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喜歌,我好愛你
九月。
安城的九月已經完全有了秋天的模樣。行道樹開出繁茂細碎的淡黃色花朵。海茉在安城住了很多年,卻總是叫不出那種樹的名字。但她喜歡這樣的早晨,晨光薄涼卻又耀眼,逆著風在這些樹下慢吞吞地騎著單車,那些細碎的小花瓣簌簌地落下來。有時候海茉什麽都不想,隻是享受著陽光與風。
這年的九月,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
富二代不是都有專車接送嗎?
很想問一問,卻沒開口。
確切地說,自從早晨和季修梵在大門口遇見,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季修梵戴著耳機,單腳著地,倚在單車上,像是故意等她似的。海茉騎著車一過來,季修梵就率先騎到了她前麵。
誰也沒有先開口。
直到進了一中的大門,季修梵忽然甩下一句:“我去老師那報道。”
教室換了新的牌子,三年三班。初三真是個可怕的字眼。聽說上一屆初三的前輩們連寒假都沒得休,更別說什麽月假了。真是,為了中考,一個個都在拚老命啊。
海茉剛走到門口,已經聽見裏麵的嘈雜聲。原班人馬,一個也不少,班主任依然是不苟言笑的老楊,聽說數學老師換了人,是鼎鼎有名的胡二南。這讓海茉倒吸一口涼氣,誰不知道二南老師最不講情麵,據說曾經當著全班的麵訓斥小考不過關的女生,把女生羞得一個星期沒來上學。
海茉她爸雖然是D大數學係的教授,奈何她卻沒有遺傳到家族的這個優異基因。數學,是海茉的軟肋啊。
“嗨,美妞兒,我想死你了喲。”海茉進門直奔曾喜歌的座位,這姑娘正捧著嶄新的英語教材背單詞。
“難怪你大考小考都是第一名,也太用功了吧。同學啊,人生苦短啊!不能讓咱們這些美少女的青春埋沒在教科書裏啊!”海茉學著老楊的口氣,語重心長地感歎著。
周圍照例想起一片掌聲,有人配合著把新發的教材扔到空中。
陳海茉與曾喜歌是老師們津津樂道的兩個名字,這兩個女孩子的成績總是並駕齊驅。海茉思維活躍,功課做起來很輕鬆,甚至丟分的原因往往是因為毛躁。而喜歌則是真的用力,仿佛心裏卯著勁,要做到最好。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站在最耀眼的地方,不是嗎?自己的人生仿佛一直在PK,她隻想比任何人都好。她也會覺得累,卻停不住腳。隻記得小時候每次拿了全班第一名,媽媽都會高興地擁抱她。
她隻是想要一個擁抱而已。
初一,遇見陳海茉。第一名的神話開始破滅。她蓄滿了力量,卻打不敗海茉。盡管偶爾得勝,心裏也知道,海茉是真的聰明。最重要的是,海茉是真的快樂。她羨慕海茉,甚至是願意靠近她,去感受她的快樂。
“隨便翻翻而已啦。”曾喜歌隨手合上書,從課桌裏掏出一個盒子遞給海茉:“和我媽去旅遊時給你買的。”
是一件陶製品。海茉從小就野,盡管秦舒婭一再想把她培養成擅長琴棋書畫的淑女,奈何她沒有那個耐性,倒是對和泥巴這樣的遊戲感興趣,大一點就跟著D大雕塑係的一個老師學做陶。
“真羨慕你有個那麽好的媽。”海茉抱著禮物眉開眼笑。
曾喜歌瞥見海茉校衫裏的白色背心帶子,微微一笑,小聲道:“放了學我陪你去買胸衣吧,我們海茉現在開始是大人啦。”
海茉臉上泛起紅暈,卻忙不迭地點頭。傻笑了好一陣,才巴巴地說出口:“喜歌呀,我覺得你比我媽對我都好。”
這種事該是媽媽為女兒做的吧?
海茉很久以前就渴望那樣一件胸衣,有白色的蕾絲邊,包裹少女的秘密。可是秦舒婭從來沒有發覺海茉的心思,大概在她心裏,海茉還隻是小孩子,像泥土裏的種子,尚未開始生長。
人生有個死黨是多麽重要的事。
海茉把頭放在喜歌的肩膀上蹭來蹭去,像隻小哈巴狗似的。喜歌被她弄得好癢,咯咯笑。
曾喜歌的同桌胡騰騰看不過眼:“陳海茉,你和曾喜歌有斷袖之癖嗎?”
