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認錯

夏宛宛初中的時候很喜歡自習課,主任和老師手牽手去蹦迪喝酒擼串串,同學們頭挨頭追劇麻將撲克王者搞對象。

不過高中以後,自習變成了爭分奪秒的自我規劃,每一個位置上的小計劃本子上麵都是密密麻麻的,不同顏色的記號筆在上麵標注著時間和任務。

班長有兩個,段卿和另一個戴眼鏡高高瘦瘦的男生。

一般情況下都是段卿來負責學習,那個男生負責紀律等各種雜事。

這節自習課的任務是段卿安排下來的,完成以後就可以正常做自己的計劃。樓下籃球場不知道哪個班級在上體育課,乒乒乓乓的籃球落地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裏顯得格外清晰。段卿讓人把窗戶關上,開了空調,將打擾人的聲音隔絕在窗子以外。

九月已入秋,但溫度並不低,班裏42個人的呼吸混雜在一起讓空氣升溫。空調的風從教室前方吹來,後排的同學處在一個不冷不熱的風水寶地開始昏昏欲睡。

高中的英語書很厚重,卷成筒打人的時候殺傷力不小。段卿按照班主任的吩咐拎著它在地麵上巡視,把那些和周公下棋的人從夢裏拽出來。畢竟是高中,麵對著高考的巨大壓力,再加上七中無形的壓迫氛圍,每個人都是熬夜起早平均每天睡眠不足6小時的作息,平日裏熊貓眼掛在眼眶上顯得可愛,課上也少不了打著哈欠突然跟老師的目光對上。

教室最前麵掛著橫幅——“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很擔心熬夜猝死的後排同學趁著班主任不在,沒心沒肺地睡成一片。蕭野就在其中。

平心而論,蕭野長了一副冷硬的臉,應該算看起來就不好惹,想躲得遠遠的那一種。但也不乏有女孩子就吃這一款,像乖乖女永遠對巷子裏的混小子抱有好奇和向往。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麵部輪廓棱角分明,漫不經心抬眼望過來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眸子裏深不見底,帶著極強的侵略性。像時刻捍衛自己領地的百獸之王。

這會兒蕭野睡得正熟,雙臂交叉平放在桌麵,長腿前身搭在前麵人的凳子腿上,腦袋往左偏,露出了左耳下兩指距離的位置上一枚小痣。

段卿走近了看見他身底下壓著自己的校服外套,白色短袖衣領鬆鬆垮垮,鎖骨突起,肩膀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她盯著男生眼下的烏青看了會兒,把英語書往身後背了點,轉身將一側的窗簾拉上。

“唰——”

陽光絲絲縷縷透過淺綠色窗簾,不再刺眼,男生皺起的眉頭也漸漸鬆開。

夏宛宛在靠近後門的位置瞧著這一段,愜意地眯了眯眼。

怎麽說,總覺得卿卿和那位有點曖昧,每次兩人出現在同一畫麵裏,好像周圍人都被自動屏蔽,粉紅泡泡冒沒冒不知道,但視線纏繞拉絲真真切切地存在。

段卿的座位在前門門口旁,下課鈴聲響完她偏頭掃了眼走廊,緊接著起身朝後麵走。

“我靠……誰他媽……”

一聲低聲驚呼自後排傳來,像一聲號令,班裏同學紛紛回頭張望,目光觸及聲源處便收回視線。

英語書一角抵在課桌上,蕭野痞裏痞氣地倚靠著牆壁,單手揉搓了下臉,又心煩氣躁地扯了扯領口,露出頎長的脖頸。

他沒什麽情緒地抬眼,白眼球上有少許紅血絲,目光直杵杵地望過來。盯著段卿的臉看了半晌,蕭野墊著腳讓凳子前端翹起,緩緩仰頭,喉結上下滾了滾。

“我的錯,”他好笑又無奈地牽了下唇角,“上課怎麽能睡覺?”

