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斷

望川島嶼群。

苦寂島。

亂石成堆的淺灘之上。

血花接連綻放。

體型龐大的海獸,猙獰的黑紅色軀幹,悍然落下。

泛著血色的烏光籠罩之下,那巨錘一般的海獸軀幹,在沈斷的眼前放大,沛莫能禦的巨力,刹那之間碾碎一層青光壁障,狠狠砸向他身前靈紋繁複的大盾。

哢嚓!

那靈紋繁複的大盾之上,靈光急促的閃爍一會兒,隨即四分五裂,沈斷整個人被巨力裹挾,倒飛出去十幾丈。

半空之中,沈斷的身軀之上血色裂紋飛快蔓延,飛劍脫手而出,他的眼前一黑。

……

“沈斷,你入我座下至今已有二十餘載,符篆一道幾乎無有進境,可見悟性奇差,從今日始,你不再是我之記名弟子。”

……

“爾等四十七人,皆是根骨不佳,此生多半築基無望,宗門的資源有限,難以再供應爾等修行,三日前,吾宗的左青副宗主已頒下宗主令,派爾等到到海上協同司空家,駐守太川、望川二島。”

……

紛紜的夢境,曆曆在目。

沈斷從軟塌之上醒來。

昏暗的木屋裏,有些潮濕,黑乎乎的屋頂蛛網盤結,熟悉的一幕讓沈斷心頭略鬆。

強自坐起,沈斷掃了眼木屋之中簡陋的陳設,又撩開衣褥,打量一陣纏滿大半個身形的繃帶,他深深的歎息一聲。

半年前,靈根資質下等的他,被宗門派來此地,協助海上的大型修真家族,司空家,駐守望川島嶼群,防禦海獸侵襲。

半年間,他三次抵禦海獸,皆是受傷不輕。

五日前這次受傷,更是格外的重。

來之前,宗門中他們這些被放棄的弟子們,還湊些靈石聚過一次,借著酒勁,暢想過能否在海上遇到各自的仙緣。

如今看來,莫說仙緣,能否保住小命都兩說。

“兩件下品法器,一件損毀,一件遺失,隻怕下一次抵禦海獸之日,就是我喪命之時。”沈斷下了軟塌,推開木窗。

雨幕淅淅瀝瀝,冷風刮入木屋。

天幕如潑墨,悶雷聲滾滾。

閃電似神龍遊走,難見頭尾。

沈斷仰頭,目視蒼穹。

斜風卷著細雨入窗,打濕他的臉頰,身形之上的眾多傷口,時有鈍痛傳來。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有三十餘年。

沒有金手指,更沒有係統。

他的靈根資質,也隻是堪堪達到下等,悟性又不怎麽樣,三十餘年謹小慎微的修行,修為不過達到煉氣四層。

苦楚,在沈斷的心底蔓延。

他深刻認識到底層修真界之艱難。

“四十七歲,煉氣四層,我應是混得最慘的穿越者,年少時,我也自認主角,如今三十餘年蹉跎而過,旖旎幻夢,該醒了。”

他帶著幾分自嘲,低語。

作為穿越者。

他曾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即便隻有下等的靈根,他也未放棄過修行。

就連睡覺,來到這個世上的三十餘年,都沒好好的睡過一次,他始終堅信有穿越運道的自己,能夠修真長生,成仙作祖。

可殘酷的現實,讓他意識到。

此次穿越,似已耗盡他所有運道。

沒有機緣,靈根資質下等的他。

再刻苦,再努力,也不過徒勞。

蹉跎歲月三十餘載,至此回首,他孑然一身。

煉氣期,共有十二層。

他的修為,早已是達到煉氣四層,隻需再進一步即可達到煉氣中期,可這一步,如同天塹,足足困了他六年。

“明日,便尋那司空家,做個種豬修士吧,雖損耗精元以後,修為更是精進無望,但好歹這樣能夠活到老死。”

沈斷思索一陣,下了個決定。

司空家雖是大型修真家族,但也不是每個後代都身具靈根,如沈斷這般被宗門派來此地的弟子,隻需入贅司空家,與幾個司空家的無靈根女子成婚,即可換得清閑差事,不必再與凶殘的海獸作戰。

