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訂婚

2022年6月12日晚。

“留下?”

蕭野動作一滯,將手裏轉著的鑰匙串放在茶幾上,走到段卿麵前,板鞋的腳尖對上高跟鞋。

——

訂婚典禮前夕,蕭野剛放假不久,某一天晚飯的時候蕭媽媽問起段卿喜歡什麽顏色,她在給段卿挑選禮服。蕭野想了下,說白色吧。蕭媽媽說怎麽不常見卿卿穿白色?

蕭野幽幽地扔出一句:“黑色的我買完一整套了,您兒媳婦試穿完說那套隻適合穿給我看。”

蕭媽媽:“……”

所以,真正典禮的那天,段卿穿了件白色的禮服,仿照旗袍的樣式,領口和袖口都秀了淺藍色的花紋,鎖骨**,收腰也恰到好處。房間內開了一盞燈,窗簾嚴絲合縫緊閉著,蕭野靠在牆邊低頭等段卿換完衣服從隔間出來,心髒怦怦亂跳個不停。

等段卿從裏麵出來,邊走邊說:“過來,幫我係上。”脖頸後方是兩條細帶,自己係很麻煩,段卿幹脆就沒管,左右蕭野會幫她係。就好像有時候鞋帶散了,段卿會想著反正路途也不遠,踢著走一路也不是不行,不過走出沒幾步就被人攔下,蕭野蹲在她腳邊,慢條斯理地把散開的鞋帶捋齊再係好。板板正正的蝴蝶結看起來和蕭野的外表形象總是有一種反差萌,偶爾段卿玩心大起,會在蕭野給她係鞋帶的時候抬起那隻腳踢他小腿。蕭野也不惱,隻是無奈地笑一會兒,等段卿踢完、鬧夠了,再裝模作樣在她鞋尖拍兩下:“老實點兒。”

這個樣子的蕭野身上總有一種很特別的東西,叫段卿心癢。她依稀記起高一剛開學不久,某一天早上蕭野似乎是遲到了,早自習都快結束了才到校。那個時候她正抱著練習冊往辦公室走,和蕭野擦肩而過的時候隻聞到濃烈的煙味兒。她和蕭野還不太熟,也懶得管別人的事。隻是在她走到樓梯拐角時,心有所感回頭,恰巧對上了蕭野的視線。他眼神幽深冷淡,內裏跳動著無名火。

不知道是不是湊巧,段卿隱約覺得是自己剛拐上樓梯,就聽見樓下一聲巨響,像是課桌翻倒在地,裏麵的書盡數灑出來,宣告著一場戰爭的爆發。這個時間班級沒有老師,老師都在辦公室備課,段卿略一沉吟加快步伐。

她站在那個班級門口,看見蕭野背對著門把一個男生掐著脖子按在地上,低頭警告著什麽,旁邊的同學似乎是礙於蕭野的“名聲”不敢上前,隻是小聲嘟囔“有什麽事找老師啊”“就會打人”“好裝逼啊”之類的話,而話題中心的蕭野置若罔聞,隻是用手背拍了兩下那男生的臉。段卿往門裏仔細看了眼,認清了那個男生。

這個班級的班長終於在旁人的鼓動下站了出來,段卿走到門內,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她掃了那個班長一眼,右手食指往那個方向點了一下,語氣輕漫:“你——站那兒。”

那個班長不知怎麽的還真站在原地沒往前走,蕭野也聞聲回頭。

段卿指尖沒收回,移到蕭野身上,“你——跟我回去。”

在場的人靜了一瞬,看著原本暴戾的男生鬆開了手,側身從段卿身旁走出去。段卿朝班級眾人頷首,扯了下嘴角,“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打人,想知道原因——”

她目光落在講台前正拍褲腳上灰塵的男生身上,笑得意味深長:“記得等查清楚,不然當事人可不一定跟你們說實話。”

後來的事情不出段卿所料,真的上演了一出惡人先告狀的戲碼。段卿眼看著蕭野被班主任帶出去談話,每一次回來都是一臉的不耐煩。她甚至聽說對方家長要求隻要蕭野道歉,他們就不再追究此事。