陳海茉故意要惡心胡騰騰,反倒加大音量:“喜歌啊,我好愛你哦。”
真讓人頭皮發麻。
老楊一句不落地聽到了海茉對喜歌的“告白”,因此,新學期的第一天,海茉就挨了批。這倒沒什麽,於海茉而言,挨批早就是家常便飯。關鍵是,在海茉沒心沒肺地訕笑兩聲之後,季修梵從老楊身後探出頭。
“我叫季修梵,請多關照。”
毫無新意的自我介紹,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眼睛卻若有若無地看著海茉,眼裏有調笑的意味。
海茉狠狠瞪他一眼。
教室裏有小小的喧嘩,女生們的興奮像一圈小小漣漪,**漾開。
“好帥啊!像韓庚!”
“不對,更像年輕時的柏原崇。”
“柏原崇是誰?化石嗎?”
“像誰不重要,關鍵是這個帥哥以後是咱班的了,帶出去都有麵子。”
“就是,咱班太缺麵子了!”
海茉翻了個白眼,一群膚淺的女生:“帥又怎麽樣,能當飯吃嗎?好男生最重要的是要有內涵。”
胡騰騰咳了兩聲,拍拍胸脯:“比如在下。”
老楊犀利的目光從胡騰騰臉上劃過,猶如不見形影的六脈神劍一樣,胡騰騰吐了下舌頭把頭縮起來。
季修梵被安排在了教室最後一排,海茉回頭看他,忽又覺得他似乎和平日不太一樣。季修梵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哦,了解。海茉若有所思地撇撇嘴。此際的季修梵麵無表情,倒是顯露出氣定神閑的高貴氣質,耳廓上那枚紅色的小痣,遠遠看去竟像嵌著一顆精致的耳釘。全不似她所認識的那個季修梵,嘴角常戲謔的上翹,帶著一點小壞與痞氣。
海茉第一次覺得,此刻的季修梵果然算得上是個帥哥,的確比胡騰騰他們那些男生看著順眼。真沒想到,他竟然要擔負起給三年三班爭麵子的重擔。想想就好笑,海茉看看老楊苦大仇深的那張臉,努力地閉緊嘴巴,忍到內傷。
新學期第一天照例是大掃除,海茉個子高,向來都是被勞委安排去擦玻璃。今天忽然覺得有些吃力,小腹隱隱地疼。
站在窗台上,海茉不經意地一瞥,看見季修梵斜倚在樓梯欄杆上,一副休閑模樣。他穿了一件淺草綠色的細格子襯衫,在一群帶著汗漬和油漬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的白色校衫當中格外顯眼,想不認出來也難。
喜歌端了一盆水從季修梵身邊經過,不知為何停下來,兩個人像是在聊天,看那樣子倒似以前就認識一樣。隨後楚修梵接過喜歌手裏的水盆,幫她端進教室。經過海茉身邊的時候,海茉對季修梵做鬼臉,季修梵卻對高處的海茉視而不見,反倒與曾喜歌聊得入神。
他的臉上有溫文爾雅的笑。
身邊的女生照例發出細小的尖叫聲。他就像一道光,因為太雪亮,反而黯淡了周遭的世界。
海茉看著,覺得陌生。
“和曾喜歌走在一起很搭呢!”和海茉搭檔擦玻璃的簡小荷不由讚歎,簡小荷擦玻璃的時候也不忘吃零食,說話的時候嘴裏塞滿了巧克力豆。
“哪有,他怎麽能和喜歌相提並論。”海茉辯解。
“我觀察很久了,季修梵自從進教室,沒對任何人笑過,隻有曾喜歌是特例。美女嘛,唉,在人群裏總是像金子一樣閃光。”
曾喜歌是美女,全一中的人都認可,不張揚的美,有安安靜靜的氣場,卻讓人看著那麽舒服,隻一眼就忘不掉。
海茉衝著季修梵的背影做了個揮拳的動作,季修梵冷不丁地轉回頭,淡淡地看了海茉一眼。
她怔住。
簡小荷說的沒錯,那樣溫和的笑容,他隻對喜歌綻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