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陋室安居

章十一 陋室安居

環顧四周,花子妤終於體會到了做塞雁兒婢女的第一個好處。

屋內有一張三尺木床,僅容單人睡下。上麵鋪著厚厚的被蓋,青花白底,散發出淡淡的皂角味兒,雖然舊了些,卻洗的很幹淨。床頭有個半人高的妝幾,一麵銅鏡有兩尺見方,邊緣隱隱有些鏽跡,是流雲做的紋飾。旁邊有個梳洗架,搭著一張幹淨的布巾,還有一個扁圓的銅盆放在上麵。角落立了個對開的衣櫥,門板上雕刻了兩朵巴掌大的水玉蘭花,孤零零地樣子顯得古著有趣。

單人一間且不說,還各樣家具俱全。雖然舊了些,卻好過低階弟子屋裏的幾口破爛大箱子。若是被那些個小丫頭看到了,一定會羨慕到雙眼發光,爭著過來做四大戲伶的婢女吧。

不過對於花子妤來說,能獨自居住就是最好的條件了,家具擺設並不重要。

將手中的藍布包放在衣櫥裏,瞧了一眼,裏麵除了自己這個包袱就是兩床夏天用的薄被還有兩張床單,孤零零的顯得很是空蕩,花子妤澀澀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擺個大櫃子在屋裏有什麽用,恐怕一時半會兒根本就填不滿。

換下了參加複選的這身細布衣裳,這可是花子妤壓箱底的一套,接過沒能通過複選,心疼了那二十個銅板一下,便也沒太在意。

花子妤匆匆換上一襲半舊的青布衣裳,還沒來得及係上腰帶,就聽得門響,原是阿滿自己推門進來了,手裏還拖著兩個大包袱。

“阿滿姐,這是?”花子妤也懶得關上櫃門,迎了過去。

放下兩個包袱在床上,阿滿把結解開,頓時散落出好幾件看起來有些舊的裙衫外罩。有紺青色,藕荷色,還有翠色和鵝黃的,甚至還有兩件是淡淡的水紅顏色,很是鮮亮。

“這是四師姐當初的衣裳,雖然穿不著了,但一直留著,偶爾也賞賜給一些乖巧討喜的低階女弟子。如今全給你了,你現在身份不比以前,這身粗布衣裳不合適。”說著,阿滿竟動手幫花子妤開始解衫,羞得子妤趕緊轉過身去。

阿滿笑笑,也不動手了:“瞧你,小姑娘家家的還害羞。你先換上那件衣服,等會兒灶房的人把熱水送來,你去沐浴一番,收拾的幹幹淨淨,晚膳的時候過去伺候四師姐,聽她訓話。”說罷從包袱裏散落出來的衣裳中丟給她一件夾棉布袍,好像是專門用來沐浴前穿的便服。

二話不說的脫下衣裳把這布袍罩起,緊緊係上腰帶,花子妤暗自腹誹了一下,畢竟她骨子裏還是認為自己是個成年人,雖然頂著個十歲女童的身子,但對於剛才被人強行脫衣的不適感還沒能消化過來。

“罷了,我去看看灶房的水送來沒有。沐浴的地方就在隔壁小間,你趕緊!”搖頭笑笑,阿滿總覺得這個花子妤像個大家閨秀似的,定然不是出身鄉野的黃毛丫頭,對於她是花家遠親這件事兒也有所耳聞,不過也並未放在心上,轉身出了那間小屋子。

將頭發高高地挽在頭頂,用一支木簪別住,略厚的夾棉衣袍顯得花子妤更加清瘦無骨。推開門,看著這方小小的四合院,她知道,今後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要消磨在此處了。

這四合院正是四大戲伶中塞雁兒所居之地,出了院門是一個小花園,四方分別有四個月洞拱門,一條小廊連接四個四合院,正東的方向又有一條小橋連同前麵其餘一等戲伶所住的那個大院子。橋上分別由兩個力壯的婆子守著,隻有金盞兒、步蟾、朝元以及塞雁兒可以入內。若是其他人要進入,必須要有個玉牌子作為憑證。當然,身為班主的花夷和四大戲伶的婢子皆可隨意進出,並不需要玉牌。

