監控都是直接連接本班班主任手機的,可以隨時看回放,所以你並不知道你在幹壞事的時候,班主任是不是正看著你。
張意昕有些尷尬,然後立刻又重新找了個話題,“……你作文是年級最高分誒,你知不知道?”
安樹答有些意外,因為剛剛月考完,隻出來了數學和物理成績,她考的特別不好,所以活動課才忍不住去角落裏哭,結果碰到了溫喻珩。忽然想起來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丟人。有的時候,她的情緒總是來的後知後覺。
“你怎麽知道?”安樹答有些好奇。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去語文辦公室溜了一圈唄,張周給我看了。”她的語氣頗有些得意洋洋。
張周是語文老師,這個年紀的學生似乎總是喜歡在同學麵前直呼老師的名字。安樹答見慣不怪,平淡的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這樣語文成績應該不錯,總分可以往上拉一點,到時候也可以和她媽交差。
她幾日來的壞心情和焦慮終於好轉了些。
“這麽平淡嗎?我作文要是比重點班的還高,我媽能炫耀一年。”張意昕有些不可思議。
“就你那狗屎作文可算了吧。”齊浣從操場回來,打趣張意昕。
張意昕白了她一眼:“我又不選文,作文寫那麽好幹什麽?你怎麽回來了?不看溫喻珩打籃球?”
齊浣破天荒沒說什麽,隻是坐回椅子上,拿出課後作業,悶頭寫了起來。張意昕愣了愣,走過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幹嗎啊大美女,你不會吧?不就吵一架嘛?這就生我氣了?”
“不是。”
安樹答回過頭看了看她們,思考了一下,從課桌裏拿出一包糖,走過去。
“你不會是失戀了吧?”張意昕開玩笑道。
沉默。
“那題答案是集合根號3,不是根號3,你怎麽第一題就做錯?到時候老王肯定要批評你。”張意昕撇了撇嘴。
“溫喻珩拒絕我了。”齊浣忽然悶悶的說。
張意昕一愣:“他有喜歡的人了?他們班的?”
“……你別告訴我是明周淇!”說完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齊浣把筆一甩,胸口有些悶。
張意昕一時有些無措。
“吃點糖嗎?”安樹答走過去。
齊浣愣了一下,有些驚訝:“給我?謝、謝謝……”
“沒事……”安樹答想了想,又說:“如果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的話,還是去小教室吧。”
小教室是每個教室自帶的一個類似雜物間一樣的地方,裏麵有每個同學的櫃子,可以放一些課桌裏放不下的生活用品和多餘的書,以及垃圾桶、掃把等清潔用品,同時配備有洗手池。
最重要的是,裏麵沒有監控。
平時早上來不及吃飯的時候,從食堂裏買了早飯可以早自習結束後去那裏解決。
齊浣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起身拉著張意昕去了小教室。安樹答呼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那些材料,等她整理好的時候,下課鈴也響了。
班會課上,班主任簡單的做了一個開場白。
“上個月,兩個年級裏的小活動,一個是征文比賽,一個是詩歌會,我們很棒啊,拿了很多獎。”班主任道。
然後開始分發手中的獎狀、賀卡,以及她自己出資買的一些獎品。
“征文比賽三等獎,齊浣,沈央,桑嘉,來,每人一本本子,自己挑吧。”
大家鼓起掌來。
“征文比賽二等獎……江辭,把筆放下,你趕著投胎是怎麽著?這麽早寫完作業,晚自習是想幹嗎?”李雲芮朝他挑了挑眉,表情嚴肅,語氣帶著玩笑。
“當然是做課外作業啦老師。”江辭訕訕地笑了笑,然後趁她不注意又寫了道公式。
“江辭,還能坦誠點嗎?合上。”
“好嘞。”江辭誇張的合上了本子。
他們班主任是今年第一次帶班,安樹答記得剛來報道時,看到這個長得特別漂亮還畫著淡妝的班主任時,心裏小小的驚豔了一下。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的班主任兼生物老師是個妥妥的行動派,效率高、行事穩,課也講得簡單易懂。
她很喜歡這個班主任。
“二等獎,明周淇。”
“哇!!!”所有人鼓起更大的掌聲,畢竟就這麽一個。
“咳咳,安靜。”班主任笑了笑,“才一個二等獎,激動成這樣。”
“征文一等獎,安樹答。詩歌一等獎,安樹答。”李雲芮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驕傲。
班裏安靜了一下,瞬間爆發出更大的掌聲。
高中的時候就是這樣,無關人緣、無關喜惡,成績和實力是獲得所有人認可的唯一條件。但被比較的人總會有不痛快,尤其是在被明顯對比時,安樹答下意識的去看了明周淇的反應,果然,她的臉色並不好。
安樹答睫毛顫了顫,起身,淡笑著去迎接她的成就,她沒必要為不熟的人情緒買單。她本來,生性情薄自私,沒有也無法接受太過濃烈的感情。
是典型的疏離型人格。
就像曇花隻瞬現於某個不起眼的夜裏,所有的情感隻在那一瞬間綻放,黑夜是唯一的共舞者。
一等獎的獎品是兩本小說——《百年孤獨》和《局外人》。
