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主心事(一)
第三十一章 公主心事（一）
葉宇帆醒後，就有一種情緒糾結，怎麽也化不開，他敲開林默凝的門，喚著發呆的林默凝。
“凝兒。”
“宇帆哥哥。你還好麽？”林默凝轉過頭看他。
“好了，我會有什麽事情啊。”葉宇帆笑道。
“可是……”林默凝yù言又止。
他搖了搖頭，走到她身後，緩緩說道：“我隻是有一種感覺而已。”
“什麽感覺？”
“說不上來，但好像凝兒的戲裏，攙雜了某種情感，真實的。”
林默凝有片刻失神，隨後啞然失笑。
“不隻是演戲而已，對你來說，對不對？”葉宇帆問道。
她點了點頭：“是一段被所有人遺忘了的記憶，可是我，不得不把它記錄下來。”
“我參與過麽？”他問道，繼續說：“那段我怎麽也想不起來的記憶。”
“是，”她頓了頓，看向他：“可是，宇帆哥哥，忘記了的東西，不要再想起來好不好？”她看著他的神情，宛若在說，那些不好的事情，忘記才最快樂。可明明，她自己記得那麽清晰。
葉宇帆歎了口氣：“好吧。”
總之不是什麽好的記憶，他有種感覺，很強烈很強烈的感覺，卻又怎麽也觸及不到。
葉宇帆突然發現院子裏的花開得異常燦爛，之前那種哀傷已被另一種不可預知的強烈情感所替代，然而那種強烈的感覺到底是什麽，他卻總也說不上來。是不是隻有上海的花才會開得如此不同尋常？他想。
“宇帆哥哥看到的花，也是一樣的傷麽？”林默凝突然問道：“好像被全世界遺忘了一樣的茫然，好似寂寞的人兒，隻能孤芳自賞一般。”
“凝兒？”葉宇帆轉過頭驚訝的看著她。
她隻是笑，微笑裏彌漫著不可琢磨的感傷，與那些寂寞的花兒竟是這般相似。
“宇帆哥哥相信守護星，可是不是也相信輪回呢？”她忽而說道。
“輪回？”葉宇帆更加詫異的看著她。
林默凝歎了口氣，既而用手將下頜抵在窗前：“好像，真的被全世界遺忘了。可我還記得，隻要我一個人記得就足夠了。”
不知道為什麽，麵對她好似完全沒有邏輯xìng的言語，此刻竟讓葉宇帆的心被什麽揪起。
“凝兒。”他輕聲喚她。
“我沒有瘋。”她的語氣充滿了淡定：“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的。”說完便轉回了慣用的口吻，貌似之前，都不過是他的幻覺：“宇帆哥哥可以告訴我，關於心渝姐姐的事情嗎？”她突然問道。
“當然。”他回答，隨後揚起嘴角。
“我說心渝啊，你是在幹嘛啊？”
“煮咖啡。”
“煮咖啡？摩卡嗎？你上次的那個很不錯的說。”羅夢伊回味著。
“黑咖啡。”
“黑咖啡？”不是吧！
“嗯！”她應聲，沒有停止動作。
“你不是不喝的嗎？”
“那是以前。”她笑。
“有差嗎？”
有些東西，不管是不是以前，反正現在也是一樣的啦。
“當然。”說著她端上黑咖啡，聞著它的香味。隨後仔細的品嚐：“喝黑咖啡的人都知道，終有一天會在苦澀之後呈現出幸福來。初嚐黑咖啡之時，會被濃濃的苦澀所嚇倒，然而若是靜下心來，會發現除了表麵的苦澀，從中間散發出來的另一種內涵是無法被隱藏的，那便是黑咖啡告訴過我的，不管這中間隔了多少的苦澀，結局都會是完美。”
她還真是長大了。
“可是你，並不適合喝黑咖啡。”
“但是你也不適合。”曹心渝說這話的時候很堅定，羅夢伊有半刻恍惚，希望她是真的長大了吧。“葉的心裏，不管裝了什麽人，我也必須學著接受成全的可能，因為他為我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我不知道我能怎麽去回報他，除了喝黑咖啡。即使，他不喜歡我喝它。”
“葉的心裏，怎麽可能裝的下那麽多人！”羅夢伊歎了口氣，這丫頭，還是沒有長大。
“是麽？”她笑，隨後一大口黑咖啡入喉。
“很小的時候，”葉宇帆笑笑，“小到現在想起見麵的情景還會覺得幼稚。可是，有些事就像是安排好了的一樣，沒有任何懸念的遇見，然後一起長大……”他頓了頓：“其實人是很奇怪的動物，比如說，要是換了平時，我遇見她，我一定會很討厭這樣一個愛哭的女孩子。嗬嗬！可是正正好，我遇見她，是在我最傷感的時候，這麽一個愛哭的丫頭就變的格外可愛起來。”
童年那段記憶此刻在他的眼前不停流轉……