感到一陣冷風從空蕩的領口和袖口鑽進去,子妤收回了神識,趕緊跑到隔壁的小間屋子裏一把關上屋門。

小屋當中放了一個和她個頭差不多高的木桶,上麵氤氳著熱氣,並散發出淡淡的茉莉花香,看的花子妤一喜。

要知道,在後院裏居住,她除了每日堅持用熱水擦擦身子,也隻有隔兩天洗個頭。倒不是花家班苛刻低階弟子,實在是人太多,灶房那兒燒水根本燒不過來,一天能讓三個人洗就不錯了。所以後院八九級的弟子一共二十來號人也隻有年紀最大的弟子可以每月洗上四五回,像花子妤這樣年紀小的,也就一個月能洗個一兩次。

而在這兒,恐怕每天洗個澡都不會有人過問,讓她心中暗喜,兩三下脫了衣裳便順著木桶外的小凳子翻了進去。

湯麵上飄得是幹桂花和幹茉莉,雖然不多,但香氣馥鬱,讓子妤覺得異常放鬆。

仔細一想,如今成為了塞雁兒的婢女,要論機會,恐怕比一級一級地升上五等弟子要多許多,每日除了伺候她之外,也能抽不少時間來練功練嗓。若得了塞雁兒的喜歡,到時候求她給個機會上台,將來也不愁不能再唱戲,完成花無鳶的期望成為大青衣。

“大青衣......”子妤苦笑著念了念這三個字,心底裏頗有些沉重的感覺。

自己不能守在子紓的身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怕他被師傅們看上,讓他放棄武生轉而學旦角。到時候鞭長莫及不說,自己也沒權利讓他改學其他的行當。

泡泡澡,再長長地舒了口氣,子妤想來想去隻有去求求唐虞才有可能讓弟弟不會被看中唱旦角。心中打定主意安頓下來,這兩日就去求求他。不管他會不會幫忙,試一下總是好的。

感覺水差不多要漸涼了,子妤起身來,嬌小的身子頗為艱難地爬出了這個深深的木桶,用布巾擦幹淨了,又裹上布袍,推門出去。

哪知剛一出門就一頭撞上個鐵板似的東西,差些讓子妤一個踉蹌倒摔在地,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步子,抬眼一看,竟是個樣貌極為陰柔的年輕男子擋住了去路,正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

子妤一驚,趕緊埋頭看衣裳,果然領口處被撞得扯開了大截,露出一片泛紅的肌膚,白晃晃的刺眼,羞得趕緊裹緊了布袍,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會在這兒?”男子冷笑一聲,上下打量著花子妤,漸漸眯起了雙眼,閃過一絲懷疑:“倒是你這個小丫頭,怎麽來了塞雁兒的院子裏?難不成,是當小偷來了?”話音未落,已是一手領主了子妤的領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被這男人陰柔嫵媚的丹鳳眼如此一瞅,聽著他對自己的汙蔑,先前的尷尬也全散了,花子妤掙紮著捂住胸前領口:“我是四師姐新收的婢女,名喚花子妤,這位師兄不信可以去問阿滿。”

見眼前的小丫頭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明顯柔若無骨的身材還不停地護住身前,好像生怕自己會吃了她一般,男子又是一聲冷哼,終於還是放開了她,抬起手來嫌惡地在衣袍上擦擦:“塞雁兒的脾性我還不知道,怎麽可能收個半大的丫頭做婢女,什麽活兒也幹不了。”

“如錦公子,您怎麽來了?”

一聲驚呼從院門傳來,正是阿滿從外麵回來了,見花子妤被那個男子給逼到一角,趕緊過去解圍。

如錦公子?花子妤一聽這從曲牌兒裏脫胎出來的名字,便知道了這男子的身份,竟是一等戲伶裏最富盛名的青衣旦,雖然不是戲班裏的四大戲伶,但本事並不比金盞兒幾人低多少。好奇,再加上阿滿正恭敬地在那兒回話,子妤不禁鬆了口氣,再次仔細地打量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