似乎也是這兩本書,奠定了她今後許多年的人生基調。
後來的安樹答如是想。
高一下學期期末就是文理分科。
安樹答沒有多少糾結,按自己的喜好選了文,雖然她媽勸了她很久,告訴她文科不好就業,讓她選理,但她第一次沒聽,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喬佳想著她文科確實出眾一點,又或許這樣的大方向並不影響她對安樹答的規劃,也就沒說什麽,隨她去了,一邊責怪她一邊說畢竟就她現在的成績,華京大學是想都不用想了,肯定沒戲。
然後一陣惋惜:“家裏一出就是兩個文科生。”另一個是她哥,安疏景,華京大學保送。
出乎全年級意料的卻是,溫喻珩一個妥妥的理科學霸卻選了文。
全年級,不、全校都瘋了。
據說他們班班主任,看到他填的誌願後也是如遭雷擊,還特地把他喊到辦公室裏仔細確認,問他是不是填錯了。生怕幾年難遇的好苗子,頭腦發昏做出什麽難以挽回的事情。
班主任勸,年級主任問,校長找。一張全優的成績單就能小範圍的壓倒一片人的存在感,再加上一張萬人迷的臉蛋,就能做到全校矚目。
所以連安樹答這個幾乎不參與八卦的人,對這件事都略有耳聞。
加上她和江辭一個班。江辭和溫喻珩又是竹馬之交,關係鐵得不行,所以課間總有些他少不更事時,學霸加校霸雙人設的傳聞,在江辭若無其事的平淡口吻下,通過空氣傳播進她的耳朵裏。
但溫喻珩不知道說了什麽,說服了所有人,所有的老師最後都收起了勸人“浪子回頭”的三寸之舌,一夜之間偃旗息鼓,讓他如願去了文科重點班。
一個年級13個班,除開一個藝術13班,文科就隻有三個班,其中隻有一個重點班,剩下的全是理科班。
安樹答的期末考試不錯,以至於剛踩上重點班的線。
就這樣,或許是命運之神的安排,又或許他們本該如此,那一年的夏天,他們在高二10班相遇。
薰風沐浴陽光,盛放在夏季的每一個角落,從此,校園裏常青的香樟樹都有了另一種色彩。
天生波瀾不驚的人和天生波濤洶湧的人,似乎永遠沒有擦槍走火的可能。
她抱著厚重的書本,紮起微長的頭發,背著米白色的雙肩包,低著頭從教室穿過,乖巧、安靜,眼裏卻全是淡漠,像天生罩著個隔離圈,她的外形最迷惑人,但她心裏透徹得很,她清高又自卑,疏離型人格。
像她剛進高中時那樣,害怕社交,害怕適應不了新事物和新環境,因為陌生與未知是讓人最害怕的東西,剛開始總是讓她局促不安。
溫喻珩和江辭勾肩搭背,像每一個少年的樣子,眼裏身上都是光。幸福家庭出來的孩子,似乎都是這樣的。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自信,頭頂上無形的光環,到哪裏都是耀眼非常的存在,更何況還是男生極其稀缺的文科班,這種光芒更是被無限放大。
安樹答是進班報到那天才知道的,溫喻珩和她一個班,在此之前,她以為那傳遍全校的隻是謠言。可當她真的見到教室後排坐著的那個少年時,才恍恍惚惚的發現,她真的和校霸一個班了。
少年一身懶散,黑色的發絲在額前被風輕輕吹起,偏白的膚色讓他在陽光下染上更閃的金光,極優越出挑的側臉,唇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一身懶勁,仿佛沒什麽能勾起這尊大佛的興趣,懶洋洋地靠著椅背,轉筆。
江辭喊他,他懶洋洋地過去一個眼神,仿佛在說“有屁放,沒屁滾”。
黑色的T恤短袖,黑色條紋的直筒褲,漫不經心到了極致,有大膽的女生上去加好友。他懶懶的的回:“班級群,記得給備注。”
許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含情的丹鳳眼無意識的一偏,就抓住了她打量的目光,然後,嘴角的笑意更深。歪頭,配著那嘴角似有若無的笑,像是在說“你看,被我抓住了吧”。
安樹答一愣,淡定的偏過了目光。緊緊地抱著書站在桌椅的過道間,腳底有些發抖。
她媽從小就對她和男生的任何交往管束的特別嚴,不斷的給她灌輸各種早戀的危害,所以她很多時候下意識的選擇遠離男生,絕對不與他們做不必要的交流。而這樣的心理和行為導致的結果就是她現在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麽與男生相處。
其實溫喻珩身上的光環挺多,但最出名的還是“校霸”的名頭。許是這個稱號視覺衝擊更大,想象空間也足,迎合青春期躁動的心理,夠帶勁,也就讓人印象更深刻。
聽江辭和同學聊天,溫喻珩初中和一幫哥們兒約架,把為首的那個打到進醫院,結果鬧進了警局,全身而退不說,還讓那幫未成年的家長又是賠錢又是道歉。
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
“我珩哥就這麽牛!”江辭和那群女生吹噓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泛著一種父愛的驕傲。
安樹答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明明隻是在背書,那些“光榮事跡”卻無法被她耳朵拒之門外。但高一的班裏,有很多女生喜歡聽溫喻珩初中時候的年少輕狂,每次課間江辭講這事的時候,周圍總是圍滿了一群眼冒粉紅泡泡的女生。
這個時候也會有其他男生不服,然後陰陽怪氣的說:“確定不是因為家裏有錢?”