葉宇帆漂亮的劉海兒下有雙明亮異常的眸子，裏麵時不時的透出光芒來，如三月的陽光，恰倒好處的溫暖著剛剛複蘇的萬物。清瘦的身上套著幹淨純白的運動衫，衣角在風中輕輕揚起。他熟練的滑著滑板，變換著各種姿勢，輕易的繞過大片屋子。
濃濃的雲朵在湛藍的天空中來回飄散，變幻出各種形狀。風兒輕撫他稚氣卻已相當美好的臉頰，沒多久便到了山丘。
他將滑板拿到手上，一步一步往上走。離上學的rì子近了，他卻舍不得他的小山丘，看著背著書包的小朋友們，心裏有一種失落。
“可能以後，都不能常來了。”他坐在山丘上發起呆來，心裏充滿了不舍，自小這裏就是他的秘密花園，那些抓蜻蜓，看螢火蟲，爬樹的rì子在眼前不停搖晃。
夏末，他愛的蟬兒沒了鳴叫，葉也開始慢慢的黃了，花終究會再開，葉也會重新長出來，明年依然還是會有蟬兒的鳴叫，可是那些，真的還是現在看到的那些嗎？任何一樣東西，隻要過了期限都將不複存在，隻有自己清楚，看似毫無分別的事物，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他再抬頭的時候，發現身邊多了一個女孩子，呆呆的望著地上。
“你是誰？”他問，語氣裏充滿了孩童該有的稚氣，中間透出點玩具被人奪走時的不情願來。這是他的秘密，她怎麽知道這裏的。
“我叫曹心渝。”女孩甜甜的笑：“剛剛搬來不久，我對這裏不是很熟。可是我認識你，那天有看到你媽媽在我家和我媽媽說話。”她說道，聲音裏滿是稚氣。
葉宇帆微微揚起嘴角，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有一絲懶意：“那你幹嘛跑來這裏？”
她眯縫著眼睛，開心的說著：“剛才有一隻蝴蝶飛過來，我想看看它的家在哪裏。”頓了一下，忽而失落了起來：“可是它飛的好快。”
葉宇帆忽而坐直了身體，再看她時，發現她小小的身體上可愛的粉紅sè公主裙上帶著大片的灰：“你摔倒了？”他問。
“是啊。”她說道：“你看這裏，衣服都破了，媽媽等下要罵我了。”她指著自己的衣服，示意他那裏不小心被弄壞了。
她的個子很小，可是臉很可愛，好像一伸手就能擠出水來，粉粉的，在陽光的折shè下讓人覺得更加舒服。
“你追蝴蝶幹嘛？”他突然問道。
“我怕蝴蝶迷路了。”她說道，有一絲失落。
“那它迷路了？”
曹心渝搖搖頭，淚水已經在眼底打轉：“我迷路了。”她說著就哭了出來。
“喂，你哭什麽啊？”葉宇帆突然大叫起來：“別哭了，別哭了，我求求你了。”他的慌張使得他不知所措的亂叫：“以後我帶著你，不讓你迷路就是了。別哭……你再哭我就告訴你媽媽了……”還哭啊！“要不，要不……”他狠狠的抓自己漂亮的頭發，眼裏充滿了無奈，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他承認他對眼淚這種東西完全沒有免疫。
風還是輕輕的吹，手中的滑板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
曹心渝哭的更大聲了。
葉宇帆用盡了話語都沒有使她有停下來的意思，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她突然停止了哭泣。
“是知了耶！”她叫道，淚水還沒有完全被風吹幹。
哇！知了的能力比他的強好多！葉宇帆朝著她的眼神望去，發現地上有一隻蛻去了殼的蟬兒，半透明的身體在此刻看上去顯得異常淒涼。他輕輕皺眉，隨即有畫麵閃過腦海。
“死了。”他說。
“死了？”曹心渝睜大了眼睛：“什麽是死？”
沒有人問過他什麽是死，他看了看眼前好奇的望著他的女孩子，想很久才說：“大概就是，再也不用吃東西，也不用睡覺，也不用喊著知了知了了，更不用爬樹了。”
“哇，聽起來好好哦！”她突然笑了起來，一臉憧憬。
葉宇帆愣了一下。她說，聽起來好好？好？是他以為錯了嗎？那個世界應該是好的嗎？
“那它去哪裏啊？”她突然問道，蟬兒不就是應該在樹上叫著知了的嗎？
他望向天空：“另一個世界。”她的話觸及了他從不對別人提起的傷痛，媽媽說，爸爸也在那裏。
“另一個世界？那裏也有漂亮的花花草草，有蝴蝶蜻蜓，有山丘嗎？”曹心渝眯縫著眼睛，開心的想像著。
