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前路茫茫

章十 前路茫茫

無棠院的複選還在進行之中,卻已經不關花子妤什麽事兒了。

退了半步跟在阿滿身邊,子妤顯得小心翼翼,也不敢說什麽話,讓阿滿愈發覺得這小姑娘挺守規矩,不苟言行倒也很對胃口,便想著開解她兩句:“你也別緊張,咱們四師姐雖然挑剔了些,卻不會輕易對咱們這些伺候她的師妹打罵。隻要做好了分內的事兒,逢年過節的賞賜也不少。你看我這身衣裳和頭麵,還不是四師姐賞下來的。若是普通弟子,哪裏能穿的這麽體麵......”

隨著阿滿的一路念叨,子妤這才明白,怪不得其身為婢女也能穿的這樣體麵,一套行頭置下來恐怕要好幾百個錢,低階弟子中到五等都隻有二十文錢一個月,不吃不喝存上一年也買不起的。不過她心裏才不緊張呢,隻是想著要和弟弟分開,有些不舍罷了。而且就此過去做婢女,將來還能不能唱戲都成了個問題,這才閉口不言的。但既然阿滿如此主動勸自己,子妤乖巧地開口應答了一聲“知道”。

看著她身量瘦小單薄,又柔順乖巧,阿滿先前心中對塞雁兒主動收她為婢女的那一分嫉妒之心也消了去了,暗暗甩甩頭:“你若害怕以後沒機會登台,也不盡然。四師姐每日唱念做打的練功要花費兩三個時辰有餘,咱們做婢女的在一旁伺候,你留意看著,好生學習,不比跟著師傅學的少。再說了,咱們做四大戲伶的婢女,每個月可以領到五十文銅錢的薪餉,吃穿用度都不花錢,隻要不輕易生病,一年下來還能存上些做家底。將來跑堂會和入宮伺候太後,你若能有幸一並跟去,眼界也能比老實地呆在花家班能開闊些。多想想這些,也就沒什麽好可惜的了。”

聽阿滿對自己好言相勸,子妤也大膽了些,諾諾地連聲應了,終歸忍不住開口問:“阿滿姐,我的親弟弟也在戲班裏,如今我做了婢女,平時能時常回後院看他麽?”

“噗嗤”一笑,阿滿才知其埋頭不說話老半天原是擔心這些:“整個花家班,你若是低階弟子,倒真不能隨便跑。但如今跟了四師姐,想去後院子看望弟弟難道還是個難事兒?且不說那些守關的婆子小廝不會攔你,還會主動幫你捎帶吃食和信件呢。雖不能說去就去,但四師姐一點頭,那還不是兩步路的事兒。你瞎擔心什麽呢!”說完又是一陣笑,兩人已經邁步進了八九等弟子所住的小院兒。

眼下做完活計,弟子們正在院中練功的練功,耍鬧的耍鬧,遠遠聽見一陣笑聲,都朝著院門邊忘了過去。隻是大家都沒見過四大戲伶,更別說這塞雁兒身邊的婢女了,都疑惑著望向這邊。

守門的婆子姓劉,在花家班待了有些年生了,也是從小看著塞雁兒從低階弟子步步向上,最終成為四大戲伶的,自然要熟悉些。一見來人竟是塞雁兒身邊的婢女,態度恭敬地不得了,上前頷首道:“阿滿姑娘怎麽有空來咱們這地方,趕緊坐,趕緊坐。”

進了後院,阿滿收住笑意,又恢複了那股子倨傲的態度:“不用了,四師姐看中了這花子妤,我陪她來收拾一下就離開。”

劉婆子一聽,綠豆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就朝花子妤身上望去,口中“嘖嘖”直歎:“我就說你這丫頭麵相好,福緣深厚,才來戲班子不到一年就謀到個如此好的差事。去吧,好好伺候四師姐,也別忘了多回來看望下這院子裏的師兄師姐們,還有我這個老婆子。”

院中的低階弟子們一聽“四師姐”,又聽那個姐姐說看重了花子妤,各人臉色俱是又驚訝又疑惑,但當著阿滿在又不好問花子妤和劉婆子,隻好都瞪大了眼睛瞧著她們。

花子妤可顧不得其他人的眼神都衝自己身上掃,上前給劉婆子福了福:“婆婆平時待我們兄妹一如親人,今後我不住這兒了,還請婆婆多幫著看管子紓,不能讓他偷懶。”