段卿想,他一定不會道歉。

他是真的拽,也是真的不會服軟,永遠隻做他認為對的事,永遠隻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骨子裏充斥著驕傲,雖然莽,但也有種過分的坦**和赤忱。

蕭野一直沒道歉,也沒有說出打人的原因,這件事拖了很久,蕭野在年級裏落下的名聲也是說什麽的都有。事情最後,以段卿趕在學校給蕭野開處分的前一天交給校領導兩份視頻文件為止。

第一份視頻,裏麵是那個被打的男生在居民樓梯偷拍女生裙底。

第二份視頻,裏麵是那個男生對地上的老人拳打腳踢,嘴裏汙言穢語。男生離開不久,畫麵裏出現了一個穿著黑T的男生——蕭野。後麵就是蕭野把老人送到醫院,視頻經過剪輯,緊接著就是蕭野連續在那個樓道蹲守了一周,確認了那個男生,跟他穿著同樣的校服,走進了同一所學校……

主任說,蕭野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原因,問起為何打人,隻是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樣,“想打就打了,哪兒那麽多原因。”

在蕭野反反複複被談話被以開除處分等要挾的時候,段卿就在聯係那棟居民樓的管理人員調監控。說來也巧,那片小區古舊且人少,隻是穿過那片小區有一條近路可以到達一個公園。段卿經常和夏宛宛到那個公園散步,為了不繞遠,她們就會走那條小路。

那個男生,她們遇到過幾次,甚至有兩次尾隨過她們。夏宛宛沒去的那天,段卿是打算堵人的,不過先被蕭野截了胡。男生對這一片地區很熟悉,不等蕭野問完情況就跑了。段卿也就是在那天聽了個不怎麽好的牆角,還被蕭野發現了。

“聽牆角?”

四周很靜,她靠在牆邊一手捏著胸前的吊墜,一手揣在兜裏,看著蕭野不動聲色問了句:“見義勇為?”

蕭野笑了下,一手勾上她的腰,“興許是見色起意。”話音未落,他不由分說把段卿雙手都扣住舉過頭頂,眼看著就要吻下來。

說不緊張是假的,可段卿又是越危險越冷靜的人,眼眸平靜無瀾望過去,“你的話,也不吃虧。”

這話裏曖昧信息太足,勾人的味道也夠勁兒,不遠處的麻雀踩到了斷掉的樹枝,一點細碎的聲響後又恢複萬籟俱寂,老式居民樓後麵,無人知曉的角落,氛圍緊張又刺激。

吻最後也沒落下來,蕭野隻是將人撈過來,右手拉下她外套拉鏈,隔著一層衣服咬在她的肩膀,一股狠勁帶著點克製。

“這地方不安全,遇不見什麽好人,少往這來。”

他下巴冷淡地衝外麵一揚,率先抬腳離開。段卿緩了緩才把拉鏈拉回最初的位置,洗澡的時候對著鏡子看了眼,把肩膀那個牙印拍下來發給了蕭野。

蕭野沒回,隻是在後來的後來,段卿在蕭野房間的浴室裏看見了一張裝在相框裏的照片。照片裏,那圈牙印象刻在她身上的烙印。

——

段卿五官偏銳利,身材也火辣,蕭媽媽的眼光一向不錯,禮服將段卿的優點無限放大,一雙長腿筆直修長晃人眼球。

蕭野扭頭先鎖了門,朝她走過去把那兩條細帶子係好,段卿剛想轉身,蕭野一手攬上她的腰,俯身吻在了段卿的後頸。

酥麻從落吻的地方開始,段卿似乎想躲,蕭野也由著她,隻是捂了下段卿的眼,溫聲問:“訂婚了,緊張嗎?”