溫喻珩家裏有錢,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父親是個頗有成就的企業家,母親是法國交響樂團的退役鋼琴家,即使是退役,每年也有不少的演奏邀約。
而每當這個時候,江辭就會一臉不屑:“我珩哥要是靠過爹媽我跟你姓。”
也因此,班裏很多女生都對溫喻珩有一種特殊的崇拜,但她隻覺得害怕,她對校霸一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聞風喪膽。
源於初中。
她自己遇到過,經曆挺不好的,也因為親眼目睹而加深了陰影。記得那個時候,班裏有幾個男生,總是喜歡下課後去樓梯間堵低年級的漂亮小妹妹,她看到過一次,有一個學妹讓他走開,她那流氓同學就直接上手抓那學妹的胳膊,推推搡搡的就把人家拽懷裏了,害得人家又哭又打又推不過,後來是路過的老師把那學妹解救了。
從那過後,安樹答對校霸的害怕更深,走路都繞著走。
江辭和溫喻珩是初中同學,很巧的是江辭也選了文,成績一直很好的他理所當然的是重點班。
一個第一,一個第二。
“答答!”桑嘉朝她揮了揮手,把她從呆愣的狀態中揪出來,桑嘉從高一到現在和她一直是一個班,關係要比高一的時候更好了一些。
有了朋友的安樹答,慢慢地沒有了高一時的那種局促,才敢去適應一個新環境。
她性子不悶,但很慢熱,特別慢熱,並且骨子裏帶著一種疏離感。隻是從外表看不出來,與她相處也感覺不出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骨子裏的薄情很容易傷害別人。
維持女生群體裏的人際關係全靠她從小練習、反複打磨的演技,人設不倒,就沒人能見到那個真正的她。
所以她朋友很多,但主動保持聯係的,一個沒有。
她抱著書走過去。
因為是新學期,所以還沒有調位置,新班主任說第一個月先自由坐,之後的一個月裏她會仔細地告訴他們新班的規矩。
“答答,我們一起坐吧?”桑嘉站起來接過她手裏的書。
桑嘉是一個很漂亮清秀的女孩子。看著有點冷,但和她一個宿舍久了,安樹答知道她其實是一個體貼帶點溫柔的女孩子,很樂於助人,大大咧咧,甚至於安樹答覺得她有的時候有些傻傻的,和她的長相完全屬於兩種人。
桑嘉很會交際,認識的朋友很多。但桑嘉心裏安樹答是她最好的朋友,因為兩人從初中到高中都在一個班,桑嘉認為這是“天賜良緣”。
平時在安樹答身邊嘰嘰喳喳的,也帶著她奔赴各種交流會,她每次都是拒絕,但桑嘉用實際行動讓她體驗了一把什麽叫作“拒絕無效”。
所以最後的結果都是,安樹答無奈地笑,安樹答順從地跟。
跟著交際小能手,即使她半句話不說,也依舊能被各種女生塞聯係方式。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她得天獨厚的那張平易近人軟妹臉,極具迷惑性,極易讓人產生好感。
“桑桑!”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跑過來,馬馬虎虎的,差點被地上不知道是誰的一摞書給絆倒,不得不感歎,文科班的美女是真的多。聽桑嘉說,他們班被評為淺岸一中有史以來顏值最高的班級。
她低頭看了一眼,沒怎麽在意,走到桑嘉麵前:“喝嘛?奶茶。”
她把吸管湊到桑嘉嘴邊。
安樹答兀自整理東西,理所當然的當著綠葉。
“你哪來的?”桑嘉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問。
那個漂亮女生給了她一個眼神:“我爸送我來的路上買的。”
安樹答把手表落在宿舍了,想看一下時間,所以她抬了個頭,剛好撞上那女孩子打量的眼神。
她一邊喝著奶茶,一邊看著安樹答,猝不及防遇上安樹答抬頭,一時之間有些尷尬:“你要喝嗎?”
她朝安樹答遞了遞奶茶杯子。
“她不喝。”桑嘉一邊整理著書,一邊道:“她有點輕微潔癖。”
安樹答愣了愣,然後笑著點了點頭,不知道怎麽,她心裏暖暖的。因為她記得之前在宿舍隻是順口說過一次,那個時候大家也都是在各忙各的,從沒想過真的會有人記得。
那個女孩子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喝起了奶茶。
安樹答這才仔細的看了看她的長相,濃顏係,暖白皮讓人看著很是舒服。兩腮有些小雀斑,但絲毫不會覺得不好看,反而是禦姐範裏帶了些小可愛,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大家閨秀的氣質,女漢子的作風。
“我叫宋彧今。”那個女孩子見被她發現了,也不掩飾,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紹。然後拿起桑嘉桌上的筆,找了張草稿紙就“刷刷刷”簽下自己的大名。
“我是安樹答。”安樹答指了指自己的書本上,那三個娟秀的字。
宋彧今點了點頭,笑的落落大方:“我和桑嘉一個宿舍,你們之前一個班嗎?”
安樹答點了點頭。
“豈止呀,我倆初中就認識了。”桑嘉把自己的桌子整理的井井有條。
“哇!還有這種緣分?”
安樹答笑了笑,放鬆了一點,也沒有特別拘束。宋彧今是個長得漂亮,性格還大大咧咧很好相處的女孩子,給人的感覺也很舒服。
桑嘉開玩笑似的翻了個白眼:“你又來了?”
“不、不是,你沒覺得嗎?”宋彧今接著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朝她拋了個“我懂”的眼神。
桑嘉再次翻了個開玩笑式的白眼:“又戳我心窩子是不是?”
說著兩個人笑鬧起來。
安樹答被冷落在一邊,但也沒覺得尷尬,似乎是因為習慣了,就不會很在意。
“安樹……答?”有個男孩子的聲音。
安樹答聞聲轉過身去。
一個長得很乖的男孩子,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天然自成一派的憨氣,屬於男孩子特有的、很自然的可愛。
“嗯,我是,你好。”她不怎麽會聊天。
那男孩子傻笑了一下:“我叫蘇函,函數的函,但我數學不好嘿嘿。那個,我之前看過你的文章,大神,我可崇拜你了,改天我們可以聊一聊……”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然後一隻細長白皙的胳膊就搭了上來。
“咳咳……”溫喻珩自來熟的勾住那男孩子的脖子,似笑非笑的。
蘇函似乎之前也聽說過溫喻珩這號人物,下意識就以為大佬可能是手癢要揍他,臉色瞬間有些不好,慢慢地布滿懼色。
“同、同學,打、打人是不對的行為。”這個男孩子不知道平時是吃什麽長大的,語氣裏都帶著一股子憨氣。
溫喻珩“撲哧”一聲笑了。
語氣懶洋洋又漫不經心:“對不對還要分情況,你說呢?”
“好像……有點道理……”蘇函懵懵的。
安樹答,轉頭下意識的看向旁邊,有熟人在她會安心點,卻看到已經走到門口宋彧今和桑嘉,估計是去去了廁所,這時這座位隻有她一個人,所以實話實說,她有些不自在,因為她也有些怕大佬。
“誒?可……可我又沒做錯什麽事,為什麽要挨揍?”蘇函反應過來。
“你很怕我?”溫喻珩勾著他的脖子跟他說著話,眼睛卻不經意的往安樹答身上瞟了一眼。
“沒,我、我、我不怕……”蘇函此時怕的有些舌頭打結。
畢竟珩哥的神話全校都知道。
似是注意到她的局促不安,溫喻珩嘴角勾了勾,丹鳳眼裏溢出些笑意,勾著蘇函的脖子邊走邊道:“怕什麽,你見過我打人?”