劉婆子素來瞧著這花子妤順眼,現下看她尋了個好去處還如此恭敬地和自己說話,連連點頭:“你放心去伺候四師姐,子紓平時雖然鬧騰了些,有老婆子在,一定管教好他,也不讓人欺負他的。”

“好了,別多說了,快去收拾東西吧。”阿滿打斷了劉婆子的話,臉色有幾分不耐。也難怪,像劉婆子這樣的粗使雜仆實在沒什麽可打交道的。

“阿滿姐請稍等,我東西少,一盞茶的時間就好。”子妤也不耽擱了,趕緊往自己住的小屋跑去。

幾個和花子妤住在一起的女弟子見狀,也跟著回了屋子,想順便問問到底怎麽回事兒。畢竟今日她是去無棠院參加複選的,也不知過沒過,怎麽就和四大戲伶中的塞雁兒的婢女一齊回來了?看樣子,還要收拾東西離開,難道也是要過去伺候人的?

關上屋門,幾個小姑娘就圍攏了過來。

平時子妤為人溫和,沉默少言,再加上姿色並非絕妙,唱功也並無過人之處,所以在屋子裏屬於被忽略的一類人。若不是她過了初選,如今又被塞雁兒收為婢女,這些同屋的小姑娘恐怕根本不會把她給放在眼裏。

“子妤,你果真要走?”

說話的名喚杏兒,生得很是俊俏,平日裏鍾師傅常讓她多練習花旦的唱段,還挺看好她。卻沒想她始終沒能過了唐虞的眼,所以對於花子妤都過了初選很是有些不滿,口氣衝衝的。

花子妤打開屬於她的那口半大的木箱子,取出裏麵的兩三件粗布夏裳,一件半舊給洗的發白的厚棉衣,還有些內衫肚兜什麽的,用了一塊鋪在箱底的大藍布包好,挽在手上,轉身看了一眼杏兒和她身邊幾個小姑娘,點點頭:“杏兒姐,我這就收拾東西要搬出去。”

“真是給四師姐做婢女?”杏兒不死心,鳳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知道不說清楚,這些小姑娘心裏一定會懷著嫉妒的心思,以後也不好相處,花子妤隻得露出小女孩兒特有的茫然表情,怯怯地解釋道:“剛才在無棠院複選的時候,四師姐無意中路過,聽見我唱的小曲兒。正好手邊缺個粗使丫頭,所以才找班主把我要了過去。”

“原來隻是個粗使丫頭!”杏兒嘟囔了一句,心情才好了些,“不過憑你的資質,複選是肯定過不了的。三年之內若沒能通過複選,下場隻有被賣去青樓妓館。如今能跟著四師姐也是你走了大運,好好去吧。”

花子妤眨眨眼,水眸中故意浮起一抹不舍:“和各位姐姐一齊住了快一年,子妤這就走了,也沒什麽好東西留下做念想,這是我平時閑來無事和劉婆婆學著做的香囊,雖然粗了些,好歹裏麵放了些細碎的幹桂花和幹臘梅,還是有點兒香味兒的,就送給姐姐們吧。”說著從腰間的一個小布袋子裏掏出了四個藍底百花粗布做的香囊,上麵繡了幾個散落的五瓣花朵兒,很是清新。

“裏麵有幹桂花和幹臘梅?”見她用雙手捧著到了自己麵前麵前,杏兒一把抓過來,放到鼻端嗅了嗅,果然有骨子淡淡香氣,麵上一喜,立馬分給了另外幾個小姑娘。

看到這些所謂的姐姐們如此好打發,花子妤麵上也柔柔一笑:“若喜歡,等我去了四師姐那兒尋到好些的料子,再做的精細些給你們送過來。”

杏兒等人收了禮,麵色緩和了不少,也沒再攔著門口了:“去吧,同屋的情分大家都記在心裏,將來有什麽難處說一聲,姐妹們能幫的都盡量。”

走到門邊,花子妤又說了些好話,讓她們幫忙照看著弟弟,這才把包袱往肩上一抗,出了這方窄窄的小屋。