葉宇帆想了一下，隨後說：“有。”
“哇！好棒啊！”她又叫了起來：“可是，它要怎麽去啊？”
“到地下吧。”他說，看著地下發呆。去年爸爸離開時的情景越來越清晰，他說：“小帆乖，爸爸在天上看著你。”爸爸閉上眼睛的畫麵是那麽的清晰。所有人都在哭，他也就哭了，媽媽說，爸爸在另一個世界，卻怎麽也不讓他去找爸爸。他一直以為，另一個世界，也許是很不好的才是。
“那我們幫它們快點去那裏好不好？”她問道，眼神裏有一絲請求和憧憬。
“怎麽幫？”他抬頭看著她，迷茫的問道。
曹心渝在附近找了找，發現有小樹枝，她拿了兩根，遞給葉宇帆一根。開心的說：“這個給你。”然後低下頭，慢慢的挖出一個小小的坑來……
葉宇帆傻了很久。她是第一個聽到死亡還能那麽開心的笑出來的小孩子吧。
一定是他以為錯了。另一個世界，爸爸在的那裏世界，一定是很好的世界。想著想著就笑了。
“好了！”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它一定會很開心的對不對？”她說。
“嗯！”葉宇帆的笑在此刻充滿了幸福。
“太好了！”她像是完成了一個心願般的笑著。
“你多大了？”他又坐到地上，看著她可愛的笑顏問道。
曹心渝的腦袋上甩著長長的辮子，眼睛圓圓的，像極了漂亮的洋娃娃。
她伸出五隻手指頭，放在眼前數了起來：“五歲。”她開心的說道。
他笑笑，然後說：“你叫我葉吧。”
“葉？”她睜大了眼睛，然後看著一棵樹，指了指上麵的葉子：“是那個葉子的葉嗎？”
他點了點頭。
她笑了起來：“我媽媽說，葉子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們總是默默的保護著樹和花，讓花兒開的更好更燦爛，可是人們都隻看到花兒，總忽略了葉子。”她說著說著不自覺的扁扁嘴。
葉宇帆有片刻失神，隨即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也許需要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完成，小時候的他並不知道一輩子是多久，但他想，不管是多久，總之就是一輩子。
“那你覺得，葉子會等待花兒懂得的那天嗎？”他問道，看向那片小樹林，有葉子輕輕從樹上脫落，在風中旋轉、飛揚，像極了會跳舞的jīng靈，在他心裏，輕舞飛揚，而後塵埃落定。
“一定會的，我最喜歡葉子了。”她還是笑：“媽媽講給我聽的故事裏，都有很好看的花和葉……”
他沒有再跟她研究花和葉的關係，轉而問道：“還記得回家的路嗎？”他想起什麽，看了看天。
她才發現自己剛才迷了路的，她咬住嘴唇，搖了搖頭，可愛的辮子甩了甩。
“走吧。”他說，然後牽起她的小手，“我帶你回家。”
山丘小樹的葉子隨著溫暖的風輕輕揚起，落rì的餘輝照著兩個孩童的身影，形成一幅動人的畫卷，yù將所有美好鎖在畫裏一般，影子越縮越小，直到消失在山丘的盡頭。
滑板安靜的躺在綠中帶黃的草堆上，遠遠望去似在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沉浸在夕陽之中，聽著大自然的主人們婉轉的聲音在山丘裏流淌，好像微笑著說：“我等你回來。”
十幾年過去了，再看那些片段之時，竟還會微笑，葉宇帆的嘴角牽起迷人的弧線，眼眸明亮如初。他說：“說真的，一開始的時候是不喜歡這個女孩子的，但當我看到她埋死去的蟬兒時微笑的表情，卻有了一個想法。從那時開始，心裏就有一個小小的心願，想要把她善良美好的世界永遠的留住。”
葉宇帆說：“她真有夠笨的，總是被人欺負，也不跟她媽媽說，我問她為什麽，她邊哭還邊說因為不疼。那個時候的她，讓我無法不去保護她。她讓我在最落寞的時候找到了繼續的意義。過不了多久，她也開始上學了。後來我把滑板換做了單車……”
“好美的故事。”林默凝輕歎道。
“凝兒心裏的故事呢？”他突然問道：“不美麽？”
她忽而開心的笑了起來。
有些事，不管在別人眼中是怎麽樣的，但自己看來卻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