意識到他和蘇函走了,安樹答才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而她的動作卻被溫喻珩收進了餘光裏。勾了勾嘴角,就這麽怕他?
他們的新班主任叫穆逢,一個年齡不大不小,但做班主任經驗頗豐富的女老師,兼他們的語文老師。鑒於今天隻是剛來報到,所以班主任收完暑假作業便開班會。
“首先歡迎大家加入十班這個大家庭。”
“大家也知道,文科隻有我們一個重點班,所以大家都是經過新一輪的廝殺、淘汰選出來的文科精英,因此,我們作為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樣子,要給其他的文科班級樹立榜樣……”
同桌桑嘉用手肘碰了碰她。
安樹答微微偏了偏頭:“怎麽啦?”
桑嘉捂著嘴巴,若有所指的小聲道:“你看明周淇……”
安樹答一愣,明周淇和她高一一個班,隻不過不太熟,基本上沒交流。隻是印象裏明周淇各科成績都挺好的,文科突出一點,所以選了文,理所當然是在重點班,但她不明白桑嘉什麽意思。
忽然間好像猜到了些什麽,悄悄回過頭去找了一下明周淇的位置,又找了一下溫喻珩的位置。
果然,溫喻珩的前座。
少年靠在椅背上,翹著的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的抖著,然後再次不經意的撞見了安樹答的視線。唇角,微勾,輕輕眨了一下,一個很好看很自然的wink。
安樹答立馬扭回頭。
“她也真夠直接的。”桑嘉笑了一下。
她說的是明周淇。
可安樹答覺得用在她身上好像更應景。
安樹答無甚在意。
因為她現在腦袋發懵,有些……聽不見別人在說什麽。
怎麽會有……這麽直接的男孩子。
高二之後,安樹答和桑嘉就不是一個宿舍。
桑嘉和宋彧今一起住她隔壁宿舍。但桑嘉總會過來找她聊聊天,慢慢地,安樹答知道了許多關於桑嘉的事情。
比如她發現桑嘉和宋彧今兩人之間有許多的共同點,她們慢慢地走得很近,成了無話不說的閨蜜。
比如知道了桑嘉有個很喜歡的男生叫段措,現在已經大二了,以前也是淺岸一中的,成績很好,現在在華京大學。
桑嘉說,她是在一次暑期夏令營認識他的,那個時候段措過來當誌願者,她一眼就對這個長得很帥,看起來又有點靦腆的大男孩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但是她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後來他們就認識了,在慢慢的相處中,桑嘉發現段措又溫柔又體貼,偶爾也會調皮。
後來她才知道,這種無法宣之於口的感情叫暗戀。桑嘉每次一說起段措的時候就特別興奮,連帶著臉都會有點紅。
安樹答是認識段措的,準確來說他們倆還挺熟,因為段措是她哥的高中同學兼死黨,偶爾段措會來他們家住,然後會很客氣的給她買點零食,一看就是進口的,很貴的那種。
她哥說段措是華京本地人,家裏挺有錢的,算個富二代。
但又不是不學無術的那種。他高中的時候,他爸工作特別忙,又剛好來洛朗這一帶拓展市場,就把他兒子送來離洛朗不超過兩小時車程的淺岸。
然後她哥就會翻個白眼教訓她:“安樹答,不要用你膚淺的眼睛充當顯微鏡,窺視揣測我高貴的靈魂。”
語氣是她哥特有的冷調。
在毒舌方麵,她永遠比不過安疏景。
後來兩人又前後腳去了首都,上了華京大學。不過她哥比較逆天,高二就拿到了保送名額,高三沒上完就直接去了華京,拍拍屁股,沒有絲毫眷戀的不帶走一片雲彩。段措不一樣,段措是高考考上的華京大學,然後被調劑到了哲學係。
不過據桑嘉說,段措好像後來學不下去轉專業了。
桑嘉說段措體貼又溫柔,會照顧她的情緒,也會輔導她的功課。喜歡和她在圖書館鑽研各自的難題,也願意陪她逛一下午的街,跟在後麵提大包小包。
安樹答笑起來,看著桑嘉笑的臉紅彤彤的樣子,她就想,也許這就是喜歡最好的樣子了吧?
相互尊重,讓彼此都變得更好。
“即使是假的,也體驗到了戀愛的感覺。”桑嘉捂著臉完全不可自拔。
安樹答卻開玩笑說一句“你確定不是自欺欺人嗎?”
“暗戀本來就是自欺欺人。”桑嘉卻聳聳肩,說了這麽一句話,笑的無奈又清醒。
安樹答不再說話,那個時候的她,對這種認知全然不懂。
除了以前兩點一線的枯燥的學習生活外,她現在有了一個新的活動——體育課陪桑嘉她們看溫喻珩打籃球。
她帶著那本《百年孤獨》,靠坐在石凳上,桑嘉和宋彧今在一旁打打鬧鬧,眼睛會不適時的瞟向不遠處的籃球場。
安樹答偶爾也會看一眼,但少年對繁花簇擁似乎並不在意,隻享受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一點一滴。
傳球、假動作、三步上籃,一切都行雲流水、專心致誌、配合默契。
“為什麽我總覺得江辭在看你。”桑嘉笑著調侃宋彧今。
宋彧今愣了一會兒,然後反應過來:“……有、有嗎?他難道不是在看安樹答?”
安樹答愣了愣,隨後不置可否的和桑嘉相視一笑,目光回到書上。
桑嘉笑著戳她胳膊:“宋大美女魅力太四射了吧?”
“誒別!我醜,我醜。”宋彧今不好意思地擺手逃跑。
有少女藏著小心思遠遠地站在人群中,看著光芒萬丈的少年,也有人大膽地站在所有害羞的女孩子前麵,占領高地,大膽示愛。
明周淇就是。
大膽明媚的少女,可以心高氣傲的目中無人,也可以毫不掩飾的示愛。
溫喻珩退下場來,明周淇拿著早已準備好的農夫山泉跑上去,遞紙巾,遞外套。
溫喻珩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的移開了目光。接過自己的校服外套,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拿。
明周淇也不尷尬:“溫喻珩,你打籃球好帥啊。”
沉默。
“我有道數學題不會,你一會兒晚自習可以教我一下嗎?”