關上窗子。

沈斷來到一旁的木桌前。

他看了許久。

才將木桌之上的符筆、硯台、墨條等物,收入一個灰撲撲的包裹,回到軟塌之上,把包裹放在枕邊,和衣而眠。

身心俱疲的他,很快睡了過去。

……

翌日。

時至傍晚,雨已停歇。

嘭嘭嘭……

急促的敲門聲將沈斷從沉睡中驚醒。

“咳……”

他從軟塌之上爬起,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擋了擋窗縫透進來的絳金色霞光,下地往門口走了幾步,身形卻是一頓。

一道光在他眼前灑落,匯成一道虛擬麵板。

這麵板之上,有幾行金色的字眼。

【沉眠十一個時辰,獲得1點混沌能量】

【當前混沌能量:1】

【初級轉盤抽獎蓄能:10%】

“臥槽!”

沈斷心中驚呼一聲。

他忍不住掐了掐臉上的肉,感受著真實的痛楚,狠狠地吞了口口水,深吸口氣。

不是夢!

金手指,雖遲但到!

沈斷的神情間,閃過一抹激動之色。

他掃了眼屋門,不動聲色的將這激動按耐下去,慢斯條理的整理衣衫,快步上前。

沈斷打開門,便瞧見一個身形瘦高的男子。

這男子身著青衫,兩鬢斑白,臉上有不少褶皺,名喚何青,是與沈斷同樣負責苦寂島海獸防禦的一位同宗師兄。

“沈師弟,你遺失的那柄飛劍有消息了。”

何青臉上的笑意盎然,他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沈斷,開門見山的出言說道。

“咳……何師兄快請進。”沈斷聞言,輕咳一聲,就要將何青引進屋裏。

“事發緊急。”何青擺了擺手,依舊是笑眯眯的出言道,“沈師弟遺失的那柄飛劍,在司空家的一位散修客卿手中,先前何某已與那位散修客卿交流一番,若是價錢談攏,那位散修客卿,願將那柄飛劍歸還給沈師弟,餘事休提,沈師弟快快隨何某走一趟。”

沈斷目光微閃,點點頭:“何師兄稍等。”

他回到屋內,將軟塌上的灰撲撲包裹背起,便出了門,跟在不時出言相談的何青身後,穿行在青磚鋪就的丈許寬巷道中。

連綿一日的雨水過後,巷道之中,坑坑窪窪的地方不少,俱是積滿了雨水。

腳下踏著積水出了此處巷道,沈斷與何青二人又穿過高度相似的三四條巷道,來到一處修士眾多的熱鬧所在。

此處,便是望川島之上的修真坊市。

司空家開辟此處望川坊,已有兩百餘年,不止布置著幾座複合陣法,還有司空家一尊築基修士常年在此坐鎮。

大而平整的青色石板,鋪就的開闊場地之中,一處處鋪麵各自相隔不遠,拔地而起,割裂出錯綜複雜的道路,這些道路兩側,售賣各種靈材、丹藥、符籙的攤位密布,來往的修士流水般絡繹不絕。

在人群中穿行一會兒,何青帶著沈斷,進入坊市之中,靠近外圍的一處店鋪。

“孫前輩!我宗的沈師弟已到了。”

剛至鋪子裏,何青就高聲喊了一句。

一個白須白發、皮膚鬆弛的老者,捋著胡須從二樓走下,這老者身後,還亦步亦趨跟著一個美豔的年輕女子。

這老者上下打量沈斷幾眼,對一旁櫃麵後的侍應說道:“將沈道友的飛劍取出。”

“是。”

那侍應回了一句。

而後一道狹長的玉製長盒,被置於櫃麵之上,此盒的質地,為蘊含一絲靈氣的靈玉,多少能夠蘊養其內法器。

這老者遙遙抬手,隔空將這玉盒打開。

其內是一柄三尺有餘、薄如蟬翼的湛青色飛劍,正是沈斷遺失的那件下品法器。

“孫前輩,沈某需多少靈石能將……”

沈斷略作沉默,出言問道。

一件下品法器,坊間的價錢在四十到六十塊下品靈石,而此刻他背著的包裹之中,共有下品靈石三十七塊。

這是他的全副身家。

他須得留下一部分靈石,購置療傷所用的丹藥,若是這老者獅子大開口,他唯有放棄這柄陪伴自己多年的飛劍。

剛開口,他的話還未說完。

那老者露出一絲笑容,打斷道:“談何靈石?這柄飛劍既是道友之物,自當物歸原主,老夫這點麵皮還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