段卿把他的手拿下來,攏在自己的雙手裏,哄人似的親了下,“是你,我又不吃虧,緊張什麽。”

蕭野若有所思地往後退了幾步,最後抵在門上,眼神低睨著她,格外曖昧地吹了個口哨:“不吃虧,那趁熱打鐵今晚洞房算了。”

段卿似乎是真的認真再考慮,蕭野笑了:“怎麽著?這回覺得吃虧了?”

段卿理了理裙角坐在沙發上,“第一次穿高跟鞋,不知道會不會磨腳。”

蕭野猜想她是在轉移話題,不過畢竟他也是鬧著玩,沒想過真的跟她怎麽樣,倒沒有網上那些不著調的人說得那麽偉大,什麽不結婚之前不會碰你是因為永遠給你留有選擇的餘地,蕭野漫不經心地想,他這輩子也就認準這麽一個人了。而段卿呢,他知道那是個心性不定的主兒,喜歡什麽都挺三分鍾熱度的,但是沒關係他可以學一學變色龍,大不了三分鍾變個色,總而言之段卿就別想有什麽別的選擇了。

隻要他活著,他勢必要娶她。

蕭野低頭笑了笑,自然而然從段卿手上拿了那雙鞋,動作極輕的給段卿穿上。他指腹粗糙,段卿想不明白男生平日裏都在幹些什麽怎麽二十幾歲的年齡,手糙的像麻布,偏偏那麻布又蹭過她腳踝,牽起陣陣顫栗。

高跟鞋前尖是偏圓潤的,蕭野還半蹲在她麵前,眼神低垂為她整理腳腕上的鏈條,一張臉上清心寡欲。段卿瞥他一眼,緩緩抬腳,蕭野以為她又想鬧他,就幹脆住了手等她,結果等著等著,高跟鞋前尖落在了自己身上,卻不是小腿的位置。

蕭野幾乎是踉蹌了一下猛地直起身,如果對麵的段卿不是一副好奇又懵懂的樣子,他怕是要懷疑段卿被什麽附了身。

“……”蕭野沉默了一會兒,沒敢再蹲下,心有餘悸似的,“踢人瞄準了再抬腳。”

段卿點點頭:“我是瞄準了啊,沒打算踢你小腿,就瞄的那兒。”

蕭野沒說話。

“疼了?”

“不能吧,我沒用力。”

“真疼了?”

大概是真嚇著了,或者沒什麽耐心了,段卿腳伸出去勾了一下蕭野,“給你揉揉?”

蕭野差點氣笑了,那雙眼睛黑得發亮,彎腰撐在沙發兩側盯著她,“想要?”

段卿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哦了聲,“不是說晚上洞房嗎?我想了下,你得抽空出去買那個。”

蕭野這下徹底不理她了。

——

這會兒已經晚上六點多,蕭野送段卿回來,兩邊家長都在蕭野家喝酒聊天,白天忙著典禮,晚上這才坐到一起歇歇。

外麵起了點霧,蟬鳴聲也沒那麽通透,隱約著像是下了小雨。

“留下?”

一場情事的開場白,裹著青澀的邀請。客廳裏的燈沒開,玄關處的燈昏暗,光影將段卿的眉眼勾勒得格外好看,眼睫纖長下垂,發絲柔軟,整個人瞧著宛如蟬聲滴落的夏夜的雨,在霧裏朦朧看不清晰。

最後確實留下了,不過什麽也沒幹,段卿悶著聲音問了句蕭野你到底是不是天蠍座?

蕭野淡淡嗯了聲,說不是,我是個假的。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大,或許蟬也在此刻停止了歌唱。蕭野伸手把段卿摟得緊了點,段卿迷迷糊糊地踹他,說你離我遠點,你好熱。

蕭野挑著眉鬆開了些,在她耳邊低語了句什麽。

在某一刻,段卿半夢半醒之間看到蕭野漆黑的雙眸,她還沒認清裏麵的神色又睡過去,聽見耳畔低低的笑聲,仿佛是霧氣中搖響了鈴鐺,她感受到背後的人胸膛中跳動的心髒。這叫她無端想起夏日裏冰鎮可樂的模樣,喜歡也詞不達意,隻是眼裏盛了一個夏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