好煩:“沒空。”
他的視線在人群中掃過,極度的漫不經心,不偏不倚,一抹小小的身影撞入視線範圍內。
下午金色的陽光透過濃鬱的香樟樹,星星點點撒在她的周身,少女此刻坐在石椅上,笑容甜的晃眼睛。她的笑容太過好看,好像裏麵塞滿了誘人的蜜糖,不知在和蘇函聊些什麽,津津有味,笑容時隱時現的。
皺了皺眉,漂亮的丹鳳眼微眯,外套一甩,上了肩膀,走過去:“蘇寶寶——”。他的尾調拉的老長,意味深長的唇角上揚,帶著天然的慵懶。
正和安樹答探討宇宙奧秘的蘇函:“……”
因為蘇函獨特的行為模式和說話方式中,總透著讓人忍俊不禁的詼諧,同時正經又單純,雖然很不合適,但他身上所有的氣質總和,似乎隻能用可愛來形容,所以整個十班從同學到老師,隻要和他相處超過三天,幾乎沒有不喜歡他的。
就連安樹答和他相處久了也頗感自然。
十班的吉祥物,也是公認的團寵。而自從上次政治老師忍俊不禁,在課上忍不住說了一句“我們蘇函怎麽還是個寶寶呢?一定是班裏的團寵吧?”
然後班裏從女生到男生,都非常自然的叫他這個稱號。並且不斷傳播,慢慢地,來上課的老師都會用這個綽號叫他,但直到現在他也沒適應。
“珩哥,您能放過我嗎?”
溫喻珩直接無視了他的不滿。
非常自然的盤腿坐在安樹答一旁,看著乖乖女從冷靜到緊張起來,脊背僵直,白皙勻稱的手指不自覺的微微蜷縮起來。
安樹答注意到大佬直接坐她旁邊,瞬間局促起來,雖然低頭看著字,卻怎麽也入不了腦子。那種對校霸下意識的敬畏意識,“噌”一下爬上來。
少年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木質鬆柏的冷冽,溫和而深邃,讓人聯想到幽靜的密林,群鳥歸棲的深森,亙古不變的隻有神秘,慵懶又自由。
能讓人慢慢平複心情的鬆木香,很難得,這個味道在這一刻讓她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安心。
“你們聊什麽呢?”溫喻珩笑得百無聊賴。
“探討一些文藝青年的話題。”蘇函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安樹答被迫坐在兩人的中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她隻覺得尷尬。
“你喜歡馬爾克斯?”
咦?校霸說話那麽溫柔的?
安樹答抬頭看了看他,又低下了頭,淡定地翻過一頁,搖頭:“我喜歡加繆,隻是剛好在看《百年孤獨》。”
宋彧今悄悄靠近她耳朵:“我就喜歡看明周淇吃癟。”
桑嘉又往遠處看了一眼,然後“撲哧”一聲笑了。
兩人咬起了耳朵:“明周淇臉都黑了。”
“快別說了,她來了。”桑嘉心虛的低下頭,憋笑。
“來就來,怕個屁。”宋彧今嗤笑著。
“溫喻珩不會喜歡我們答答吧?”宋彧今在明周淇走過來的時候,故意放大了聲音。
果然,明周淇腳步頓了一下,但隻一瞬,還是抬步走了過去。
“阿珩!”明周淇直接坐到溫喻珩身邊。
溫喻珩看她,輕輕挑了挑眉笑的漫不經心,“怎麽,我們很熟?”
明周淇一愣,反應過來後,臉上燒起來。剛喝了一口水的安樹答猝不及防嗆了一下,然後猛咳起來。
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明周淇一定記仇了,她下意識去看明周淇的反應,果然,她的臉立馬黑了。
“有這麽好笑嗎?”
“不好笑。”安樹答連連擺手,滿臉歉意。
但她的內心獨白是:不好笑,但是挺丟人的。她覺得人可真是個複雜的動物,不知不覺就心口不一了。
她嗆得挺厲害,暖白皮的臉上此刻滿是滴血的紅。
溫喻珩眸色微深:“你還好嗎?”他直接上手拍了拍她的背。
動作很溫柔,生怕嚇到她似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安樹答,她立馬擺擺手,“蹭”一下站起來:“我、我沒事的。”像隻受驚的兔子。
一旁的桑嘉見狀,連忙走上來,扯過她轉頭就跑,從而避免了安樹答更加尷尬。
“誒,安樹答你的書……”蘇函拿著被她落下的《百年孤獨》,想追上去,卻被溫喻珩一把拉了回來。
蘇函:“?”
溫喻珩笑的散漫又人畜無害:“我幫你還。”
“啊?為什麽?”
蘇函和溫喻珩相處了幾周後,發現溫喻珩沒有傳聞裏的那麽“殘暴”,也不會不講道理,甚至可以說是個性格不錯的同學,所以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怕他了,甚至偶爾會開些不痛不癢的玩笑。
溫喻珩笑的懶洋洋,丹鳳眼天生含情:“因為你珩哥天生樂於助人。”
蘇函:“……”
周末回校。
坐在她媽車裏的安樹答聽著數落,看著窗外飄一陣又停一陣的車流,心不在焉的。
“好好學習,聽到沒有?”
“嗯。”對於這樣沒話找話的句子,她一貫敷衍地應了一聲。
因為按她對喬佳的了解,這個時候她隻是想得到安樹答“得體的反饋”而不是安樹答的真心話。
“中考再沒考好,所幸淺岸一中是保住了,現在又在重點班,抓住機會懂不懂?你有沒有去問過你們老師你們這屆的保送名額?”
“沒有。”
“嘖,讓你去問怎麽這麽難呢?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們家不像別人家,背後沒有靠山沒有背景,也沒有什麽人脈,更沒有人家有錢,你要是再不努力你靠誰?靠你哥嗎?”