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神態散漫不正經,下頜繃得很緊卻並沒有因為被吵醒而發火。

夏宛宛忽然想到剛開學不久的時候,蕭野也是在自習課上睡覺,被另一個班長叫醒後靠在椅子背上麵無表情聽了五分鍾的“教育”。

“現在時間緊迫,我們如果不好好利用自習課的話……”男班長的話說到一半被打斷。

蕭野朝著自己空**的桌子腿踹了一腳,巨大的聲響令所有人為之一振,像埋下炸藥後掉落的火星,空氣都膠著。

男班長瞬間收聲,褲管裏雙腿隱隱顫抖。

蕭野一言不發從後門離開。

“我靠這他媽也太嚇人了吧。”

“他怎麽這麽敢啊,教室裏還有監控。”

“不服管教的愣頭青,班主任如果在的話,他還敢嗎?欺負班長脾氣好唄。”

……

現實生活裏哪有那麽多校霸校草,隻不過是小說電影裏為主角增添的光環,凸顯出不同之處而已。

蕭野也並非什麽小混混校霸,沒有那麽多追隨者,也沒什麽唬人的“校霸專屬事跡”。

七中算是半個寄宿學校,家裏遠的可以住宿,本地的同學可以走讀。剛開學那兩天學校裏戒備還不算森嚴,偶有家長前來送別孩子,所以外人也很容易混入學校。

起先學校並沒有意識到,直到後來接二連三有班級丟失貴重物品,手表、錢包,甚至是當時明令禁止攜帶的手機。

學校開始調查,但在一所全校師生加在一起近4000人的學校尋找混進來的人並不容易。

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午睡剛開始不久,整個教學樓都彌漫著困倦的氣息。蕭野為了躲攝像頭到男廁所抽煙,出人意料的是裏麵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說道:“媽的,真不好弄,我剛遇見個主任,問我怎麽不穿校服褲子。”

另一個接上他的話:“嗬,就說壞了送去成衣店了,這學校學生真他媽有錢啊。”他朝著對方比了個“九”的手勢,“今天那塊手表,得這個數。”

洗手間外側是水池,往裏走才是便池,中間的門上吊著一塊布簾,風從窗外卷進來,掀起布簾得以讓蕭野看清二人的穿著——他們都隻穿了校服上衣,褲子是很常見的牛仔褲款式。

這在七中是不允許的,且要扣除學分。

學校第二節下課有大課間,所以如果校服褲子不能再穿,要求穿深色運動褲。

他們不是學生。

蕭野心道。

不想打草驚蛇,蕭野悄聲退出洗手間。

午睡時間老師和主任都在辦公室休息,每棟樓隻留一名巡視老師值班。這是一個非常疏漏的地方。

蕭野回到教室摸出手機想給主任發消息告知校外人員的事,卻不料門外傳來一聲呼救。

班裏大多數人都在睡覺,空調製冷機發出輕微的聲響,蕭野距離後門較近,聽得不甚清晰,其他人大概都一無所覺。

而在這時,蕭野聽見門把手擰動的聲音。

他敏銳地循著聲音看過去——段卿正要開門。

蕭野擰起眉頭,快步走到前門扯著段卿的手腕往後一扯,壓著聲音在她耳畔道:“待著。”

他把前門從裏麵鎖好,從後門出去。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看見那兩個人攔住了一個女生的去路。

後來的事情沒有人知道,隻是蕭野配合警局的調查被警車帶走,校長和主任查看了監控後沒有給蕭野下處分,得救的女生什麽也不說。等到晚飯時蕭野回校,一些閑言碎語傳來傳去就變了味道。

“打人了?”

“被警察帶走,不會要拘留吧?”

“見義勇為什麽啊?學校都沒表揚,反而把這件事壓下來,肯定有隱情。”

……

一來二去的,不知道從誰開始,“校霸”的名頭就被安到了蕭野頭上。

其實真說起來也沒見過他打架,隻不過那些似是而非的事跡經過不同的口,反複加工潤色,將整個故事串起來覆蓋上神秘的色彩。

他們說他不服管教、不好惹、經常打架,還進過警局。

學校對此不表態,隻是私下裏讓各班班主任警告學生不要散布謠言。後來每棟樓每層樓都增加了巡視的老師,學校門口的保安新增了幾個,連夏宛宛她們開學第一天翻過的牆也被加高,最上麵安裝了鐵刺和電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