安樹答不說話了,深深的喘了口氣看向窗外。
“你要是真靠你哥,不怕別人說你是吸血鬼嗎?”她媽說的語重心長又憤憤不平。
安樹答垂了垂睫毛,在眼窩處撒下一圈陰影。她明明沒有這麽想過,也沒這麽說過的。
“算了,你哥也指望不上,哲學係出來就業都是個問題,讓他轉專業消息也不回。”
“你哥前幾天回國了,最近可能要回來一趟,問他也不回消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去接他……”
喬佳開始了一貫的碎碎念模式。
最後喬佳煩躁的歎了口氣:“你以後去讀個師範類的大學就行,出來當個老師……”
“我不想當老師!”安樹答悶悶的回了句嘴。
她媽一愣。
“不想當老師你想幹嗎!”許是安樹答從來沒有語氣這麽衝地忤逆過她,暴脾氣瞬間上來了,“其他專業你考得上嗎?”
“考得上的有前途嗎!”
“你一個女孩子安安穩穩的不好嗎?”
“偏要出去闖,你能闖出什麽名堂?平白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到時候別怪我沒事先提醒過你!”
“你哥不聽勸,你現在怎麽也這麽不聽話,非要跟全世界作對!”
安樹答不說話了。
真沒意思,整個世界都沒意思了。
“吃了虧才知道後悔!”
“不吃虧怎麽知道會不會後悔?”她破天荒的頂了回去。
但換來的是更大的語言壓迫。
“反了天了你安樹答!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你什麽語氣啊!誰教你的!你在學校都學了些什麽狗屁東西?”
安樹答閉上了眼睛,卻堵不上耳朵,罵罵咧咧的話到她下車才結束。她拖著行李箱進了學校,然後到校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了步子。
轉回頭去看了看。
她媽開的寶馬車隻能看到一個車尾了。她咬了咬唇,把眼淚憋回去。哭什麽哭呢安樹答?全世界就你那麽軟弱?
而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她青春期的開始。
周日下午的周測也心不在焉的。數學考完就差不多猜到結果了——考砸了。不過,她不知道為什麽,經曆過車上的聊天之後,總感覺沒那麽在乎成績的好壞。
這種壞心情一直持續了一下午,導致她和桑嘉去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兩個人一路上誰都沒說話,她以為是自己的壞情緒影響到了桑嘉,心裏有點愧疚。想說點話掩飾一下,借此緩和緩和氣氛。可她發現桑嘉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她自己就很不對勁。
桑嘉苦笑一下,搖了搖頭:“沒事。”
“如果真的有心事,就和我說吧。”安樹答朝她笑了笑。
桑嘉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了一整個晚自習,安樹答因為心煩,所以早早的把作業寫完了,然後把一周的數學錯題拿出來總結,再舉一反三。剛上高中的時候,可能是不習慣高中數學的難度,再加上不適應新環境,導致她學起來挺吃力,但好在她有一個不錯的學習習慣,所以數學雖然不夠突出,但還能穩定在一個中等的水平,就是理解差點。
可是到了高二之後,不知道怎麽,好像突然開竅了似的,她覺得數學突然簡單了起來。平時的作業可以完成得很出色,但一到考試就容易崩,她的心態真的很不好。
錯題差不多回顧了一遍,看著還有十幾分鍾,就拿起了筆記本寫日記。但憋了半天,沒什麽思路,就下筆按著心情寫了點真實感受——
九月十七日:
今天心情糟透了。
後媽又把我罵了一頓。
桑嘉好像不開心,我沒有問,因為我不開心的時候,也討厭被人問東問西,很煩。
我好像在自欺欺人。
數學應該沒考好。
我好像又惹到明周淇了。
她想拿剛泡好的熱水灑我,但我用餘光看到,所以躲開了。
雖然還是濺到了鞋子,但她沒說對不起。
所以我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也許一直以為我很好欺負,所以被嚇了一跳。
但我覺得這可能是她活該。
我是不是太小肚雞腸了?
可我不喜歡她,以後不會理她了,不,離她遠點,這娘們兒不好惹的。
溫喻珩……
校霸好像沒有校霸的樣子,就是拽了點,還挺好……相處的……
安樹答一愣,拿起修正帶想擦掉,又有點不對勁,她的流水賬上第一次出現一個男孩子的名字。
最後她還是有點心虛的塗掉了。
“叮鈴鈴——”晚自習下課。
寫個日記這麽打發時間嗎?
她合上了日記本,放進了包裏。然後轉頭對一直在按著筆靈魂出竅的桑嘉喊了一聲:“桑嘉?走啦,回宿舍了。”
桑嘉這才反應過來,看著自己空白的數學試卷,苦笑了一下:“……答答,你數學卷子借我抄一下唄?”
安樹答歎了口氣,從書裏找出來,遞給她。
“你先回去吧,別等我了,我怕你洗漱的時間不夠。”桑嘉拿著試卷抄起來。
安樹答坐回去拿起書看了起來:“沒事,我相信你的筆速。”
桑嘉一邊抄一邊笑,但眼裏卻沒有笑意。
這張數學卷子的計算量很大,但好在大多都是填空題,所以隻用了幾分鍾,兩人看著牆上的鍾,抓起書包就往宿舍狂奔。
安樹答趕著急,一出門沒注意,就和回來拿東西的溫喻珩撞了個滿懷,抬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下顎:“!”
安樹答愣了半天,麵紅耳赤的推開他:“對、對不起!”
溫喻珩挑了挑眉:“嗯,沒事,我原諒你了。”
安樹答幾乎是紅著臉拉著桑嘉跑的,整個場麵隻能用落荒而逃來形容。
這也……
太、太、太、太尷尬了吧!
她回到宿舍都是驚魂未定的,刷牙的時候想的還是這件事。直到桑嘉哭著過來找她,她才慢慢地平複下來。
她知道桑嘉可能出什麽事了,但沒想到是這樣的事……
“答答……”
“我和段措表白了。”桑嘉委屈的眼淚含不住,“他拒絕了。”
安樹答愣了許久。
“為、為什麽呀?你們倆相處得……不是挺好的……”
“他說……他一直把我當妹妹,並沒有那個意思。”桑嘉嘴巴委屈地癟下去。
到點熄燈了。
安樹答隻好拉著桑嘉到樓梯口悄悄的說。
“桑嘉……我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安樹答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桑嘉搖了搖頭:“你能不能陪陪我?我真的找不到別人說話了……”
她趴在膝蓋間小聲的抽噎起來。
安樹答也不說話,拍著她的背陪著她。
“我想去找他,答答,我想去找他問清楚,可是我爸媽知道了一定會打斷我的腿,不……”
“他們要是知道我有早戀的苗頭……肯、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要不,這周回家我給我哥打個電話問一下?他們關係這麽鐵肯定會知道的。”
桑嘉的眼睛終於亮起來:“真、真的嗎?”
安樹答笑著點了點頭。
桑嘉的情緒終於緩和了一點。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們第二天早自習,卻被班主任喊了出去:“你們昨晚聊什麽呢?”
安樹答從小就是被老師偏愛著長大的,哪裏經曆過這樣的陣仗。
一時被嚇壞了,隻好斟酌著措辭掰謊:“桑嘉她……考試沒考、考好,有點不開心,我就安慰她一下……”
穆逢卻並不買賬:“安慰?你知道幾點了嗎?跟你們強調多少次了!熄燈就寢!熄燈閉嘴!熄燈上床!當監聽是擺設嘛你們倆!不知道夜裏講話一扣扣5分嘛!我們班有多少分夠你們扣!”
安樹答被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但穆逢根本不吃這一套:“哭什麽哭!委屈什麽呀委屈!我冤枉你們了嗎?!”
穆逢的嗓門很大,引得班裏的同學紛紛抬起頭來往窗外走廊上看。
“嘖嘖嘖”江辭踹了一腳一旁的溫喻珩,雖然又被踹了回去:“這穆奶奶也太凶了點吧?”
“殺雞儆猴,立威罷了。”溫喻珩一本政治書“啪”一下拍桌上了,然後站了起來。
江辭一驚:“臥槽嚇我一跳!阿珩你幹嗎去?”
“老師……”
穆逢轉回頭,看到是溫喻珩:“怎麽了?”
溫喻珩瞥了一眼哭得小臉通紅的安樹答。
“你有點吵,影響到我學習了。”
穆逢愣了愣。
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轉回頭看向班內,一群人立馬低下頭看書寫作業。
“一個個拉長了脖子看什麽熱鬧!閑出病來了嗎?!”
溫喻珩靠著牆,懶洋洋的。
“那要我給你道個歉嗎?”穆逢氣笑了,雙手環胸看著他。
溫喻珩笑得懶洋洋的:“不用,要不我罰個站給您消消火吧老師?”
“那就自覺點。”穆逢往旁邊的牆角使了個眼色。
溫喻珩會意,慢悠悠地走過去,罰站。
安樹答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
溫喻珩朝她眨了眨眼。
安樹答吸了吸鼻子,感覺胸口那點鬱悶好像消散了一點。
被溫喻珩這麽一鬧,穆逢也沒什麽火氣了。
看向安樹答和桑嘉:“滾回去上自習!”
“答答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你。”桑嘉一回座位就和她道歉。
被穆逢罵都沒哭,唯獨剛一說出這句話,桑嘉的眼淚就掉了出來。
安樹答隻是從沒被這麽罵過,所以覺得很難受很委屈,但她心裏其實一點也不怪桑嘉。因為她知道桑嘉是真的把她當朋友,才會在忍了一天終於忍不住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她。
她其實挺感動的,畢竟這是第一個真正把她當朋友的人,她還挺珍惜的。其實到了高二,她已經比高一時開朗了很多,也願意對周圍的人慢慢地敞開心扉。
“沒事啦,我其實一點也沒有怪你。隻是從沒被這麽罵過,有點難以接受罷了。”
桑嘉從桌肚裏掏出許多小零食:“都給你,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再忍一忍就過去了,如果我再忍一忍就不會這樣了,對不起……”
她突然崩潰了,趴在桌子上悶聲抽噎起來。
安樹答拍著她的背安慰她,也不說話,她知道,桑嘉既是因為愧疚,也是因為她真的太喜歡段措。
喜歡到,即使是一想起來,也會忍不住不甘心和難過,所以情緒被擠壓,到一個爆點後隻有崩潰的份。
安樹答懂,但她無法感同身受,畢竟感同身受這種東西,前提都是身受,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隻懂果,不能心感因。
不過到最後,那個電話還是沒有打。
因為桑嘉想了一周,臨到周六回家,她說算了,她不想那麽不體麵。
安樹答沒有多做安慰,隻是點了點頭:“我尊重你的決定。”
溫喻珩:搞定老師的三步驟:
一、引火燒身
二、自食惡果
三、戰火轉移
被老師罵後安樹答沒去吃午飯,她被困擾了一上午,還是覺得很委屈。雖然她確實不該違反紀律,但是第一次經曆這種批評,她並不適應更不習慣。
她趴在桌子上醞釀眼淚,心情鬱悶的時候最好哭一哭,就像喝醉的人催吐讓自己舒服一樣,不過她不是催吐,是催淚,但原理是一樣的。尤其是在沒人的時候,這種好機會不可多得。
釋放壓力,也不會丟人。
這是安樹答在高一的時候總結出來的經驗,很好用。
“安樹答……”音調懶洋洋的,帶著變聲期少年特有的不穩定和磁性。
安樹答一愣,淚眼模糊地抬起頭,轉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形頎長的少年,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雙腿漫不經心的交疊在一起,就那麽靠在門口,陽光一點一點的撒在他身上,跳動著細碎的光沫。
“溫、溫喻珩?”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臉上還掛著淚珠,趕緊轉過頭去擦幹淨,然後再轉回頭來。
少年一步一步向她走來,極漫不經心。
她抿了抿嘴。
溫喻珩非常自然的往她前座一坐,環著臂看著她,笑的極勾人:“哭了?”
“沒有。”她睜眼說瞎話。
溫喻珩看著她通紅的眼睛,笑意更深,卻不點破:“怎麽不去吃午飯?”
“我、我不想吃……”
溫喻珩彎著嘴角從口袋裏拿了個飯團,扔她桌子上。
“不、不用了,謝謝……”安樹答有些吃驚,下意識拒絕。
她從不欠別人東西,那種感覺會讓她心裏很不舒服,尤其……他們好像……不熟的樣子。
“安樹答,你覺得我是過來跟你客氣的?”
溫喻珩好像生氣了?她不確定地抬頭看他的表情,但他還是笑得極慵懶散漫。
四目相對,她的耳朵又開始燒。
“這樣……不太好……”她低下頭,臉蛋有些發燙,語氣帶著些小心翼翼。
“想什麽呢?”
“啊?”安樹答抬頭看他。
“這不要競選班委嗎?我過來拉票的。”溫喻珩笑著看她,那雙丹鳳眼天生含情,似是有漩渦要把她吸進去:“噯,校霸在賄賂你呢。”
可是,她怎麽沒聽班主任說過要競選班委呢?
“小道消息不可信的。”安樹答看著他,一臉天真,“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溫喻珩:“……”
“穆逢昨天放學的時候說的。”溫喻珩挑眉,“沒聽見?”
有嗎?可能確實說了,是她沒聽見?
她點了點頭。
“那你還挺不乖?”溫喻珩懶洋洋的。
安樹答抿了抿嘴。
“不給麵子?”他朝那飯團歪了歪頭。
想著這是溫喻珩賄賂她的,被他這麽一打岔,醞釀的情緒沒有了,她也確實有點餓,況且下午還有課,該吃點東西墊墊。這麽一想,也就沒什麽心理負擔地拿起桌上那個飯團,看了看他的表情,覺得沒什麽問題,才慢慢地吃起來。
溫喻珩滿意的挑了挑眉。
溫喻珩一直笑著,笑得意味深。
起身。
“溫喻珩……”
安樹答叫住他。
“嗯?”他眉毛微挑,手自然的插在褲兜裏。
安樹答眨了眨眼睛,腮幫子被飯團鼓得滿滿當當:“你怎麽沒有校霸的樣子?”
溫喻珩彎了彎嘴角,伸出手撐著桌子看著她:“怎麽,你還見過校霸?”
安樹答想到了以前那個一下課就來騷擾她的初中同學,點了點頭。
溫喻珩不置可否,挑眉:“他們什麽樣的?”
“就……一下課就來騷擾你的那種……”
“哦?”
“在女廁所門口堵你……”
“然後?”
“打架鬥毆……”
她咬了一口飯團,漸漸的底氣不足。
“安樹答……所以……”他走過來撐著桌子俯視她,“……你在期待什麽?”
窗外秋蟬長鳴,室內空調“嗡嗡”作響,輸送著一陣又一陣的冷氣。
安樹答小臉一紅:“我、我沒有……不是、是你問的、嗎?”
磕磕絆絆解釋的樣子怎麽看都像在辯解。溫喻珩笑了笑,不再逗她:“我這種品種的校霸呢,不隨便打人。你說的那種叫猥瑣男,和我不是一個道上的,明白?”
“可你不也打架嗎?”
溫喻珩笑笑,仿佛想起了什麽,眼神裏彌漫起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這個啊,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跟你說。”
午飯後的同學陸陸續續的回來。
桑嘉知道她沒吃飯,就從食堂給她帶了漢堡,還特別內疚的又道了一次歉。
安樹答隻好又說了幾次“沒關係”,她是真的沒什麽感覺。
幾天後,穆逢公布了班委和課代表的人選。
這個班委是臨時的,月考之後會考慮大家的意見重新調整。
溫喻珩是班長,江辭是副班長,明周淇是學委兼語文課代表。安樹答什麽都不是,不過她沒啥太大的感覺,唯一的感受可能就是終於反應過來溫喻珩在騙她,穆逢果然沒有說過班委競選的事情。她就說她怎麽可能會記錯呢?
那這樣的話,那個飯團的人情怎麽辦?安樹答犯了愁。
但桑嘉知道班委名單後立馬內疚哭了,還說都是因為她,讓安樹答在穆逢心裏留下了一個壞印象,這次班委裏才沒有她。
安樹答並不覺得,她本來也不想當什麽班委,高一的時候還是他們班主任李雲芮,趕鴨子上架,雖然是普通班,但好歹也是他們班的第一,所以李雲芮很看重她,才欽點她做的班長。
隻是她從前坐慣了年級第一的寶座,所以一個普通班的第一名是讓喬佳生氣的,在喬佳的心裏,重點班的第一名才有含金量,年級第一的位置才是安樹答該有的水平。
但桑嘉就是氣不過:“明明你語文碾壓明周淇,憑什麽語文課代表是她啊?穆逢就那麽喜歡她嗎?”
不過桑嘉這話倒是沒錯,穆逢確實很喜歡明周淇,宋彧今暗地裏也吐槽過。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不管是桑嘉還是宋彧今,好像都對明周淇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又或者是,不止她們兩個,班裏的大部分女生都不太喜歡她。
明周淇倒是也不怎麽和女生多交流,她很多時候都和男生走得近。
安樹答剛開始還覺得是自己小肚雞腸,感覺有點對不起人明周淇,後來慢慢了解到班裏大部分女生都不太喜歡明周淇的時候。她莫名就放心了。
果然是那姑娘的人品問題了,與她無關。
雖然時常自我埋汰自己的疏離型人格,在看心理醫生之前,她並不了解這種心理便也覺得正常,看了之後才慢慢知道這樣的人格障礙其實並不健康,所以她私心裏,有過努力要改。
那是中考之後了,因為考砸,她在家裏悶悶不樂將近兩個月,而喬佳罵歸罵,說歸說,到底還是嘴硬心軟,怕她那樣下去真的想不開,又加上那時李雲芮和喬佳反複強調過不能逼之過急容易適得其反,所以喬佳最後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本意是讓心理醫生開導開導,結果得到一個疏離型人格障礙。
可能是高二的班裏熟人比較多,又或許是她媽知道她的病之後,不像高一時對她壓迫那麽大了,她反而輕鬆了不少,也少了很多的陌生感和不適應,高一時那種焦慮和與世隔絕的狀態漸漸被打破,她漸漸找回了自己曾經的學習狀態。
就像蚯蚓一點一點的鑽出黝土,試探著接受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